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了冬天的第一場雪。
　　綿綿，柔柔的。
　　氣象報(bào)導(dǎo)說，今天的氣溫，零度C。
　　很冷。
　　但在充滿暖氣的房中，是感受不出的。
　　對著窗，呼了口氣，看著水蒸氣起的霧，在窗上，蒙蒙一片。
　　看過去，下雪的街道，似上了個(gè)濾鏡。
　　也是一樣的雪天吧！
　　那時(shí)，也是初冬的第一場雪。
　　剛從餐廳走出，凍得受不了的我，抵不過寒風(fēng)中的雪，飛奔在銀色的街道上。
　　一不注意，竟撞到了人。
　　「啊……對不起…」來不及看向來人，便連忙道歉。
　　「妳干什幺！妳……」一陣暴怒從頭上傳出。
　　抬眼一看，竟是個(gè)很帥的女人。
　　帥，用在女人身上，一般而言，是不適的。
　　但用在她身上，卻像是本該如此。
　　「妳發(fā)什幺呆��！撞到人不會道歉嗎？」依舊是壞脾氣地說。
　　「對不起…我…趕時(shí)間…」說完，趕緊拔腿就跑。
　　心想萬一被她抓住，大概沒什幺好下場。
　　「妳…」那女人在后頭叫著，隨著冷風(fēng)，消失其后。
　　「外面這幺冷，應(yīng)該要早點(diǎn)回來！」回到溫暖的屋子，媽便開始嘮叨起。
　　「知道，我也不想��！」要不是愛子那群家伙，硬拖著我，我也不會耗這幺久回來。
　　「今天妳爸朋友的孩子，要來這住一陣子，就快來了，你去梳洗梳洗，等等她來，妳下來吃飯。」媽邊折衣服，邊說。
　　「喔…上次說的那個(gè)…好…我等等下來�！拐f完，便上樓去梳洗。
　　「珊，客人來了，快下來�！箣寣χ鴺巧辖兄�
　　剛擦著濕濕的頭發(fā)，就傳來媽叫我下去吃飯的聲音。
　　「來了�！挂幌聵牵吹剿�，便傻住了。
　　她…不就是那個(gè)…那個(gè)兇八八的女人！
　　「妳…就是那個(gè)沒禮貌的小女生！」那女人也驚訝的望著我。
　　兩人就這幺僵持下。
　　「妳們…認(rèn)識嗎？」剛回家的爸，看到僵持不下的我們，顫聲問著。
　　「誰認(rèn)識她！」我們異口同聲地說。
　　「這…樣��！那我介紹一下�！拱衷囍徍拖職夥�，便指著那女人說。
　　「這是方伯的女兒，小蓁。」繼而轉(zhuǎn)向我。
　　「這是珊珊�！�
　　「妳們以后要好好相處喔！」媽說。
　　「誰要跟她好好相處！」我們又異口同聲的說。
　　說完，相視一看。
　　可以感受到電波，在彼此的眼間流動。
　　「珊珊，怎幺可以這樣說話！」媽不高興地說。
　　「媽…妳不知道，今天我在路上碰到她，撞了她一下，她就像流氓一樣的兇，要不是我跑得快，早被她殺了�！�
　　「什幺像流氓一樣兇，妳給我說清楚喔！」小蓁叉著腰，面對著我說。
　　「本來就是…妳…」還來不及說完，爸就先插話了。
　　「妳們再吵下去，沒完沒了，飯菜都涼了，快去吃飯！」爸已經(jīng)受不了，才急急地趕我們?nèi)コ燥垺?br>　　「是��！快去吃飯吧！」媽也幫著腔說。
　　「好吧！」吃飯總比看她的臉好。
　　吃飯的時(shí)候，我跟小蓁是王不見王，自己默默的吃著飯。
　　偶而抬起頭，對到對方的眼，似有毒般，快速的逃開。
　　爸媽對這種情形，很是錯(cuò)愕，只好盡量找話題，避免尷尬。
　　「小蓁啊…要去美國的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嗎？」媽問著。
　　「差不多了，就等著簽證。」
　　「妳爸會帶你去嗎？」
　　「不會，我自己去，到那里，會有朋友帶我去學(xué)校，我也是住學(xué)校的�！�
　　「會緊張害怕嗎？」
　　「不會啦！都大人了�！�
　　「那你這幾天在臺灣，想做什幺，要不要珊珊陪妳去逛逛？」
　　本來是漫不經(jīng)心的在聽，沒想到竟然聽到這幺一句話，差點(diǎn)飯都噴出來了。
　　我還來不及抗議，就聽到她已經(jīng)回答道。
　　「不用了，我在臺灣有些朋友，這幾天就跟她們?nèi)プ咦��！?br>　　我還沒拒絕，妳就這樣說，看不起我�。�
　　基于該死的好勝心，此刻我竟然經(jīng)不住她的激將法，腦子都還沒整理，便脫口而出。
　　「我?guī)吶�！�?br>　　「妳…帶我去哪里？」她以疑問的眼光看向我。
　　「我…」現(xiàn)在真是騎虎難下啊！
　　「算了吧！我方小蓁不用妳大小姐勞尊駕陪我�！�
　　「陪就陪，怕妳喔！」真是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是嗎？那妳明天就帶我去逛逛�！剐≥栀\賊地笑著。
　　她真是要整死我啊…
　　隔天早上，在心不甘，情不愿的情況下，穿好衣服，下樓去吃早餐，準(zhǔn)備帶那個(gè)恰女人去逛逛。
　　「奇怪？」看看手表，我都已經(jīng)吃飽飯，快十點(diǎn)了，她怎幺還沒下來，昨天就跟她說要十點(diǎn)出門的。
　　「小蓁還沒下來�。窟@孩子就是愛賴床。」之前媽有帶過小蓁一陣子，對于她的習(xí)性，可說是很了解。
　　「那媽，妳去看一下她�！惯^分！是她要去逛街，又不是我…，局然還遲到。
　　「妳去看吧！我碗還沒洗好�！剐闹姓г怪�，沒想到，媽竟然叫我去看她。
　　「天啊…」為什幺我這幺命苦……
　　「方小蓁，大地震了，快起床！」敲著她的門，大聲喊著。
　　一時(shí)半刻，沒聽到有什幺動靜，八成她還在夢周公。
　　「我進(jìn)去了！」管她有沒有回答，反正她是睡熟了。
　　一進(jìn)去，本來是想使出滿清十大酷刑，叫她起床。
　　但才走近，卻發(fā)現(xiàn)她額上冒著汗，口中喃喃自語著。
　　這景象是做惡夢嗎？
　　感覺怪恐怖的。
　　移近她，想把她叫醒，但她卻抓住我的手，叫我別離開。
　　「宥…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宥？是男生嗎？
　　來不及想多，她已經(jīng)驚醒了。
　　一起來，看到我在這，滿臉的不高興。
　　「妳怎幺在這里？」小蓁充滿著不爽的氣息，瞪著我。
　　「我…是你自己遲到，妳說今天要去逛逛的�！拐媸钦姓l惹誰，叫她起床，還要被討厭。
　　「我等等下去�！拐f完，把我推到門外，碰！的一聲，把門關(guān)上。
　　一面怨怨地走下樓，一面罵自己當(dāng)初的笨。
　　終于，小蓁下來了。
　　「走吧！」
　　老天爺，這人真是沒禮貌，連聲對不起都沒說，就這樣走人。
　　「妳不會說對不起嗎？」讓我這樣等妳。
　　「我不輕易說對不起�！剐≥韬芸岬恼f。
　　「騙人！妳剛剛明明就有說�！灌街�，糾正地說。
　　「妳剛剛還聽到什幺？」小蓁激動的抓著珊珊的肩膀，用力搖著。
　　「沒…沒有…」我被嚇得只能這樣說。
　　「沒有就好！」小蓁倏地放開我的肩膀，而我因?yàn)橥蝗坏姆潘�，而倒了下來�?br>　　臉上，竟是錯(cuò)愕與淚痕。
　　「今天不適合出門，回去吧！」說完，小蓁也不顧我還倒在地上，便徑自走上樓。
　　「我…有做什幺嗎？」我喃喃的說。
　　「妳們今天有去哪里嗎？」晚餐時(shí)，爸問著。
　　我跟小蓁，只是各自吃著飯，誰也沒說話。
　　「怎幺了？」媽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不對勁，這不是平時(shí)吵鬧的樣子。
　　「沒什幺�！剐≥柙频L(fēng)輕地說。
　　「那就好�！拱终f完，也沒再說什幺，就靜靜地吃著飯。
　　回到房間，一個(gè)人，還是傻傻的，無法從上午的震驚中恢復(fù)。
　　腦中亂糟糟，怎幺也無法處理。
　　叩叩！一陣敲門聲傳來。
　　「進(jìn)來�！篃o力地回著。
　　門開啟，來人，竟然是小蓁。
　　好意外的人。
　　「有什幺事嗎？」
　　「我…今天的事，很…對不起�！剐≥枰豢跉庹f完她最討厭說的話。
　　「不是不輕易向人說對不起的嗎？」懷疑的斜眼看向她。
　　「我…反正明天我們?nèi)ビ螛穲@完，算我對妳的補(bǔ)償，妳該偷笑了�！拐f完，便一陣風(fēng)的走了。
　　「妳…」算了，今天已經(jīng)被她折磨夠多了，睡吧！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黃珊珊，起床！」
　　還沒有從朦朧的睡意中跳脫，便意識到窗簾被一溜煙的拉開，刺眼的陽光刺進(jìn)，真討厭。
　　「我們?nèi)ビ螛穲@�！故切≥琛�
　　看來，她還有點(diǎn)良心，想補(bǔ)償我。
　　「哇！好久沒來，就增加這幺多游樂設(shè)施，我今天一定要全玩完！」
　　小蓁像個(gè)小孩子一樣，一到游樂園，便興奮的到處跑。
　　「不要再坐云霄飛車了�！箘傋耆倭鹊脑葡鲲w車，現(xiàn)在胃中，惡心的要命。
　　「可是還有最后一個(gè)要坐耶！」
　　「饒了我，我們?nèi)プμ靷悾脝�？�?br>　　小蓁看看映著夕陽的摩天倫，突然沉默了。
　　「好…吧！」
　　小蓁最后，很勉強(qiáng)的答應(yīng)了。
　　是為什幺呢？
　　「小蓁，妳…到底有什幺心事…不想說沒關(guān)系…只是…」坐上了摩天倫，只有短短的十幾分鐘，但看著小蓁似有心事的樣子，便忍不住問。
　　「我一生最愛的人，不愛我�；蛟S說，她不能愛我。我們曾經(jīng)有過快樂的時(shí)光，但是…最后…為了父母的期望，她嫁給了一個(gè)富商，我跟她，就是在摩天倫上分手…」小蓁看著窗外的夕陽，悠悠的說。
　　正好，這時(shí)摩天輪已升到最高點(diǎn)，背后，正是橘紅的太陽。
　　「妳…跟她是不被祝福的戀情…」這時(shí)看向小蓁，覺得她特別的美…
　　很難形容，這時(shí)，我竟然覺得她很美。
　　很難說出的美。
　　「是��！不被祝福的戀情…」
　　摩天倫到達(dá)地面，夜深了。
　　天空又降下綿綿的雪，是為了哀悼小蓁的心…亦或…我的。
　　自從上次與小蓁在摩天倫上，談心之后，小蓁跟我的距離，縮短了。
　　我們漸漸不會爭吵，會一起去超市買晚餐的東西，去租書店租小說漫畫，去夜市吃小吃，以及…帶我去T吧。
　　「這樣好嗎？」小蓁帶著我，去臺北一家頗負(fù)盛名的T吧。
　　我正在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jìn)去。
　　因?yàn)�，我�?shí)在是沒有去過這種地方，心理有點(diǎn)怕怕。
　　「怕什幺？帶妳去�！拐f完，不理會我的意愿，便直接拉進(jìn)去。
　　不像印像中PUB的樣子，反而，像是個(gè)談心的地方。
　　昏暗的燈光，柔柔的照射。
　　吧臺旁，三三兩兩的坐著客人。
　　有男有女。
　　大家都開心地談笑，沒有毒品，沒有喧鬧，只有溫馨的氣氛。
　　「小蓁！妳來啦！那是妳老婆嗎？」遠(yuǎn)遠(yuǎn)，就有個(gè)人對著小蓁打招呼。
　　「飛子，少說了，是我爸朋友的小孩，帶她來玩玩，她不是圈中人，別教壞她�！�
　　「我看是妳教壞她吧！沒看妳這幺溫柔對人�！癸w子一臉不信的樣子。
　　「妳說什幺！」小蓁狠狠的看著飛子。
　　「還說呢！現(xiàn)在不是兇八八的�！癸w子委屈的說。
　　飛子，乍看之下，是個(gè)帥氣的男生。
　　但仔細(xì)一看，卻又有女人的美，她是T吧！
　　「飛子，不要逗小蓁啦！」林美拿著杯酒，笑笑的走來。
　　「林美，好久不見。」
　　「好可愛的女生，妳又去殘害國家幼苗��！」林美取笑著小蓁。
　　「怎幺連妳也…」小蓁是哭笑不得。
　　我對于這種場面，也只能尷尬地笑，但聽到小蓁否認(rèn)自己是她的老婆，心…總有點(diǎn)…痛？
　　「不要站著說話，去坐吧！」飛子挽著林美，走在前頭。
　　而小蓁跟我，跟在后頭。
　　「不要嚇到，她們就是這樣�！剐≥栌悬c(diǎn)抱歉的笑笑。
　　「妳…不打算交女朋友嗎？」
　　「妳怎幺會這幺問？」小蓁似嚇到的，乍異的看著我。
　　「沒什幺，問問而已�！刮覑瀽灥恼f。
　　小蓁也無奈的聳聳肩。
　　一晚上，我也跟小蓁的朋友，打成一片。
　　我本就不是個(gè)文靜的小孩，自然跟小臻朋友們，玩得開心。
　　但當(dāng)珊珊的目光在觸及小蓁時(shí)，卻又有點(diǎn)…愛意？
　　小蓁對于這想法，只能搖搖頭，讓它過去。
　　時(shí)間很快過去，小蓁的簽證已經(jīng)發(fā)下來，明天，她就要走了。
　　我對于小蓁的感覺，依然是理不出頭緒，但，卻知道，小蓁要走，我的心，絕對是痛的。
　　「小蓁，妳明天就要走了�！股荷簛淼叫≥璧姆块g，對著小蓁說。
　　「是啊！大概是不會回來了，真有點(diǎn)感傷�！剐≥枋帐爸欣�，邊說著。
　　「真的…都不回來嗎？」我顫聲問著。
　　「是�！�
　　「為什幺？為什幺妳要走，為什幺妳要讓我的心隨妳走，為什幺？」我的淚，一觸即發(fā)。
　　而小蓁，只能默默的，看著。
　　「嗚嗚…不要走…」我明知道不可能，卻也抱著希望的說。
　　「對不起…」過許久，小蓁只能，這樣說。
　　這一夜，隔著一面墻，但，卻各懷心事。
　　珊珊隔天，沒有去機(jī)場送小蓁，是不敢，是害怕，或是……其它？
　　小蓁走前，去我的床邊，對我道再見。
　　「五年后，冬天下第一場雪時(shí)，來見我，好嗎？」我只說了這一句話，我不要跟她說再見，我不想跟她道別。
　　「我盡量…」小蓁沒給我承諾，是怕遵守不了嗎？
　　「小蓁！快下來，會來不及！」爸在樓下喊著。
　　「我走了…保重…」
　　門關(guān)上了，我，卻哭了。
　　五年后，我在小蓁的窗戶旁，看著冬天的第一場雪。
　　剛剛吹上的霧氣，已經(jīng)消失。
　　只剩冰冷的玻璃，還留在那。
　　妳…終究是…沒來…
　　妳…終究是…忘了我的最后要求…
　　妳忘了…五年后…冬天下第一場雪時(shí)…來見我…
　　下第一場雪時(shí)…來見我…
　　「珊珊！妳在干麻！」媽一進(jìn)來，看到我私自下床，很是生氣。
　　小蓁…妳知道嗎？我沒有下一個(gè)五年了…再也看不到下一場初雪了…
　　「妳知道自己身體不好，還這幺不愛惜自己！」媽邊幫我蓋好被子，邊說著。
　　「媽，以后每下一場初雪，把它拍下來，給我，好嗎？」我看著媽，祈求地說。
　　而媽，已經(jīng)哭紅了眼。
　　「妳不會有事的…不會的…」媽已經(jīng)受不住了…，這病，太久了。
　　小蓁，以后下初雪的時(shí)候，那雪…就是我…覆蓋在妳身上的愛…
　　小蓁…我愛妳…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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