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在三年前，村里來了個卷發(fā)青衣，神仙也似的青年，在村西頭買下了李嬸的一間舊屋，開了間小酒館，賣的是村外運來的酒，叫炮打燈，若是空閑，青年還會做一道菜，叫杜鵑醉魚，那滋味，是久居小村的人們從沒嘗過的鮮美。
　　日子久了，村里人都知道了，神仙似的青年叫顧惜朝，從很遠的京城來。問他為什么來這窮鄉(xiāng)僻壤，他總是不回答，抬眼望向種了滿院子的杜鵑花。村民們也不再糾纏不休，只是暗地里猜測，有說是落魄的富家公子，也有人說是為情所困的江湖俠士，但猜測終歸是猜測，沒有個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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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很深，山腳下總是這么靜，顧惜朝一個站在院子里，看著院門上掛的一盞紅燈籠。以前掛著它是為了晚晴，現(xiàn)在又是為了誰？
　　“大當(dāng)家……”顧惜朝在心里念著，想著那個似乎就要遺忘的人。就象曾對那人說過的，若不是受命殺他，自己是準備一直拿他當(dāng)知己的，但命怎是自己能掌握的。當(dāng)年的千里追殺不就是想改變自己的命嗎，結(jié)果呢？該是自己的，沒了，不該是自己的，也沒了，剩下的也就是些記憶，說不定什么時候，連這也忘了，自己就真是什么都沒了。
　　顧惜朝就那么站著，努力回憶著旗亭酒肆那晚，自己彈過的琴，戚少商舞過的劍，那似乎還殘留在唇邊的酒香……
　　已經(jīng)回不去了，從刺出那把匕首的一刻，就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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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外來了輛馬車，馬脖子上系著黑布條，村里人知道，這是那位黑衣的爺來送酒了。顧惜朝的酒館不大，村里人平日里也不常喝酒，所以通常三個月才進一次酒，每次來送酒的都是一位穿黑衣的年輕人，顧惜朝管他叫大哥。村里人問他叫什么，他說叫鐵游夏，有人說這名字不好記，他楞了一楞，看看自己比常人大出不少的雙手，抬頭道：“那就叫鐵手吧�！庇行┏３鲩T做買賣的人，都尊稱他一聲鐵爺，鐵手也不否認，點點頭算是打個招呼。
　　這一次，鐵手不光帶來了炮打燈，還帶來了一個消息，一個關(guān)于九現(xiàn)神龍——戚少商的消息。
　　“戚少商在上個月離開了六扇門�！�
　　正將魚滑進鍋里的顧惜朝楞了一下，不動聲色的拿起鍋邊的抹布擦了擦手，冷哼一聲：“告訴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綁走了他？”
　　“走之前他讓追命轉(zhuǎn)告我，他要去尋旗亭相識人�！�
　　“當(dāng)”的一聲，顧惜朝將手里的鍋連同魚一起扔向鐵手，鐵手握住飛來的鍋，毫不費力的用鍋接住從臉邊擦過的魚，轉(zhuǎn)頭時已經(jīng)失去了顧惜朝的蹤影。
　　鐵手搖頭嘆息，可憐了還沒煎熟的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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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惜朝沖出門后就開始后悔，他沒想到在五年后的今天，還是不能對當(dāng)年的事釋懷。
　　“旗亭酒肆彈琴論劍的一夜，永生難忘�！闭媸且徽Z成諫。
　　無視村人的招呼，拔足狂奔，一路跑到山的半腰，停在一座小小墳冢前，脫力地滑坐在墓碑邊。
　　“晚晴……”
　　三年前離開時，自己不忍讓晚晴也忍受顛沛之苦，只收拾了一兩件晚晴穿過的舊衣，帶來這偏遠的村莊，建了一座衣冠冢，每逢忌日帶上一壺炮打燈，在這里靜靜的坐上一天。
　　“晚晴……”
　　“已經(jīng)不是敵人了……”
　　“但……也不會再成為知音……”
　　“晚晴……我該怎么做……”
　　“旗亭相識人……”
　　“晚晴……”
　　烏云逐漸聚集在上空，像灰暗的布遮住了陽光。顧惜朝卻像沒有覺察一樣躺倒在墓邊，喃喃地念著“晚晴”，逐漸睡去。
　　從滿是劍影與琴音的夢中醒來時，已是置身在自己那間舊屋的床上，屋外電閃雷鳴，大雨瓢潑。顧惜朝望著班駁的屋頂，有一瞬間的迷茫，明明剛才還在晚晴的身邊，怎么一睜眼就回到了屋里？微動一下身體，立即覺察到不對勁，屋里還有一個人，心下又稍稍一松，下這么大的雨，鐵手大概還沒走吧。正想起身，卻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醒了？”
　　顧惜朝登時僵住，感覺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纂住，再猛地松開，連呼吸都有了一瞬間的停頓。
　　是聽錯了，還是幻覺，亦或是……
　　“怎么，有哪里難受嗎？”聲音的主人放下手中的酒碗，起身走到床邊。
　　“托大當(dāng)家的福，顧惜朝活的好好的�！泵偷胤碜穑櫹С娩J利的眼神盯住來人，結(jié)成一束的長發(fā)，米白色的長衣，還有笑起來一深一淺的兩個酒窩。誰會想到江湖人稱九現(xiàn)神龍的戚少商，戚大寨主笑起來會像個軟綿綿的白包子？
　　戚少商臉上的酒窩緩緩隱去，有些無奈地皺起眉，“顧惜朝……”
　　顧惜朝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惜朝可是一直好好守著自己的命，等著大當(dāng)家來收呢！”
　　“我以為你會知道，我來這里是為了什么……”
　　“……知道，無非是顧惜朝的這條爛命……”
　　顧惜朝自嘲著，卻被戚少商猛地揪住衣襟從床上提起，狠狠扔在地上。正欲發(fā)火，抬首時卻看到戚少商略帶悲傷的怒容。
　　“你準備就這樣像團泥一樣的爛在這里嗎？你給我記住，你的命是傅姑娘用她的命換來的，不是我的，也不是屬于別的任何人的！”戚少商斂去憤怒，緩緩伸出手，“你現(xiàn)在這樣，還是當(dāng)年手握神哭小斧意氣風(fēng)發(fā)，千里追殺我的玉面修羅嗎？……惜朝�！�
　　顧惜朝眼里浮起點點水霧，在接觸到戚少商腰件掛的逆水寒時，瞬間蒸發(fā)，一把揮開戚少商的手，站起身排去衣上沾的塵埃，用恢復(fù)寒意與排斥的清澈雙目瞪向戚少商。
　　“還真是多謝大當(dāng)家的教誨！”轉(zhuǎn)身走到門口，毫不顧忌屋外的狂風(fēng)驟雨，將門拉開，暴風(fēng)夾雜著豆大的雨珠沖進屋里，將顧惜朝的衣擺吹起，就像一只在雨中翻飛的青色蝴蝶，轉(zhuǎn)眼就會被暴雨吞噬。
　　顧惜朝哼笑一聲，斂去眉宇間淡淡的不舍，抬手指向門外，“既然大當(dāng)家沒別的事，……那就請回吧，恕惜朝不遠送了！”
　　“惜朝，你明知道我來這里是為了什么！”
　　“顧惜朝，你聽好了，我來這里是為了你……”
　　“夠了，你不走我走！”顧惜朝甩開戚少商剛剛觸及自己衣袖的手，奪門而出。剛踏入院中就被扯進身后溫暖的懷抱，濕熱的氣息噴在頸側(cè)。
　　“惜朝，惜朝……你知道，你知道不是嗎？我，是為了你才來到這里！”身后人越加用力的將顧惜朝嵌入懷中。
　　雨滴打在身上，透過皮膚，讓心上泛起點點的痛。
　　“為了我，哼！為了我……你能為了我忘記你死去的連云寨的兄弟嗎？雷卷、阮明正、勞穴光、馬掌柜……”顧惜朝死命地掙脫開牢牢困住自己的一對鐵臂，轉(zhuǎn)過身，帶著滿臉的雨水看向戚少商，本想扯出嘲諷的笑，卻失敗的帶上了悲傷的水滴，“戚少商，你是大仁大義，為兄弟兩肋插刀的九現(xiàn)神龍戚少商！你能放下當(dāng)年的一切嗎，不能！不能！不能！”
　　顧惜朝脫力地垂下頭，呵呵地笑起來：“你明白，我也明白……所以，回去，求你，回去吧……”
　　雨還在瘋狂地下，院中的兩人無聲地對立著。
　　直到戚少商開口。
　　“或許現(xiàn)在還不可以說是，完全忘記，但是……”戚少商一把扯下腰間掛著的逆水寒，高高地舉起，再緩緩地松開。劍直直的掉落在積水中，濺起一片水花，“但是……為了你，我愿意嘗試！”
　　“你呢？你……能夠為了我，忘記，曾經(jīng)的一切嗎？”再次伸出手，等待眼前搖搖欲墜的人主動將手放在上面。
　　“呵呵……”顧惜朝虛弱地笑著，“九現(xiàn)神龍戚少商，呵……大概也只有你會這么光明正大地……說出這種話了……呵呵……”
　　忽然像是支撐不住一般倒在了戚少商的臂彎里。沒一會兒，傳來惡狠狠卻又隱含著笑意的聲音：“還不快扶我進屋，你想凍死我嗎？……大當(dāng)家�！�
　　被戚少商緊緊摟在懷中抱進溫暖的屋里，顧惜朝在戚少商看不見的角度，偷偷微笑，雖然，今后可能會遇到很多的問題，但，至少有一個人愿意陪在自己身邊，那么，什么阻礙，大概都不算阻礙了吧。
　　顧惜朝：鐵游夏，大哥，感謝你……所以暫時放過你，看我笑話的丑，我會在以后慢慢報的！
　　戚少商：還好鐵手告訴我惜朝住在這里，改天好好請他吃一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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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手：“阿嚏！阿嚏！”
　　追命：“二師兄，你沒事吧？”
　　鐵手：“啊，沒事，沒事！走吧，我請你喝酒！”
　　追命：“好呀，好呀！快走吧！”
　　鐵手（—_—P）：我還是向諸葛神侯請半年的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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