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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在圣山山頂沐浴到陽光,會讓一個人從此掃清陰霾,變得勇敢而不畏懼世間一切磨難。
可圣山終年籠罩在薄霧之中,每年只有某一天的半個小時,山頂會沐浴在陽光之下。這一天的出現(xiàn),時日不定,多在七八月間。
阿蘇踏著晨光,將背包往肩上聳了聳,系緊鞋帶。順著不甚好走的山路慢慢往山頂走去。
阿蘇兩年前大學(xué)畢業(yè),圣山就離她待了四年的城市不到一日的路程。阿蘇不是沒有來過圣山,只是那時風(fēng)華正茂,自覺揮斥方遒,所向披靡,對這些“無稽之談”不屑一顧。
還記得那時同學(xué)們一起游圣山的情景,男男女女混在一塊,支帳篷,生篝火,烤肉,唱歌,跳舞……鬧累了就一個個拿毯子裹了個嚴(yán)實,卻又伸出頭來吵著要聽鬼故事……第二天早晨,只見橫七豎八倒了一地……
阿蘇嘴角逸出笑來,卻又即刻隱去。那些鮮活的同學(xué)們,如今又在何處?
同宿舍六人,老大進(jìn)了一間跨國公司;老二自己開了個小店,做了小老板;老三家里很有些背景,進(jìn)政府部門做了公務(wù)員;老四一畢業(yè)就嫁了個老外,跟著去了英國;老五去了西部支教。
阿蘇自幼多愁善感,心事多的拿箱子裝也裝不完?善粣圩约合潞輨诺南棺聊ィ疃喔奚岬膸讉姐們說說。
剛畢業(yè)的時候,幾個人聯(lián)系的還多些,慢慢的,各人都有了各人的生活。拿起電話,說的最多的就是“你最近怎么樣?有空出來聚聚!苯又褪情L久的沉默,阿蘇試著尋找話題,尋找以前的默契,卻每每失望。
一個月前,阿蘇和交往五年的男朋友分手了,理由是房價,過于昂貴的房價。兩個畢業(yè)不久的學(xué)生,靠自己,怎么負(fù)擔(dān)的起一幢公寓?家里更是指望不上。阿蘇上學(xué)本來就晚了一年,畢業(yè)已經(jīng)是23。在家鄉(xiāng),這個年紀(jì)早就結(jié)婚生子。阿蘇嘴上不說,可心里總還是著急的。男生也急,可急又有什么辦法?索性退了一步。說好聽的,是不耽誤阿蘇;說難聽的,是逃了。
阿蘇笑笑,眼睛有些澀澀的,坐在石頭上滴了兩滴眼藥水,又掏出水來灌了兩口。瞇起眼睛看看還很遠(yuǎn)的山頂,繼續(xù)上路。
阿蘇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三天沒出房門,得出個結(jié)論,沒有經(jīng)濟(jì)基礎(chǔ),上層建筑都是屁。校園里的愛情,說純,還真是純,純的不沾染一點世俗;可同時也脆的厲害,讓社會的寒風(fēng)一吹,嘎崩一聲就斷的徹底。于是開了房門走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媽,你上次說的那個青年才俊呢?我想見見!
阿蘇的媽是個老知青,一輩子什么好事兒都沒趕上,盡趕上吃苦了,一門心只巴望著女兒幫她把沒享的福都享了。一開始就死活不同意阿蘇的那個男朋友。這會一聽阿蘇開了口,樂的什么似的開始打電話!班镟飲專课壹野⑻K啊,腦殼子終于開竅啦…………”
身高,體重,興趣,…………,口味,脾氣……阿蘇覺得像填入黨申請表。再仔細(xì)看對面的男人,說一句話鼻子就要抽動三兩下,眉毛也跟著揚動三兩下,翹起蘭花指扶金絲眼鏡,“你的基本情況,我覺得還是不錯的,跟我也蠻搭配。”
阿蘇一面吸著珍珠奶茶,一面仔細(xì)聽男人的話?蛇^了兩秒,阿蘇就逃似的跑了出來。原來那男人的下一句是——“實不相瞞,我對女人不感興趣。結(jié)婚,只是為了讓家里人開心。不過你要是嫁給我,我也絕不會虧待你。你想做什么都隨便,只有一點,領(lǐng)結(jié)婚證那一刻起,就絕對,不能,給我戴綠帽子!
阿蘇心里大念神經(jīng)病,發(fā)誓再也不要見這個變態(tài)男。
可不到半個月,阿蘇就主動找了人家。阿蘇的爸爸生病了,住了加護(hù)病房,一天不吃不喝就要400塊。阿蘇媽罵了阿蘇爸又來罵阿蘇。阿蘇自小就是爸爸捧在手心里的寶貝,有什么困難委屈也都是只想到爸爸?窗职稚砩喜辶四敲炊喙茏邮茏锊徽f,錢也是個大問題。咬咬牙,摸出手機(jī)給男人打了個電話。
男人爽快的付了錢,還幫著找了專家。雖沒明說,阿蘇也知道,自己算是答應(yīng)人家了。爸爸病情穩(wěn)定后,阿蘇就跟男人說,要去看看同宿舍的姐們,男人也答應(yīng)了,給了一筆錢,約好一個月后,也就是1月11號回去領(lǐng)結(jié)婚證。
老大請她吃飯,手機(jī)一直響個不停;老二滿口生意經(jīng);老三的話聽起來像是繞圈圈;跟老四通電話,總覺得那電流聲比老四的聲音還大;知道老五去了西部,可具體是哪里卻不得而知……
阿蘇從老三那兒出來,拿著六個人的合影在火車站整整坐了一個下午。她不明白,為什么當(dāng)年好的衣服褲子都相互穿的姐們,如今都是各自的肚腸,總覺得隔了一層,她想跨過去,卻怎么都不得其法。
阿蘇又從傍晚坐到凌晨,合影被揉的變了形,掉了色。原來,只有自己還待在原地沒動,她們,早已走遠(yuǎn)了。
阿蘇把揉成一團(tuán)的合影丟進(jìn)了垃圾桶。原來每個人的人生,都只有孤單的自己。只有自己決定自己的路,只有自己,走自己的路。阿蘇覺得自己需要勇氣,便買了來圣山的車票。
阿蘇覺得累了,又撿了一塊石頭坐下。這冬天的圣山,還真是不好爬。喝水,擦汗,阿蘇眼瞅著前后沒人,便放開嗓子唱起歌來,“記得當(dāng)時年紀(jì)小,你愛談天我愛笑……”
唱累了又繼續(xù)上路。走累了坐下歇息。歇息好了又繼續(xù)上路……
等阿蘇終于到了山頂,已經(jīng)是下午。阿蘇抬起頭四面看看,對著對面大叫,“喂——”
對面山嶺回應(yīng)她,“喂——”
阿蘇喂了半天,也想不起來要喊別的什么。就找了一塊空地,把行囊都放下。再轉(zhuǎn)身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個人。
不胖不瘦,四肢修長,個子超過180,穿一件大紅色的登山服,正朝阿蘇露出潔白的牙齒,點頭招呼著:“你好!
阿蘇朝男人微笑一下,算是打過招呼,心里卻暗暗警覺起來。
男人支好帳篷,走到阿蘇身邊坐下,“我終于找到你了。”
阿蘇抱著膝蓋,回頭望了男人一眼。
男人笑笑,“我叫趙楠,今年28歲,北京大學(xué)古代漢語系02年碩士畢業(yè)。你好!”
阿蘇看男人冷不丁伸到面前的手,手指修長飽滿,指甲修剪的圓潤干凈。不知怎的,雖然覺得這男人唐突,卻討厭不起來。遲疑片刻,便蜻蜓點水般的握了一下,又縮回抱住自己的膝蓋。
男人在阿蘇面前蹲下,“我愛你!
阿蘇啞然,這男人只要一轉(zhuǎn)身,她就會忘記他的模樣,他居然說——“愛”?
阿蘇冷笑一聲,“你找錯對象了!
“沒有,”男人急著解釋,“我不是逗你,也不是耍弄你。我說的都是真的!
阿蘇瞥了男人一眼,起身背起行囊。看來,露營的計劃需要做一些改變,幸好山頂有一家旅館。
男人的動作更快,攔在阿蘇面前,“這是我的身份證,駕駛證,工作證,名片,鑰匙……”男人一樣一樣都放到阿蘇手里,“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給我五分鐘,五分鐘就好!
阿蘇手一松,東西掉了一地,“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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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旅館原本是看林人休息的小屋,長年累月都沒有人煙,后來隨著旅游經(jīng)濟(jì)的開發(fā),來圣山的人多了。看林人便把原本的小木屋翻修一新,建了柵欄,在山路邊豎了個“住宿”的牌子,做起了生意。
阿蘇洗了個熱水澡,在屋里待的憋悶,便慢慢走出旅館。
圣山雖說終年不見陽光,可夜晚的繁星卻比在城市里看起來要清晰的多。它們有的疏遠(yuǎn),有的親密,組合成各種不同的圖案,靜靜地躺在夜空的懷里。
阿蘇剛走不多遠(yuǎn),就覺得有人一直跟著;仡^一看,是下午在山頂遇到的怪人趙楠。
趙楠見阿蘇回頭,迎上去說:“我第一眼見到你就知道,你就是我等了這么多年,要找的那個人!
不知是不是因為夜色,阿蘇的獵奇心理慢慢復(fù)蘇。她沒有走,等著趙楠接下來的話。
“自我記事起,就經(jīng)常做夢,夢境里一直有一個白裙的女孩,我看不清她的樣子,但是我知道,她對我淺笑,和我說話。每次我想走過去看清楚她的時候,她就不見了!
“我不停的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一有時間就到處游歷。我發(fā)誓要找到夢里的那個女孩。現(xiàn)在我找到了,” 男人的眼睛閃著光,阿蘇覺得星星暗了一下!熬褪悄。你就是我夢里的那個女孩!
阿蘇失笑:“這種把戲早就過時了!本o了緊身上的衣服,阿蘇繼續(xù)往前走。
“你要怎樣才能相信我?”
山上除了石頭就是樹。阿蘇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趙楠幾步走過來,說:“是不是我跳下去你就相信?”
阿蘇看他一臉認(rèn)真,不禁有點害怕,嘴上卻說:“你愛跳不跳,與我無關(guān)!鞭D(zhuǎn)念一想,要是這么一幕慘劇在眼前發(fā)生,肯定會對自己的心理產(chǎn)生強烈的沖擊,又改口說:“我們今天下午才剛遇到,你了解我多少?”
趙楠說:“時間是問題嗎?如果是,那哪里來的‘疑似故人來’?哪里來的‘相逢不相識’?”
阿蘇白了他一眼,“如果你只是說這些廢話,那么我要回去了!
“你今年25歲對不對?你喜歡陽光明媚的天氣,喜歡吃巧克力,喜歡藍(lán)色對不對?”
阿蘇的心咚咚跳起來。他為什么會知道這些?
“奇怪吧?”趙楠微笑,“相信我了?”
阿蘇往旁邊挪了挪,趙楠坐下!斑知道什么?”
“關(guān)于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比如……”
“你孤獨!
“還有……”
“你缺乏勇氣。”
阿蘇被說中了心事,沉默著不說話。男人也不再說話。阿蘇突然覺得荒謬,“你怎么知道的?”
男人聳聳肩膀,“不知道,我就是知道!
阿蘇笑了一下,男人的裝備都是探路者,舉止并沒有唐突的地方,當(dāng)然說話內(nèi)容除外,頭發(fā)指甲修剪的很整齊……這樣的人,應(yīng)該受過良好的教育,穿一絲不茍的西裝,出入高檔寫字樓。而現(xiàn)在卻是在旅游淡季的圣山,繁星點點的冬夜,對著一個素不相識的女生大吐愛意。
這不得不讓阿蘇覺得匪夷所思,同時,也產(chǎn)生了好奇。
接下來的談話變得順理成章,趙楠的口才很好,話題也都對阿蘇的胃口,更難得的是,趙楠的很多想法見解都與阿蘇不謀而合。
山風(fēng)吹亂了阿蘇的頭發(fā),那頭發(fā)密密的纏繞在趙楠修長的手指上。阿蘇哆嗦了一下,兩人鉆進(jìn)趙楠的帳篷。
趙楠扭亮了應(yīng)急燈,找隔潮墊鋪好,又拿了塊毯子給阿蘇裹著。轉(zhuǎn)眼見阿蘇臉頰泛紅,眼睛里都含著笑,正是自己夢里的那個女孩,心里一蕩,一時呆在那里。
阿蘇伸手關(guān)了電源,帳篷里一下子陷入黑暗,趙楠覺得阿蘇的手指在離他幾毫米的空氣里劃過,空氣像水波,一蕩一漾,撥動的都是心底的弦。一股熱流在身體里肆虐,咆哮著要宣泄,要沖破身體的障礙。趙楠咬著牙克制,偏偏一縷發(fā)絲落在他手心,阿蘇探過來問:“你怎么了?”趙楠聞到一股幽香,意識突然潰不成軍。準(zhǔn)確的勾住阿蘇的脖子,攫取了她的唇。
阿蘇腦袋一片空白,等稍一清醒,就緊抿著嘴,咬著牙,拼命去推。
趙楠一邊在唇上輾轉(zhuǎn),一邊用手捏了阿蘇的鼻子。阿蘇推不動趙楠,又覺得快要憋死,不由張口呼吸。趙楠趁機(jī)攻城略地,含糊的低聲喚著:“蘇蘇,蘇蘇……”
這是阿蘇的乳名,上學(xué)以來就再也沒人叫過。此刻從趙楠口里叫出,一股莫名的情緒就從阿蘇心里慢慢升起,不覺放棄了抵抗,顫抖著問:“你是誰?你怎么知道?”
趙楠不停的親吻阿蘇,在間隙含糊著,“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應(yīng)該屬于我,正如我屬于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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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不相識,卻了如指掌;初次相見,卻恍若舊識。這就是命定的緣分嗎?
阿蘇背著來時的行囊,回頭看了一眼朝霞里的紅色帳篷。正巧一縷耀眼的光射在她身上,她瞇起眼睛仰起臉,深深吸一口氣。背著耀眼的陽光,慢慢走下山。
在這世上,總會有人愛著你,等著你,愿意陪伴你。你不一定會遇到他,不一定會和他永遠(yuǎn)在一起。可是你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就夠了。
阿蘇揚起手,山風(fēng)吹走了手里的紙,那張匆匆而就,寫滿聯(lián)系方式的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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