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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離別的信
博古的漢字,一筆一劃,都有著它特殊的含義。
忘,若拆開來理解,就是亡心,意為心死了。
沒了心,會是什么處境?因為有心,便會有愛。
若沒有了,那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縱然皮囊再好,也僅是一具皮囊,沒有生命的皮囊。
沒有了所謂的愛,便是波瀾不驚的泥潭。
灰色的,沒有光彩,也不知里面究竟有什么。
總之,看不透,也無法真的走出這個逆境。
就好像是如今的我,面對如今的你,亦然。
記憶倒退至了三年前,那是一年一度的元宵節(jié),我?guī)е∈膛低盗锍黾议T,想要一睹街市的繁華,因著這樣的契機(jī),我遇到了你。
似乎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我和你竟會為了一個燈謎的謎面而邂逅,也許是因為自己心里的一股好勝和不服輸?shù)男模也轮辛藷糁i的謎面。
你似是有些愣神,卻在下一刻輕輕地笑了。
那個笑容,我至今都還記得,而那場別樣的邂逅,恐怕你也該是記得的吧。
老天是公平的,或許他也覺得我們本該是有緣的一對,因此在那次家宴,我又遇到了你。
這次的你,比初次遇見的你,更是多一分意氣風(fēng)發(fā)、雍容華貴,聽了爹爹的介紹,我才知道,眼前的你,竟是當(dāng)今的三皇子,蕭玉。
皇子,一個身份,瞬間拉開了我和你的距離。
多么高不可攀的身份,對于我是那么遙不可及。
雖然我是丞相之女,但卻是庶出,一個姨娘生的女兒,到底是配不得身份高貴的你。
何況,我的容貌不算出眾,處事也不夠圓滑,勉強(qiáng)有些小才學(xué),會時不時地吟幾首詩,除此這一點還拿得出手,其他的就真不算什么。
可是,你并沒有在意,如同第一次遇到你的那樣,你輕輕地笑了,道:“我從來不在意什么身份,我在意的從來都是那顆心!
那一瞬間,我癡了,真的,很奇妙的感覺。
后來,相見的機(jī)會多了,也就越發(fā)熟悉,彼此的情誼也就更深了。
所謂的水到渠成,你提了親,將我娶進(jìn)了府里,婚后恩愛如初,羨煞旁人。
多么美好的畫面,卻在那一天戛然而止了。
那日,你匆匆回了府,似是十分疲倦的樣子,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憂傷,我看了當(dāng)然心痛,上前問了你,才知你的二哥,死了。
征戰(zhàn)沙場從來都是二哥的心愿,他也那么做了,幾個月前,他來到府里,和你喝酒聊天,或許是一個預(yù)兆,我在做針線的時候,忽然針刺痛了我的手指,滴滴鮮血瞬間落在了剛繡好的花樣上,我預(yù)感到會有大事發(fā)生,急忙來到房里找你,卻看到了你哭著對他說,自己也要去。
我當(dāng)然明白你的想法,身為男兒,而且還是皇子,理應(yīng)要保家衛(wèi)國,為自己的國出一份力。
然而,二哥同意了,爹爹不同意,他上書請求多次,終是讓皇帝駁回了你御敵的要求。
看著二哥離去的身影,我知道你也很痛,但是你不該怨我,怨爹爹的。
爹爹這么做,僅是為了女兒的未來考慮,試問,你若離開了,萬一回不來了,你要我該如何是好呢?
可是,你并不覺得,當(dāng)我看到冷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的心已經(jīng)變了。
似是帶著一份怨恨,你把周尚書之女周如清娶進(jìn)了府,雖然僅是一個側(cè)妃,但我卻明白,我就是一個皇子正妃的身份,其他的根本比不上。
她是嫡出的小姐,模樣出眾,處事靈活,年紀(jì)又小,更重要的,她討你的歡心,她的目光、她的一切都給了你。
她很需要你,至少比我需要,因著這個理由,你夜夜宿在她的房里,而我的房間,你從此再未踏入過一步。
然而,我并不惱,也沒有絲毫的反應(yīng),依舊照料著自己的花草,過著自己的日子,終于你忍不住了,問我為什么,是不是你在我心里根本就不重要。
我沒有說,你站在那里許久許久,終是失望地拂袖而去,看到你離開了,我明白一切都無法回頭了。
其實,我想和你說的,但是我怕你會知道了以后,會畏懼我。
你從來都沒有過問以前的我是如何的,而我也似是不愿提及地沒有開口,但我真的很想告訴你,只是我都不知該如何說。
我是姨娘所生的庶女,在府里的日子其實并不快樂,娘在我生下沒多久就病逝了,只有一個奶娘陪著我,照顧著我。
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我慢慢地成長,奶娘對我很好,然而在我十歲那年,她也去了。
我就只有一個人,雖然你遇見我的時候,身邊有個小侍女陪著,但是這也僅是這兩年的事,之前我都一個人生活著。
其實,一個人的日子也很好,真的是活得很自在,然而也就是這段生活,讓我漸漸放不開自己的心,別人走不進(jìn)來,自己也走不出去。
念著當(dāng)年的一份舊情,爹爹會時不時地來看我,每次看,每次都會為我心痛,因為我的娘,是一個十分難得的女子,出身于江南水鄉(xiāng),溫婉自然不必說,而且還善解人意,才情也是格外好,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敗在了身份上。
她雖然好,但并非出自名門望族,因著這個緣故,縱然多么愛,也只能是一個姨娘。
一份愧疚,讓爹爹對她格外好,可是時間久了,這份好也漸漸變了質(zhì),但所幸的一點是,在娘去了那么多年,爹爹還是依然記掛著她,因此他對我雖然不至于多么好,卻也讓我衣食無憂。
我當(dāng)然也不會過分在意什么,僅是過著自己的日子,然而心里卻是有痛的。
因為,奶娘離去前的那一刻,我知道了所謂的真相,娘竟不是因病逝去的,而是被夫人害死的。
緣由其實也很簡單,爹爹對娘的關(guān)愛已經(jīng)太多,甚至超過了對原配妻子的愛,這顯然是夫人不能忍受的,而爹爹雖然后來疏遠(yuǎn)了娘,卻仍是沒有阻止悲劇的發(fā)生。
娘去了,是被一份愛毀去的,毀得干干凈凈。
因此,在我的心里,一直都覺得,你對我的好,是一種毒藥,本來你就是無法觸及的,多了反而會噬了自己的心。
太好了,就是一種負(fù)擔(dān),我怕下一刻的你會轉(zhuǎn)身離去,我怕前一刻還是愛我的你轉(zhuǎn)眼就投入了另一個人的溫柔鄉(xiāng)。
我很怕,我害怕孤獨,我害怕每夜一個人落寞的感覺,其實我比任何人都要依賴你。
可是,我卻并沒有說,因為我包裹了自己的心。
你離開了,真的離開了,不再來了,很快就傳出了如清的喜訊,她有孕了。
你很開心,這是你的第一個孩子,況且比起進(jìn)府一年仍是沒有絲毫反應(yīng)的我來說,僅是入府兩月就傳出喜訊的如清,到底比我幸運(yùn)多了。
作為正妃,我自然也會給她送去補(bǔ)品,畢竟這是你的孩子,再如何說,我都不該不開心的。
可是,我沒想到,那天夜里,竟傳出了如清滑胎的消息,而原因竟是源自我送去的一碗紅棗羹。
算是這段時間以來的第一次,你來到我的房里,然而并非來看我過得好不好,而是來質(zhì)問了,質(zhì)問我為何要這么做。
我只是輕輕地問了你一句,我會嗎?
你沒有回答,然而你的眼神卻告訴了我,你不信我。
我才明白,曾經(jīng)的一切,也只是曾經(jīng),已是過去,再也不回頭了。
我看著你的反應(yīng),卻很淡然,道:“不是我。”
可是,你卻沒有理會,不相信也罷,本就不是我做的,事實本就是如此的。
不得外出房門一步,是你的打算,我明白你的內(nèi)心也很復(fù)雜,或許你也信我的,可是昔日身為丞相的爹爹越來越不得君心,而如清的爹爹周尚書卻是風(fēng)生水起,聲勢已超過了爹爹。
而且如今朝堂的局勢,已是越來越不明朗,二哥死了,太子已廢,作為三皇子的你,自然成為了未來儲君的最佳人選。
原本云淡風(fēng)輕的你,也似是多了一份欲望,對于皇位的欲望。
試問,哪個皇子不想坐上龍位,我想你也不例外。
你留在府里的時間越來越少,然而回府的話,依舊還是陪著如清。
我能懂,周尚書對于你的儲君之位有多么重要,因此不管你是真心,還是無意,都要陪在如清的身邊,因為只有安撫了她,才會有了周尚書無言的支持。
也就在你快要等上龍位之時,爹爹不行了。
我求你,讓我去見他最后一面,可是站在你身邊的如清卻搖頭笑著,而你只是沉默著,沒有說話。
如清現(xiàn)在的模樣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進(jìn)府時的楚楚可憐,她雍容華貴,若沒有人說,恐怕所有人都會認(rèn)為,站在你身邊的她,才是真正的正妃。
我放開了手,眼淚也干了,心也冷了,直到聽到丞相府傳來的噩耗,我的心才真的死了。
徹底死了,感覺心里空蕩蕩的,在這個世界上,不管如何說,他都是我的親人,待我很好的親人,他不在了,心當(dāng)然會空。
我不怨你,真的不怨,只不過心冷了而已。
那場火,是我放的,算是對我的解脫吧,對我,對你,都好。
我離開了,如清將會是你名正言順的皇子正妃,而你有了周尚書的支持,儲君的位子也一定很穩(wěn),這樣其實也挺好的,對吧?
今后,這世上再也沒有蔣初雪,也再也不會有人和你邂逅于那個夜晚,和你猜燈謎的夜晚。
蕭郎,你若忘了,我也該忘了,本來就沒有了心,也該是忘卻的時候了。
這樣,我也能期許著下一世的自己,安好,隨性,無憂無慮,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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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玉看著信,許久許久,都沒有說話。
距離蔣初雪逝世已是三日,他才看到了這封信。
被擱置在了桌邊的一側(cè),或許是他忙于事務(wù),因此也沒有多想就和奏折放在了一起。
殊不知,這個微小的舉動,卻讓他永遠(yuǎn)地和她錯過了。
該是會去忘嗎?怕是不會吧,這樣一個女子怎么會忘呢?
那晚和他猜燈謎的女子,笑得是那么溫婉,那么自信,瞬間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
不需要如何打聽,就知道了她的全部,她的過去。
他當(dāng)然很心疼這樣的她,也因此才會去了那次的宴會,才會再一次遇到了她。
當(dāng)她知道他的身份,她愣住了,曾經(jīng)的那份自信忽然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淡如止水的溫婉。
他知道她介意,試圖用所有辦法敞開她的心,而她也似是放開了,全身心地陪著他。
可是,有些事情到底不是他能左右的,當(dāng)他得知二哥出征的消息,本能地想要和他一起去,因為心思敏銳的他已嗅出了危險的氣味。
可是,二哥還是去了,他當(dāng)然知道,她擔(dān)心自己,但是當(dāng)時的他很危險,鋒芒太盛并非一件好事,因此他只有改變自己。
娶了如清,并非是自己的意愿,但是為了保護(hù)自己,讓她可以有更好的生活,他只有這么做。
如清的孩子并不是他的,他很清楚,新婚之夜沒有碰她,接下去的時間里,他也只是待在她的房里,沒有任何越軌的舉動。
他斷定如清不會說,表面雖然柔柔弱弱的,但實則卻是一個心比天高的女子,她本來看中的本不是他,只不過拗不過周尚書的安排,才勉強(qiáng)嫁給了他。
實則早在府里的時候,就和太子偷偷在一起了,不過這是很隱晦的一件事,若不是他后來憑著手段得知,恐怕他真的要認(rèn)為,她肚里的孩子是自己的。
那碗紅棗羹,不用多言,一定是如清的手段。
如清要除了這個孩子,這樣就可以陷害她。
她是多么坦蕩的人,她怎么會去做這些?
然而,此刻的他,必須要有周尚書的支持,有了他的支持,自己的危險會少了許多,而距離皇位的步伐也近了一步。
他那次故意冷落了她,卻在每夜站在她的房門前,看她會默默地抱著自己的身軀落淚,看她靜靜地望著天花板一夜無眠。
他當(dāng)然會心痛,但是若不這么做,她就會沒命,他不愿意看到這樣的情況發(fā)生,因此他只有狠心。
丞相忽然而至的噩耗似是一把刀,狠狠地割開了他的心。
本來,他也在設(shè)法讓她去見一面,可是天算不如人算,那日他終是安排好了全部,可是丞相卻在那天夜里病逝了。
看到她波瀾不驚的眼眸,忽然他很怕,他想要上前,可是她并沒有給他多余的機(jī)會。
一場火,毀滅了全部,這樣一個女子,就這么消失在了他的全部生命里,是那么無痕無跡。
他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她,自己愛她。
他還沒有來得及,去為她,畫幅丹青。
來不及,一切都來不及了,回不去了。
蕭玉黯淡地閉上了雙眸,她的心死了,他的心亦死了,就在她離去的那一刻,死了。
【尾聲】
永安七年,正月十五,蕭玉正式登基。
第二日,側(cè)妃周如清受封成為皇后,風(fēng)光無限。
然而風(fēng)光也僅是存在于一瞬間,幾天后,一道圣旨的落下,徹底打碎了她的皇后美夢,還有周尚書的國丈之夢。
昔日,那個孩子,不屬于蕭玉的孩子,被曾經(jīng)的太子,蕭乾意外說了出來。
這樣一個無德的皇后,自然是不能繼續(xù)存在的。
自此之后,蕭玉再未封后,而所有的人都知道是因為什么,那個宮殿,便是他的理由。
記載著他過去的美好,他最為喜歡的正妃,而他似是也沒有真的走出這個陰影,一年后,便因病逝去了。
臨死前,手里緊緊握著那支玉簪,不住地念叨著正妃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直至再也說不出了。
一滴淚緩緩落下,卻是帶著一份難得的釋然,因為他終于可以去見她了。
若是再一次遇到她,他一定牢牢握緊她的手,就算發(fā)生什么,都不松開。
一生的妻,便是一輩子,至死都不會忘卻的一輩子,這便是情,這便是真正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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