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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1.
“嗚嗚嗚…”
男性的毫無感染力的哭泣聲回蕩在這間位于市中心燙金地段的寫字樓里。米羅眉頭緊鎖,飽滿的臉龐像一塊蓄水海面。如果不是出于職業(yè)操守,他一腳就把梨花帶雨的少年踹進電梯間了。
“我說,哭有什么用啊,教你的記住了嗎?”
綠色頭發(fā)的男孩以熟練的手法從茶幾上的盒子里抽出一張紙巾,塞住自己抽抽噎噎的鼻子,搖了搖頭。
“沒用啊,尼桑說我像個姑娘。然后他就真的找姑娘去了,長得跟我一模一樣!
他一邊說,一邊抽泣,落座的沙發(fā)扶手上全是充分蹂躪的紙團。
“你能不能不要哭?哭哭啼啼的男人他會喜歡才有鬼了!”
其它的都不打緊,自從婚戀咨詢中心開業(yè)以來,米羅見過形形色色的顧客。有大媽用孫女照片網(wǎng)戀,把小伙子追得滿世界逃的。有隔壁老王出墻的,有三人行剪不斷理還亂的,還有三次元愛上二次元的,應(yīng)有盡有無所不有,米羅老師可謂見多識廣。
然而他在忍受了一上午的哭訴,困擾于一個中二少年的□□故事,當事人抱著他的花園寶寶抱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這個難伺候的顧客叫瞬,他被米羅一吼,才找到北。雖然鼻淚管還堵著,至少能正常說話了。
“您就沒有辦法讓尼桑別交女朋友,只愛我一個嗎?”
“你先去眼科預(yù)約一位專家,檢查下淚腺有沒有發(fā)炎。下次帶上診斷書,我們再聊吧!
焦躁的婚戀專家不等顧客答應(yīng),一把搶回抱枕,用雙手把瞬推了出去,反手關(guān)上大門。真是一場噩夢!米羅吁了口氣,摔進沙發(fā)里。整整一個上午,尼桑尼桑…現(xiàn)在還在耳蝸里回響。他呆呆的望著吸頂燈,尋思如何應(yīng)付瞬的下一波哭鬧。
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不省心,年紀不大破事不少。一個初中生,暗戀哥哥,似乎還有受虐傾向,他媽媽知道嗎?米羅搖了搖頭,這樁業(yè)務(wù)再做下去會犯法都說不定。
辦公桌遙遠,他抬起腿,從下面把抽屜踢出來,然后彎腰夾起一根香煙。剛點燃,從上而下的一杯涼水澆滅了星星之火。
“艸!老子的釣魚臺啊!
“嘿嘿,你把這里搞得煙霧繚繞的,一會怎么接客?”
“換個詞要死?”
米羅夾著濕漉漉的香煙,向身后望去。不用說,這種事除了他的合伙人,28歲不務(wù)正業(yè)的大齡青年加隆沒有別人做得出來。
“你他媽不會說句人話嗎?老子還要給你擦地板!
惡男子毫不示弱,兩個婚戀咨詢師爆上了粗口,一點不像專業(yè)人士。
“看看你,滿嘴臟話,這個月都快完了,做成一單做成一單了嗎?”
“你都知道我們效益差了還抽釣魚臺。俊
此話一出,連同加隆一起。兩人都泄了氣,坐回到沙發(fā)里。
“我這輩子最失敗的事情就是認識了你,還合伙做什么生意。你說你一天游手好閑打架斗毆,開個網(wǎng)吧多好,怎么想到做婚戀,你想坑死我啊!
米羅從瞬用過的紙巾盒里抽出一張,裹住他為數(shù)不多的好煙,把水分一點一點吸出來。他對好基友的抱怨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你不過兼?zhèn)職,賺外快,有什么好抱怨的,我才是冤大頭。要是不開個高尚工作室,我老哥會屁顛屁顛的投資嗎?”
“他還不是怕你惹禍,就是賣衛(wèi)生巾你哥也會屁顛屁顛投資的。”
米羅說的沒錯,撒加從來不過問他們的業(yè)績,只要不作奸犯科,做哥哥的就心滿意足了,根本就沒指望過賺錢。于是他弟弟絞盡腦汁想出了讓大家都安心的餿主意,還拉來了臭味相投的米羅,請到了風情萬種的阿布羅狄?guī)兔。到目前為止,也就阿布羅狄真正完成了幾單,兩個脾氣暴躁的家伙不跟顧客吵架就不錯了。
“像我們這種不專業(yè)的就得多找?guī)讉案例練習(xí)!
米羅煞有介事向加隆傳授經(jīng)驗。
“你氣走的客人還少嗎?”
“不比你多!
兩個男人正準備開始第二輪斗嘴,響起了敲門的聲音。節(jié)奏分明的兩聲,不輕不重,隨后是一片寂靜。敲門人素質(zhì)良好,與他們見識過的大多數(shù)愛情狂熱者相比,顯然這一個的大腦回路比較正常。
兩個業(yè)績不佳的閑人一起擠上去開門,憑直覺就正常的客人怎能不搶?大門在四只手的反復(fù)爭奪中耽誤了好半天才打開,門外的人耐心好得出奇。然而最終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后,又比想象中的差多了。
一個典型的大學(xué)生,典型到丟進人海也撈不出的那種。他的雙眼藏在一副啤酒瓶厚的眼鏡之下。紫色的長發(fā)亂七八糟擰了幾圈,捆在腦后。從儀態(tài)上看,倒是斯文,還是米羅的校友。因為他穿著只有貧困生才會穿的,開學(xué)時發(fā)的校服。
“穆?這么早就來了,你可真夠朋友!”
加隆正想尋找借口打發(fā)掉面前“賣安利”或者“辦信用卡”的學(xué)生,米羅給了來客一個熱情擁抱。
“米羅,我們不需要打工的!
加隆戳了戳興奮的合伙人,提醒他不要被騙。
“這是我的室友。他幫我點到,借我作業(yè)抄,我要不幫他解決情感問題還算兄弟嗎?”
“你寢室里不是只有艾歐里亞、阿魯?shù)习蛦??br>
“米羅,我說了不需要的…”
來客微弱的建議被兩人的聒噪聲掩蓋,他被逼無奈,滿臉不情愿。
“他是這學(xué)期搬過來的。你懂個屁,穆可是學(xué)霸。有他罩我,期末無憂。”
米羅熱情的拉住穆的手,把他按到沙發(fā)上,就去準備紀錄的紙和筆。內(nèi)向的學(xué)生扶了扶鏡框,被人大張旗鼓拷問隱私實在不合他的個性。米羅是個急性子,離開寢室前撂句話就跑了,根本沒給穆拒絕的機會。他第一次坐進這種咨詢室,一張臉急得彤紅。
“米羅,我認為這種事情沒必太認真,我下午還有兼職!
想抱學(xué)霸大腿的男子把穆的抗議置之度外,繼續(xù)尋找工作筆記,他的合伙人卻沉不住氣了。
“就算幫忙也不能做賠本生意啊。人家都拒絕了你還是省省吧米羅。就他這樣模樣,我保證忙到破產(chǎn)也沒人要!
米羅瞪了一眼他好事的基友,豎起了中指,還朝他比口型。
“你,閉,嘴!”
沒有聲音的威脅,加隆當做看不見。他按照一貫的風格,直接走上去扳住了穆的下巴,用另一只手在他臉上指指點點評頭品足要證實這是一件殘次品。
“不是我打擊你,你看,這副老花鏡足足有一厘米厚。”
他從穆的鼻梁上摘下眼鏡,然后隨手丟掉。
“看看,這眼睛簡直…形狀…還不錯,挺大的。”
他不服氣的手又指上了鼻子。
“鼻梁…挺拔…鼻尖微翹,過得去…”
不服氣的手繼續(xù)往下指上了嘴巴。
“這張嘴巴不是我說,嘴巴…小巧…不傷大雅…臉嘛…白…手感馬馬虎虎!
他繼續(xù)不服氣的找上頭發(fā)的麻煩。
“這頭發(fā),我說的就是這個,什么年代了,頭懸梁錐刺股嗎?”
他得意忘形的拔下穆的頭繩。
“嘖嘖,這頭發(fā)…”
紫色的長發(fā)立即像瀑布一般躍上皎白的臉蛋。惡男子一心找茬,這時也看呆了。
“嗯,紫色是庸俗了一點,不過也還好…其實色澤還不夠鮮亮…”
他在慣性的作用下繼續(xù)挖苦,挑剔的目光落入穆的項頸,領(lǐng)口中。性取向不正常的大齡青年咽下一口唾沫。脫下眼鏡,取下頭繩的穆讓他心跳加速,熱血上涌。
米羅的室友被人戲弄,尷尬難當。他不自在的時候常常抿著嘴唇,臉上的紅暈久久不散,清澈的瞳孔傳遞出他純潔的三觀。雖然穿著樸素,分明是個天然美男。
“米羅,他會有戀愛煩惱?你玩我嗎。”
加隆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才是被戲弄的那一個,眼前清秀的男子出乎意料的符合自己的嚴苛的審美觀,米羅是故意的嗎?他把憤怒的中分線轉(zhuǎn)到米羅那邊。
“當然有煩惱了,他低調(diào)又缺乏經(jīng)驗。再說我們學(xué)院的史昂院長,可不是一般人追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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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加隆難以理解,在他眼中,大學(xué)教授都是地中海式禿頂,油頭粉面,大腹便便的形象,就算略有虛名也富不到哪里去。他對學(xué)術(shù)嗤之以鼻,想象不出這樁業(yè)務(wù)有何難度。
“你有很多競爭對手嗎?”
穆思索半晌,微微頷首。
“沒道理啊,老頭有什么好?肯定是你自己太多缺陷。五官勉強及格,不知發(fā)育得怎么樣。來,哥哥給你瞧一瞧…”
他一本正經(jīng)的對穆伸出魔爪,還沒碰到目標就被米羅用筆敲掉了。
“關(guān)你什么事?我替他預(yù)約了阿布羅狄,再不濟我自己上。你那幾招也就唬弄唬弄高中生,趕緊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阿布羅狄不是在接迪斯馬斯克的case嗎?你還有初中生的業(yè)務(wù),就我閑著,當然該我接了。還有,警告你,不要以為我們關(guān)系好就可以詆毀我的能力。”
加隆揉了揉疼痛的指關(guān)節(jié),提醒米羅不準揭老底。為了給穆留下美好形象,他才沒有再爆粗口。
“米羅,你還有正經(jīng)工作我先走了吧。這些事以后再說!
一直被非禮的人坐立難安,還好那個面相不善的大齡熟男沒有摸到他,就算這樣,他敏感的內(nèi)心已經(jīng)起了好幾層雞皮疙瘩。穆從地板上拾回眼鏡,想奪路而逃,被兩個激動的男人一左一右按回到沙發(fā)里。
“這怎么行?”
在對付顧客逃跑的問題上兩個喜好爭斗的人立場一致,他們異口同音阻止穆的逃離。
“我們婚戀中心開業(yè)那么久還沒有客人一毛不拔就能從這扇大門走出去的…”
這是公司心照不宣的打劫傳統(tǒng),被加隆義正嚴辭的說出來還是讓米羅感覺丟臉。他立即用犀利的眼神阻檔更多不良言論從損友口中漏出。然后,他換上一副溫柔的口氣。
“穆,不要聽他的,咱們什么關(guān)系?我請你來只是想幫忙,絕對不是為了盈利。我們先做筆錄吧,如果你對結(jié)果滿意,隨便給一點,意思意思就行了!
穆環(huán)顧四周,兩個生猛漢子都是認真的,他發(fā)現(xiàn)進了這里不交待點什么是走不掉的。
“我不是犯人,筆錄就免了吧。史昂老師你又不是沒見過…”
提到暗戀對象,他平淡的語氣略有變化,某男子心上竟劃過一絲不爽。
“這我就不明白了,現(xiàn)在的老師很難追嗎?你條件又不壞,交給我,包你滿意!
“不要這么快下結(jié)論。史昂年齡雖然大一點,但是保養(yǎng)得當,完全看不出來。他相貌俊雅,氣度不凡,學(xué)術(shù)造詣就更不用說了,知名專家啊。到現(xiàn)在還沒結(jié)婚,要說他家門檻沒被塌破我是不信的!
米羅甩了加隆一眼,暗示損友見色起意也要掂量下自己的斤兩。
“專家有什么了不起?你們都沒試過就把自己嚇趴了吧!
加隆不服氣,駁斥米羅的謬贊之后又把大頭轉(zhuǎn)向穆那一邊。
“你就是太保守了,名頭大,是用來唬外行的。師生戀多了去了,他又不是你大爺,我說的對吧!
穆聽到最后一句話,臉色微變,沉默半晌才吞吞吐吐做出回答。
“他還真是我大爺…”
此等重大線索連米羅都不知道,本來只想調(diào)侃一番的男子被雷得里嫩外焦。
“院長是你大爺?”
穆點了點頭。
“我們父輩的老家在一個山區(qū),算是沾親帶故。”
“那他認識你吧!
“嗯,他把我介紹到一個親戚那給小孩做家教,很是關(guān)照了。但只是師長對學(xué)生的關(guān)心,或許還有同鄉(xiāng)之誼吧。好了,你們想打聽的八卦我都說了,我大老遠來學(xué)校不是為了談戀愛,可以放我回去了嗎?”
米羅和加隆都是不畏艱險迎難而上的男人,條件越是惡劣他倆越要把事情朝著更加無可挽回的方向推過去。
“你看看書、兼兼職,愛做什么做什么,情感糾紛就交給我吧!
米羅絕不會放過一切有挑戰(zhàn)的業(yè)務(wù),加隆也拼命點頭附和。
“是啊,你不了解我們的手段。老爺我親自出馬還沒有人敢說不的!
穆發(fā)現(xiàn)自己在跟一群野蠻人交流,只有先應(yīng)承下來,再找機會脫身。在他勉強同意之后,矛盾轉(zhuǎn)移到米羅和加隆誰負責這個case上。兩人唇槍舌劍斗得好生激烈,你來我往互不相讓。
就在戰(zhàn)事膠著不下的時候,瞬捏著眼科大夫的診斷書怯生生敲響了辦公室大門。
“我靠,你這么快就回來了,沒有被醫(yī)生忽悠吧!
中二少年在他的斥責聲中顫抖,居然沒有想過離開。
“你的室友交給我吧,還不快滾!
加隆得意的把好兄弟和初中生一并推出去,順手關(guān)上大門。門在只剩最后一絲縫隙之時傳來了米羅的咆哮,隔著厚厚的門板,聽起來悶悶作響。
“你個孫子,別忘了職業(yè)操守。我們的宗旨是不泡顧客…”
剩下的嚎叫被關(guān)門聲中斷。被道破心事的大齡青年回過頭來看著無辜的穆,他還沒黏過去就被清脆的嗓音打斷。
“我都聽到了,你們的宗旨!”
“嗯,對啊,你放心,我是很有職業(yè)道德的。那個,專業(yè)的,一定幫你排解困擾!
他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才是穆最大的困擾。
“看什么看,我又不是人口販子,隔壁那個比你容易拐賣,談?wù)掳。?br>
加隆不顧穆想走的暗示,一屁股坐到他身邊,像模像樣拿起了筆記本。他習(xí)慣性的把紙巾盒向穆那邊推了推,大多數(shù)人談到感情都會有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行為。
“我很好奇,你們工作室會有那樣的規(guī)定!
穆決定把話題引開,只要不談史昂什么都好。
“什么規(guī)定!
“米羅剛才說的!
“那個啊,是我加上去的!
“哦,為什么?”
“我長得太帥了,高大威猛又性感。不做出約束豈不是征婚!
穆聽他說得信誓旦旦,不免好笑。
“米羅可不是這么說的!
“那個大嘴巴,他說的也能信?”
“除掉語氣助詞與標點符號,米羅說的話可信度為90%!
“他跟你說過我嗎?”
加隆一臉期待,他相信好朋友定會將他美化一番。
“米羅是個仗義的人,他只聊事跡不提名字。我們都知道他有一個大齡弟兄,綽號土匪。”
“哦,那肯定不是我了!
他嘴上不承認,內(nèi)心已經(jīng)把損友罵了千百遍,斷人情路如殺人父母。
“我們熄燈后時常聊天,聊著聊著就聊到土匪。十足的渣滓,風流蠢事一大堆。曾經(jīng)用一個小時把別人從□□上騙進旅館。還有一次,約會,走到自行車棚,那什么什么之后被關(guān)在里面過夜,事后感覺不對,到醫(yī)院去,醫(yī)生那啥那啥那次…”
“別說了,我不認識這種人渣!
“米羅很熱情,我看他成天瞎跑,雖然賺不到幾個錢但總比宅在寢室里玩魔獸強。他這么有干勁,我不想打擊他,才會出現(xiàn)在這里配合你。你放心,我嘴巴不大,你的破事也就茶余飯后消遣一下,與我又不相干,是吧!
加隆發(fā)現(xiàn)自米羅離開后,畫風全變了。他認為穆是個無知的美人,跟他騷擾過的千千萬一樣。事實證明圖樣圖森破的那個人是他自己。
“我之前一直好奇,傳說中的土匪究竟長什么樣。從你在我臉上亂摸的時候我就猜到了!
穆說完,伸手替加隆理了理亂發(fā),海藍的發(fā)絲下是一張線條隨意的俊臉,帶著驚訝的表情。穆不露痕跡的報了摸臉之仇,他對這個結(jié)果比較滿意。
“這樣的人我見多了,以后手腳放干凈點,如果你還想開門做生意。”
他從加隆手腕上拔回自己的頭繩,亂七八糟的捆成一堆,繼續(xù)戴上他啤酒瓶厚的眼鏡。
“你眼神不錯啊!
“當然,考飛行員沒問題。”
“為了追史昂才填的這所爛學(xué)校?”
“土匪先生,我要糾正你。首先,這所學(xué)校不爛,其次不要再提史昂老師。”
“這是我的工作,你不能阻止。”
“再啰嗦我就把你的破事發(fā)上校友錄。聽說你還有個哥哥,你們倆都是這所大學(xué)畢業(yè)的吧?”
“靠,你威脅我。”
“你少做點無聊的事不就完了。告訴米羅,一切順利,反正你滿口跑火車,再多一句假話也無所謂!
穆整了整衣衫,準備離開。他一向低調(diào),普通裝束竟有些慘不忍睹的味道。加隆被他一頓搶白,無力反駁,于是他把惱怒的目標轉(zhuǎn)移到穆身上。
“你別太自信,比如你穿衣服的品味就很差。”
“我是要去做家教,又不是拉皮條,你有個兒子也不想找自己這樣的老師吧?”
換做一般的風流漢早就泄氣了,加隆卻不在此例。他喜歡迎難而上,挑戰(zhàn)極限。
“你還沒有留□□號,手機號,微博號,微信號,其實你不說米羅也會告訴我。路上小心,下次我直接去寢室找你啊!
穆愣了一下,用門板碰在門框上的響聲作為答復(fù)。米羅再一次把瞬從咨詢室趕出去后,有種再也不會愛了的感覺。他回到剛才的辦公室,加隆躺在沙發(fā)上發(fā)呆,大頭皮鞋搖搖欲墜的,不在意寶貝沙發(fā)會被蹭臟。
“怎么了,像只斗敗的公雞!
他坐到損友身邊,嘲笑他的落魄。
“都是你個大嘴巴惹的禍!
“你嘴巴才大!怎么樣,嘗到厲害了吧?我不讓你管不是為了保護穆,是為了保護你。你太不了解他了,知道穆在學(xué)院里的綽號嗎?”
“哦,說來聽聽!
“我們都叫他黎曼函數(shù)!
“是讀書讀傻了的意思嗎?”
“不,黎曼是一個怪人發(fā)明的函數(shù),定義在【0,1】上,處處都可以取極限。簡而言之,就是他不停的扇你耳光,你一生氣他就停,沖你笑。你稍好一點,他又繼續(xù)扇,周而復(fù)始。所以你和他相處的整個過程將不斷受到打擊,而他對你的傷害始終為0,就問你怕不怕!
加隆心如亂麻,他想了想,是有那么點意思,于是點了點頭。
“所以還是放棄吧,不是有個高中生在追你嗎?挺秀氣的,還會吹笛子。反正你也是亂搞,跟誰不一樣!
“亂搞歸亂搞,可我就喜歡穆這種類型!
他熱情的兄弟陷入了深深的郁悶,扶額嘆息。
“放棄吧騷年,每天都有人對我說同樣的話。我很肯定,你不是他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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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米羅不想卷入加隆的破事,他孜孜不倦的對合伙人進行洗腦,提醒他遵從職業(yè)操守,即使完成不了任務(wù)也不能丟了節(jié)操。加隆勉強應(yīng)承幾句,滿腦袋打著穆的主意,他挖空心思的琢磨著如何讓穆對史昂死心。節(jié)操對他而言就像廁所里的卷紙,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好好好,你說得對,我不會傻到花樣作死,天涯何處無芳草。所以快把穆的信息交出來,還有史昂的,看在我們多年相交的份上我一定讓你的室友稱心如意!
米羅聽他語氣誠懇,只當他想通了,放棄了自己無恥的幻想,真心相助,所以沒再對他字里行間的深意詳加推敲。
“這就對了,你什么時候缺過爛桃花?史昂那個老狐貍的資料我早就搜集好了,所謂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穆要是跟他好上,我學(xué)業(yè)無憂。別說考試,畢業(yè)介紹工作都可以指望啊,難道真得跟你一樣毀在婚戀事業(yè)上嗎?”
米羅心花怒放之余,看到大好前程向他招手,順帶拍著加隆的肩膀。他沒有覺察到來自對方的微妙的鄙夷。與此同時,大齡青年明白了米羅樂此不疲的原因,幫助朋友之余還能順便傍個靠山。加隆在心底詛咒米羅考試掛科上床不舉。他面不改色的接過資料,讓米羅放心,惡毒的言辭憋在肚子里。
當天晚上,穆打開電腦,繼續(xù)完成史昂的課題。研究所總有那么幾個學(xué)生,負責繁復(fù)的實驗并處理冗雜的數(shù)據(jù)。這種免費勞動力可靠且恭順,老師們都喜歡。
他剛插好優(yōu)盤,屏幕上彈出各種社交軟件的好友申請。習(xí)慣性的點下去之后,干凈的桌面被對話框刷滿。電腦輻射的藍紫光在他眼鏡底部跳躍,穆鎮(zhèn)靜的抿下一口白開水,下午給小孩做家教說得他喉嚨冒煙。
他估摸著大概是小艾用他的電腦下過片,染上病毒了。在看清申請人的名字后,他打了個寒戰(zhàn),差點被那口水嗆死;閼僦行暮耦仧o恥的男人竟然用“土匪”做自己的網(wǎng)名,他的刷屏能力比病毒還強。自己的信息被米羅出賣無疑,□□、微信、微博,連不為人知的小號都沒能幸免于難。
“米羅,你怎么不去保密局接受鍛煉啊…”
穆喃喃自語,腦海里浮現(xiàn)出抗日神劇的畫面。米羅是日偽間諜,加隆是皇軍司令。有點想象不能,他抹掉額角的汗珠,把發(fā)散出去的思維強拉回來。點拒絕的手指按到抽筋,每一個窗口都寫著“穆,快加我,我們聊聊人生”。
而小窗口越點越多,連綿不絕。就在穆視覺疲勞的一瞬間,按錯了位置,點到同意,一個大大的龍頭在屏幕右下角狂跳,還是哆啦A夢第一部大長篇里面的蛇頸龍(海龍鱗衣的造型就是這種生物)。
品學(xué)兼優(yōu)的學(xué)生忽然意識到自己正常的生活正在分崩離析。
“冷靜,冷靜,這是敵人的陰謀…”
他安慰著自己,腦海里倒騰出陳年舊聞,組裝著打發(fā)加隆的語句。花了半天功夫,才把桌面清理干凈,而加隆乘此機會混進了他的朋友圈。穆思索了一會,認為太劇烈的反應(yīng)會激起對方的逆反心理。他小心的打開對話框,有一句沒一句的跟他周旋。不管加隆碼多少字,穆的回答只有“哦”、“嗯”一個語氣助詞。
大齡男子高談闊論,一點也不生氣。他偷看了穆的社交空間,一無所獲。三好學(xué)生呈現(xiàn)給外人的一面比無菌實驗室還要干凈,比納米布沙漠還要荒蕪。他又去微博偷看穆關(guān)注的人,只有寥寥幾個同學(xué)。米羅、艾歐里亞、阿魯?shù)习,還有幾個不認識的。加隆看到史昂的名字,整個人都不好了。儀表堂堂的學(xué)者用了自己的本名和證件照,凜然傲氣可見一斑。
穆似乎沒有特殊嗜好,如果是米羅,只要聊到魔獸他就會滔滔不絕,唾沫飛濺,像打了雞血。加隆想套近乎,只能頂著婚戀的鍋蓋,假意幫他排憂解難。
“出來聊聊嘛,別看專業(yè)書了。史昂身邊不缺專業(yè)人才!
“你的啤酒瓶再厚一圈他也不會喜歡啊。”
“你以為做個優(yōu)秀學(xué)生就夠了嗎?談戀愛又不是考科舉!
穆不耐煩的關(guān)掉諸如此類的對話框,處理數(shù)據(jù)的心情被拍飛到那美克星。他討厭被別人提及隱私,又拿這個男人沒辦法。最可恨的是加隆說的并非全無道理,恰恰相反,他說到點子上了,那些穆懷疑卻無法改變的。
他仰慕史昂許多年,從中學(xué)時代一直追他到遙遠的城市。填了史昂的學(xué)校,讀了史昂的專業(yè),混進史昂的實驗室。他是最認真聽講,筆記最詳細的學(xué)生。他第一年成績?nèi)珒?yōu),品行端正。可是史昂對他沒有一點特別,除了幫工還是幫工,甚至對于別人還會多出一句勉勵的話。
在遭受加隆的打擊后,他忍不住想,就算坐進一個辦公室,史昂也不會留意自己吧。史昂就像耀眼的陽光,掩蓋他低調(diào)的身影于無形。好友沙加曾給穆算過命,斷言他不會被喜歡的人欣賞,只會被討厭的人攪暈。想到這里,他關(guān)掉專業(yè)軟件,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一種無力感襲上心頭。
顯示器上的龍頭還在鍥而不舍地閃爍。
“你不說話就代表默認!
穆開始佩服加隆旺盛的精力,一個人自嗨也能倒那么多話來,他要是有這個人一半的斗志也不會宅在寢室里傷腦筋了。接下來的聊天內(nèi)容越來越離奇。
“你以為學(xué)院派與眾不同嗎?他本質(zhì)上還是男人。天下男人都一樣,喜歡美貌無知的傻白甜!
“你考分再高也掩飾不了情商上的硬傷。”
“疑難雜癥還得靠我這樣的專業(yè)人士,我泡過的人比你見過的還多!
穆忍無可忍的按下關(guān)機鍵,這天剩下不多的時間里他什么都不想做了,多虧加隆這個惹事精。他是風流話題的焦點,穆并不懷疑此人談情說愛的能力,可是他真的不會幫倒忙嗎?
懷著復(fù)雜的心情,穆早早躺了。被噩夢驚醒時正是半夜,四下一片黑暗,室友打鼾的聲音此起彼伏。穆?lián)崃藫嵝膭舆^速的胸口,這天發(fā)生了太多神奇的事情,所以他做了一個限制級的夢,對象居然是加隆!他清醒后的第一個認知是必須和這家伙斷交。
很奇怪,自那天以后加隆沒有再騷擾過他,就在穆快要把這個人遺忘的時候,他又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出現(xiàn)了。
周末傍晚的寢室,學(xué)生們忙著覓食。穆終于處理完拖欠已久實驗數(shù)據(jù),他吁了口氣,打算慶祝一下。kua!屏幕一黑,停電了。
“我還沒有保存!”
宿舍樓里罵娘之聲此起彼伏,句句戳重穆的心聲。他無可奈何,只能對著黑掉的顯示器發(fā)呆。窗外傳來暴走族式機車發(fā)動的轟鳴聲。罵娘的人們一齊把注意力轉(zhuǎn)到樓下,從那里響起了一連串嚎叫。
“穆,穆,穆!”
如果不是叫聲凄厲,大家還以為來了頭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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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樓下停著一輛改裝過的機車,一望便知價格不菲。穿著隨意的型男戴著墨鏡,海藍色長發(fā)滿頭亂飛,雞窩般的發(fā)型配上他有棱有角的俊臉,絲毫不顯邋遢。如果他手握一束玫瑰,停在女生樓前,連宿管大媽都會沖上去表白的。多么殘酷的事實啊,帥哥心中惦記的不是姑娘,而是另一個同樣英俊的男人。
他吼了幾嗓子,沒人應(yīng),窗臺上趴滿了看熱鬧的腦袋。
“不會?米羅那小子說他在寢室。難道我電閘拉得不是時機?”
加隆自言自語的摸出手機,在通訊錄中選出“小綿羊”的名字,撥了出去。很快,穆所坐的房間響起了魔獸世界登陸界面的音樂,嚇得他心肝亂顫。米羅同學(xué)沉迷網(wǎng)游,給身邊所有人都安利了一套鈴聲?犊ぐ旱那{(diào)把穆失落的心情推上一個新的高峰。他耐著性子接起加隆的來電。
“穆,停電了,下來吃晚飯!
“你怎么知道會停電?”
“我也是剛才知道的啊,你的事我很上心好不好。我花了一個星期調(diào)查敵情,給你制定計劃,不想聽一聽嗎?”
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穆,停電絕對與這個男人有關(guān)。圍觀群眾越來越多,引人矚目的大嘴巴如果露了口風,自己的形象就全毀了。
“你等著,不要隨便說話!”
“嗯嗯…”
工作泡湯了,穆暫時提不起精神返工,索性聽聽加隆的謬論順帶填飽肚子,再伺機打發(fā)掉他。他只簡單收拾了一下,披上外套就出發(fā)了。雖然不是見領(lǐng)導(dǎo),但是加隆給他的壓力比校領(lǐng)導(dǎo)還大。
瀟灑的男人依在機車上,扶了扶墨鏡。他對穆的一切都滿意,他匆匆的身影,簡單的服飾,連眼睛里蘊含的怒意都萬分可愛。
“你就不能換個正常的交通工具嗎?”
酷炫的機車外殼上最顯眼的位置繪著一個龍頭標志,這玩意只需在校園里兜一圈,明天就能蜚聲校外。加隆習(xí)慣于做話題的焦點,他拍了拍后座,示意穆坐上去。
“就知道你沒坐過,不想試試嗎?”
“但愿你不要開進河里!
“那有什么,掉河里了我撈你!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從口袋里掏出一條圍巾,圈到穆脖子上。淡淡的棕色,質(zhì)地輕柔,襯得穆的膚色愈發(fā)皎白,頗有飄逸之感。
“車上風大,這條和你挺搭,算你走運。”
圍觀者越來越多,他們指指點點,看得穆不好意思,這場面拖久了百口莫辯。于是他低著頭上了車,在好事者的口哨聲中,機車卯足馬力絕塵而去。
“什么世道啊!
“俊男成雙成對我們才娶得上老婆,懂嗎?”
眾男生點頭稱是,對這一幕喜聞樂見,而后做鳥獸散。加隆在學(xué)校的阡陌小道上飆車,左突右撞技藝嫻熟。穆坐在他身后心驚肉跳,伸手把住了他的腰,開飛車的男子陰謀得逞,更加得意了。
“你那么年輕干嘛要倒貼老頭呢?等你到了他那歲數(shù),就得給他端屎端尿了。”
“你這樣瘋下去小心活不到天年!
穆隨口反駁,被耳邊呼呼的風聲掩蓋,只有隱隱埋怨飄出。
“我就這副德行,現(xiàn)在要改太晚。你還沒正經(jīng)談過戀愛,我以過來人的身份勸你,別不知好歹!
“你把分內(nèi)的事做好就行了,做不到直說,我又不是出來跟你約會的。”
多嘴的男人不說話了,上了主干道后直把車開得風快,在機動車道躥來躥去。迎面而來的氣流沖得穆睜不開眼睛,耳邊汽車的喇叭聲不絕于耳,此時要跳車實在不是明智之舉,他開始后悔話說太重。
“加隆,你這哪是要去吃飯啊,快停下,我暈車!”
開車的男子沒有回答,保持著違章的速度。一輛奔馳被兩輪交通工具超越,駕駛室坐著一個殺馬特小伙,他叼在嘴里的煙頭抖下一段灰渣,這口氣叫他如何咽得下?于是他猛踩油門,加大馬力與藍發(fā)飛車男抬杠。經(jīng)過加隆身邊的時候,奔馳搖下車窗,比出一個大大的中指。
“靠,尿片還沒夾穩(wěn)就敢跟老子比?”
不甘示弱的機車男加大馬力,和奔馳干上了。他一貫的掙氣好斗,此刻載著心上人,更不肯丟面子。于是兩個不成熟的司機在不甚寬闊的馬路上玩起了速度與激情。
機車輕巧,穿梭于汽車之間游刃有余,稍加用心就超過了奔馳。得意的男子對身后豎起小指,奔馳男被他羞辱,氣到炸毛。進入下一路段后,怒火中燒的車主繼續(xù)加速,指針在面前狂跳他視若無睹。
“加隆,太危險了,我們停下來讓他開走吧!
“想多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一場單純的競速比賽在老爺們的怒氣中升級為你死我活的決斗。奔馳仗著車大,把機車往邊道上擠。加隆不肯示弱,聚精會神操控方向玩起了漂移。
前方一輛大貨車擋住了他們視線,當它轉(zhuǎn)彎離開后,飛車黨才發(fā)現(xiàn)十字路口執(zhí)勤的警察叔叔。交警同志站在安全島上,把他們兩人的暴走行為盡收眼中。
“我的媽呀!”
奔馳車小手一抖,撞上了左邊的隔離帶。安全氣囊把殺馬特的頭擠成了毛球。另一邊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傻了眼的加隆按照穆的預(yù)言成功把機車開進了路邊小河。
整個飆車過程穆的腦子都沒有清醒過,當他終于恢復(fù)意識的時候已經(jīng)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了,冰涼的液滴順著輸液管滴進手里。他頭重得抬不起來,燒得昏頭轉(zhuǎn)向。
“完蛋了!
穆的心情沉到了最低點,史昂的數(shù)據(jù)他是肯定交不出來了,如果被問到原因還會更丟臉。就在他煩惱透頂?shù)臅r候,一眼瞥見了隔壁床的加隆,那一驚打破了他郁悶的下限。
這是怎樣一種孽緣啊,連住院都擺脫不掉他。藍發(fā)的飛車男還在昏迷,他不鬧的時候流露出孩子般天真的表情,眉間自然舒展出一絲安心。
他大概也發(fā)燒了吧,畢竟是三九天,河水的寒冷足夠凍死所有恒溫動物。穆盯著他臉上的一塊創(chuàng)可貼,加隆沒有受傷讓他松了口氣。這家伙雖然可恨,等他醒來穆還是準備勸他養(yǎng)成戴頭盔的習(xí)慣。
病房里靜得煩悶,只聽到彼此呼吸的聲音伴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接下來的日子大概都要和他在這里煎熬了,穆摸到床頭上濕漉漉的口袋,進了水的手機只剩黑屏。
“他一定是上帝派了消遣我的!
穆對這一點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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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穆躺在病床上行動不便,通訊工具都被河水報廢了,他不得不與一個三觀不正的男人單獨相處,與世隔絕。但愿他晚一點才醒過來吧……前額好像塞了塊抹布,學(xué)校的任務(wù)加上高溫烹煮,燒壞了穆的大腦,他只能切換到休眠模式。
無辜的受害者剛闔上眼,隔壁床肇事者的眼睛就睜開了。確切的說,他一直在裝睡,因為想不出說什么好,干脆裝死博取同情。他偷偷瞄穆,裹在病服里的身形比初見時憔悴,尚未干透的發(fā)絲就著汗水,貼上秀氣的面頰。高溫下肌膚透著濃濃血色,使得嘴唇鮮紅欲滴。
玩世不恭的男人頭一次懷疑自己過分了。他約人吃飯,一粒米沒進嘴,生理鹽水輸了個飽。他瞧著穆疲乏的睡顏,于心不忍。于是自己動手,取下輸液瓶,曳著長長的管子,湊到穆床邊。熱騰騰的氣流撲面而來,斯文的青年承受著來自身心的雙重打擊,他緊抿著嘴唇,一聲不吭。
加隆穩(wěn)了穩(wěn)搖晃的藥瓶,趴上床頭,最初的慚愧一閃而過。畢竟邪念才是組成他思維最主要的成份。憑借他豐富的經(jīng)驗和九方皋式的鑒別能力,他篤定眼前的美人品質(zhì)無雙,獨具風情。他性情堅韌,舉止矜持。那張淡漠的臉,在最惡劣的情況下,依然保持著良好的儀態(tài),未見散漫。
加隆把干癟的輸液袋忘到九霄云外,滿腦子都是不良內(nèi)容。想著想著,邪惡之心油然而生。他不顧那些叮咚作響的醫(yī)療器械,把狼嘴貼上穆滾燙的嘴唇。
“哐鐺”,大門毫無預(yù)兆的開啟了,護士小姐拎著輸液袋,遠遠望見一對不畏艱險的男性情侶。她停住前進的步伐,猶豫要不要打斷他們。
“咳咳!”
護士身后還跟著高高矮矮一群探病的人。院領(lǐng)導(dǎo)和學(xué)生會接到警察局的通知后,第一時間派代表團前來探訪。米羅一眼就看到了合伙人的監(jiān)守自盜行為,他瞪直了眼,差點沒撲上去拼命。對穆來說,之前發(fā)生的一切與現(xiàn)在相比,都不算糟糕。
他被人群熙熙攘攘的腳步聲吵醒,做夢也想不到史昂會出現(xiàn)在醫(yī)院,而且正好目睹了加隆的非分之舉。氣氛不太對,病人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他辨出被學(xué)生代表團團簇擁的史昂,腦子立刻清醒了一半。氣度優(yōu)雅的領(lǐng)導(dǎo)用一種誨莫若深的目光看著他,再尷尬的場面也不能打亂他淡定的氣場。
“穆喲,好好養(yǎng)病吧,你的工作我找別人頂替了。要注意與校外人士交往,不要給學(xué)院抹黑。”
穆拼命轉(zhuǎn)動呆滯的大腦,思考史昂那番話的含義。他順著眾人的目光,發(fā)現(xiàn)了趴在床頭的加隆,藍色的頭發(fā)近得能擦上他的臉。這一刻,穆什么都明白了,他希望自己永遠安息不要醒來。
“我只是測試他的體溫,你們的表情是在想什么啊!
學(xué)生們做出一副“我什么都沒看到”的表情,留下大量鮮花水果,隨著史昂魚貫而出。
“他們已經(jīng)走了,你現(xiàn)在裝死太晚。我真的只是測試溫度啊!”
加隆不斷翻動被子,穆蒙著頭,無論如何也不肯出來。如果不是發(fā)燒,他很可能控制不住自己用床頭的水杯砸加隆大頭的沖動。
“你應(yīng)該高興,學(xué)校多重視你啊,送這么多好東西。獼猴桃、榴蓮、蓮霧…我當年打群架,除了處分書以外什么也沒有。”
他很自然的接管了穆的果籃,隨意挑選順嘴的水果大咀大嚼,喳喳喳的噪音吵得穆頭痛。加隆只受了一點皮外傷,以他水熊蟲的生存能力早已痊愈。留院觀察不過是個幌子,這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穆住一起了。
洗劫完學(xué)生會的慰問品,剛好是飯點,加隆吃不慣醫(yī)院食堂,外出覓食。很不巧,他剛一離開,沖他而來的撥探病者就闖入了病房。撒加的心態(tài)和穆相仿,他接到警察電話的第一個念頭是掐死弟弟,隨后又擔心他真的殘了。
撒加是實干派、社會精英,和兄弟的不務(wù)正業(yè)形成鮮明對比。他剛從會議室脫身,就奔赴醫(yī)院,工作正裝來不及更換,與病房里郁悶的淡藍色背景極不搭調(diào)。鮮花,加隆從來不需要這種玩意。水果,還是省點錢給他買藥吧。
加隆病床空空,吊在鋼架上的輸液管還在左右搖晃。撒加剛繳了住院費,享受醫(yī)療的人消失無蹤。親哥哥強忍再掐死他一次的沖動,他精明的目光瞥到了隔壁床的穆,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
這種情況撒加習(xí)以為常,他稍加回憶,就把事件經(jīng)過猜出八成,此人不是苦主就是腦殘粉。撒加猶豫著要不要探探口風,他破門而入時滿腔憤怒,動靜巨大。穆只一瞄,就確定不是加隆作祟。他從那張與加隆相同的臉上讀到了不同的內(nèi)容,煩躁、憂慮,非父即兄的矛盾心理。
“你是加隆的家屬嗎?如你所見,他早就跑了,比你想象中的更好!
穆的言辭暗藏譏諷,比他的花癡粉難應(yīng)付。撒加記不凊這是第幾百次給弟弟擦屁股,他被業(yè)務(wù)纏得焦頭爛額,真心不想陷入加隆的破事。
“你想要多少?”
腦殘的詢問脫口而出,穆被他的處理糾紛的態(tài)度驚得目瞪口呆。真是有其弟必有其兄,還有,他就那么像失足青年嗎?
“多少你都給?這是真愛啊…”
撒加被穆奇怪的眼神盯得渾身不爽,他自覺失言,只得勉強表示歉意。
“我不知道加隆做了什么,作為哥哥,沒把他管教好,給你造成的傷害我很抱歉。好了,醫(yī)藥費算我的,再加精神損失費、誤工費、營養(yǎng)費行不行?”
穆越聽越抑郁,加隆固然可恨,至少率性。他對這個道貌岸然的家伙漸生鄙夷。
“你似乎不擅長說教,第幾次給他善后了?一把年紀,管不了不如不管。關(guān)進去幾天又怎樣,至少放出來可以正常做人。”
“這是我的家務(wù)事!
“好吧,反正我未滿18,你們看著辦!
“啥?”
“問你兄弟!
稍微有點普法知識的人都知道sex對象是否成年有著本質(zhì)性的區(qū)別,更何況對法律高度敏感的商業(yè)人士。撒加不清楚加隆到底怎么這個“未成年人”了,憑經(jīng)驗應(yīng)該是夠上法庭的事。
“你別太囂張,這些破事傳出去了小心開除學(xué)籍!
標準的商業(yè)人士作風,撒加的原則是再心虛也要打壓對手,無理強三分。加隆只是單純超速而已,沒有他想的齷蹉,穆隨口一說,想嚇嚇他自我意識爆棚的哥哥,結(jié)果被這個男人當作敲詐,開啟了討價還價模式,讓穆哭笑不得。
“感謝你想得周到。我曾經(jīng)連跳兩級,所以比同級生小,再參加一次高考毫無壓力,還能換所更好的學(xué)校!
撒加見威脅不管用,心里把加隆暗罵千百遍。
“你他媽真是睡了個不得了的人啊!
他終于發(fā)現(xiàn)簡單快捷的方式不適合解決穆的問題,索性坐上弟弟的病床,把他亂七八糟的輸液瓶扔到一邊,擺出一副持久戰(zhàn)的架勢。
“說說吧,你想怎樣,不會是要教我如何做人吧?”
他見識過各種各樣的敲詐,想不出一個學(xué)生能有多大要求。
“嗯,這才是和解的態(tài)度。你很聰明,我就是要教你做人,你實在管不了寶貝弟弟我替你管…”
加隆吃飽喝足,外加打包,回到病房只花了一個小時。他剛走到門口,迎面撞上了老哥鐵青色的臉。氣勢上的逆差讓他嚇了一跳,打包盒差點落地。
“老哥,你加班過度啊,臉色這么差,要不要吃口豬血補補?”
撒加恨了他一眼,強忍住扇巴掌的沖動。他用打雷的眼神把膽戰(zhàn)心驚的弟弟掃描了幾遍。
“臭小子,自作自受!
精英男為了保證自己不在公眾場合失態(tài),匆匆離去,留下他一頭霧水的弟弟。
“更年期真可怕,還好我比較年輕…”
加隆撫了撫胸口,推門而入。他很高興,穆的氣色比下午好多了,雖然臉上燒出的紅暈還沒有褪去。他這時已經(jīng)坐起來,靠在床頭翻書。
“你還沒退燒吧,別看了,快來吃飯!
加隆連忙獻上打包盒,又替穆端碗放書,手忙腳亂的樣子比伺候祖宗還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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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他還是昏迷的樣子可愛些。”
加隆心里惴惴的想,因為清醒的穆暗藏陷阱,防不勝防。他笨手笨腳的取出餐具,不銹鋼碗打翻在地的聲音分外刺耳。一看就是四體不勤的懶漢。穆默默接過餐盒,被社會青年服侍是件值得榮幸的事。難為他還有貼心的一面,考慮到穆在發(fā)燒,專門打包了湯粥。
“沒胃口嗎,還是擔心我投毒?”
加隆托著下巴,饒有興致的觀賞穆吃飯。在他眼里,這個人的一舉一動都端正優(yōu)雅。
“我只是沒想到你約我吃飯會是在醫(yī)院。”
“天有不測風云,很多事都是你意料之外的!
“的確意外?刹皇翘鞛(zāi),是人禍,我早一點想到就好了!
“想那么多干嘛,快趁熱吃了去睡覺!
加隆心虛,催促他進食,順便把話題引開。
“別緊張,我隨便說幾點你聽聽。第一,昨天晚上學(xué)生宿舍的電閘是你拉的。第二,你并非操作失誤,而是故意開進河里的。第三,是你給史昂打了匿名電話,他才會來探病!
心懷鬼胎的家伙被人拆穿把戲,矢口否認。
“哪有啊,你有受害妄想癥!
“哦?那怎么解釋剛停電你就出現(xiàn)在樓下,還知道得那么清楚。另外,你落水之前避開了電線桿,穿過樹叢只劃傷了一點右臉。你是左撇子,而且掌握方向的那只手根本沒有失控。最后,學(xué)院每次派去探望學(xué)生的領(lǐng)導(dǎo)都只有輔導(dǎo)員書記,沒有特別邀請,院長是不會親自前來的,我說得對嗎?”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只聽見喝粥的聲音,很輕。穆神色如常,加隆卻陷入了郁悶。他自以為完美的計劃被穆識破,連辯駁的余地都沒給他留下。
“加隆,你經(jīng)常這樣嗎?”
“我有病啊!天那么冷,還不是為了你。他媽的,都快把我凍死了!
他垂頭喪氣的躺回病床,把輸液設(shè)施全踢到地上。那副無賴樣,簡直像遭到了迫害。穆終于獲得了想要的清凈,他擦擦嘴,把桌面收拾干凈?梢园残男蒺B(yǎng)了,他相信短時間內(nèi)加隆不會做出反擊。聰明如穆,心里暗暗保留了另一半真相,否則對方真會在飯菜里投毒。
兩個青年男子身體健康,小小疾病第二天就痊愈了。走出醫(yī)院大門,加隆的噩夢才真正開始。撒加一反常態(tài)的置他于不顧,而他因為蓄意飆車,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條例,在拘留所里吃了好幾天“牢飯”。愛車的尸骨被送進修理店后就沒有再出來,被撒加以投資的名義抵押了。
他不得不擠公交車上班。剛走到門口,發(fā)現(xiàn)裝修隊正在全力施工,把隔壁寫字間包進來。
“你們在做什么?”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加隆難以接受。
“你是這個婚戀咨詢中心的嗎?你們老板搞擴建,新辦公室是給領(lǐng)導(dǎo)準備的。”
“什么擴建,什么領(lǐng)導(dǎo)?”
“我收錢只管做工,其它哪知道啊,問你老板去!
“老子就是老板!”
“哦,我知道了,老板說的會搗亂的家伙肯定是你,仔細一看還真像!
小工們陪著笑。
“是啊是啊!
工頭斜睨加隆的眼神,甚至有一絲憐憫。
“老板說了,有個長得跟他一樣的人是這里的低級員工。如果這家伙阻止施工,就把他趕出去!
“靠!撒加你個混蛋,真夠絕的!
眾工人見他有暴走的趨勢,七手八腳把他抬進電梯間里丟掉;镉媯兌际寝r(nóng)村小伙,賺力錢的,比街頭混混有勁。大齡男青年被幾只臟手推搡,竟難以抗拒。他醒過神來的時候電梯已經(jīng)把他送回一樓大廳了。
“不對啊,幾十年了,這他媽絕非老哥的風格!”
加隆尋思著,突然想起那天在醫(yī)院,差點撞上撒加,他恨恨的詛咒自己“no zuo no die”。是穆!這么惡毒一定是穆的主意。他肯定,他堅信,撒加異常的行為全都出自穆的指示。從小到大,只有他玩弄別人,哪有人敢回敬他。不務(wù)正業(yè)的男人怒極反笑。
“有意思,不征服你這個黑美人老爺我誓不為人!”
他在人來人往的大廳咆哮,行人側(cè)目而視,加速通過。保安憂郁的手指按在警鈴上,稍有異動就能請求增援。好在藍發(fā)男人的嚎叫到此為止,他攏了攏領(lǐng)口,獰笑著走出了大門。
如果說藝術(shù)來源于生活,那么影視作品對犯罪分子的刻畫一定源于這個狂悖的男人。連他自己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他正越來越深的被穆吸引。和缺乏難度系數(shù)的花癡粉相比,勢均力敵的對手更讓他心搖神馳。
加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公交車上擠下去,他一路上被乘客各種揩油,學(xué)生妹子一個勁往他身上蹭。男人嫌棄的拍了拍風衣,他帥得掉渣,為什么就是吸引不了穆呢?難道他有戀父情節(jié),只喜歡中年人?
加隆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他從米羅那復(fù)印了一份課表,踩著時間點,在教學(xué)樓下游晃。
“穆,好巧!”
他看似散漫的目光一眼瞄準了急欲逃跑的目標。
“是啊,好巧,你在這里干什么?”
“托你的福,擠公交。我的住所離辦公地遠,中午回不去,米羅讓我去你們寢室休息!
“婚戀中心不是有沙發(fā)嗎?”
“還是托你的福,今天裝修,甲醛濃度大,我不想英年早逝。”
探過病的學(xué)生都認識加隆,那天他和穆上演的八點檔言情小劇場在學(xué)院里傳得沸沸揚揚。普通人只當閑談,某些別有用心的男生,陡然聽說穆有男性戀人,紛紛扼腕嘆息。
當時的場面只有少數(shù)學(xué)生會成員目睹,F(xiàn)在,傳說中帥氣逼人的飛車男就待在樓下,坐實人們的臆想。既然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不洗也罷,穆索性與他并排而行。有個緋聞男友也不錯,至少可以斷絕其它更奇葩的追求。
“別騙人了,你們公司在裝修,不需要上班。米羅也不會答應(yīng)的,這幾天他滿世界找你,要跟你拼命!
“他不是吧…”
“怎么不是?你毀了他的事業(yè),還有我的感情。”
“我答應(yīng)他的是替你找到中意的對象,史昂不適合你!
“別在我面前提史昂老師的名字!
“我得對你負責!
穆不敢再把談話繼續(xù)下去,從這個男人嘴里吐出來的信息量太大。他埋頭而行,加隆緊跟其后,完全沒有甩掉的可能。
“你跟著我干嘛?”
“我肚子餓。你看,我蹲了拘留所,被你扣押了機車,還上不了班,三餐成問題!
他原本無話可說,東拉西扯杜撰出一堆廢話。
“我可以請你吃飯。但是等你辦公室裝修好之后,就不許再來騷擾我了!
“沒問題啊。”
“你保證?”
“我發(fā)誓,等我恢復(fù)工作了絕不再來煩你,否則上床不舉!
明知他不正經(jīng),穆只能自我催眠他會遵守諾言。
“食堂菜愛吃什么自己刷!
“我對大鍋飯過敏,吃了胃痛!
“……”
“出去吃吧,坐公交,肯定不會掉河里。”
加隆的裝束瀟灑爽朗,兼之高大英俊,往校園里一站,引來了大量閑人圍觀。
“走吧!
加隆不怕人看,穆卻相反。不在學(xué)校里招搖不失為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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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想好吃什么了嗎?”
“跟我走吧!
穆把加隆帶進超市。他買了一些調(diào)味品,還有豆腐、番茄,小蔥,諸如此類食材,總共幾十塊。
“你想自己做?”
“我是學(xué)生啊,頓頓上海鮮酒樓嗎?拜托,你都揭不開鍋了。”
“其實我…”
加隆很想告訴他破產(chǎn)只是借口,他還沒有凄慘到這一步。又一轉(zhuǎn)念,能吃穆的飯菜還能乘機揩油不是更好嗎?于是閉上了自己豪言壯語的鳥嘴。
“去我家做吧,有廚房!
穆點了點頭。
“反正我下午也沒事,拜你所賜,就當去孤寡老人家做義工!
加隆心里暗暗嘲笑。無知少年,讓你見識下“孤寡青年”生龍活虎的一面。在公交車上,加隆用龐大的身軀抵在穆面前,把不知好歹的咸豬手一一擋掉。他突然希望穆戴回他的啤酒瓶眼鏡,繼續(xù)亂七八糟的捆綁發(fā)型,還有屌斃了的校服,可以回避大多數(shù)不懷好意的目光。
可惜他剛失戀,心口傷痛猶存,一雙黯淡的大眼睛漠然望向窗外。而他連一絲掩飾的興趣都沒有。雪膚玉顏隨意流露,讓加隆感覺危機四伏。
大齡男青年住在近郊,換乘一輛公交后還要走許多路。
“你干嘛不在市區(qū)租個房子,每天跑那么遠上班不累嗎?”
“機車在的時候一腳油門踩下去就到了。市區(qū)又擠又吵,不喜歡。”
他的住所靠近江邊,遠離市區(qū),對岸是連綿的青山,碧綠的江水從門前流過,不時有炊煙裊裊。雖然荒僻,倒也寧靜,一派開闊景致。他住在公寓樓上,自然景色盡收窗口。
穆走進門,四川打量。這里簡單干凈,比他想象中的好多了。
“別看了,沒有藏著人,你是我第一個約回家的客戶…”
他想說別的,忍住了口。穆不理他,掃射的目光停在了玄關(guān)收藏架上。加隆把上面的空格當作酒架,塞滿了各色酒瓶。正中的空格中放著一個做工精細的手辦----魔獸英雄伊利丹。
“你喜歡他?”
穆指了指眼罩覆臉,揮舞雙刃的惡魔獵人。
“是啊,你也玩魔獸?”
“嗯,一點點,米羅逼的!
“我也是!
想到米羅機關(guān)槍式的安利,加隆攤了攤手,兩人相對而笑。
“我也喜歡伊利丹!
“可是泰蘭德選擇了他哥哥,功成名就的男人多好,不像他,四處漂泊居無定所。”
他說得懇切,眼里流露出蒼涼無限。
“他的愛給錯了人。不是所有人都欣賞他那個苦大仇深的哥哥。”
穆淺淺一笑,風致嫣然。還沒等加隆回過神,他已經(jīng)拎著購物袋進了廚房。隔著一堵墻,兩人想著各自的心事。加隆想湊過去幫忙,被穆推回客廳。
“你不想餓肚子就去看電視吧,傳說你四體不勤懶得出奇,我早有聽聞。”
無所事事的男人被驅(qū)逐出做飯現(xiàn)場,他坐在電視機前的沙發(fā)上手握著控板發(fā)呆。他滿肚子壞主意一個也毛不出來了,電視屏幕黑乎乎一片,他懵然不覺。
廚房傳來叮叮當當?shù)穆曧,隨后是嘩啦啦的水聲。他住進來之后除了燒水、泡方便面,從來沒有進去過。鍋碗盆勺只是擺設(shè),積滿了厚厚的灰塵。穆猜到他不會開伙,在超市里買了各種調(diào)料,順便幫他整理廚具。
沒多久,一桌精致小菜壓著飯點上桌。
“居家生活還是自己下廚好。便宜又衛(wèi)生。”
穆的烹飪帶有他獨有的風格,樸素、精細。蒸豆腐上撒著小蔥,又澆上醬汁,色澤鮮亮造型可愛。他煮了一碗西紅柿蛋湯,開胃又營養(yǎng),添上紫菜增加鮮味和微量元素。另外另一些,都是家常口味,又獨具心裁。
加隆的目的并不在吃上面,但是他不得不承認,味道真好。
“奇怪,你學(xué)煮菜做什么呢?”
穆瞧著他狼吞虎咽的吃相笑而不語。加隆腦子一轉(zhuǎn),立刻領(lǐng)悟了這沉痛的事實,從頭發(fā)絲到腳指甲蓋充斥著濃濃醋味。
“會做飯也沒用,史昂不喜歡你。我坦白的說,一丁點都沒有!
他用陰陽怪氣的語氣打擊穆,對方放下餐具,抬首望天。這是第一次,他沒有阻止別人提起那個心碎的名字。加隆見他不反駁,暗暗心虛。到目前為止,他在穆的戀愛工作上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恨我嗎?”
他惴惴的問。
“要是恨你就看著你挨餓!
穆沒有心思吃飯,他完全沉浸在失戀的苦惱中,修長的手指撥弄著面前的碗筷。
“他不喜歡我,我知道,這不是你能成全或者能破壞的,你只是讓我看得更清楚罷了。”
機會來了,穆需要安慰,加隆陰謀得逞,立刻提醒自己進入下一程序。他若無其事的從酒架上取下一瓶陳釀,想了想,又換了一瓶度數(shù)更高的。
“來一杯嗎?說出來會好受點!
不等穆回答,他已經(jīng)取出高腳杯滿滿倒上,又給自己也滿了一杯。
“我未成年…”
穆習(xí)慣性的拒絕。過了半晌,紅酒在水晶杯里沉淀出憂郁的顏色,他默默注視著,改變了主意,把酒杯夾到唇邊抿了一口。
“你知道我不會喝,灌醉了我想和我上床?”
他的確不會喝酒,但第一口無論如何不至于醉倒。
穆的詰問直截了當,又突如其來。加隆奔放慣了,想也不想,粗陋之言脫口而出。
“想呀,做夢都想,我連潤滑劑都準備好了!
話剛出口,他就痛恨自己過于直白。穆聽到他的回答,又啜了一口,酒紅色順著喉嚨浮上他白玉般的面頰。他碧綠的瞳孔已經(jīng)醺醺然,面上依舊保持著得體的舉止。
“真坦白。說吧,你是單純的好奇,想增加閱歷,還是需要一個保姆兼炮友?”
穆一表斯文,當他發(fā)現(xiàn)與加隆交流不需要像對史昂一樣如履薄冰,就換了種直截了當?shù)姆绞健?br>
“無論哪一種方式,反正是床伴,你肯嗎?”
加隆搞不懂穆的用意,奇怪的看著他。
“當然不同。如果你只是好奇,一次就夠了,以后老死不相往來。如果你想要一個炮友,至少得雙方都滿意。”
他說著,站起身,捋了捋加隆耳旁的亂發(fā)。
“你相信把別人帶回家里只是為了聊天,吃完飯就回去了嗎?”
天哪!此時手邊如果有鏡子,加隆一定會看到自己眉毛打結(jié),目瞪口呆的樣子。
“我很認真的,你不要太奔放!”
加隆有種頭皮發(fā)麻的感覺,穆像x射線,把他的腸腸肚肚照得一清二楚。本來準備了若干方案把他推倒,結(jié)果全部泡湯,他一本正經(jīng)談起了指約。
“認真?你的節(jié)操早就碎成渣了吧,你要是認真我反而害怕!
穆看著他的窘態(tài),莞爾一笑。
“加隆,我失戀了,正是脆弱的時候,你就是這樣打算的吧。知道你的好處在哪嗎?你不負責任,我同樣不必承擔壓力。寂寞的時候睡一睡,膩了各奔東西。我可以跟你做一次,如果感覺好,還有深入發(fā)展的可能。你也一樣,不滿意穿上褲子走人。”
“你自己說的,上了床可別后悔!”
從來沒有人敢戲耍加隆大爺,他心里極端不爽,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不過送到嘴邊的不吃是男人的恥辱,他咬著牙,把有恃無恐的美人打橫抱了。
“真他媽的重。不過我喜歡豐韻,太苗條的手感不好,總是硌到骨頭!
"你如果想報復(fù)我最好想清楚,我是未成年人,隨時可以把你送進監(jiān)獄!
穆?lián)е勇〉牟弊,絲毫沒有“未成年”的覺悟,他還在鍥而不舍的刺激這個風流男子。加隆神情冷峻,沒有搭話,他大步流星走進臥室,把穆丟到床上。利索的脫掉外衣,露出堅實的肌肉,筋骨下跳動的藍色脈絡(luò),散發(fā)著野性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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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和諧掉第八字母內(nèi)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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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隆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他瞇著眼睛逐漸適應(yīng)了黑乎乎的房間。窗外的江水暗不可見,床上一邊狼藉,他伸手四處摸索,撲了空,到處都沒有另一個人蹤跡,穆不在了。
巨大的幸福后面是無盡的空虛,他失望的用被子捂住了頭。
“他還是不喜歡我!
曾幾何時,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男人哪里想過有一天會被別人419,睡完便丟。他失去了食欲,躺在黑暗中翻滾。失戀的滋味果然不好受,穆就是要報復(fù),讓他也嘗一嘗嗎?
正在煩躁的時候,他聽見敲門的聲音,和第一次在婚戀中心聽到的一樣,有節(jié)奏的響了幾下又歸于沉默。他趕緊從床上跳下來,光著身子沖到門口。
門開起來了,真的是穆。他手里拎著菜,乍一看到加隆的裸體,和他不安分的兄弟,口袋落地,雙手遮住了眼睛。
”矯情,你下午還沒看夠嗎?“
”這是走道!“
他被裸男拉進屋子,連同超市的購物袋。
”你去去買菜了?“
”不然晚上吃什么?“
”可以叫外賣啊,你不是剛剛才.....我這是心疼你!
”你果然還有錢!
”當然有了,我這不是為了泡你的苦肉計嗎,多管用啊。“
兩人一如既往的斗嘴,不過加隆心里從頭到尾一直在笑。從穆泛著水光的大眼睛,飽滿的面色就知道顧客滿意度超高。
”那么,你有一點喜歡我了嗎?我們交往好不好。“
穆點了點頭。
“可以考慮一下!
“你不怕我花心?還有,我們的宗旨,不泡顧客!
穆偏著腦袋思考,做了個頑皮的表情。
“這個嘛,我早就計劃好了,雙管齊下,你明天繼續(xù)去上班,到了辦公室就知道了。”
加隆被他說的一頭霧水,還想再問,穆拎著東西進了廚房,把赤身裸體的他推進客廳。管他的,神經(jīng)大條的男人立刻把疑慮拋之腦后,認真籌劃晚上的活動。
第二天,他換上正裝,精神抖擻的出門上班。穆和他一同出門,坐同一輛公車,到同一個站臺,上了同一個寫字樓。情況越來越不妙,他剛準備開口,看見穆正大光明走進了新裝修的辦公室。
他就是空降的老板,不對,哪里不對?這樣一來就不存在顧客和婚戀顧問的問題,也斷絕了他花心之源。
“老子被人給潛了!”
后知后覺的男人在走廊上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咆哮。
---------------------------隆穆篇.完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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