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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呆呆地立于院后的小長廊邊,看著廚房的伙計用斧頭大力地砍伐那昨天被肆虐的大風(fēng)刮倒的小樹,其中一株比較細(xì)小,伙計一把便折斷,鋒芒畢現(xiàn),尖銳交錯,尖端直指這被瑟?dú)獬錆M的天空,那昂起的鋒尖似乎只要用手指輕輕一碰,便可容易地探入血肉,使紅色溢流。伙計撿走砍好的全部樹枝,又把樹根全力拔出,都當(dāng)了柴禾拿走,后又用鏟子墊平了那小小的凹坑,就這樣那里便成了一小片新土的平地。想想,可能那里從此就會像其它被踩在腳下的土地般被人遺忘了。
不適時地刮來一陣風(fēng),襲卷全身,打了個冷顫,雙臂緊抱,才發(fā)覺自己竟只身著薄薄的單衣,笑自己的愚笨,如今已臨近深秋了呢。于是提醒自己趕緊回院子,怕那人嘮叨。
正匆忙趕回院中之際,轉(zhuǎn)彎時與來人撞個滿懷,待站定身體抬頭看時,來人眼中已是滿滿的怒意,手中提著我的白色裘衣,我訕訕沖他一笑表示歉意,低下眉以掩飾自己的心虛,卻還是把他的話激了出來:“現(xiàn)在都什么時令了?還只著單衣就四處跑?那么大人了還不知冷暖。”語調(diào)中盡是恨鐵不成鋼的味道,連塞給我衣服的力道都是那么重。可我并未感到害怕,心中反而有些舒坦,能這樣表現(xiàn)的他還是少的,我輕笑著披上裘衣,調(diào)侃他說:“默林開始關(guān)心人了哦!”然后用探究的目光盯著他看。
他的臉色只尷尬了一瞬間,便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走出這院落。我望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心頭又升起陰云,這幾年兩人都在盡量避免交談,更在避免談及那件事,可是逃避真的就能解決一切嗎,他的那抹背影告訴了我答案。
之后,聽管家說默林回莊園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他每次在家的時間都那么短,根本沒有機(jī)會面對面認(rèn)真談一談,這次說是回來休息的,可還沒有兩天好不好就又走了,偏偏我也找不出理由留他,關(guān)于那件事我也不好拿到明面上說跟他談?wù),畢竟自己還心存芥蒂。不過留不留也不由他,父親把祖業(yè)交給他,他就應(yīng)該盡責(zé)把它管理好的,他也恨若自己不加緊看管會出紕漏。想到這,心里也舒坦些。
這天,漫無目的地散步,不知不覺間又來到那株梧桐下。
聽父親說它已有六百年的歷史了。當(dāng)然,經(jīng)歷了六百年的風(fēng)霜雨雪,它身上自然承載了許多不可思議的故事。那樹干上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痕跡正闡明了這一事實(shí)。而最明顯的且給我印象最深的莫過于樹干上那一人多高處的大而深的劃痕了。
走近這棵樹,緩緩抬起手撫上那疤,粗糙如舊,胸腔內(nèi)又不安分起來,收束愈來愈緊。如今已經(jīng)可以不用父親舉過頭頂就能撫上它了,畢竟已經(jīng)過了那么多年?墒窃谑中呐c那毛毛躁躁的東西接觸時,心依舊顫抖不已,不禁想起七歲那年第一次見到這株梧桐時的情景:
當(dāng)父親拉著我來到這里向我介紹它時,我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道長長的長到人心里去的傷痕。于是便央求父親把我舉起,更近地去看,我將臉貼上長痕,驟地感覺到胸口內(nèi)那跳動的心臟不同節(jié)奏地顫栗開……當(dāng)父親告訴我這傷口是我們之前的這座院子的主人在這里進(jìn)行打斗而用劍氣所傷的時候,我問了一句令自己至今記憶猶新的話,我問:“它疼嗎?”在父親怔愣的表情下我又自顧自地說:“它當(dāng)時一定很疼對不對?”然后認(rèn)真地?fù)嶂莻,似乎想要把它抹平…?br> 后來有很多時候我真的為自己當(dāng)時說那樣的話而慶幸,因?yàn)槲矣龅搅诉@輩子最美好的一個人,直接改變了我后來多年的生活軌跡。但在后來的后來又有更多時候我多么希望自己當(dāng)時沒問那句話,那樣的話也就不會有那些無法磨滅的懊惱和痛苦。
其實(shí)從父親的表情中就看出來了,我的那句問話里有文章。果然父親隨后就說:“伊雪也說過同樣的話!苯又谖业囊苫笾,我面前出現(xiàn)了一個像天空般澄澈的女孩子,不同于很多小孩子,她舉止有度,對父親和對我的態(tài)度不卑不亢,尤其看到她的模樣后我打心底里感到舒心與安心。直至今日,我仍清晰記得,在一個黃昏,那株百年梧桐下,父親把一個名叫伊雪的女孩賜給我,說我以后就不用怕孤單了。
父親的目的有兩個。一是在我小時候他不在身邊時能有個玩伴陪我,使我不至于寂寞無聊。二是想到長大后能有個貼心的丫環(huán)來照顧我的起居,畢竟因?yàn)閺男≡谝黄穑瑢ξ业牧?xí)性會更了解。
伊雪是個聰明的女子,這一切她都做得很好。從小時候兩個天天攜手同去梧桐下的小小身影出現(xiàn)的早晨,到在對方臉頰一側(cè)耳語,和兩人玩累后倚在樹下沉睡時依舊手拉著手的午后,再到長大后一人對另一人寸步不離的黃昏,這一切都如昨日般存在,如此熟悉。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年齡的增長,我感覺到了伊雪的改變。不知從何時起,她不再和我同睡一個房間,不再和我穿同樣綢緞的衣服,不再和我在公共場合像以前一樣牽著手,不再和我推心置腹地把煩惱講予我聽……太多太多的改變令我無措,數(shù)次夢中驚醒皆因此。當(dāng)然,隨之女子身上的美麗溫婉也在她身上顯露無遺。于是我的目光越來越多地定格于伊雪身上,每當(dāng)撞上她投來的探尋的目光,我亦不閃不避,并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容說:“伊雪真像個仙子呢!出落得愈發(fā)水靈,愈發(fā)漂亮了!边@時紅暈總是爬上她嬌好的面容,顯得更加可愛,她就用手指戳著我責(zé)怪我的不正經(jīng),可是她沒能成功駁回去,因?yàn)樗宄乜吹搅宋夷樕险J(rèn)真的表情。于是為了掩飾她內(nèi)心的不安,她總是尷尬地找理由抽身離開,可我還是不情愿讓這氣氛消失。我清楚地知曉,對于伊雪,自己已經(jīng)無法視其為玩伴和丫環(huán)了。是的,玩伴,丫環(huán),是她在這里的身份,可是,我不要一輩子都讓她背著這樣的稱呼!
所以,越來越多的時候,我不準(zhǔn)她給我鋪床疊被,不準(zhǔn)她給我端茶送水,不準(zhǔn)她小姐小姐地叫我,不準(zhǔn)她在默林和父親面前卑躬屈膝……可是,一切終究只是我不準(zhǔn),只是我不準(zhǔn)!十多年的生活讓她明白她的地位,牢記自己的身份,不敢逾越。但她不知的是,每次她的不領(lǐng)情之后,我心中的疼痛有多濃重。
和默林的關(guān)系,向來不是很好,見面不是淡漠就是吵口,從未有過應(yīng)有的舉動和言語?墒悄翘飚(dāng)默林匆匆忙忙跨進(jìn)我所在的院落并喊出那一個字時,我就該有種不祥的預(yù)感的。他氣喘吁吁,臉微微漲紅,沖我喊:“姐!”我當(dāng)時正在賞梅,手指間夾著一枝剛從枝頭折下的梅花,從小到大第一次聽他這么叫我,驚異地回頭看他,正想借此侃他兩句時,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我感覺如晴天霹靂,重?fù)粼谛念^。他說:“我誤殺了伊雪……”手中梅花驟然落地……
時至今日,我仍能清楚地記得那天的場景,相信那些和我共同經(jīng)歷那天的人也一定不會忘記那一天。我拼了命地奔跑,穿梭于整個庭院,腦中除了伊雪痛苦的模樣什么都沒有,只是一直跑,一直跑,后面跟隨而來的人亦越來越多,他們在我身后邊跑邊喊,可是誰都知道,當(dāng)時不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能阻止我。十多年來,我從沒感覺到過我家院子那么大,走廊過道那么長,可是那一天,我真切感受到了,原來從我所居住的院落到梧桐所在的院子的路是那么遠(yuǎn),那么長。長遠(yuǎn)到我最終還是沒觸及到那令人心疼的人兒……僅十米之遙,我便已無信念支撐而潰敗倒地,這時間透過自己濃重的呼吸聲和喉間難以忍受的疼痛,我看到了安詳?shù)匾锌吭谖嗤湎碌囊裂,她一襲白衣猶如魅影在我面前若隱若現(xiàn)。那胸口的一片紅卻令我頭暈?zāi)垦,心臟變得歇斯底里,但終究還是沒能再牽到她的手,朦朧麻木中我向前伸出的手重重地垂下來,再也無力氣抬起……
據(jù)父親說,我是兩天后才清醒的,他告訴我,前兩年我煞費(fèi)苦心治好的焦渴癥又犯了。跟隨父親身邊的侍者和院中所有的下人,我一個也不認(rèn)得,一個熟悉點(diǎn)兒的臉孔都沒有,這是后來才發(fā)現(xiàn)的。醒來那天,父親還說默林是剛回去,在這陪了我兩天的人是他,我只是木然地點(diǎn)頭。我知道,伊雪不在了。
也是從那天開始,默林會有意無意地避及跟我談?wù)撘裂,在我心情好或不好挖苦他時,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和我吵。很多時候,還會托人從外面給我?guī)〇|西,吃的,喝的,玩的,用的,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即使再忙,只要我有事,他都會抽出時間幫我辦,好像此后,在他的生活中,我永遠(yuǎn)是第一位的。是的,他對我的態(tài)度的變化,成了眾所周知的秘密。
可是在某些時候,我還是會無措。我知道父親為何興師動眾地把整座院子里的一百六十多口人全部遣散換成新面孔,我知道為何默林突然間對我這么好,正是這些,讓我更無措,好像所有人都欠了我似的,可是事實(shí)并非如此,是因?yàn)槲,因(yàn)槲也艍阂值剿麄兊,一切才會全變成這個樣子,是我欠他們的!
過了那些情緒易波動的日子后,默林才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向我敘說了一番。
原來那天伊雪是打算瞞著我和自己喜歡的人共同離開的,不料被默林撞見,默林知道如果是我一定不會讓她走的,所以盡力挽留她?伤膽B(tài)度堅決,語氣中沒有回旋的余地,于是默林情急之下魯莽地拔劍刺向那男子想嚇嚇?biāo),好讓她回心轉(zhuǎn)意時,伊雪卻當(dāng)真地毫不猶豫地?fù)踉谀悄凶优c劍之間……當(dāng)我知道這些之后,我那早已消沉寂靜下來的心竟又跳了一下,我知道這代表什么。第一次聽到“她喜歡的人”這幾個字,我苦笑,重復(fù)道:“她喜歡的人?呵呵……”是那個人嗎?我想我應(yīng)該見過他。記得那是一個好天氣,帶伊雪去逛街,一次回頭看到不遠(yuǎn)處她在和一男子談話,確實(shí)是個不錯的人,當(dāng)時我沒太在意,以為他們會如此親近是因?yàn)樗麄兪峭娴貌诲e的朋友,畢竟對于伊雪我沒有說禁錮她一般,可是那天我才知道自己大意了。還有,他們,只是喜歡嗎?只是喜歡而已嗎?是她說得太稀薄了吧?只是喜歡怎么會背離我?只是喜歡怎么會替他擋那一劍?可是依雪,我呢?我是什么啊?笑,一直笑,直到不爭氣的冰涼淚水打濕臉龐,究竟是達(dá)到了什么程度才可以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去救他?伊雪,這是默林讓你留下來,你不肯,是不是如果當(dāng)時挽留你的人是我,你也會持相同的態(tài)度?然而世上沒有如果,我倒希望有如果,那樣的話,我是不會拔劍的,自然也不會有你我陰陽相隔的處境了。
我知道是自己自私了,只想了讓伊雪留下來陪我,從未想過若是她真的留下來了,她的心難道就會在這兒嗎?如果不是,那么我圖的又是什么呢?我也知道,伊雪在這兩種壓力之間是做了選擇的,還是選擇了兩次,并且兩次的選擇都一樣。她是個思想周密的人,不考慮好她是不會冒失離開的,她一定是思忖好久的。第一次她沒選擇我,第二次她同樣選擇了他,就在默林拔劍之后……我輸了,輸?shù)脧氐祝數(shù)靡粩⊥康!也可以說,這一局里,沒有贏家。
這日再來撫摸這梧桐時,看著這疤,淚又無聲息地充盈眼眶。想起小時候問伊雪的問題和她認(rèn)真的回答。我問:“你說,大樹受傷時它疼嗎?”她邊指著自己心口邊回答:“當(dāng)然了,伊雪這里也很疼呢!”也許是從那時起我就忘不了她了,乃至后來對她的關(guān)注日益劇增,恐怕也是因?yàn)樗?dāng)時的回答和表情吧。
驀地,心口皺縮,絞一般的疼痛蔓延開,手不禁按在粗糙的梧桐樹干上,本想著忍一下便好,可不成想越來越疼,最后不得不用雙手在心口抓著,衣服被抓皺,感覺到額上滲出了汗來,沒有喊出聲,反身倚在樹身,順著蹲下去,坐在地上,仰面收頸,不經(jīng)意向左方看時,竟有種熟悉的感覺。好似回到那年,漸漸強(qiáng)使自己安靜下來,想到那年自己匍匐著向同樣躺在這兒的依雪爬來的場景,我仿佛看到了當(dāng)時的自己,痛苦而絕望。依雪說過,她心疼于大樹所遭受的痛苦,可是對于她的遭遇,我又豈只是心疼那么輕描淡寫!不知這疼痛蔓延了多久,只知后來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見,恍然中聽到身后有人叫我……
醒來時,所在地不是我的房間,稍稍一側(cè)頭,看到熟悉的擺設(shè)才知是父親的房間。而那熟悉的擺設(shè)便是一幅畫,畫中是一溫婉含笑的女子,年輕端莊,青眸如水,淺笑盈盈,柔美極了。我看著看著笑了,這畫中的女子便是我的母親。這幅畫是父親給她起筆的第一幅也是最后一幅。母親身體一直不好,在我八歲那年,她就離開了我們。印象中母親就是這樣溫婉的,父親畫得很傳神。他也是很有心思把它掛在自己臥房的這個位置,一睜開眼睛便可看到母親的笑臉。記得清楚,父親年輕時個性驕傲易怒,而母親的出現(xiàn)總能把他安撫得平平靜靜。父親母親年輕時,父親貧困,欲改變現(xiàn)狀獨(dú)自出門做生意,出師不利銀錢被偷,繼而生意被中斷,身無分文的他病倒在了母親家門前,被母親所救助,兩人日久生情,無奈遭外祖父阻撓,母親態(tài)度堅決卻得不到外祖父一點(diǎn)兒讓步,后來抑郁成疾,臥床不起。外祖父終不忍如此,遂開口說當(dāng)父親掙夠一萬兩銀子時再來娶母親,母親知道外祖父并不是想要那一萬兩,他只是想讓自己的女兒過上好日子而已,于是后來身體好起來,便與父親私定了終身。再至后來父親終于在生意上小有所成,終是遵了外祖父的要求給了母親一個盛大的儀式。這些都是小時候母親抱著我坐在她膝上一遍一遍說于我聽的。想到這兒,不禁又笑了。
焦渴癥的原因,喉間癢痛,下床去喝水,沒見桌上有水壺,杯子又是空的,難受之際,一丫環(huán)進(jìn)屋來,手中端著茶具,見我醒來,邊放下手中的東西邊對我說:“小姐,您醒了?是找水喝嗎?”然后給我倒水繼續(xù)說:“剛才奴婢見沒了茶水,所以去取了些來,您什么時候醒的?”接著遞給我茶水。
我接過坐下,見她著急成這樣,知是她怕我尋水好一會兒,就說:“剛剛醒。”一杯水一口喝完,她接過去,又斟滿,遞給我:“小姐,您這一次可是把莊主嚇壞了,您被發(fā)現(xiàn)時,臉皺得黑紫呢!所以就給少莊主報了信!
我猛抬頭:“默林?”丫環(huán)點(diǎn)頭。我又低下頭去喝水道:“以后這些事就別打擾他了,他太忙!
“是!毖经h(huán)小心翼翼地回答。偶然的一瞬間讓我想起伊雪來。
“父親!”這時默林一個冷不丁闖進(jìn)來,臉上寫滿焦急,我明知他是因擔(dān)心我而疾馳而來,卻還是想侃他一下,笑道:“呵,我們家默林怎么了這是?是不是被太多的姑娘追搶怕了,找父親來當(dāng)擋箭牌啊?”他沒理會我的調(diào)侃,但明顯的是剛才臉上的緊張感沒了,可能是看到我還有余力拿他開玩笑吧。他只是坐下來問丫環(huán):“小姐沒事了嗎?發(fā)生了什么?”
“回少莊主,小姐是心病抑郁成疾,犯了病,現(xiàn)在已無大礙!
“是嗎?”不相信地瞥我一眼,我喝著茶,眼睛卻透過杯子上方看向他,他躲開,看向丫環(huán)說:“你先下去吧!
“是。”丫環(huán)退出去。
我們就這樣坐著,一語未言。我喝著自己的茶倒沒覺得有什么?可怎么都感覺默林挺尷尬的。因?yàn)槲抑灰蛩匆谎,他就把之前看我的目光收回去,于是我就為了好玩,故意收收放放眼神來整他,最后,他被我整得又氣又笑?“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樂了:“呵呵,終于憋不住了吧?”他一副被整到的不快模樣,突然他衣服的一個地方引起我的注意,放下杯子,走向他,果然看到他臂膀處撕破了一個口子,布料可憐地翹在空氣中,定是在急忙趕路中掛破的。我輕笑,扯他的衣服,說:“看,衣服破了都不知道,看來探望我真的很重要哦!”這小子忙站起身躲開,我早料到的,依舊平靜地看著他。默林白我一眼:“誰是來探望你的?少自作多情!我忘了東西回來拿不行嗎?”
“那是什么貴重的東西非要你親自來拿。俊蔽夜室獯疗扑。
不過他也倒會給自己打圓場,說:“作為莊園未來的莊主,我身體力行不可以嗎?”
我就只差笑出聲,硬是忍回去說:“可以,可以……”
“那你休息吧,我去找父親!闭f著就逃也似的走掉,我沒阻攔。在心中笑他,小孩子心性。真是拿他沒辦法。
去吃飯時,飯桌上只有父親一人,我的位子那里永遠(yuǎn)放著茶水。
“父親!蔽液暗馈
父親慈愛地沖我伸手:“封月啊,快過來坐。”
我走過去坐下問:“父親,默林呢?”
“回去了。”父親的眼神黯淡下去。
“回去那么早?也不說陪您吃頓飯?”
父親許是把我的話聽成了埋怨,便給默林開脫:“最近事務(wù)繁忙,他已經(jīng)很勞累了,但就是不肯歇著。今天是一聽說你的事,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你可別再責(zé)怪于他!”
我笑笑:“父親,您放心,我還不了解他嗎?”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父親也不再提這個,過了片刻卻問:“封月,伊雪的事,你還怪默林嗎?”
這個話題有些壓抑,停下吃飯吃飯的動作,放下筷子,看著父親說:“已經(jīng)過去了,說什么怪不怪,現(xiàn)在放不開的是他自己!
“我覺得也是,畢竟他以前從未感到對不起任何人過!备赣H沉嘆一口氣,又向我說:“不過,既然你都說已經(jīng)過去了,可為什么還要拒絕我給你找的丫環(huán)呢?你的焦渴癥復(fù)發(fā),我不放心!”他的這番話問的我難以回答。是的,伊雪離開我已經(jīng)兩年,這期間父親為我找過數(shù)百個丫環(huán),我只見了不足二十個就不耐煩了,決定不再要丫環(huán)。這兩年來獨(dú)自忍受半夜醒來的痛苦確實(shí)是一種煎熬,可我想讓它存在著,就當(dāng)是一種懲罰吧。在我心中早就認(rèn)定不會再有人能取代伊雪了。
“況且,經(jīng)過今天的事,為父更放心不下了,大夫說你今天犯的是心悸,可能會隨你一生的,也不能掐準(zhǔn)它哪天發(fā)作,萬一你犯病時身邊一個人也沒有,為父真不敢想象那是怎樣的后果啊!”聽到這樣的話,聽到這心悸可能會隨我一生,心中竟沒任何想法,也許在潛意識里對于未來的種種我早已做好最壞的打算。父親繼續(xù)說:“爹娘年輕時因生活窘迫,無奈將你寄養(yǎng)在外,直到你五歲才把你接來,你娘一直對你心存愧疚,所以什么都由著你以此彌補(bǔ)那五年對你的虧欠,如今你娘抱著遺憾走了,我這個做爹的可不能再欠你!”看到有淚花在這個堅韌了半輩子的男人眼眶里打轉(zhuǎn),心里五味雜陳,我從未感覺他們欠過我,反倒是我,在最艱難的時期沒能陪著他們,到境況好了又來享受他們辛苦得來的恩澤,應(yīng)是我欠他們的。于是說:“看來我想拒絕也不行了!
“那你……是答應(yīng)了?”父親表情中滿是期待。
我輕輕笑著點(diǎn)頭。
父親的眉頭舒展開來笑著說:“好,好,吃飯。回頭我一定讓默林好好為你挑選,吃飯!比缓蠼o我夾菜,我感覺自己心里也有些明朗了。
冬至這天,外面下起了雪,雪,很大,很快整個大地都被白色覆蓋,一片明亮的顏色,這才是適合冬季的吧。可奇怪的是我并沒感覺到有多冷,只是在單衣外披了那件白色裘衣,就站在了憑欄軒的三樓上,手心相貼,依然溫?zé)?諝庵袕浡R兒為我泡的淡淡的棗茶的香氣。齊兒是我現(xiàn)在的丫環(huán)。
上個月,默林在百忙之中趕回來,就是為了把齊兒帶給我。當(dāng)時看到齊兒第一眼,我感覺自己嘴角的上揚(yáng),所以也就留下了她。說真的,我不知道是為什么,默林說,是因?yàn)槲也幌朐俟虉?zhí)了,從心底不想再固執(zhí)了,所以這一次完全沒有了以前的強(qiáng)烈抵觸。他還說,這樣的話,他自己也能放得開了?墒撬恢,伊雪的事,我從來從來沒有責(zé)怪過他。我這兩年一直原諒不了的都是自己,所有對自己的懲罰與伊雪的命相比遠(yuǎn)遠(yuǎn)不夠,遠(yuǎn)遠(yuǎn)不夠……
其實(shí)那年在伊雪頭七的日子,我再次去了她的房間,當(dāng)小廝把正廳的木桌移走后,桌子靠墻一側(cè)正躺著一張蒙塵的信紙,我撿起那張紙,隨意的看了下內(nèi)容,而這一眼卻是把我打入了萬劫不復(fù)的境地!原來那個所謂的她喜歡的人只是她一個普通朋友,原來那人只是她找來幫忙離開的幌子,原來她毫不猶豫擋下劍只是不想欠那人,原來她都知道……呵呵,所以才會那么決絕的要離開,離開了就可以斷了我犯傻的源頭,離開了就可以糾正我扭曲的思想,離開了,就可以還原她心中那個多年前陪她一起問“它疼嗎”的小姐……我的伊雪啊,一直都是那么了解我并且事事都會為我著想的人,直至離開前也留下一封信教導(dǎo)我這個感情誤入歧途的長不大的小小姐。
父親也是在我接受齊兒的當(dāng)天,命人從不遠(yuǎn)處的莊子上移來了十幾棵長得最好的梅樹,我知道他是希望我忘記那株梧桐,忘記那株既帶給我歡喜又施與我苦痛的梧桐。雪,掩蓋了枝丫間斑斑骨朵,但我知道,待雪化后,這梅便會獨(dú)霸這院落。伊雪,你真的不應(yīng)該原諒我的,但我會試著如你所愿,放了你,更放過自己,不再鉆牛角尖,重新開始。
“小姐,外面冷,快到屋里來,茶也泡好了!饼R兒探出一顆頭俏皮的笑笑對我說。
“好!蔽覒(yīng)下,輕舒口氣,攏攏衣服進(jìn)屋去,不見身后一片蒼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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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些地方過于粗略,又有些地方過于羅嗦,但其實(shí)在心里羅嗦的比這還多(此處嘲笑嘲笑自己),希望大家多多包涵,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