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是我十二歲那年得到的玩具。

　　精美絕倫。我難以忘記第一眼見到他時的驚艷。

　　我的父母都有著極優(yōu)良的基因，我知道自己的才智、相貌都是一般人難以企及的，但是忍，絕對比我還要漂亮，他的金發(fā)、碧藍的眼睛，纖細的手腳如果在一個世紀以前，一定會被稱為上帝的恩寵，但現(xiàn)在……只需要看到他右額角上的編碼，就能知道，他只不過是一個玩具。

　　再美的玩具也只是玩具而已。

　　由人類控制基因合成的人類，不被承認為人類，忍只不過是我的玩具。

　　我卻很喜歡他，讓他讀我的書，用我的杯子，和我睡在一張床上。

　　“賽倫，你好溫暖哦�！彼麜е遥袊@一樣地說，撒嬌的樣子看不出和我是同年的。

　　“賽倫，去澆花嗎？”

　　“賽倫，陪我下棋嘛。”

　　“賽倫……”

　　他象孩子一樣纏著我，我卻有我不能不做的事情——我的精英教育正是關鍵的時候，我的未來，是被規(guī)劃好要在政壇大展拳腳的。

　　“不去！”我皺起眉，“忍，你太吵了�！�

　　他委屈地看我一眼，卻聽話地躲進角落里去，安靜了整整一個下午。

　　關上目鏡電源，我伸展一下身體，突然想起了忍，走到角落里，發(fā)現(xiàn)他滿臉淚痕地睡著了。

　　確實冷落他了，我知道，自從我開始例行的課程安排后，留在家里的時間已經(jīng)少了很多，他原本是來陪我消遣寂寞的，現(xiàn)在，卻是他覺得寂寞了。

　　心里砰然地動了一下，手指撫過他清秀的輪廓，讓他醒來。

　　“忍，想不想去帝國大廈看落日？”

　　他驚訝地看我，眼里漸漸迸出喜悅的光，“可以嗎？”

　　“恩。”我站起來，“先去洗個臉，我?guī)闳��！?br>
　�。拢�5403——Ｔ21，往帝國大廈的專屬電梯里輸下我的精英號碼和密碼，門卻并不合上，紅色警示燈還在閃爍。忍擔心地看我，“我沒有……”

　　“不要緊�！蔽液芸斓剌斚铝硪唤M號碼和密碼，電梯門閉合，五秒鐘后再打開時，已經(jīng)到達了一千兩百層的帝國大廈天臺。

　　“哇！”忍象孩子一樣大叫，“好漂亮啊，賽倫�！�

　　我瞥一眼因為處于人造空間外層而蔚藍的天空，鮮艷的落日，又看一眼落日余暉中的忍，覺得他比太陽那種已進入老化期的小恒星漂亮多了。

　　“可以許個愿望吧？”忍臉上的笑容也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緋色。

　　“你許啊�！币话愕臇|西都可以買給他，我記得我的配額信用點還多得很。

　　誰知他卻閉上眼睛，默默地念著什么。我頗覺奇怪，“不說出來嗎？不說出來，我怎么買給你呢？”

　　他睜開眼睛，微笑著看向我，“是買不到的東西啊。”

　　買不到？我不明白，物質欲極度膨脹的今天，還有什么是買不到的呢？但我沒有多想，忍的微笑好象天使一樣，他蔚藍的眼睛里有光，這一切映在我眼底震撼我的感官，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唇已經(jīng)貼上去。只是一瞬間，我已經(jīng)清醒過來，一把將忍推開，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我這是怎么了？望著無辜而迷惘的忍，我心里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狂躁。

　　“走吧�！�

　　“賽倫？”忍看一眼我的表情，終于還是乖乖地牽住我伸出的手。

　　“還可以再來嗎？”進入電梯門的一刻，忍這樣問我。

　　“什么？”

　　“沒……沒什么，我沒說什么�！�

　　忍欲蓋彌彰的表情讓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并不是沒有聽見，而是不知道怎樣回答。我不愿令忍失望，然而也不愿讓今天的事再發(fā)生。太失常了，一點也不象我。

　　長到十五歲，這是我第一次對別人的問題感到無法回答。

　　第二天去見導師作一月一度的學習報告，在知識交流局的門前遇見蘭妮——我的未婚妻。（在這個由精英統(tǒng)率的世界，為了保持優(yōu)秀基因的傳承，我們的另一半是一出生就被指定了的。）

　　“賽倫，”她的眼睛盯著我象盯著自己的所有物，“好久不見了�！�

　　“哦，好久不見�！蔽倚牟辉谘傻卮蛄寺曊泻簟�

　　她甩一甩削薄的短發(fā)，“這是你應該對未來妻子的態(tài)度嗎？”

　　我笑一笑，習慣著不與女人爭論這種無聊的問題，“你來見羅素博士？”——羅素博士是醫(yī)學界最負盛名的專家，蘭妮的導師。

　　“是的。對了，你可以解釋一下吧�！�

　　“什么？”

　　“昨天用過我的號碼吧？為什么？”

　　“我只知道你的號碼和密碼。”

　　“不想欠我人情的話，請我吃飯吧�！�

　　忍會等我……這句話哽在喉中，我失了一下神。

　　“……那么，就這樣了，十一點我在樓下等你�！彼呀�(jīng)瀟灑地揮一揮手，徑自走了。

　　離開森導師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十一點，我把蘭妮和她的約會忘得干干凈凈，直到被她叫住。

　　“賽倫！”

　　看到她的時候我才猛然想起來。

　　她看一眼我的表情，“你忘了約會的事�！�

　　“哦，對不起。”

　　“真是的�！彼疽馕疑宪嚕_進二級行車道，“就算真忘了也不該道歉嘛，裝出沒有忘的樣子我會舒服些�！�

　　“怎么了？在想什么呢？”交通堵塞，她索性停下來。

　　“森博士問我愿不愿意提前進入國家安全局實習。”

　　“這么好！”蘭妮驚訝地說，“十八歲之前以前獲準進入安全局實習的，只有現(xiàn)任的執(zhí)政官蘭瑟斯大人，你太棒了�！�

　　“可是，一旦進入那里，實習的三年中是不準與外界接觸的。”

　　“沒關系�！碧m妮又發(fā)動了車子，“結婚的事延遲都不要緊，我會趁這幾年拿到行醫(yī)許可證，我也會成為最好的，你放心�！�

　　我扭過臉去，這個女人，她在說什么呀，我擔心的是忍。

　　這頓飯淡而無味，雖然明知以前我不在的時候忍也是一個人吃飯，但不知為什么今天就是靜不下心來。終于可以回家時，已是下午兩點。

　　“再見，賽倫�！碧m妮突然吻一下我的臉頰。

　　“再見。”我走進屋子，順便擦掉臉上的觸感。

　　“賽倫�！比逃挠牡穆曇魪臉翘萆蟼鱽�。

　　“吃飯了沒有，忍？”我順手拿起水瓶喝一口水，卻驚訝地看見忍泫然欲泣的表情，“怎么了？”

　　“我一直在等你�！�

　　“下次會通知你�！�

　　忍卻更加悲傷地看我，“你和那個女人在一起，你還親她……”

　　“是她親我。”我煩躁起來，忍看見了，可惡。

　　“你沒有反對�！�

　　“我為什么要反對？她是我未婚妻！”

　　一句話，止住了忍所有的舉動，他怔怔地看我，眼淚唰地流下來，“你從來沒有告訴我……”

　　心里一痛，但那種躁亂的感覺又攀升上來，好象有火在心里燒，“憑什么我要向你解釋？憑什么我要告訴你？你只是一個玩具而已！有什么資格來問我這種事？記住你的本分！”我把視線移開駭?shù)每薅伎薏怀鰜淼娜蹋盎啬阕约旱姆块g，從今天晚上起，你自己睡，不準你再進我的房間！”

　　心里的火還在燒，把整瓶的冰水灌進喉嚨，好象一點用都沒有，我煩躁地撥亂自己的頭發(fā)，越過忍走上樓去。

　　晚上，我挫敗地翻一個身，發(fā)現(xiàn)沒有忍在身邊，我竟然根本就睡不著，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愈發(fā)不爽，但就在這時，卻聽見門那里似乎有什么動靜。

　　我打開門，看見果然是忍，他蜷縮著靠門坐著，略長的金發(fā)披散在白皙的肌膚上。忍聽見開門聲，仰起臉來，“賽倫，我不進去，就坐在門口，可以嗎？”

　　該死！

　　我在想清楚以前，已經(jīng)伸出手去，“進來睡吧，不要生病給我添麻煩�！�

　　忍象小狗一樣跳起來，“可以嗎？”

　　“進來吧�！币慌龅剿鶝龅氖�，我就完全沒有別的念頭了。

　　“賽倫，你好溫暖�！比滔笃匠Ｒ粯痈C在我懷里，手透過睡衣貼在我胸口，“不聽見這個心跳的話，好不安，沒有辦法睡�！�

　　“這么粘我，我離開的話，你怎么辦？”

　　“啊——”忍輕輕叫一聲，驚恐地看我，“不要離開，賽倫不會離開的，是不是？”

　　我沒有回答，心里又升起那種躁亂來。

　　忍緊緊抱住我，整個身體都在發(fā)抖，輕輕的吻一點一點，從頸上蔓延開去，他拉過我的手按在他光滑的肌膚上，“是玩具也不要緊，什么都不要緊，只要賽倫你不離開……”

　　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已經(jīng)狠狠地吻住了忍，身體好象著了火一樣，這個身體什么時候讓我如此迷戀，迷戀到愿意做出違反游戲規(guī)則的事情……

　　但他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僵硬——“賽倫，你是愛我的，是不是？”

　　我放開忍，他的呼吸卻還近在咫尺，“賽倫，先生說過，抱我是因為愛我，你也是愛我的，是不是？”

　　瞳孔因極度憤怒而縮緊，“你說什么，父親他對你做了什么？”

　　“先生也是愛我的，他說他是愛我的，可我只愛賽倫一個人呢，我也只要賽倫……”

　　理智那類的東西，幾乎在一瞬間離開了我，身體好象著了火一樣，我粗暴地咬住他的唇，“我父親他，是這樣對你的嗎？你覺得快樂嗎？”

　　忍的回應卻只是回抱住我，可惡，以為這樣我就會對他溫柔起來嗎？以為忍是這里唯一純潔的東西了，原來我錯了，那我還有什么不能做的？

　　我毫不憐憫地沖進他的身體里……

　　紊亂的呼吸漸漸恢復平定，我冷然地看著忍，他的臉上還殘留著剛才的痛苦和快樂，“賽倫，賽倫……我愛你……”

　　“啪！”

　　他不敢置信地看我，我也不敢置信地看自己甚至發(fā)紅的手心，但終究，還是握緊了拳頭，“愛……一個玩具的愛嗎？你真讓我惡心。”

　　“賽倫……”他向我伸出手，我搖了搖頭。

　　“我不會再見你了。”我拉開門走出去，甩上門，忍跳到地上又撲到門上的聲音，聽得好清楚，但我沒有回頭。

　　我直接回到了知識交流局里。

　　“森博士，我決定接受安全局的實習計劃�！�

　　森的臉上滿滿笑容，“我知道你會改變主意的。”

　　在安全局的生活并不象我原先想象的那樣刺激，因為安全局的工作人員不能離開，所以安全局的大樓里有各項設施，精英們是應該享受最舒適的生活的，包括欲望。

　　但我?guī)缀鯊奈聪脒^要去十三層的女坊。就為了這個，同僚們還在背地里取笑我，但是自從我把笑得最厲害的菲利普設法踢出了秘書局，所有的人都對我客氣起來，也再沒有什么新的流言。

　　我在安全局的日子，心靜如水，直到一年后的一天，政務局的母親過來見我。

　　“我和你父親，已經(jīng)離婚了�！�

　　“很好�！蔽抑狼靶┤兆铀驗樨澪鄣氖虑楸回攧站痔幏值氖虑�。想到那份通過我手的財務報表，我不禁露出一絲冷笑，但我低下頭，沒有讓母親看見。

　　“他是被流放去了冥王星，所以，家里的財產(chǎn)不能帶走，但是他要求帶走忍。”

　　我皺起眉頭，都什么時候了，那家伙還只記得自己的欲望么？

　　“忍告訴過我，你已經(jīng)不要他了，是吧？”

　　“那也不能讓他帶走忍�！�

　　“我已經(jīng)拒絕了，不過，既然你不要忍，那么，我要通知你，忍將會離開�！�

　　“他能去哪？”我不屑地笑。

　　“我答應讓他去除掉玩具的編碼，手術由羅素博士完成�！�

　　“為什么？”

　　“他已經(jīng)答應接受開發(fā)局對新移民星球的實驗了。你知道吧，艾克力，有人質疑那里的安全性，但人權局又禁止我們強迫玩具們?nèi)ツ抢�。�?br>
　　“我不同意！”我站起來。

　　“已經(jīng)決定了，事實上，他已經(jīng)去了，他只是要我通知你一聲而已�！�

　　我一把拎起母親的衣襟，“他是我的東西，我要怎么樣是我的事，就算我不要他了，他也不能離開我，把他還給我�！�

　　“很遺憾�！蹦赣H拍開我的手，整理自己的衣服。“那不可能，順便提醒你，就身份而言，我比你高兩級，請對我維持應有的禮貌。”

　　看著母親離去的背影，我的眼里冒出火焰來，該死，他怎么可以選擇這樣的方式離開我，我不允許！

　　我不允許！

　　三年后，成為了安全局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首席官員的我，接受了執(zhí)政官蘭瑟斯交給我的第一個任務，將一千兩百萬移民護送至艾克力星球，成立新的殖民地。

　　這是太陽系崩潰前的第一次大規(guī)模移民。

　　蘭瑟斯星球有著極近似地球的蔚藍色外表，當我看著它的時候，眼里閃現(xiàn)的卻是赤紅色的光。忍，我終于追到了這里。

　　雖然是我不要你，但是你也絕對不能離開我，絕對不可以！

　　到達艾克力的第一夜，我就找來了先行到達的軍隊負責人，“三年前來到這里的實驗人員，都還在嗎？”

　　當看到名單上忍的名字還是藍色的顯示的時候，我不知何時提起的心突然放下了。

　　“長官要見一見實驗人員的代表嗎？”

　　“恩，不用了�！边@樣的口是心非，對我來說，也不是一次了。

　　但我還是見到了忍。

　　“你們退下去吧�！笨粗鴱婈J進來的忍依然美麗卻消瘦了的臉，我對防衛(wèi)人員發(fā)出了這樣的指令。

　　“賽倫。”忍的目光只在我臉上停留一下，就低了下去。

　　“好久不見�！蔽依淅涞卣f，“你倒很自在。既然從我身邊逃開了，又來找我，為什么？”

　　等來的不是我想到的回答，“賽倫，你很危險�！�

　　“危險？”我走過去，抬起他的下巴，強迫他看著我，“你應該先想一想你自己的危險，你以為我會輕易放過你嗎？花了三年時間，追來這里，你以為我只是當移民的保姆那么簡單？”

　　“不管你來這里的理由是什么，你必須馬上回去�！比虆s第一次強硬地掙脫我，“不要碰我，馬上回去�！�

　　“為什么我不能碰你？”我玩笑也似地說著，手卻毫不放松地再次捉緊他，“正想看看沒有我父親的教導，你的技術能不能有點進步呢�！�

　　話的尾音消失在忍的唇里，和記憶中一樣清甜的滋味，我大概有點明白為什么后來每一次和別人的歡愛都會讓我覺得索然無味了。

　　忍卻拼命掙開去，“不要，如果你咬破我的唇，就糟了�！�

　　“還會有更糟的，你不想知道嗎？”

　　“我的身體……”忍往角落里退，“我的身體已經(jīng)有那種東西了�！�

　　“你說什么？”雖然有好幾年的時間沒有見過忍，但他的性格，本性是不會變的，他這樣說話的時候，一定是有什么。

　　“這個星球，不適宜移民。因為它有一種很恐怖的寄生蟲——桫蟥�！�

　　“報告上沒有那樣東西，為什么？”雖然沒有任何證據(jù)，我卻選擇了相信忍。

　　“因為這次的實驗人員，說是自愿的，很多都是因為被精英系統(tǒng)拋棄了的人，他們對政府懷有恨意，如果能讓這次的移民失敗，太陽系會發(fā)生內(nèi)亂，那樣……”

　　“一千兩百萬的人命，對他們來說也算不上什么東西，是吧？”我了然地笑，因為事情太過突然，我反而冷靜了下來。

　　我很快聯(lián)系上后續(xù)隊伍，讓他們在天狼星附近暫時停留。

　　“桫蟥，是什么性質的寄生蟲？”

　　“我們來之前，不知道它是什么，但它寄生在人的血液里，而且，我們嘗試過了一切方法，無法治療�！蔽抑懒_素博士當年也因為某種事故選擇了來到艾克力，如果連他也這樣說，那就是真的沒辦法了。所以默然無言。

　　“沒有傷口的話，桫蟥是較難侵入人體的，但是，時間一長，不知道為什么，身體里還是會有這種寄生蟲，一般人體內(nèi)有這種寄生蟲，活不過幾個月，羅素博士給我們進行了多次的換血和血循環(huán)，我們才勉強地撐到了你們來。”

　　“之所以這樣撐著，也只是為了欺騙政府和移民部隊吧�！�

　　“是這樣�！比痰哪樕兊蒙n白，“所以，賽倫，你必須離開這里。”

　　“這是真的嗎？”門外傳來嗤笑聲，我皺起眉，“蘭妮。你偷聽我們的談話�！�

　　蘭妮走進來，“賽倫，”她把手放在我肩上，“你相信這樣荒謬的事嗎？”

　　“放開他�！比痰难劾锿蝗怀溲�，他沖過來，從桌上隨意拿起的厚文件簿狠狠砸在蘭妮的頭上，“你不要碰他�！�

　　我推開蘭妮，然后又不動聲色地推開了忍。

　　他跪在地上，臉上顯出痛苦的神情，好久，終于恢復了平常的樣子。

　　“不行，還是不行，桫蟥會讓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賽倫，你走吧。”

　　“為什么你總要從我身邊逃開呢？”

　　我按亮了緊急召集燈，對跑進來的防衛(wèi)人員宣布：“檢查旗艦，我們馬上離開艾克力�！�

　　“長官？”他訝然地看我。

　　“所有人在經(jīng)受檢查后已經(jīng)登上旗艦了，但是移民飛船的第一艘上的人員都已經(jīng)分散到地面，他們不能被帶回去了嗎？”

　　“恩�！蔽依淅涞卣f。

　　“那么蘭妮小姐呢？”

　　“她大概也被傳染了吧，不用管她了�！�

　　“另外……”

　　我望向他，“什么？”

　　“你吩咐我關到禁閉室的男子，他要求見您。”

　　“不要理他，吩咐起航吧�！�

　　我站在禁閉室門前，里面沒有任何動靜，我打開門，看見忍，和多年前一樣，他又縮在角落里。

　　“為什么要帶我回去？我已經(jīng)是攜帶者。”

　　“因為我們需要重新研究移民艾克力的可行性，同樣，也需要一個攜帶者成為實驗品。”

　　“�。　鄙砗笥腥税l(fā)出驚呼。

　　我回過頭去，看見隨行副官的臉，毫不猶豫地開了槍。

　　“你殺了他�！�

　　“隨時都可以殺人，這就是現(xiàn)在的我，這樣的我，你還能說你愛我嗎？又或者，你還是要從我身邊逃開呢？”

　　“從來都沒有啊。”忍的聲音象是輕輕的感嘆，“從來都沒有從你身邊逃開，我只是想著，即使是可能要付出性命的代價也好，我可以不再背負著玩具的名字，被你輕屑地丟開。因為我是知道的，你不承認愛我，只是不想承認你愛著一個低劣的玩具而已，對自負的你來說，那是不可原諒的事情吧�！�

　　“沒有那回事。我只是說著想說的話而已�！�

　　“即使你什么都不承認，你的眼神，是不會騙我的，一直說著不愛我的你，為什么看我的時候眼神那么溫柔呢？對任何人都不會露出那個表情，賽倫，你是愛我的�！比掏蝗惶痤^，他的眼里有隱隱的淚，但是表情那么堅定，堅定到我也會覺得他說的是——事實。

　　“而且，說要帶一個實驗品回去，也不是真的吧，你終于，還是不肯再放開我了呢�！�

　　身后有嘈雜的腳步聲，我卻沒有回頭，心里有一種很不安的預感。非常的不安……

　　忍的手里，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拿起了一把槍。“羅素先生說，如果我再也忍不住身體的痛苦，可以自己了斷自己。不過，還是不要讓我的血流在這里比較好吧。因為這是有著賽倫的飛船呢，賽倫——”他一槍擊穿了緊急按鍵的外層，纖細的手指探進去，我的血一下子停止了流動。

　　禁閉室，也可以作為廢物拋棄室使用的，一旦關在禁閉室里的人有異常舉動，可以透過見監(jiān)控系統(tǒng)直接把他們拋進茫茫太空，同樣的，關在禁閉室內(nèi)的人，也可以選擇自我放逐……

　　為什么忍會知道這個？

　　但是我已經(jīng)來不及想，禁閉室的門已緩緩合上，我撲上去，卻被身后的人拖住。

　　“忍！”

　　他往后退，臉上的笑容，象是多年前，在帝國大廈的天臺上向我展露的一樣，那樣明朗，帶著落日余暉的緋紅。

　　他的那個愿望，電光火石間闖入我腦海，我知道了，那個唯一的，不能用金錢或者智慧獲得的東西，那個忍唯一想要的東西。

　　我甩開了抓著我的誰，卻只撞在了厚厚的門板上，心里那樣明澈，外拋系統(tǒng)已經(jīng)開始啟動——一切再也無法挽回。

　　忍是再也不會被我追回來了，再也追不回來了。

　　三十年以后，當已經(jīng)從執(zhí)政官位置上退下來的我，再一次見到蒼老的父親，那種恨意已經(jīng)遠離了我。

　　“我從來沒有對忍做過什么，原本是為了替我洗清黑錢而買來送給你的忍，如果一定要說我對他有什么特殊的感情，那也只是有一點淡淡的內(nèi)疚而已。他對你有過的那些不切實際的夢，是出于我的錯誤�！�

　　我揮一揮手，秘書把父親請了出去，并不想聽到這些，不過，原以為被忘掉的事情，到今天我才知道，記得還是這樣清楚的。忍——我的唇邊露出一絲苦笑，原來你也曾經(jīng)想要用這樣的方法來挑起我的嫉妒，讓我面對我的真心，只可惜卻造成了相反的效果，從而把我們倆人推向了兩個方向。

　　忍，這樣的名字，已經(jīng)被歷史遺忘了吧，當年的事件中，我刻意抹掉了忍所做的一切，也許這對他是不公平，正是因為忍自我犧牲的行為，拯救了大多數(shù)的移民，也包括了我本人，然而，這個名字，是只有我才能記住的，只有我才能記住。

　　也許，對忍來說，這也是他的幸福吧——

　　“我只是不想成為玩具而已啊，我只是想被一個人愛著而已�！�

　　他曾經(jīng)說。

　　說著一些很平凡的話。但是，如此平凡的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他說過的那些話，會在十年以后，讓年輕的執(zhí)政官下定了廢除合成人特殊身份的不平凡的決心。

　　這是只屬于我和忍的秘密……

　　只屬于我們……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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