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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衣
最近在學(xué)生之間傳得很火的一則都市傳聞——
只要能夠獲得異今街的第五十一號店鋪的店長的一個擁抱,就能夠獲得一生的好運。
聽起來就像是一個滿滿的都是粉紅色泡泡的故事,但是有幸獲得店長擁抱的少女們,回來后的確運氣好了很多,都交上了好運。
于是,越來越多的人前赴后繼的前往異今街尋找第五十一號店鋪。
第五十一號店鋪是一家制衣店,名為“裹衣”,但是完全看不出是對外開放的店鋪。
店外看起來是一座私人宅邸,周圍建造著高高的圍墻,灰白的墻壁掉了些許墻皮,露出里面黑色的磚塊,墨綠的爬山虎沿著墻壁爬上墻沿,朱紅的瓦片上落著日積月累積累起來的泥土,路過飛鳥掉下的種子在上面生根發(fā)芽,一個簡單的牌坊掛在上面,上面用古體寫著“裹衣”,角落里用小字寫著“伍壹”。
推開厚重的實木門進到里面,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庭院,假山流水,綠樹紅花,中間一條由大塊巖石搭造的道路,矮矮的猶如神龕一般的路燈佇立在道路兩旁,里面是精致的泥塑假人捧著燭臺,無論白天黑夜,燭光都不曾熄滅,幽幽的火光照亮了腳下的道路。
店內(nèi)的裝潢古色古香,沒有電燈和插座,只有輕輕搖曳的長明燈火,昂貴的紅木家具,鏤空的屏風(fēng),盤繞著金龍的梁柱,似乎還燃著不知名的熏香,空氣中仿佛飄散著令人目眩的煙霧。
旁邊沿著墻角還站著身著整齊服飾的高瘦人兒,乍一看宛若置身民國以前的地主家一般,還有仆從在旁服侍。
然而并不是這樣,店內(nèi)安安靜靜站著的不是侍從,而是假人,他們身上穿著的都是店里的商品。
那些假人蒼白的軀殼上套著合身的旗袍長衫,每一件的款式和花紋都迥然不同,從草木到鳥獸,從物什到器皿,應(yīng)有盡有,若不仔細看,若假人的面龐被隱藏在黑暗中,就如身材高挑的模特一般,分不清真假。
“裹衣”的店長總是穿著一襲繪著一頭不知名兇獸的長衫,留著讓很多女生都自嘆不如的柔順長發(fā),店長的聲音溫柔,身材精瘦,皮膚白皙,然而,店長的臉卻總是在店內(nèi)昏暗的燭光下明滅不清。
雖然看不清臉,但是那種朦朧感更是讓少女們春心萌動。
就算傳聞是假的,不能變得好運氣,能夠和店長相處片刻也是賺了。
于是,少女們更加賣力地表現(xiàn)自己,想要獲得店長的青睞。
店長總會耐心地陪伴著前來找他的少女們,良好的教養(yǎng)和把握得恰當好處的情話俘獲了不少少女的芳心。
店長的脾氣很好,就算碰上有公主病的大小姐也不會生氣,只除了一點。
第五十一號店鋪最深處的那個燭臺,絕不能靠近,所有想要知曉上面放的是什么的人都被平時很好說話的店長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十娘原本對這些東西是不感興趣的,但還是禁不住同學(xué)的教唆,來到了這家和她家在同一條街上的店鋪里。
一進門,十娘就感覺渾身難受,那些搖曳的燭火,讓她眼前逐漸出現(xiàn)了多重的幻影。
她原本想快點回去的,但是她的同學(xué)們拉著她不讓她走,和店長談天說地,從古時山海經(jīng)談?wù)摰酵鈬ソ?jīng),又從四書五經(jīng)談?wù)摰竭M化論,試圖體現(xiàn)出自己的博學(xué)多才,好讓店長能夠?qū)ψ约汗文肯嗫础?br> 十娘并不想太過靠近店長,她總覺得店長很是詭異,一接近就讓她渾身不舒服,皮膚上像是有小蟲在爬。
她沒有像同學(xué)們那樣一個勁地往店長面前湊,而是默不作聲地站在后面,冷眼看著她的同學(xué)們像是麻雀一般嘰嘰喳喳個不停。
全都是在來之前網(wǎng)絡(luò)上查找的一些基本資料,死記硬背背下,估計連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偶爾冒出的幾句生澀的古語和英語也聽起來很是別扭。
她們說了很久,口若懸河,頗有平日里和閨蜜撕逼的氣勢,似乎一點都不覺得渴,但是圍觀的十娘看得都渴了,她看到桌子上放著茶具,透明的茶壺里盛著茶水,十娘沒敢去喝,只能暗暗咽了口口水,祈禱店長快點選出今天的“幸運女孩”或者她們快點說完。
一直在和少女們說話的店長突然扭頭問她是不是渴了,十娘陡然一驚,完全沒想到店長竟然會注意到一句話都沒說過的她。
十娘看到她的同學(xué)們投過來的不悅眼神,連忙擺手解釋說只是因為她感覺有些熱所以嘴巴有點干而已。
天知道這里一點都不熱,就像開了空調(diào)一般涼爽,還不時有不知道從哪來的陰風(fēng)掛過,簡直透心涼。
店長也不再發(fā)問,繼續(xù)和少女們說話。
十娘頗為無聊地在店內(nèi)走動,欣賞著店里假人身上的衣服。
的確是非常精美。
看著看著,她不經(jīng)意間瞥到少女們的圈子,一時間竟不能找到店長的身影,他似乎就和那些假人一樣,都是白皮膚不明確的臉龐,分不清楚。
十娘覺得背后瞬間竄上一陣涼意,心里發(fā)毛。
店長輕微地轉(zhuǎn)動了一下腦袋,十娘從他下巴的角度推測出他可能是在看她,她僵硬地笑笑,匆忙轉(zhuǎn)移視線裝作去欣賞那些衣物。
但她哪還有這心思去看,她現(xiàn)在就想盡快逃離這個令她毛骨悚然的地方。
店長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想法,對少女們說今天時間差不多了,禮貌地請她們回去。
少女們頗有不甘,意猶未盡,不過也不想死賴在著惹惱了店長,磨磨蹭蹭地隨意挑選了一件店里的衣服,想要當做下次再來的理由。
十娘頓時舒了口氣,也隨大流挑了件漆黑印著金色暗紋的旗袍,想要趕緊離開。
但是在臨走前店長卻叫住了她,說今天的“幸運女孩”就是她了。
十娘愣住了,完全沒有感到高興,只是覺得非常不妙,想要推辭,但是店長只壓低聲線說幾句委屈的話,那些少女便忙不迭地勸說她留下。
少女們在臨走之前留給她嫉恨的視線。
她一點都不想獲得這個殊榮!
店長輕笑一聲,低聲安慰著她,然后緩緩從暗處走上來。
很奇怪的,即使他走了出來,但是黑暗似乎如影隨形,依舊把他的臉遮掩得嚴嚴實實。
十娘僵硬地站在原地看著他靠近。
店長伸出手,抱住了她。
十娘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店長的身體軟軟的。
不是軟妹子的那種軟,而是完全沒有骨頭的那種軟,不,連肉都沒有,只剩下那層皮!
怪物!
店長牢牢地抱著她,緊緊地貼著她,像是要把她完全揉進身體里一樣,不留一寸皮膚。
恍惚間,十娘似乎看到了奇怪的景象——
一個身材高瘦的男子雙手竄梭如風(fēng),手底下如行云流水般出現(xiàn)了一個又一個漂亮的圖案,剪刀飛舞,布料被裁剪得無比精準,然后繡著精美圖案的布料被縫起來,一件成品便出現(xiàn)在他手下。
然而,那些衣服是華而不實的,在敵軍入侵的時候,根本沒有起到保護他的作用,他的身體被刺穿,鮮血染紅了他身上長衫的兇獸。
畫面在這里陡然停住,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十娘只覺得窒息,掙扎著想要推開他,但是店長卻像涂了膠水一樣把她粘得死緊,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把自己從店長的“擁抱”中掙脫出來,在離開的一瞬間,她感覺有什么東西從她的身體里被抽了出去。
她甩開店長,拔腿就跑,沖出這間名為“裹衣”的店鋪。
在跑出店門前,她鬼使神差地扭頭看了一眼,即使有燭火的照耀,但是店長的身體依舊不可見,看得明了的似乎就只有他身上那件繪著兇獸的長衫。
十娘連忙扭頭,再也不敢去看了。
回到家里,她打開冰箱拿出里面貯藏是食物,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試圖用這種辦法來填補方才失去的東西。
然而,并沒有什么用處,失去了還是失去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十娘頹廢地跪坐在地上,她瞥到她帶回來的東西,那是從“裹衣”買的旗袍。
不知名材質(zhì)的旗袍黑得發(fā)亮,玄色的花紋似乎構(gòu)成了兇獸的圖案,將要把她吞噬得只余骸骨。
十娘感覺到身體逐漸變得冰冷,漸漸失去了直覺,苦笑一聲,終究還是這樣。
她死了。
少女們不遺余力地表現(xiàn)著自己,店長在選擇著少女們。
被店長選中的少女都會被店長賦予一個擁抱。
少女們都以為店長的擁抱是可以帶來好運的擁抱,卻殊不知,那是一個來自死物的擁抱,被死物擁抱的少女,也會變成行尸走肉。
獲得好運的擁抱回去的那具軀殼,是被奪取了陰氣透支了所有氣運的軀殼。
少女一生的好運會在一個月之內(nèi)用完,一個月之后,少女們都會因為各種凄慘的原因變成尸體,躺入太平間。
第五十一號店鋪的好運擁抱帶來的少女死亡事件漸漸引起了社會的恐慌,在第五十個少女的死亡被媒體報道之后,店鋪被憤怒且富有正義感的民眾闖入。
怒火中燒的民眾們在看到第五十一號店鋪內(nèi)的情況之后,全都臉色慘白,里面的情形讓他們毛骨悚然。
店長發(fā)出清淺的笑聲,在從被破壞的大門投進來的陽光照射下,他們終于看清楚了店長的臉。
店長的臉上根本就沒有五官,那只是一具干癟的皮囊。
慘白,仔細一看,那皮囊的材質(zhì)似乎和店長身上的衣服沒有什么區(qū)別。
店長坐在最深處那從不讓人接近的燭臺上,他揮開用于遮擋的貢牌,小心翼翼地抱起被掩藏在里面的東西。
那是一具只剩下森森的白骨的尸體,或許連尸體都稱不上,那只是一具骷髏。
店長抱著骷髏,將自己貼上,從店長的臉上裂開一道口子,一直裂到肚子里,從里面渡出很多白色的東西進入骷髏的身體,但是骷髏卻把那些東西都漏了出來,叮叮當當?shù)貪L落在地,消失不見。
店長似乎在哭泣,但是卻流不出一滴眼淚,他緊緊地抱著那具骷髏:“主人,主人,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我就是一個災(zāi)星,是不會給你帶來好運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收集的陰氣夠了,夠你用了,可以讓你變得好運了,主人,你起來看看,我是不是能夠讓你變得好運了,主人,為什么你不用呢,主人……”
店長喃喃地說著“對不起”,似乎根本沒有看到門口虎視眈眈的民眾們。
民眾們舉著火把和砍刀漸漸逼近他們。
店長突然停下,抬起“臉”看著他們,愣了一會兒后大聲說道:“你們又要來傷害主人了,我是不會讓你們傷害主人的!”
店長的聲音尖銳而充滿恐懼,他從中間一分為二,包裹在了骷髏身上,嚴密貼合,他們合為了一體。
店長和骷髏合二為一之后,他們發(fā)現(xiàn),店長身上一直穿著的那件長衫,套在骷髏身上正正好,仿佛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裹衣”里面突然沒了聲響,只剩下燭臺上那個穿著店長衣服的骷髏尸體。
人們把穿著衣服的骷髏和“裹衣”一把火燒成灰燼。
在熊熊燃起的火焰之中,人們仿佛聽到了店長的聲音:“以前沒有保護好主人,現(xiàn)在,我可以和主人永遠在一起了!
接著,是一個陌生的聲音:“傻瓜,你只是一件長衫而不是鎧甲,怎么保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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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一個系列的吧。
【異今街系列】的第一篇,每篇都是獨立的小短文,都有【十娘】出場,出場一次作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