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九世]虛偽》

　　[序章]
　　從沉眠中醒來后，廣袤的荒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被人類蹤跡占據(jù)的領(lǐng)域。
　　過往世界模糊，沒有任何細節(jié)可供回憶。日光疲于照耀人間，黑幕空曠，像惡龍張開巨翼。星辰自天際墜落，碰撞出耀眼火花，然后轟然碎裂。
　　光芒黯淡了，消逝了。

　　我找尋著可以安身的居所，于是他便出現(xiàn)了。瑰麗的瞳孔照映出伊甸園的光影，像在替我照耀一條靈魂的救贖之路。
　　“孩子�！彼穆曇魷嘏�、慈祥。
　　“你還可以有選擇的機會。”

　　這是已遺忘的故事。

　　[終點]
　　“嗨，唐曉翼。早安�！�
　　莉莉絲睜著她那瑰麗得不似人類應(yīng)有的琉璃眼睛，笑吟吟地看著他。
　　或許是意識剛剛清醒的關(guān)系，他混沌的腦袋暫時抽不出思緒，唯有茫然的皺著眉頭。
　　四周很靜，不遠處水滴滑落的聲響尤其清晰。手腳都是僵冷的，但好在尚有知覺，還不至于到無法動彈的地步。
　　于是他試圖掙扎著坐起來，或是站起來。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此刻是仰躺在地上的。

　　但他很快失敗了。因此他又發(fā)現(xiàn)了一點：眼前的莉莉絲其實是坐在他身上的。
　　“莉莉絲，立刻從我身上離開！”他的眉頭皺得更緊。然而更讓他惱怒的是，聲音的嘶啞致使他的話語根本聽不出半點威懾力。
　　“嗯？你討厭這樣嗎？”莉莉絲眨了眨她那淺色的瑰麗眼睛，問道。
　　然而，不待他回答，她又笑著說：“但我很喜歡。”
　　“……”他真想立刻跳起來拔刀砍死她。
　　——當然，如果可以的話。

　　知覺慢慢回到身體里，意識昏迷前的記憶也隨之復(fù)蘇。墜入密密爾泉水瞬間的冰冷與窒息仿佛還殘留在感知的神經(jīng)中。
　　他皺著眉頭，冷漠地問她：“這是什么地方？”
　　“你掉下泉水的地方�！崩蚶蚪z早已習慣他的冷漠，仍是笑著。
　　“那我現(xiàn)在是死了？”他又問。平靜與冷漠的語氣好似在闡述一個事實。
　　“嗯——也許吧。”莉莉絲拖長了上揚的尾音，像在認真地思考該怎么回答他。她直直的看他，那雙至今令他不可置否的覺得漂亮的淺色眼睛映出一張蒼白如紙的少年面容。

　　“可我不想你死，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就把你變成了我的同族�！�

　　她不明意味的笑一如既往，說出口的話語猶如猶如尖刀般扎入他心底。
　　他終于掙起身來，伸手狠狠地扼住她咽喉：“你……你說什么？你做了什么！”
　　倏然瞇起的細長眼眸透出危險的信息，像是在告訴她，他是真的會毫不猶豫的在下一秒扼殺她的性命。
　　“嗯——你自己應(yīng)該也察覺到了才對�！崩蚶蚪z依舊是笑吟吟的，絲毫不在意自己被扼住的脖頸。
　　她伸出手，輕輕按在他左邊胸膛的位置——那是人類心臟所在。

　　僵冷麻木的身體如死去般冰涼，血液感知不到溫度，心臟亦失去跳動。
　　他忽然沒有勇氣去聽她接下來的話語。

　　“你還記得嗎？你還記得吧。”輕柔的聲音像撒旦在耳旁的低語，誘惑著他沉淪。
　　“恭喜你成為我唯一喜歡到將之初擁的人類。唐曉翼。”
　　她不顧一切地擁抱他，語氣卻雀躍得像個得到渴望的玩具的孩子。
　　“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最喜歡你了�！�

　　[曾經(jīng)]
　　莉莉絲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活躍在他們視線里的，估計找遍整個海島的人也問不清楚。她好像是最近才出現(xiàn)的，又好像一直都在。
　　總之，幾乎沒有人對她的存在感到詫異或疑慮就是了。
　　而這個「幾乎」便是從他而來。

　　唐曉翼，羽之冒險隊隊長，圣斯丁學院公認最優(yōu)秀的也是最不安分的學生。自出生以來十六年的人生里，他首次認可一物降一物這樣的真理其實是存在的。

　　“你好，我是莉莉絲。按照你們?nèi)祟惖挠^念來解釋，我是一只鬼。吸血鬼�！�
　　這是他們首次相遇時，莉莉絲說的第一句話。
　　唐曉翼的腦海里冒出的第一念頭就是這姑娘得了妄想癥。
　　“妄想癥是什么？”然后，他便聽見了她的第二句話。具體來說，是疑問。
　　“妄想癥就是指你這種人抱有的令人匪夷所思而不切實際的念頭的思維變態(tài)病癥�！彼乱庾R地解釋道，然后猛然反應(yīng)過來：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嗯？”自稱是莉莉絲的女孩望著他，然后笑著解釋道：“我聽到你這里的聲音了啊�！�
　　她的手直直指著他。如果他沒理解錯誤，她所說的「這里」指的應(yīng)該是他的腦袋。

　　此刻唐曉翼才不得不認真注視莉莉絲。

　　女孩穿著全院統(tǒng)一的校服，富有光澤的淺色卷發(fā)輕巧的垂著。同樣呈現(xiàn)出淺色的眼睛漂亮得不似人類應(yīng)有，瑰麗如琉璃。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宛如人偶般精致漂亮的女孩。

　　“我喜歡你�！�
　　莉莉絲的思維跳躍性的發(fā)言仍是不著邊際得令人嗤笑。
　　“……”唐曉翼抽抽嘴角，對這個女孩的觀念里是否有常識和羞窘的存在感到質(zhì)疑。
　　然而女孩的神情卻不似在玩笑。她那瑰麗眼眸看過來的目光像是在認真地審視一件稱心如意的玩具，意圖明顯赤.裸，目的顯而易見。
　　這并非天真心性的無邪，而是透視萬物更迭的坦然。所以她才能一切都不加掩飾地直白袒露。

　　唐曉翼忽然發(fā)現(xiàn)他很討厭這種目光。
　　然后緊接著他又發(fā)現(xiàn)，他更討厭有著這種目光的莉莉絲。

　　[愛意]
　　從那時起，唐曉翼便經(jīng)常能在視野范圍內(nèi)看見莉莉絲。他沒有半點要與她交談的意愿，而且只想如何對她避而遠之。
　　但他躲她不代表她不會靠過來。莉莉絲總是重復(fù)初遇時對他說的最后那一句話，熱烈的錯覺似要化作無盡火焰將他灼燒。

　　她簡直就是個瘋子。

　　唐曉翼在盡他所能的避開莉莉絲。然而這個女孩仿佛有預(yù)知般不可思議的力量，總能在他獨自一人時出現(xiàn)。無論何時何地。
　　“你好像很不喜歡我�！崩蚶蚪z望著他冰冷的表情，一邊用她慣有平穩(wěn)輕揚的聲音說道。
　　“如你所見。我在盡我所能的讓自己遠離你�！碧茣砸淼穆曇魶]有多余的感情.色彩。
　　“嗯——為什么呢？”莉莉絲饒有興趣的捏起她小巧的下巴，“根據(jù)我對人類的了解，你們男性應(yīng)該是不會對外形美麗的同齡異性產(chǎn)生抗拒才對。”
　　“那你怎么不去找那些不抗拒你的人？”唐曉翼嗤之以鼻。
　　“因為我不喜歡他們。你知道的呀，我只喜歡你�！崩蚶蚪z看著他，笑。
　　“那你為什么只喜歡我？”唐曉翼皺著眉，“我一點也不想被你喜歡�！�
　　莉莉絲自動忽視了他的后一句話。她用自然的語氣回答他，像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嗯～因為我喜歡你的血啊�！�

　　“你該趕緊去醫(yī)院了。”唐曉翼繃著臉，“還真把自己當成吸血鬼了�！�
　　“不是把自己當成吸血鬼�！崩蚶蚪z糾正他，“我就是�！�
　　“那你在陽光下怎么沒有灰飛煙滅？”唐曉翼冷笑著問。
　　“會死于陽光這種玩笑的只有新生不久的吸血鬼�！崩蚶蚪z耐心地解釋，“吸血鬼的力量會隨著時間的沉積而強大，我是已經(jīng)活了數(shù)千上萬年的初代種。這種情況下的吸血鬼已經(jīng)稱得上是真正的不死不滅了。”
　　她坦然地笑著直視他，一貫平穩(wěn)的口吻說著令人聽了毛骨悚然的話語：

　　“死亡對我們來說已經(jīng)是一種奢侈。能將深愛之人親手賦予死亡，是我們不死的一族所能表達的最為純粹且真摯的崇高愛意�！�
　　“……”唐曉翼抽抽嘴角，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找不到話語反唇相譏。
　　莉莉絲走過來，她的手伸向了他，最后落在他脖頸側(cè)面的大動脈上。那手指極低的溫度著實使他驚了一跳。

　　“如果我殺了你，你能理解我對你的愛嗎？”她問。

　　“……”唐曉翼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他的視線對上了她的眼睛，這雙淺色的眼珠依舊漂亮得像鑲嵌入眼眶的水晶琉璃。
　　她也在看著他，說話的語氣和臉上的神情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與他對視的目光不容置疑。

　　唐曉翼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這個荒誕可笑的念頭像爆破的核彈，瞬間席卷了他的思緒，變得可怕而真實。

　　——她是真的會殺了他。

　　“心臟跳動的速度加快了……你在害怕嗎？”莉莉絲依舊是笑瞇瞇的。她收回手指，說話的語氣竟像是在安撫他。
　　“別擔心，我不會傷害你的。族里的某些老頑固或許會殺死深愛的人，但我不會那么做。因為你并非吸血鬼。這種古老的示愛方式并不適用于人類。”
　　“所以——”莉莉絲慢慢地說�！拔視䦟W習人類的表達方式，然后清楚地告訴你，我對你的愛意�！�

　　“吶，唐曉翼。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莉莉絲的話語從來聽不出虛假的成分，她的坦誠堅實得如永恒閃耀的金剛石，讓人生出一絲質(zhì)疑都是罪惡。
　　“我喜歡你。”
　　這恰巧也是她可惡而瘋狂的地方。

　　唐曉翼用力地閉合嘴唇，蒼白的面容緊繃得看不出半點表情。

　　[鮮血]
　　“我殺了他�！�
　　莉莉絲站在窗前，背對月光使得她身上落了一層暗晦的陰影。
　　她那瑰麗的淺色幾乎要淹沒到污穢的黑暗里，詭異得不見絲毫突兀。
　　“他認出了我是誰，還企圖挖出我身體里不死族的心臟�！崩蚶蚪z看著他的眼睛，臉上一貫的笑此時看得人心寒�！八�，我殺了他�！�
　　她這樣平靜的敘述奪去一條鮮活生命的事實，毫不遮掩，鮮血淋漓。

　　她是吸血鬼�，F(xiàn)在她殺了人。

　　唐曉翼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說不出來。
　　女孩站在眼前，未凝固的液體自蒼白的皮膚滑落。暗褐色的污漬大片暈染在布料上，赤.裸地展示殺人的罪證。

　　“你……殺了人？”他問，聲音帶著遲疑，更多是不知名的惱怒。
　　莉莉絲沒有說話。她忽然向他走來，靠得越近，她身上傳來的屬于人類的血腥味便越清晰。
　　她走的近了�！皻⒌裟莻�人類的時候，我就在想，一定會責怪我，然后討厭我吧。”
　　其實他和她之間的位置并沒有多遠，不過是說句話的距離。
　　三步，兩步，一步。
　　莉莉絲沒有停下動作，她伸出手，然后抱住了他。

　　這具柔軟的身體冷得像千年不化的冰。

　　唐曉翼反應(yīng)過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動彈不得。
　　“放開。”他皺起眉，這兩個字說得咬牙切齒。
　　她像聽不見他的聲音，纖細的手臂將他抱緊，仿佛在用盡一切咒語捆綁最后的救贖。
　　“就算你討厭我，也不要這么希望是我死掉啊。我會很傷心的。”她將自己深埋入他僵硬的懷里，像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在尋求他的庇護。
　　“人類是很奇怪的生物。一邊敬畏著我們，一邊千方百計地想要殺掉我們�！�
　　唐曉翼已不期待在短時間內(nèi)身體控制權(quán)能回到自己手上。他閉緊了唇，眼睛望向窗外被月光包裹的夜幕。
　　莉莉絲沉默下來。她沒有再說下去，只是這樣靜靜地靠在他身上。

　　“唐曉翼�！彼鋈缓八拿帧！澳愫脺嘏　！�
　　“……”
　　“我不喜歡人類。但我喜歡你。”
　　“……”
　　“吸血鬼依靠鮮血存活。但我不會再做會讓你更加厭惡我的事�！�
　　“……”
　　“我喜歡你�！�
　　“……”
　　“我喜歡你�！�
　　“……”
　　“我喜歡你�！�
　　“……”

　　那天莉莉絲用少見的溫柔說了無數(shù)的話，而他始終沉默。
　　——“我喜歡你�！�
　　她后來不斷地重復(fù)著這句話，像是要把至今為止所有向他吐露的愛意都點燃，化作囚牢將他永世禁錮。

　　[初擁]
　　于是他記起來了。
　　在泉水冰冷與窒息的包裹里，有一具更加冰涼的身體抱住了他。
　　然后一切的壓迫都消失了。只是死亡的氣息仍在周圍游蕩，徘徊不去。

　　冰涼而柔軟的唇貼近，濃厚的血腥味傳來，一股無可名狀的特殊力量寂靜地擴散，伴隨著生命力一同被注入殘敗的身體。
　　仿佛只是在一瞬間的時間里。心臟失去用力的跳動，血管內(nèi)滾燙的液體緩緩冷卻。

　　世界是死一樣的安靜。

　　“唐曉翼�！�
　　他還聽見她壓低了嗓音在說。
　　“——歡迎你成為不死一族的成員�！�
　　-END-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