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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遠(yuǎn)去的愛
致我遠(yuǎn)去的愛:
我曾經(jīng)一直以為,我愛你,愛了整整二十年。
可到頭來,我卻發(fā)現(xiàn),起初我是愛我自己愛了整整十年,而另十年我只是沉浸在彌留的回憶中,自以為愛著你罷了。
因為,雖然我在心中說愛你,說了無數(shù)遍,可每當(dāng)你在我身旁時,我卻提不起一口勇氣,對你掏不出一個情字。
我喜歡注視著你迷人的外貌,就像欣賞一幅畫作,可我卻不曾開口,我只是把有限的感情全部裝在了心里。
為此,我在每一個被悔恨牽著向前走,走向無盡黑暗的夜晚里,我最想念的人,竟然是離我最遠(yuǎn)最遠(yuǎn)的你。
我時常在想,我和你的生命之間,是否連著無數(shù)條的帶子,我掙脫了一根,卻依然身陷重重桎梏。
可我卻時常在痛苦的囚籠中感受到一絲甜蜜,因為至少,你在我的記憶中是那么清晰而明朗,我不用耗費任何神思就可以勾繪出你的模樣。
我可能在過去的歲月里觀察了你很久,但我卻渾然不覺,直到回憶用深刻而清晰的你將我的情感全部告訴了我。
我們分手前夕的一個雨天
那天,雨像是瘋了一般的傾灑在大地上,你和雨一起發(fā)了瘋,你帶我來到我們同居的屋子里,那間屋子是我們合租的,可我為了一心一意開拓我可笑的事業(yè),連夜連夜的睡在公司,已經(jīng)很久沒去過那間屋子里了。
窗欞依舊,只是徒添塵埃。
那一段時間你知道我在忙什么,我卻不知道你在忙什么。
后來,我才得知,就是在那段日子你被檢查出患有癌癥。
我一定是瞎了才會忽略你眼中的憔悴和無助,才會無視你渴求陪伴而吐露出的哀嘆。
我們那時已經(jīng)在一起快十年,可我卻被你的愛包裹住,變得愈發(fā)麻木,愈發(fā)理所當(dāng)然。我依仗著你的愛,居高臨下地看著你,或者抬起眼睛,根本不看你。
在屋子里,你瘋了似的把我的襯衫撕扯開,平日里的拘謹(jǐn)和克制竟然蕩然無存。
記憶中,那時候我對你冷冷的嘲笑依然如針一般扎著如今的我。
“那么餓?怎么不出去找點野的吃?”
我捕捉到你眼神中閃現(xiàn)過一絲異樣,可很快,它們被隱沒在意亂情迷的眼波中。
那是我們最后一次完整的zuo愛,瘋狂的shen吟幾乎扯破了你的嗓音,我依然可以體會到你黑發(fā)柔軟的觸感,和你唇瓣灼熱的溫度,包括你的瘦弱和你的剛強。
那天的你,瘋狂而性感,但我永遠(yuǎn)也不能忘懷的并非于此。
“愛我么?”
你從來不曾問我這個問題,大概是你知道,你永遠(yuǎn)也得不到你所期待的回答,可是就在那天,你趴在我的胸口,微微的吐著喘息,這句話輕輕地,若有若無的從你口中飄出。
我塞滿空洞工作和粘稠qing欲的大腦一時轉(zhuǎn)不過來,我不確定你是否在觸碰那個禁區(qū),脫口而出:“什么?”
可你卻無比決絕,又無比堅定的重復(fù)了一遍“你愛我么?”
我依然記得那天的大雨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窗的聲音,它們可怖的聲音充滿了這段長長的沉默。
那時的我,是一定會讓你失望的我。別說讓你失望了,連我,也對那時的我失望。
那時的我,對你的態(tài)度模糊而曖昧。我可以找出一百個理由說服自己,我是一個男人,我怎么可能去愛另一個男人,我愛的將永遠(yuǎn)是柔軟而嫵媚的女人,我只是喜歡和你□□,折騰你并且享受你主動的照顧,總有一天我會把這個畸形而不可告人的關(guān)系斬斷,也許,就是在我事業(yè)成功之后。但同時,我又可以找出許許多多的理由讓我明白你對我的意義。我們初遇在大學(xué)的圖書館里,你看黑塞,我看亞當(dāng)斯密,你修文史,我修金融。你沖我那靦腆一笑,依然像盛開不衰的花一樣,埋在我心里。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的笑會在我眼中閃耀很久。
可我終究沒能抓住一閃而過的勇氣,我逃避著你的問題,把你按在床頭親吻。
我沒看見,可我能猜到你的失落和絕望。
“快十年了,你卻從不肯說愛我。”你輕輕咬著我的嘴唇,用一種克制的聲音說道。
也許我已經(jīng)不記得了我當(dāng)時是用怎樣的,如刀一般的語言割傷了你的心,可我依然記得窗外的雨已經(jīng)淅淅瀝瀝快要停止,可你突然失聲哭泣。
你哭了很久很久,久到漆黑的窗外已經(jīng)聽不到一滴雨聲,只有被風(fēng)吹動的颯颯樹葉,伴著你的飲泣。
最后,你的淚流盡了,你困了,伏著我睡過去了。
世俗的規(guī)矩烙在我的心頭,我按著世俗的規(guī)矩一步步得走的謹(jǐn)慎,機敏?晌揖褂鲆娏四,不巧的是我,大概愛上了你,不幸的是你,你是個男子,不愿的是我,難以對你吐露愛意。在愛情上,我是塊朽木,用十年的光陰牽絆你,用我的冷漠傷害你。我無盡的淚水再無法換錦瑟當(dāng)年。
如果當(dāng)年,我在雨聲淅瀝中回答我愛你,是否又能挽回些什么。
可我現(xiàn)在想明白了,當(dāng)初的我不管回答什么,我最終都會令你失望,因為我的心沉沉的睡著。
你向我提出的分手,出人意料,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那時我醉心工作,以致于我都難以回憶起我到底又以怎樣的輕率與麻木刺痛了你。
我之所以難以回憶起的另一個原因也在于,你極度安靜的態(tài)度與表情,安靜的就好像在大學(xué)圖書館里看著書的你,十年的光陰似乎彈指一瞬化為灰燼,從來不復(fù)存在,我們所經(jīng)歷的快樂與苦難都被光陰的流水沖散,汩汩流淌的情感湖泊中最終是剩下如水的無味與平淡的沙礫。
當(dāng)你在病榻上,你曾告訴我,那時的分手你反反復(fù)復(fù)想了很久,你覺你自己生了病,我又忙于工作,兩人的距離漸行漸遠(yuǎn),你似乎再也拉不回我了,而我傲慢的態(tài)度也讓你心灰意冷。你甚至萌生出了是你在用十年的情感和光陰拖累我,拖累彼此的想法。心灰意懶的你再也不想讓病痛和冷漠去纏繞著我們了,于是你在夜夜失眠后,吞下淚向我提出分手。
我偶爾會想到要分別。卻不曾料到是你先向我揮手道別。
十年的光陰,斷斷續(xù)續(xù),在路口和你說再見時,四散而去。
轉(zhuǎn)過頭,手里抱著一堆東西,拖著拉桿箱的我突然感到了強烈的寂寞與無奈,我就像一個被趕出家門的人,不,我比那些被趕出家門的人還要可憐,他們的家門還存在著,而我原來的那個,已經(jīng)永永久久的幻滅了。想到這,我竟然落下了眼淚,淚水沿著我的臉頰一直滑落進我的口中。
那么咸,那么澀。
后來的幾年里,你我的生命互相剝離。
我事業(yè)的成功給我招來了不少的女人,其中大部分都很會玩,也把我伺候得很舒服,可我不喜歡。
我玩了很久卻依然對她們興致缺缺,直到我遇見了雪莉,一個金發(fā)碧眼的洋妞。
她干凈的眼神像極了你,第一眼就擊中了我,為此我愣了足足三秒才緩過神來。
我竟被一個長得像你的人吸引,我漸漸體察到了內(nèi)心中對你的淺淺的眷戀。
于是我們?nèi)缁鹑巛钡恼归_了人間又一個愛情故事,我很高興的得知雪莉打算定居中國,于是在我們的愛情故事延伸了一年后,我向她提出了結(jié)婚的請求。一方面我也已經(jīng)三十好幾,到了立了業(yè),到了成家的年紀(jì),另一方面,我覺得雪莉雖然是一個洋人,但在行事和為人方面都令我很滿意。
我曾經(jīng)最不想承認(rèn)的一點是,雪莉的神態(tài)就像像另一個你。在她不說話的時候,薄唇輕輕抿起,成一個優(yōu)美的弧度,白皙的臉頰上那一對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中無風(fēng)而自起波瀾。而她充滿興致的和我用半英文半中文的語言談話時,那熠熠的神采活脫脫就是第二個你。
我毫無遮掩的愛著長得極像你的雪莉,仿佛可以借此在潛移默化中愛著你。
可我終是弄錯了,我既沒有真正愛著雪莉,也沒能好好愛你。
雪莉含著淚和笑意答應(yīng)了我隆重的求婚儀式,而后一切的程序就如同模版上刻好的那樣,我給了雪莉夢想中的婚禮,而雪莉的操持守家也成為了我父母那輩眼中良婦的榜樣。
就在我以為我的人生已經(jīng)進入了一條通徑時,我卻意外的在街上遇見了你。
想起這段回憶,作為一個男人的我也禁不住淚水橫流。
我見到你時,你已經(jīng)很瘦了很瘦了,你因為太瘦,走起路來竟有些佝僂。三十幾歲,你的眼神卻還是那么清澈,多像當(dāng)初的少年。
我本打算去蒂凡尼為雪莉挑選禮物,慶祝她的懷孕——由妻子榮升為了一個準(zhǔn)媽媽。
你的出現(xiàn),使我腦中空白,不知所措。
我覺察到了你的驚訝,你趕忙低下頭去,想要裝作陌路,疾步走開?晌也恢膩淼囊还蓜,愣是走進你扣住了你的手腕,將你拉進了一家咖啡店。
我盤問你,為什么瘦得脫形,你卻支支吾吾語焉不詳,至到我摘去你頭上扣著的帽子。
原本濃密的黑發(fā)不見了,你的頭剃得很干凈,和任何一個做過化療的人無二。
你奪回帽子,像是燙手的山芋一樣立即將它扣回了你的頭上。
我努力的在失控的情緒中抓住幾個顫抖著的字節(jié),問你是否是在做化療。
輕輕的頷首,你垂下眼簾,將情緒埋在眼前那杯快要涼透了的咖啡中。
我的淚,奪眶而出。
你苦笑著,似乎在說,你的哭泣對我的病情毫無幫助。
那一天,我推說公司有事沒有買禮物,也沒有回到雪莉身邊,而是在你租的房子里面度過了整整一晚。
很驚訝,在分手后的幾年里,你一直沒有離開我們從前合租的那間房子。
以至于一進屋子,那熟悉的布景,熟悉的家具,還有那一寸寸墻壁,一盞盞燈的模樣都令我的每一個細(xì)胞都在懷念。
你在窗臺上養(yǎng)了一籠鳥。
你愛干凈,不喜歡四處亂竄的動物,但又覺得靜態(tài)的植物缺乏生氣。于是你就養(yǎng)了這兩只籠中之物。你說這兩只學(xué)名叫繡眼的鳥第一眼就吸引了你,它們的眸子就像兩塊寶石,就這么對著你打著閃。
我觀察著,這兩只小東西雖然活潑,卻不吵不鬧,只有偶爾的婉轉(zhuǎn)啁啾。
后來在你離去后我把這兩個小家伙養(yǎng)在了我家,我讓人給它們配了一個有更大空間的籠子,還給它們在籠子里安了一個巢。它們感情一直很好,我聽說這樣他們就可以有個家來孵小鳥。可我等啊等,早上他們在籠子里跳來跳去,飲水吃食,為彼此梳理羽毛,晚上他們就安安心心的在巢里歇息?晌业劝〉龋钡綆啄昵八鼈兯廊チ,也沒有產(chǎn)下什么鳥蛋。
我叫了呢個給我做籠子的人過來,想要把籠子推給他,順便向他抱怨這兩只鳥的膝下無子。
他端詳著死去的鳥,忽然放聲大笑,粗啞的笑聲像是在刮劃一張磨砂紙。幾乎笑岔氣的他告訴我,這就是兩只公鳥,你讓他們處一輩子,當(dāng)然是一個蛋也下不出來的。
我愣住了,然后也伴著他笑,可笑聲竟是凄涼。你在養(yǎng)這兩個籠中物時,是否早就明白這一點?
在那間我們曾合租的房子里,我注意到,你收起了所有曾經(jīng)掛在墻頭我們的合影,彼此留下的痕跡。我當(dāng)初覺得這很正常,可后來才越發(fā)明白,當(dāng)你愛著一個遙不可及的人時,每一個對彼此回憶的觸碰,都是在把一顆心放在熱鍋上慢慢的煎,當(dāng)你感到痛不可愈時,已為時過晚,可我不明白的是,為什么你仍然居住在這個屋檐下,在這個屋子里的每一抹空氣中,不都有過往的氣味么?
你年復(fù)一年的續(xù)租,年復(fù)一年的交著兩倍的租金,年復(fù)一年的在世界上另一個我所不關(guān)注的角落里呼吸著,每每想到如此,竟然都恍然間覺得你傻的可愛,我蠢得可憐。
那天,我和你像初遇初戀的情人,互相擁抱在一起,卻什么出格的事也沒做。
你的體溫有些低,我將手探進你的毛衣中,貼著你的后背摸索著。
你瘦的不比非洲難民好多少。
你一節(jié)節(jié)的脊梁骨突兀的被你薄薄的皮膚裹著,每當(dāng)我的手指輕輕劃過那一節(jié)節(jié)骨頭,你就會微微的打顫。
你用牙咬我的肩膀,咬出一個又一個月牙狀的紅印子。我感到疼痛,卻紋絲不動。我任你出氣似的咬我,我知道你這是在懲罰我,想我控訴你心中說不出的委屈,說不出的痛苦。
你下了一碗我曾吃了十年卻依然覺得美味的陽春豬肝面。
不,等等,讓現(xiàn)在這個可憐的我回憶一下那種味道吧。我不敢說我現(xiàn)在沒有流下淚來。
你說你是從你母親那里學(xué)會的這種面的做法,特別細(xì)的面條靜靜的在清澈的湯里游著,爆香的豬肝就這么往上面一淋,真是吹皺一池春水,隨手撒上蔥花一把,回味無窮。
你走后,我也曾經(jīng)試著自己做一碗這樣的面,我也讓雪莉?qū)W習(xí)這個菜,可不知怎么,就是做不出你端給我的這碗面的味道。
我猜想,大概每個人做的食物,都有一種屬于這個人自己獨特的味道在里面,雖然師從于你母親,可你的面的味道也一定和你母親不一樣,而正是這樣,你做的面才有了它令人難忘的地方。
當(dāng)你從廚房中端著這碗面走出來的時候,我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我,我們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偷偷的同居,我們就像世間任何一對情侶,彼此廝磨。而我們又和世上的男男女女不同,我們兩個男人,吝嗇于愛的表達(dá)。
那時的我,長久以來把我們之間這種類似愛的東西當(dāng)作一種從正常土壤中張育出來的畸形情感。我甚至以兒戲的眼光看待過它,輕視這段感情的壽命。
可當(dāng)我再次來到這段感情中,回看這段感情,細(xì)數(shù)其中被我有意無意忘懷的一二時,我發(fā)現(xiàn)沒有一處令我舍得割舍,我才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中,我用十年和你共創(chuàng)的這段歲月已經(jīng)牢牢地縫紉進了我的生命這段不厚不薄的錦帛。
那天晚上,我們不停地聊著,訴說著著彼此空白的幾年里發(fā)生的事情。你輕描淡寫的告訴我你得的病,告訴我這幾年你在忙些什么。你和其他男人談過,卻都不能長久。我也向你訴說了我那酸臭卻在外人看來龐大的事業(yè),調(diào)侃人心的叵測,投資方翻臉翻的比煎蛋還快。
看著你明朗如月的臉色,我忍不住俯身抱著你的臉吻了你。
我忍著沒告訴你,我結(jié)婚了,并且還當(dāng)了父親。
我們也都忍著,繞過了彼此所交錯相連的那段冗長情感,仿佛彼此才認(rèn)識不久。
雖然你是如此輕描淡寫你的病情,可我是那么明確的知道,胰腺癌三個字,猶如一記重錘,砸在生命脆弱的玻璃上。而你的病情,并不會被你熠熠的神采所掩蓋。
同樣的,你的病情,也不會因為我的苦澀的淚水而消減半分。
我能做的,就是盡我全力為你出最高的價錢,找最好的醫(yī)生。
下面的事,我想簡略的說,因為我怕苦澀淹沒了我對你的回憶。
為了你的病,我研究了很多書籍,咨詢了很多醫(yī)生。
我了解到比化療更先進的方法是采取靶向藥物對你的癌細(xì)胞進行治療,而國內(nèi)有只有少數(shù)的臨床案例,而國外臨床案例更多一些,而且比國內(nèi)要更先進。
我問你愿不愿意出國治療,你笑著搖頭說,如果同樣是當(dāng)小白鼠,我還愿意為祖國獻身。
我說不動你,大概你也是知道的,你的病情有那么一絲無濟于事。
公司的事和聯(lián)系醫(yī)院,探討治療方案使我忙得焦頭爛額。你的父母對我感恩戴德,他們驚訝于你竟然有一個對于如此講義氣的朋友,或者也許他們早就在心中明白了你和我那非同尋常的關(guān)系,只是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個階段,任憑它去了。
治療了半年,你卻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醫(yī)生告訴我,你的好朋友已經(jīng)是三期了,也就是癌癥的最后一階段了,就算是靶向療法效果也微乎其微,不如讓他平靜地度過最后一段時光?晌以趺茨芊艞壱唤z令你留存于這個雖然蒼涼卻真實的世界上的任何一絲機會呢?我告訴醫(yī)生,再大的價錢,我也出。
那時的你,真像一個大頭娃娃,因為身體特別瘦,顯得腦袋大大的,而每當(dāng)注視著你的眼睛,我始終難以相信你是一個被癌癥折磨著的病患,因為你那雙眼睛,它們那么透亮,干凈,透過它我無法發(fā)現(xiàn)一絲的哀愁。
我問你,你有什么愿望么。
你吃著我削給你的蘋果,想了一會兒,勾了勾手指讓我靠近你。
于是你附在我耳旁說,說你愛我。
我不敢擁抱你,我怕把你給抱散架了,抱壞了。
我更不敢吻你,我怕奪走你胸腔中不多的空氣,搶走你的呼吸。
我看著你對我投來的微笑,我突然無比的難過起來,這個和我共度了十年光陰的生命,這個曾經(jīng)和我在無數(shù)個暗夜中緊緊依偎在一起的生命,這個會趴在我身上一邊像個小屁孩一樣扣腳丫子一邊和我一起吐槽電影的生命,將在不久的未來突然變成一片死寂,變成一個墳?zāi)梗,是化作最終的虛無。
可我寧愿相信,我可以用記憶把你牢牢的綁在我的生命中,我不允許你在我的世界中化作一把可以隨后揚起的沙子。
我很抱歉,那時的我,無法對你回報以相同的微笑。
我模樣丑陋無比的心在你的微笑中慢慢融化,然后又在你的微笑中形成一個溫暖而美麗的形狀。
我只能用沙啞的聲音訴說我愛你,因為我的嗓音因為千百次為這一刻所做的練習(xí)而已千瘡百孔。
我輕輕的摟住你,在你耳旁鄭重的說出那在我心中蹣跚了千百次的詞語。
我愛你。
你微笑的彩虹不見了,你眼中落下的雨水打濕了我的衣衫。
我也愛你
我也愛你
我也愛你
你像在念咒似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復(fù)這太重太重的四個字。
我吻住你的眼,舔舐你落下的淚,我輕聲對你說,別哭得和五歲的小孩終于吃到了糖似的。
猶記得,你的淚水,甜甜的。
再后來由于太虛弱,你住院了。
你的父母似乎全明白似的允許我整日整夜的陪在你的身邊,我看著你從自己艱難的呼吸,到被插上一根根管子來輔助生命,我看著你的生命體征從平穩(wěn)到波動。
我記得,在你生命走過的最后一天,那天早上,我在醫(yī)院門口看見一個小姑娘,推著車,賣著花。
她的花車?yán)镉心阕钕矚g的百合。香水百合,白百合,金百合,各色的百合比熹微的朝日更加動人,可我的心卻全記掛著你,我實在感受不到百合所給人們帶來的喜悅與芬芳。
沒有多想,買了一捧香水百合就往你的病房走去。
等我到時你卻已經(jīng)悄然離世。
我抱這那一大捧正生機勃勃開放著的百合,站在這個哀聲起伏的重癥監(jiān)護病房,竟然覺得諷刺。
百合被剪斷做成花束,無法結(jié)果。離了根,又會更快的死去,但人們卻覺得美麗。
一段段情感,一段段生命,是不是也只要盛開過了,盛開到極致了,就算會很快凋零,也會讓人覺得不遺憾呢?
人們時常說感情是脆弱的,可比感情更脆弱的是生命。一旦生命破裂了,情感也不再。但是情感的催化,是否也正因為這生命的破裂而加速其盛放呢?
我愛的人,你已離我遠(yuǎn)去?烧悄阋惶煊忠惶祀x我的漸行漸遠(yuǎn),才令我愈發(fā)明白這份愛的價值與意義?扇粑覀兊纳伎此凭徛米呦蛩ジ,會不會在我這塊蠢材發(fā)現(xiàn)這份愛的重量前,生命已經(jīng)悄然的潰散。
原諒我只是個愚人,辨不明其中的細(xì)由。
等我忙完一切,帶著眷戀與疲憊歸家時,雪莉已經(jīng)把孩子生了下來。我對雪莉感到愧怍與感激。我慚愧于對她在這近一年里關(guān)照的缺乏,同時感激她對我默默的支持與寬解。
現(xiàn)在,當(dāng)活蹦亂跳的孩子圍繞著我時,我將他高高舉起,他興奮的在空著揮舞著稚嫩的四肢,撲在我懷里時,散發(fā)出一股孩童的奶香味。
他時常會瞪著他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有時我覺得,他像雪莉,有時像我,還有時,像你。
我時常痛苦,時;诤蕖S袝r痛得流淚,痛得徹夜難眠,可后來,我依然睡去了。
醉夢半醒時,似乎是你柔軟而溫暖的身軀依偎著我,我連忙擁住你,親吻你,我要把我所欠你的愛,全部向你傾吐。我恨不能把你的身,將你的心,和我牢牢地重合在一起。
這樣,再也不會當(dāng)我以為我在愛你,卻是在愛我自己。
可是,女人的聲音會把我從這迷惘中拉回現(xiàn)實,我在睡眼惺忪中看見的終究不是你,而是我妻子微笑著,泛著潮紅的臉頰。
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竟然已然有了嬌俏玲瓏的妻子。
似乎并非是我娶了妻子,而是我的妻子就這么嫁給了我。
我將我的愛給予我的妻子和孩子,還有在遠(yuǎn)方的你。
我很高興,卻也略感悲傷,我向雪莉坦誠了我與你的過往,這段在我步向成熟的道路上最綺麗的最難忘的風(fēng)景。
聽完我的故事,雪莉口中既沒有蹦出一個與英語也沒有吐出一個中文,但我在她溫柔的眼神中見到了波瀾。她似乎能夠理解,也似乎感到哀婉。
我告訴雪莉,我愛著你,但我也如此深深愛著不是你的她。
她陪著我來到你的墓前,獻上一束花。
我們沒有穿黑色的衣服,沒有獻上蒼涼的菊花。因為我始終只是認(rèn)為你去了另一個遠(yuǎn)方。雖然遙不可及,卻并非閻羅火海,阿鼻地獄也并非什么極樂世界世外桃源。
我和你相識至今已經(jīng)二十年了,距離你的遠(yuǎn)去,有十年了。
如果這段感情直到我死也不會消弭,那么,就請把我縈繞終生。無法釋懷,唯令他永久被銘記心頭。
也許。
這是最壞的選擇,也是最好的選擇。
請允許
我再說一遍。
我愛你。
不,再說一遍。
我。愛。你。
致我遠(yuǎn)去的愛。
后記:人和人的交流是如此的容易,一曲琵琶,一揮衣袖,可道盡世間千百衷腸。有時,人和人的交流又是如此困難,我們可能處于居于同一屋檐穿過一條褲子,我們可能水乳交融親同手足,可是我們卻懈惰了,我們自以為擁有了親密的資本,并且對此揮霍無度,任憑時光將彼此的心靈間隔開千萬里而無動于衷,此時,縱有濃情蜜意的愛,寒暄問暖的待,我們終究是心靈上的陌路人罷了。
若是人生若只如初見,不曾辜負(fù)伊人,不曾錯判光陰,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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