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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生曉夢迷蝴蝶
初冬,天氣陰冷,院里的景物在寒風里顯得格外蕭條。
放眼望去,偌大的院里只有一抹青色身影,青年靜靜地躺在搖椅上,衣服單薄,好像不怕冷似的。
還記得有人曾說過,心涼了,穿再多的衣物也暖不了身...
柳蔭躺著躺著,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夢里很亂,回到從前。
他在五歲時,被顧府老爺買回去當書童,更名為柳蔭,意為不驕不躁,夏柳成蔭。
顧府是個大戶人家,以茶經(jīng)商,是全國出了名的茶葉世家。
那時的他還是懵懂時期。只知道現(xiàn)在餓了有飯吃,冷了有衣穿,和村子里的日子相比好太多了,所以很樂意待在這里。
顧府有位漂亮的小少爺,名叫顧子煬。
“哼!”
這是顧子煬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這顧小公子從小就體弱多病,是全府上下的心頭肉,冷了還沒吩咐就有衣服遞到跟前,餓了還沒開口飯就已經(jīng)擺在了面前,簡直是喝水怕他嗆著,吃飯又怕他噎著。
就這么一位身嬌肉貴的小少爺,卻整天喜歡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那時候柳蔭還不知道書童具體是個什么東西,只知道要讓小少爺開心,小少爺開心了他也就開心了。
兩人的關(guān)系沒幾天就打得火熱,整天在府里跑來跑去,今天約著去抓魚,明天約著去打鳥,也不嫌累,整天嘻嘻哈哈的。
這顧小公子心情好了,連帶著病也好了不少。
老爺原本是打算把柳蔭當做下人來教養(yǎng)的,現(xiàn)在看自家孩子那么開心,也就放棄了原有的打算,心想著這樣也好。
顧小公子嫌麻煩,就直接把柳蔭拉到他院子里住下。
老爺也默許了。
府里的下人都很勢利,在盡心伺候著主子的同時又在細心揣摩著主子。大家看老爺現(xiàn)下這般如此,他們心里也有了個底,早早的把柳蔭當做半個主子伺候著。
說來說去不管大人心思如何,孩子依舊過著滿足的日子,吃了玩,玩了睡,睡夠了再吃。
府里因為這兩個小人而充滿了生氣,連仆人臉上也時常帶著笑容。
冬去春來,時間匆匆,轉(zhuǎn)眼間就到了柳蔭來到顧府的第四個年頭,這年柳蔭九歲,顧子煬十歲。
府里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漸漸的,大家知道府里有兩位小主子,兩人都長得跟仙童一樣,靈氣逼人,十分漂亮。
這時候的兩人已不再是似小時候般追逐打鬧,儼然有了副小大人的模樣,比以前穩(wěn)重多了。
以前是,顧子煬跟在柳蔭后面滿世界跑,相比之下,現(xiàn)在是柳蔭隨著顧子煬念書習武,而不變的是,兩人依舊是形影不離,整天都粘在一起。
孩子大了,心思也多了。有一次他和顧子煬在書房念書,顧子煬手里捧著《詩經(jīng)》,眼神卻陰森森地盯著他。
柳蔭被他盯得毛骨悚然,“...怎么了?”
顧子煬把書遞到眼前,只見上面寫著: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小蔭以后會娶妻嗎?”
柳蔭想也沒想直接回了,“恩。”
半晌后,只見顧子煬甩門而去,后來愣是半個月沒理他。
柳蔭搞不懂他在鬧什么小脾氣,心想著娶妻生子不是很正常嗎?
最后實在沒法,想著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只好主動去找顧子煬認了個錯,并且向他保證以后絕不娶妻,這才把人哄回來。
類似的事發(fā)生過好多次,到后來兩人就這樣干耗著,有一次兩人耗了一個多月,最后以顧子煬的妥協(xié)而收場。
在顧府的日子過得愜意,眨眼功夫又三年過去了。柳蔭本以為這將會是他的一生,可是,那天來了...
老爺把所有下人都遣散了,那年他十五歲,當時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看大家都神色匆匆,不覺心情也沉重起來。
幾天后,府里的人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冷清。
顧子煬也變得忙碌起來,他們已經(jīng)好幾天沒見過面了,他閑來無事就坐在石椅上看看景物什么的。只是,再美的風景也看不進心里...
隔天晚上,柳蔭坐在窗前喝茶,顧府是茶藝世家,這茶道柳蔭自然是懂得,喝茶能靜心、靜神。這些正是他現(xiàn)在需要的。
剛把茶沖好就聽見敲門聲,不用想也知道門外是何人,如今恐怕也只有他才會踏足這了。
"進來吧。"
顧子煬開門就見這幅美景,不覺腳步也放輕了許多。
柳蔭聽見聲響,轉(zhuǎn)頭一看,來人身穿藏色長袍,面容俊朗,柳葉眉,上挑的桃花眼,英挺的鼻梁,性感的薄唇。
只見顧子煬慢慢走到跟前,端起桌上的茶細細品著,過了很久,飄出一絲聲響,“為何不與我一同走?”
柳蔭知道他們要去京城了,老爺前兩天讓他一起走,但是被他拒絕了。
看著窗外蕭條的景色笑了笑,“我不想離開這里!。
他不想離開和顧子煬一起長大的地方,而且更不想親眼看著顧子煬娶別的女人。
現(xiàn)在他明白那時候顧子煬鬧什么別扭了,但他現(xiàn)在不是在鬧別扭,他覺得這樣做對大家都好,也是最好的一條路。
顧子煬聽了沉默很久,悠悠開口道:“這次走了我恐怕不會回來了...”
氣氛沉寂下來,只有窗外的嗦嗦聲。
柳蔭盯著窗外很久,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似有些無奈,“恩,老爺和我說了,還有...恭喜你要成家了...”
攀上皇權(quán)后的顧家以后又不一樣了。
他和顧子煬之間的距離又遠了...他們在外人看來是青梅竹馬,是好兄弟,但之間的情愫只有他們自己明白。
柳蔭起身輕輕地抱住顧子煬,靠在他肩上,低聲道:“如果你哪天在京城累了就回來,這里永遠是你的家...”永遠有個人在等你回來...
顧子煬靜靜地讓他抱著,用沉穩(wěn)的聲線訴說著他的歉意,“對不起,是我負了你...”
柳蔭聽了兩行淚不自覺地往下流,濕了顧子煬的肩。
良久過后,不知是誰先動的,兩片唇緊緊地貼在一起,越吻越激烈,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由于缺氧造成了全身攤軟,整個人被顧子煬抱在懷里,等他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被顧子煬壓在了床上,兩人都很悸動,帶著離別的傷感,也帶著濃濃的不舍...
再美好的時光也會成為過去...
柳蔭第二天醒來時,枕頭另一邊已經(jīng)沒人了,連余溫都沒有...
起床揉著腰收拾收拾屋子,生活還是要繼續(xù)的,只不過是,以后的生活中只有他自己而已。
窗外的樹葉落了又長,長了又落。
在顧少煬離開后的日子,他每天會去打掃顧少煬的書房,一遍又一遍地撫摸那些躺在書桌上的書,有時會靜靜坐在搖椅上,擺弄手里的植物。
有時閑了就會走在他們曾經(jīng)一起走過的小路上,偶爾看著曾經(jīng)一起賞過的紅魚,還有那些個假山小亭什么的。
小的時候為了給顧子煬撿飄到樹上的絲帶,爬樹時,腳踩滑了,掉下來差點把腿摔斷。
現(xiàn)在這棵樹越長越茂盛,枝也越長越寬了。
逛著逛著常常一晃就是半天,那時才驚覺,原來,這墨軒居竟也有這般大...
一個月后,他收到了來自京城的書信。是顧子煬寄的,信封里還附有各種小玩意兒,信里寫著他剛到京城,周旋與各種權(quán)勢之間,還有他說很想他...
信里并沒有只字片語提到他的新婚妻子,不知是忘了還是刻意沒寫。
其實他并不介意,雖然不想認清事實,但不得不承認,他和顧子煬是注定無法走到最后的...而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珍惜,哪怕只是封信。
柳蔭讀完后小心翼翼地把信放進信封里,攤開信紙,用小篆回了些近期發(fā)生的事。
當晚他想了很多,也回憶起了很多他們小時候的事。
思念就像蔓藤,一旦有了一個出口,就會止不住地向外蔓延。
以后的每個月末都會有信來,里面依舊附帶著一些小玩意兒,他每次都會很小心地拆開,仔仔細細地讀,生怕漏掉一個字。
這種等待的日子既磨人又幸福,但他并沒有感到厭煩,相反,他還特別期待...
時間就像從指縫流過的細沙,在不經(jīng)意間悄然滑落。
漸漸地,每個月的月末便成了他最期待的日子,就好像活著就為了那天一樣。
回憶起和顧子煬在一起的日子都會忍不住發(fā)笑。
笑到后來,只剩下了沉默...
一個月一次的信后來變成半年一次,再后來,一年一次...
他等了他五年,等來的是,信越來越少,字越來越少。
他在他美好的年華里用來等待了,他不知道他還能等多久。
他只能安慰自己,明明這才是你們應(yīng)有的結(jié)局,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何必強求?
可是,每到半夜還是會輾轉(zhuǎn)難眠。這就是所謂的,騙的了自己卻騙不了心...
時間不會因為某個人而停留,慢慢的,一切都模糊了。
他是誰?顧子煬又是誰?
有時他想,如果他沒有被買進顧府會怎樣?待在破舊的小村莊里勞作一生?沒有顧子煬,也沒有柳蔭。
說到底,他們就像兩條雙曲線,錯過了最近點,現(xiàn)在只會越行越遠,永遠也不會有交集。
經(jīng)過漫長的歲月,漸漸的他忘了自己是誰?忘了他又是在為誰而駐足?
細想,或許他只是在追尋兒時的夢...
又或許這本就是一場夢...
......
夢醒了,瞇著眼睛看著熟悉的環(huán)境,竟一時分不清是夢是實。樹葉緩緩飄落,起風了,夕陽老去,西風漸緊...
青年緩緩起身,撣走衣袖上的枯葉,轉(zhuǎn)身往屋里走去,留下一抹青色影子。
向來緣淺,奈何情深...
縱使時光流逝,自己卻依舊停留在過去,留戀著當初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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