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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痣
楔子
一個春光明媚的午后,女帝最受寵的小王爺失足掉進(jìn)了洹河。侍女說,小王爺自夫郎死后一直郁郁寡歡,那日突然來了興致,誰也不讓跟著,拎著一壺酒出去了。目擊者說,看到一個人泛舟河上,喝酒喝得醉了,站起身搖搖晃晃,就掉進(jìn)了河里。女帝凝視著她的小女兒蒼白的臉色,深重地嘆了口氣,喃喃道:“這孩子,果真是情深不壽嗎?”
。ㄒ唬
楚相宜醒來時頭痛欲裂,嗓子火燒火燎的疼,睜開酸澀的眼睛,眼前是心心念的面貌,她猛地伸出手,抓住那人手臂,力道似要穿透他的骨頭。
“青云!彼穆曇舻蛦,淚滿盈眶,卻是狂喜的神色。
他皺了皺眉,另一只手堅定而毋庸置疑地將她的手挪開,聲音淡淡:“我是莫珩。姑娘認(rèn)錯人了!
楚相宜呆愣地看著他,他眼中的冷意一覽無遺,于是她閉了閉眼,收起眼中的淚水:“抱歉,是你救了本王嗎?這里是哪里?”
莫珩皺眉,聲音嚴(yán)厲:“你怎可自稱為王,這是大逆不道,是要誅九族的!”
楚相宜一驚,為他眼中冷淡而嚴(yán)厲的神色,記憶中那雙溫柔的眼啊,她竟然沒有忍住再次洶涌的淚,將自己內(nèi)心的軟弱暴露在這樣一個像她死去夫郎的陌生男子面前。
她哭得隱忍,他別過頭去,緩緩道:“這里是莫府,你跳河的時候被我看見,救了你,話說在前頭,我從不做虧本的買賣,你,要嫁給我!
楚相宜成了莫珩身邊的新寵,他送她華美的衣裙,親手給她戴珍貴的首飾,在莫府眾人的面前對她溫柔耳語。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來到這個世界,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碰到了他。青云呵,我是如此懷念你的溫柔,以至于我沉溺在這個人,如此像你的這個人,虛假的溫柔里。
莫珩是莫府的二公子,小時聰穎好學(xué),十分乖巧,可惜少年時耽于美色,資質(zhì)漸漸變得平庸,及冠后更是夜夜流連于煙花之地,將各色美人帶回府中,聲色犬馬。
莫珩換女人如換衣裳,眾人都猜測莫珩是不是轉(zhuǎn)性了,因為這回莫珩看上去,似乎待楚相宜十分不同。
楚相宜卻知道,雖然她并不想知道,莫珩是為了另外一個女人,他親口告訴她,這么多年,我荒廢才學(xué),大哥仍對我有戒心,我怕他終會傷害到雪瑤,所以我需要一個替代者,替雪瑤擋住那些陰暗的算計,這,就是我救你你需要付出的代價。
。ǘ
韓雪瑤,莫珩的青梅竹馬。韓家與莫家世代交好,往來頻繁,因而很快,楚相宜就見到了莫珩口中的雪瑤。
韓雪瑤有一雙明媚的眼睛,看人的時候眼睛會微微瞇起,仿佛帶著笑意。
“姐姐,莫大哥待你真好,這支金簪可值幾百兩呢!彼鹗钟|碰楚相宜的發(fā)簪,衣袖滑落半截,露出皓腕,一只祖母綠翡翠手鐲斜掛,顏色純正鮮亮,是只上品。
擁有這般明媚雙眼的女子呵,你的眼睛本不該出現(xiàn)這樣隱晦的暗色。
楚相宜握住她的手腕,輕輕從自己頭上拿下,細(xì)細(xì)摩挲那只手鐲,笑的溫婉:“妹妹這只手鐲才珍貴,與妹妹很相配!
韓雪瑤抽回自己的手,笑道:“姐妹們都這么說呢,這是莫大哥送我的生辰禮物!
楚相宜輕笑,似聽不出其中的炫耀之意:“珩的眼光向來是好的!
“雪瑤,來了怎么不跟我說一聲?”未見其人,莫珩的聲音已經(jīng)傳來,是楚相宜未曾感受到的他的真心的喜悅。
“莫大哥!”韓雪瑤歡喜地?fù)渖先,臨到門檻差點絆了一跤。
莫珩連忙上前扶著她,韓雪瑤“嘶”地一聲,撒嬌道:“莫大哥,疼!
“怎么了?哪里疼?”
“手腕疼!
莫珩檢查她的手腕,一圈紅印,心疼道:“怎么弄的?”
韓雪瑤偷偷瞥了楚相宜一眼,聲音低弱:“姐姐喜歡我這鐲子,想要摘下來看看,一時用力的猛了,就出了圈印子。”
這拙劣的爭寵的伎倆呵。
楚相宜拿了瓶膏藥遞到韓雪瑤面前,帶著歉意:“妹妹真是對不住了,趕緊擦擦膏藥,萬一留下疤就不好了。”
莫珩將她的手擋開,無言的冷漠。
楚相宜沉默地盯著他,心中突然起了股火,嘴唇貼近他的耳朵低聲嘲諷:“你這樣做豈非太明顯了?”
莫珩漆黑的眼陰郁地看著她,突然笑道:“既然宜兒也喜歡那鐲子,我明日便差人給你買一只!
她笑,笑莫珩突然深情的目光,笑韓雪瑤變得鐵青的臉色,笑自己矯揉造作的聲音:“珩,你真好!
眾人都說,看來莫珩真是喜歡上那個來路不明的女子了,連他當(dāng)妹妹寵愛的韓小姐都比不過她。
。ㄈ
楚相宜有一雙纖長有力的手,閑著的時候,她喜歡彈古琴,閉上眼睛,指尖靈活地在琴弦上游走,往昔的回憶一幕一幕浮現(xiàn)。
青云是一位十分出色的琴師,出色到宮里經(jīng)常請他去彈奏,他們就是那時相識相愛的。
青云說,你的手天生適合彈琴,說這話的時候,他從背后擁著她,雙手帶領(lǐng)她領(lǐng)略指尖滑過琴弦的感覺,音樂流瀉而出,與心中的聲音完美契合。
嘴角彎起,不知不覺眼角噙了淚。
“好妹妹,彈琴彈得好好的,哭什么呀?”
楚相宜彈琴的手微微一頓,拭了拭眼角,起身道:“想起了往事,讓大公子見笑了。”
莫彥一拂袖,在石凳上坐下,微挑的眼角總似在撩人一般,笑道:“沒想到妹妹還有這般琴技,小珩真是撿了寶了,怎么我就沒有這樣的艷遇呢?”
“大公子真是愛開玩笑,小女有事先走了。”
“哎,別走啊!蹦獜┢鹕頂r住楚相宜,眉毛挑起,“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逃那么快干嘛?好歹以后是一家人,跟我說說話唄。”
“大哥想跟宜兒說什么話,不如也說給我聽聽?”莫珩緩步而來,摟住楚相宜的胳膊,逐漸收緊,手上的溫度透過衣衫傳到肌膚,溫?zé)帷?br> “不過是些家長里短,我看小美人一個人寂寞,忍不住逗她說說話,小弟你可得多陪陪小美人兒,聽聽她的琴聲,多傷感哪!
“大哥說的是,最近莊里的事突然多起來了,爹看的嚴(yán),我好歹得抽出點時間應(yīng)付一下,冷落了宜兒,是我疏忽了!
“我說呢,最近總不見你人。”莫彥笑著,語氣一轉(zhuǎn),“小弟準(zhǔn)備什么時候納了小美人呢?”
“大哥說錯了。”莫珩凝視著楚相宜,眼神深邃,“宜兒會成為我的妻子,我們十五成親!
莫彥一愣,隨即問道:“爹娘同意了?”
“沒有!蹦裾Z氣淡淡,“我會讓他們同意的!
莫彥走后,楚相宜從莫珩的臂膀中掙開:“你演得過火了!
莫珩盯著她,眼睛深不見底,唇角一個匪測的弧度:“沒有過火,恰到好處,難道,你不愿意做我的正妻?”
沉默片刻,楚相宜道:“你知道我愛的不是你!
“是我的臉!蹦窭湫σ宦,“我知道,有什么區(qū)別嗎?”
楚相宜頓了頓,眼神黯然:“你愛的也不是我。”
“所以呢?你不愿意?我們可是說好的!
楚相宜冷靜道:“一開始我并沒有求你救我,你自說自話讓我當(dāng)擋箭牌,我舍不了你的臉同意了。但是我忍受不了你用你的臉對另一個女人深情、對我薄情,陪你演戲我想要我的報酬。”
莫珩皺了皺眉:“什么報酬?”
楚相宜上前一步,與莫珩只有咫尺的距離,她的呼吸清淺,抬眼望他,朦朦朧朧,深情流轉(zhuǎn),伸手撫平他的眉,踮起腳尖,她捧住他的臉,深深的,深深的,吻了下去。
“青……云……”
。ㄋ模
莫珩與莫老爺鬧翻了,眾人都在瘋傳,莫家二少竟然要娶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女子為正妻!
莫家尊崇權(quán)勢,平日你帶女人回來可以不管,但是你要娶一個孤女做正妻是絕不可能的。
莫珩最近回來得越來越晚,給楚相宜一種錯覺,好像他一直在為他們的婚事做斗爭一樣。
但是她知道他不是,不至于。她能看出他眼中隱隱的興奮,母皇在引誘逆臣一步一步陷入陷阱時就會出現(xiàn)這樣的表情。他在密謀著什么,毫無疑問。
莫珩呵,難怪莫彥對你有戒心,你這韜光養(yǎng)晦的男子。
她伸手觸碰莫珩漆黑的長發(fā),她最喜歡他睡著的樣子,線條柔和下來,最像他的時候。
他突然睜開眼睛,烏黑的瞳,深不可測,他抓住她的手,冷笑:“這么喜歡我的頭發(fā)?”
她笑,笑這男子對她總有種莫名其妙的敵意。
“你睡著的樣子很好看!彼f,“頭發(fā)也很柔順!
他挑眉,為這不著邊際的話語,放開她的手,他道:“爹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娶你為妻。”頓了頓,他補充道,“正妻!
她的眼突然迷蒙起來,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很好奇你是通過什么打動了你爹,能告訴我嗎,珩!
“不能。”他果斷地回絕,背過身去,冷淡道,“該睡了!
。ㄎ澹
喜事將近,莫府一片大紅之色,喜帖已發(fā)至各路權(quán)貴手中,完全是迎娶千金小姐的架勢,萬事俱備,只等良辰吉日。
如此聲勢浩蕩,反叫人不安。
按照習(xí)俗,男女雙方婚前一天是不能見面的,這一夜她獨自睡在床上,沒有枕畔人的溫暖,遲遲無法入睡。
半夢半醒間,有人推門而入,發(fā)出輕微的聲響,在夜色中放大。
“誰?是珩嗎?”楚相宜警覺,坐起身,試探地問。
無人應(yīng)答。
楚相宜披衣下床,便看見門微敞,一線月色流進(jìn)門檻,黑色身影一掠而過,似乎是個女子,楚相宜沒有猶豫,連忙追上去。
楚相宜許久沒用過輕功,步伐稍緩,那人似也武功不佳,稍稍拉遠(yuǎn)些距離片刻又讓她追上。
七拐八繞來到一處小樹林,黑衣人轉(zhuǎn)眼不見,隱隱約約聽見人聲。
悄步向著人聲而去,聲音漸漸放大,竟是熟人。
躲在樹后,只聽一男一女對話。
“彥,萬一我哭著離席他不來找我怎么辦?”
“不會的,看見你這個小美人梨花帶雨,他肯定要來安慰安慰你,如若不然,我自會讓人引他過去。”
“彥,你確定能保我萬無一失嗎?”
“自然,我的人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莫家只尊權(quán)勢,無人管你如何成功,只要你狠狠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下!
“彥,我還是很怕。”
“乖,你想想我對你的情意,再想想莫珩對你的辜負(fù),難道你不想嫁給未來的莫家家主嗎?”
“我當(dāng)然想嫁給你!彥,你今晚要一直陪著我……”
“好啊,小美人兒……”
聽到此處楚相宜悄悄離去,韓雪瑤呵,你這兩面三刀的女子。
。
大婚當(dāng)日,楚相宜理紅妝,著喜服,紅蓋頭下一張臉面若桃紅,由丫鬟引著,交予莫珩手中。
莫珩用食指和拇指牽住楚相宜的指尖,帶著她來到高堂前拜天地,禮畢,新娘到洞房等待,新郎在廳堂待客。
夜已深,莫珩還未來。
楚相宜揭下紅蓋頭,脫下喜服仔細(xì)疊好,換上一身便服,系上面巾,打昏守門的丫鬟,急速離去。
莫珩,那黑衣人出現(xiàn)的蹊蹺,我既希望是你的計謀又希望不是,如果你的目的是為了讓我揭發(fā)莫彥的陰謀,那么你即將成功,如果你毫不知情,那么,我現(xiàn)在去救你。
以防萬一,楚相宜去了趟前廳,客人散得差不多了,沒有看見莫珩。
楚相宜輕笑,美人計還是奏效了嗎?也是,本就是他心愛之人,F(xiàn)在他們會在哪里呢?
挾持幾個小廝,把兩人的去向問了出來,原來是在賞秋閣,才去不久,好雅致。
一輪皓月當(dāng)空,數(shù)點明星閃爍,對酒當(dāng)歌,互訴衷情,如果是她,她就在酒里下毒,情到深處,防不勝防。
希望我還來得及,莫珩。
她悄然來到頂樓,躲在檐柱后,看兩人靜靜對坐,脈脈深情。
良久,韓雪瑤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笑道:“從小我就喜歡莫大哥,只是太過矜持不敢說出口,哪知這么快莫大哥就娶妻了,這次我忍不住失態(tài)實是情之所至,真是不好意思,讓莫大哥來安慰我,冷落了新娘子!
莫珩握住韓雪瑤的手,溫柔道:“雪瑤,我沒想到你對我有情!
韓雪瑤紅著臉抽出自己的手,拿起酒壺給莫珩倒了一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笑道:“莫大哥,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等的就是這時候,楚相宜扯掉面巾,踱步而出,笑容滿面:“妹妹和相公在做什么呢?”
莫珩放下即將到嘴的酒杯,原本炙熱的眼神一下子冷卻下來,冷冷道:“你穿成這樣在此做什么?”
楚相宜指了指月亮,笑道:“今夜夜色不錯,在洞房里等相公等的悶了,就想著出來賞賞月,沒想到遇到了妹妹和相公,真巧!
韓雪瑤拉著楚相宜讓她坐下,雙手舉起酒杯遞給她,笑道:“既然姐姐來了,一同喝幾杯吧!
“我不善喝酒。”楚相宜用手去推,明明沒有用力,韓雪瑤手中的酒傾撒而出。
韓雪瑤急忙站起,撣了撣衣裙:“姐姐何必生氣呢?”
莫珩瞪了楚相宜一眼,拉起韓雪瑤的手就走:“隨我去換衣裳!
楚相宜連忙跟上去,扯住莫珩的衣袖,眼神帶著哀求:“孤男寡女,不怕人說閑話?相公還是跟我回去吧!
莫珩眼露猶豫,韓雪瑤求道:“姐姐,往后莫大哥的時間都是你的,今夜難道不能讓莫大哥和妹妹我多待一會兒嗎?姐姐若是不放心,可以和我們一道!
“不用她。”莫珩未回頭,一擺手,楚相宜手中衣袖被扯回,被他的力量帶得狼狽地踉蹌兩下,再抬頭只見兩人的背影。
“莫珩啊莫珩!背嘁苏谠,“我在救你吶!
。ㄆ撸
韓雪瑤在屋內(nèi)換衣裳,莫珩負(fù)手等在屋外,腦中不斷浮現(xiàn)楚相宜哀求的眼神,自己剛才甩袖的力道是否大了點?他搖了搖頭,為什么非要在這一晚呢?若是平時我不會這樣對你。你的安全我已提前叫人保你無虞,雪瑤的出現(xiàn)是個意外我需要親自保護她。楚相宜啊楚相宜,乖乖呆在洞房不好嗎。
莫珩在外徜徉,突然聽見屋內(nèi)重物倒地的聲音,同時響起的是韓雪瑤的驚呼,他急忙沖進(jìn)去,一片黑暗。
“雪瑤?你怎么了?”
“莫大哥,我不小心摔著了,扭到了腳腕。”
“你先別動,我就來!蹦衩谶M(jìn)去,來到屏風(fēng)前,猶豫道,“雪瑤,你換好衣裳了嗎?”
“換好了,莫大哥!
莫珩走進(jìn)去,韓雪瑤正將手靠在矮凳上,試探地起來。
“別動,我等會兒替你看看腳腕。”莫珩找到掉落的燭火,將其重新點燃,小心地查看她的腳踝,疑道,“似乎沒有大礙!
莫珩架著韓雪瑤的胳膊將她扶起。
“莫大哥!表n雪瑤明媚的眼睛帶了點點淚光,在忽明忽暗的燭火中閃爍。
莫珩盯著她的眼睛,他喜歡這雙眼睛,他總是會陷在這雙眼睛的情緒里無法自拔,所以他沒有看見,沒有看見韓雪瑤袖中移出的匕首。
長八寸的匕首,沾了毒,一進(jìn),一出,就結(jié)束了。
楚相宜不會讓這種情況發(fā)生,她的青云呵,為了保護她死于刺客的利刃之下,現(xiàn)在輪到她了,輪到她來保護他。
所以她一直悄悄跟在他們后面,躲在屏風(fēng)后,看到那袖中露出的鋒芒,她毫不猶豫地沖上去,推開莫珩,眼睜睜地看見那匕首捅進(jìn)她肚子里,她露出微笑,退后兩步,搖搖欲墜,腰被摟住,眼前出現(xiàn)一張焦急的臉,他是青云?還是莫珩?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八)
莫府一夜之間易主。莫珩早就知道莫彥這天要奪莫家的權(quán),所以他早有應(yīng)對,沒有人知道他傾倒性的力量是怎么來的,莫彥慘敗。
只是他不知道,他從小喜歡的人啊,擁有那般明媚雙眼的人,竟然和莫彥串通要置他死地,而他向來冷眼相待的女人,那個愛著他的臉的女人,竟肯為他去死。
幸好韓雪瑤沒有將匕首插入她的要害,她還有一線生機。
莫彥交出解藥后被逐出莫府。莫家的規(guī)矩就是這樣,輸了你不配再做莫家人。
至于韓雪瑤,莫珩放了她,她以為他還喜歡她,眼淚汪汪地訴苦訴情,殊不知他對她所有美好的記憶已經(jīng)破滅,那雙明媚的眼睛早已蒙塵,只是他未曾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只覺惡心。
守在楚相宜床邊,他用手指細(xì)細(xì)勾畫她的臉,他從未好好看過她,這樣一張秀麗柔韌的臉,這樣一雙靜謐美好的眼,他以前怎么從未發(fā)現(xiàn)她這樣好看?楚相宜啊楚相宜,為何你還不醒來?
秋去冬來,尋遍名醫(yī),楚相宜還沒有醒,明明解了毒,明明活著,為何你不醒呢?是不愿醒嗎?
據(jù)傳鶴山有天醫(yī),通人間醫(yī)術(shù),曉生死之變,求見者需用十分的誠心,方得現(xiàn)身。
鶴山險峻,莫珩將楚相宜綁在背上,一步一步,頂住突如其來的風(fēng)雪,越過縱橫交錯的荊棘,走過搖搖欲墜的天橋,終于到達(dá)鶴山頂峰,一間簡樸的房屋。
將楚相宜小心地放下,莫珩跪倒在天醫(yī)面前:“請?zhí)灬t(yī)救我妻子一命!
“我救不了她,唯有你能救她,想想她為何而來,你便知道該怎么做了!
(九)
她為何而來?
那一日,他見一姑娘投河,他跳下去救她,哪知沒有尋到人,那河水異常的深,仿佛帶著股妖力將他吸了進(jìn)去。
好不容易游了出來,入目竟不是原本的景色,岸邊全是侍衛(wèi)打扮的女子,武功厲害,輕易將他綁至金碧輝煌的宮殿,一個巫師裝扮的女子指著他說:“女皇陛下,看這位男子可是和青云長得一模一樣?”
這個奇怪的女尊男卑的國家,女皇對他講了楚相宜和青云的故事,跟他做了個交易,他把楚相宜帶到他的世界娶她為妻,女皇則會給他大量的金銀財寶。女皇有一雙洞徹人心的眼睛,她看出他的野心,知道他不會拒絕。
巫師施法后,他帶著楚相宜和大量財寶回到自己的世界,楚相宜發(fā)燒發(fā)了三天三夜,他本以為她是熬不過去的,這樣最好,他少了個累贅,沒想到她熬過去了,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
“青云!
她是為青云而來。
他想起她和青云的故事,青云為護她而死,所以她心中有悔恨嗎?恨自己無法保護心愛之人?所以她才能那么毫不猶豫的,為他擋住那一匕首,嘴角含笑,是心滿意足了嗎?得償所愿了嗎?以為自己終于能保護心愛之人了嗎?所以不醒來也沒有關(guān)系了嗎?那我怎么辦?
我已經(jīng)愛上你了,你讓我怎么辦?
這一張臉,你愛的這一張臉,你護的這一張臉,如果我要將它毀去,你會不會來阻止我?
“宜兒!蹦裎兆〕嘁说氖郑N上他的面頰,蹭了蹭,他道,“你總不醒,你若是不醒,我這張臉有什么意義?你這么愛它,世上再無人像你一樣愛它,你看不見它,它在流淚啊,宜兒,它在哭泣,你聽見了嗎……”
將一把匕首放在楚相宜手里,他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眉心:“宜兒,你說你愛的不是我,是我的臉,我都知道,一開始我就知道,你說我愛的不是你,你說的不對,我愛上你了,宜兒,你知道嗎?我愛上你了。你若不能再看我的臉,我便不要它,宜兒,我想要你親手毀了它,好嗎?”
握住楚相宜的手,他稍稍用力,銳利的刀鋒下陷,眉心滲出一滴血,沿著眼角落下,一滴血淚。
沿著眉心慢慢移下,刀鋒劃過鼻梁,冰涼的刀鋒與溫?zé)岬难氖治⑽㈩澏丁?br> 他欣喜若狂,丟下匕首,狠狠地抱住她,親吻她的額頭、她的眉心、她的嘴唇。
她凝視他的臉,撫摸他臉上的血痕,眼里有細(xì)細(xì)密密的疼痛。
“珩!彼f,“你流血了!
(十)
這個冬天異常的寒冷,梅花開得卻旺,白的、紅的、粉的,一株株,如云如霞。
楚相宜的身子經(jīng)過兩次生死已經(jīng)變得脆弱許多,莫珩總是細(xì)心叮嚀,多穿點,外面風(fēng)大,不要出去,等我回來,我們一起賞梅。
莫珩自接手莫家事務(wù)后有很多事要忙,但是他每次都早早回來,陪著她吃飯,陪著她逛街,陪著她彈琴,陪著她賞花。
他抱著她的時候,她會抬起頭,撫摸他眉心一點暗紅,像一顆美人痣。他用膏藥抹去了其它傷痕,唯獨留下那一點紅,他說,我不想抹去它。
她有時會想起青云,想起他陪她一起吃飯,一起逛街,一起彈琴,一起賞花。但是她已逐漸分不清,那用刀鋒刻出來的美人痣,是青云的?還是莫珩的?
記憶就是這樣,總會在時間的洪流中漸漸模糊,找不回原本的顏色。
她知道莫珩已經(jīng)愛上她,他如此珍惜她,呵護她,生怕她有一天會消失在他面前,她卻覺得迷茫,除去這一張臉呵,我愛的到底是誰?
我為什么來到這個世界?為什么我第一眼就看到這個叫莫珩的男子?這是天意嗎?上天給我的補償?
這一日下了大雪,仆人傳達(dá)莫珩的話,他可能會晚點回來,讓她不要出屋,小心受了風(fēng)寒。于是她乖乖地待在屋里,捧著暖爐,怔怔地望著窗外的雪。
“妹妹!币蝗藦奈蓓斕聛,抖落斗篷上的雪,帶來一陣寒意。
“姐?”楚相宜十分驚喜,“你是怎么來到這個世界的?”
楚琉解下斗篷,憐惜地抱住楚相宜:“妹妹,你瘦了好多。那個莫珩真是可恨,總是派人阻攔我見你,否則我早將你帶回去了。”
楚相宜愣道:“姐,你說的是什么意思?”
“母皇知道你對青云的死耿耿于懷,甚至為他跳河,于是在你昏迷期間請來大祭司,從異世界喚出和青云長得一樣的人,也就是莫珩,跟他做了交易,讓他帶你到這個世界,想解開你的心結(jié),然后讓我將你帶回去。”
“用什么方式解開我的心結(jié)?難道……那晚那個黑衣人是姐?”
“沒錯,我一直在暗中觀察莫府的形勢,那晚一方面是想提醒你,一方面是想讓妹妹你彌補遺憾。只是我千算萬算,沒算到妹妹你解毒后不愿醒來,本來我想直接將你帶回去的,莫珩求我給他時間,讓他把你救醒后跟你說幾句話再讓你走,我一時心軟同意了。誰想竟是個出爾反爾的!”楚琉啐了一口,隨即柔聲對楚相宜道,“妹妹,一別幾個月,母皇很想你,該回去了。”
楚相宜怔道:“怎么回去?”
“大祭司能通過玄鏡看到我們,洹河是連接兩個世界的通道,我們只要跳下洹河,大祭司就能將我們接回去!
“哦!背嘁烁筛傻貞(yīng)了一聲。
“妹妹你怎么了?”楚琉搖著楚相宜的手,憂道,“莫非你不想回去?”
她低下頭,當(dāng)自己一眛沉浸在悲傷中的時候,母皇和姐姐們該是多心疼,想了這么一個迂回曲折的法子,想讓自己走出來,自己竟從未想過她們的感受,如今怎么能不回去?
“我要回去,我想母皇還有姐姐們了!
“那就好!背鹛娉嘁讼岛枚放,笑道,“咱們姐妹幾個也該好好聚聚了!
楚相宜被牽著走出門,卻見莫珩站在門側(cè),不知站了多久,臉色蒼白,眉上染了一層白霜,一身的雪,眉間愈紅。
“宜兒!彼プ∷氖,冰涼,“別走,好不好?”
她避開他脆弱的眼神,心中疼痛,楚琉一把將莫珩推開,冷冷道:“她愛的不是你,你有什么資格讓她留下?況且做人不能這么自私,她還有她的血親,不可能跟你在這兒過一輩子!
由楚琉拉著離開,與莫珩擦肩而過時,楚相宜低聲道:“珩,對不起。”
。ㄊ唬
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那里是炎炎夏日,這個異常炎熱的夏天,知了聒噪得叫個不停,擾的人心煩意亂。
午睡過后,身上出了一身薄汗,紗衣貼在肌膚上讓人怪不舒服的,楚相宜斜躺著搖了搖團扇,看著窗外出神。
幽幽地嘆了口氣,她總是不知道自己為何嘆氣,什么都無聊,什么都沒意思,自己在想什么呢?一晃神便忘了。
下床,出府,一個人緩步來到洹河畔,大祭司說,這個宇宙有無數(shù)條洹河,連接著無數(shù)個世界,等著有緣之人的穿梭。
楚相宜坐在岸邊,脫下鞋襪,系高裙擺,將腳浸在水里,拍打著水面,看水珠飛濺出去。
一陣風(fēng)吹過,岸邊蘆葦輕輕擺動,她迅速側(cè)眼看去,隨即自嘲一聲,我在找什么呢?他不可能來。
大祭司年歲已高,法力漸弱,已承受不起一個人在兩個世界的穿梭,而小祭司還未完全掌握法力,沒有人能將他喚到這個世界。
順勢躺在岸邊,用手遮住眼,透過指尖的縫隙看刺眼的太陽,感覺到一尾小魚在她腳邊游動,觸碰到她的皮膚,又離開。
思緒漸漸恍惚,不知道又飄到了哪里。
突然腳踝被抓住,一只有力的手,將她拖下水面,猝不及防,她的嘴被堵住,她看到水中漂浮的那一點暗紅,美人痣一樣的傷痕,閉上眼睛,她在心里輕念:
莫……珩……
“既然你不能待在我的世界,那么便由我來到你的世界。”
“天醫(yī)知道你的來去,我猜測他也有凡人所不能曉的本領(lǐng),所以我請求天醫(yī)將我送到這里。”
“宜兒,不管你愛的是不是我,這張臉,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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