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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盼
那一年,顧流盼正十六。早已成了李家班的臺柱。穆桂英雄心萬丈比擂,眼眸底下卻是柔情似水,直直望著眼前楊宗保,欲說還休,欲說還休。
那楊宗保倒也是年少,被這一眼,幾乎紅了雙頰,張口結舌,快要唱不出詞來,幸得一旁拉著二胡的老爹一聲咳嗽,這才回過神,努力與眼前的穆桂英周旋。分明郎情妾意,卻偏偏拳來腳往。瞧這戲文,多叫人心里窩火。
龍橋鎮(zhèn)的父老鄉(xiāng)親們卻是百看不厭,樂此不疲。一個個莫不被顧流盼攝去心神,直說這聲音繞梁三日不絕于耳,當真該去京城里給皇帝老兒聽聽,只怕他龍椅也會坐不安穩(wěn)。
打自顧流盼十四歲登臺,“重月樓”的生意便是一日好過一日,老板娘朱大娘笑得合不攏嘴,李家戲班也終于有了個落腳的地方。李老爹的煙斗里的煙絲是高級上了幾分,連煙嘴都換成燙金的了。年已六十余歲的他,只得一個兒子,那臺上見了穆桂英便木頭木腦的楊宗保便是。李侑平日也算得上靈活,可見了顧流盼,瞬間成了呆頭鵝一只。
“呆頭鵝。”顧流盼常這么叫他,聲音軟軟糯糯,帶著笑意。于是李侑會瞬間石化,通常在行走間撞到大樹,手里舞得好好的棒子敲上自己的腦袋,若是在化妝,只怕紅臉也會化成黑臉。
“沒出息。”李老爹的煙斗常常敲在兒子的腦門上,他哪里不知兒子的心思。當年收了4歲孤苦無依的流盼,也只是為了讓她混口飯吃,不在這種顛簸年頭里給餓死。沒想十余年過去,這小丫成了李家班的臺柱。李侑更是對她失了魂,瞧這兩個小娃倒也算是般配,待得兩年,也許便該做主許個婚事了。
顧流盼生得美,扮樣又俏,“重月樓”場場爆滿,不乏達官貴人。王員外捧得千金,求她當四房姨太。顧流盼婉言相拒仍是不死心,糾結數十人幾乎要來搶。幸得老板娘朱大娘出面周旋,好生相勸,王員外這才悻悻而回,朱大娘說從來未見一名戲子如流盼這般潔身自好,便收她做了義女。龍橋鎮(zhèn)誰人不知朱大娘人脈極廣,靠山眾多,要動顧流盼,沒幾個夠得上斤兩。自此,顧流盼更使名聲大噪,人人交口說她是個不貪財的奇女子。
哪是什么奇女子,每每這么聽聞。顧流盼便是想笑。她的心思,打自十歲起,便系在了一只呆頭鵝的身上。想她一個飄零孤女,不求富貴,但求安生。金銀珠寶不能入土,要了又有何用?要她說,不如一個李侑。
十六歲的生辰,她夜半拉著他往山里去。螢火蟲漫天飛舞,路邊野花正是嬌美,她不聞不問,直直爬到山頂,讓他對著一塊石頭大眼瞪小眼。
龍橋鎮(zhèn)故老相傳,這是三生石。月老有時會坐在上面打瞌睡。不過這只呆鵝自是不會知道這些。顧流盼掏出兩個娃娃,說男娃是你,女娃是我,我們綁一根紅線系著,埋入土里,三生石,你我緣定三生,不離不棄。
李侑傻傻接過女娃,那女娃梳著兩丸發(fā)髻,正沖著他笑。看看眼前的顧流盼,倒不知如何言語。呆頭鵝,她啐一口,跺一跺腳,我的心思,你咋還不明白?
他若當真不明白,還不就真成一只呆鵝了。李侑忙拼命點頭,明白,明白,我明白,只是這樣,不就算是私訂……
私訂就私訂,她揚一揚眉,作勢要把娃娃拿回來,還是你不要?
要,要,李侑連忙握緊手中娃娃,同她一道,在娃娃身上綁上細細的紅線。三生石為證,今日起,她便是李家人。
把纏著紅線的娃娃埋入土里,顧流盼的雙眼彎成月牙,呆頭鵝,這個給你。
李侑接過一看,是個香囊。一朵粉蓮清秀出塵,繡活精細無雙。她說,這個香囊,求你平安,末要離身。
好,他應她,決不離身,哪怕入黃土也不。
呆頭鵝,說甚不吉利的話,忍不住想拿手指頭戳他,被他一把牢牢握住。
呆頭鵝,這時倒又不呆了,她撅嘴。
他笑,擁她入懷。
正是元宵。
重月樓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迎門進來一個白衣公子,王員外相陪,前呼后擁。朱大娘眼尖,連忙招呼著坐下最前排的位置。干她這行的,得識人。瞧這公子這般大的排場,知是剛歸不久的趙家公子。
趙家公子趙安,是個經商能人,隨父出外闖蕩三年,現(xiàn)已可以獨擋一面,卻也是個風流浪蕩的主。
啷啷嗆嗆嗆,一陣鼓擂。已是顧流盼壓軸,她甫一亮相,座下喝彩聲起。趙家公子折扇搖搖,看得甚是入神。
一段了罷!爸卦聵恰焙盟票幌屏松w子,歡聲雷動。
趙家公子招來了朱大娘,直言說要顧流盼相陪敬她一杯。朱大娘好言推卻,卻是奈他不得。
不愿見義母為難,戲子作陪,本是常事。于是她來。
換下戲服卸下妝,她款款而來步生花。站立人前,眉眼低垂,便是一福。王員外溜須拍馬不乏酸色,直說趙家公子面子大,千金難請的顧流盼也是應允而來。
趙公子哈哈一笑,本就風流輕佻,聞言更是來勁,拿折扇抬起她臉,美人如玉柳如眉,眼眸流轉處,當真比重月樓的宮燈更是耀眼。
“顧流盼?”趙公子確認,上戲時的英秀女子,未想荊釵布裙仍不掩其神,倒是更顯嬌媚,“小潤,打賞。”
“是,公子!壁w公子身邊的小廝閃出,一錠十兩重的銀子,交于她手。
“謝公子!彼质且桓,然后伸手把銀子遞給了一旁奉茶站立著的小二。
“大膽!你——”小潤眉一揚,正欲發(fā)話,為趙家公子所攔。
她巧笑倩兮,飲酒一杯,“趙公子給了我,自是我的東西,不知是否可要奉還?”
“自是不用!壁w安搖著扇子,美麗女子見得不少,卻是覺得眼前這個多了些什么,“姑娘有禮。不知姑娘可愿為小生再唱一曲?”
“趙公子,”朱大娘打橫過來圓場,“流盼妝都卸了,戲班都忙活著收臺,還是改日吧。”
“干娘,趙公子初次前來,還指望著多多捧場呢。我不就唱一小曲獻丑而已,不礙事!鳖櫫髋涡Γ@公子面相不惡,卻浮夸了些,叫人心底生厭。當下回頭上臺,見李侑一臉憂色,上前囑咐幾句。茅塞頓開。
李侑把那二胡拉得正響,而顧流盼已然起舞。大堂內鴉雀無聲,見她搖曳生姿,清歌曼舞:
“莫攀我,莫攀我,
攀我心莫偏。
我非河邊曲楊柳,
這人折了那人攀。
莫攀我,莫攀我,
攀我心莫偏。
……”
一曲唱罷,堂里喝彩聲不絕于耳。
趙公子算是尷尬,但仍是滿掛笑容搖扇,朱大娘忙端上茶水想要圓場,“趙公子……”
“唱得好,”他高聲說,她要他下不了臺,他又豈能如她所愿,“顧姑娘為在下而破例開唱,小生便是薄長了幾分顏面,今日重月樓諸位盡興,酒錢便由我來做個東道!
此言一出,眾人叫好。
流盼站臺上微微一愣,心想倒是看錯了他,原來不致是個繡花枕頭,當下微微一福,“如是流盼謝過趙公子!
回眸看李侑,他的臉正皺得跟個苦瓜似的,呆頭鵝,她悄悄白他一眼,知他正在胡思亂想。
趙安在下面迎著杯來酒往,卻是沒忽略掉她那一眼,那一眼,嬌媚不已。她屬意他?瞧那人濃眉大眼,長相倒是不壞,但這般靈慧女子,該當錦衣玉食才是。這男子布衣粗相,如何懂得風情,又如何稱得起她?
自那日起,趙公子便斂了風流性,夜夜捧場。
不若初次那樣前呼后擁,只得他與小潤二人,不再邀她相陪,也不再唐突輕佻。
每日牢牢占據著臺前的最佳位置,每日持物相贈,都被退還了回來。
金銀珠寶,不入她眼。希奇玩偶,不曾動心。
鎮(zhèn)上人都知道,趙家公子對顧流盼失了魂。
那日她十七歲生辰,他送來一幅畫像。
像中穆桂英正掛帥,眉眼傳神,正是她的眉目,旁題:
“伊人冰霜面,語若黃鶯啼!
她不愿收,淡淡掃過一眼,便托義母奉還。
然那趙家公子,卻坐重月樓一角,獨酌獨飲,小潤隨立一旁,不敢相勸。直至月正當空,仍是不肯離去。
不得已,她只能出來見他。
“趙公子!彼娝茪庋,不僅一嘆。
“流盼。你來了!壁w安立身,喜不自持。
“這個,我不能收!彼毖缘,“公子丹青妙筆,奈何流盼貧賤,不能與之相稱!
趙公子眉頭緊鎖,“流盼,我的心思,你該當明了。我能供你錦衣玉食,不讓你再拋頭露面,我能三媒六聘八臺大轎迎你過門娶你為妻,為何……你……”
“流盼不用,”她低笑,直視他,“承蒙公子錯愛,流盼出身低微,怎能與公子比肩?公子該當迎娶大戶人家小姐,才說得上是天作之合……”眼波流轉,看向手中玉鐲,方才李侑所贈,愛不釋手。
他隨她眼望去,一個值不了幾錢的破爛玩意,卻深得她的歡心,珍珠瑪瑙不入她眼,也罷也罷。
微微一嘆,招呼小潤回家,出大門時,腳步卻不免踉蹌。
她看著他走,搖頭嘆笑,癡心錯付,無以為報,也只盼望著他能有段好姻緣了,扭頭欲回,卻見李侑站在一旁,滿臉通紅。
怎么了?她過去問他,而他執(zhí)起她手,“有朝一日,我定讓你過上好日子,不再唱戲于人前!
呆頭鵝,她笑,只要有你,別的都不用。
那日,李老爹作主,朱大娘為證,讓他們倆訂了親。明年流盼十八生辰,便是他們大喜之日。
顧流盼,重月樓上兀自登臺,喝彩聲猶是響亮,臺下卻已不見趙家公子。
白衣不復見,她自己倒也不知心底是何滋味
眾人口下相傳,趙家公子歸家之后大病一場,臥榻不起。
趙安再次入重月樓,已兩月有余。
兀自玉樹臨風,人卻見消瘦憔悴。她不知心下難受抑或欣喜,但唱完便出來見他。
他的扇兒猶搖,“流盼,我又來捧場,但有一求!
朱大娘同重月樓的客人做了見證,趙安與顧流盼,自此便結為異姓兄妹。
于是乎,趙家公子離經叛道之事又多一條,與一名戲子結為兄妹。然那日起,顧流盼更不再受他人侵擾,重月樓的后臺,也又硬上了幾分。
趙家公子見李侑,說見他身手算是矯健,不知可愿在他手下做事。
李侑這人心眼實在,流盼義兄,自是敬若自己兄長。而這兩月余,他對李家戲班一視同仁,呵護上下,倒也是瞧在眼里。
趙公子說,流盼終身交于你,可不能讓她吃苦,你跟我四處闖蕩,也可多些見識,你爹年長,你們不見得當真要唱戲唱一輩子么?
李侑點頭應允。于是跟著趙家公子經商押貨,只圖成材,不愿他日父母妻兒受累。
又是大半年匆匆而過,距她的生辰不足半月。而她的繡活早已完備,彩鳳雙飛被,鴛鴦交頸眠,大紅的顏色,無不映著喜慶樣子。李侑一月前跟著趙家公子出趟遠門,約好回來之后便是大婚。
這大半年里,李侑長進不少,趙家公子待他不薄,指點良多。她都記著。
李老爹只說他們遇到了貴人,她也欣喜自己拜了這么個義兄,她此生別無他求,只愿與呆頭鵝一道,奉養(yǎng)公公義母。
日子一天天過去,誤了歸期。
她開始站立城樓之前,希望看到商隊歸來。
趙家上下一陣混亂,各自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某日朱大娘跌跌撞撞跑來,說眾人已歸。
她忙過去,見眾人傷痕累累,見小潤頭上染血,見義兄手臂裹紗。惟獨不見李侑。
李侑,李侑,車隊最末,見了面無血色橫躺在板車上的他。李侑,李侑,為何你不應我?為何你胸口滿是血污,為何你,就如此留我一人……
她面如紙兒白,便要昏厥。趙安眼明手快扶住,用力過度傷口迸出血來。
他說,他們回來時志得意滿,卻遇流匪,趙家出行一十三人,僅余七人得返,李侑拼死護車,為流匪所殺……
流盼,是愚兄不對。
不怪任何人。她搖搖頭。失魂落魄,掙離他的懷抱。呆頭鵝,你我三生緣定,說好誰都不能分離。把眼移向路邊石墩,便要一頭撞了上去。
小潤眼疾手快,攔了下來。
“顧小姐,切莫如此!
趙安也顧不得兀自淌著血的胳膊,急急拉住了她,“流盼,流盼,你這又是何苦?李家伯伯,你干娘,愚兄,你都不顧了么?”
她安靜下來,看著不知何時趕來的李老爹欲哭無淚,怔怔沖著尸首發(fā)愣,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他這個世間可以依靠的,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喜堂不意作靈堂,她為他整理發(fā)際,要他仍舊神清氣爽,她為他收拾衣冠,要他仍舊英挺威武。不見香囊,呆頭鵝,你當真掉了么?黃泉路上不見它,可會心焦?
頭七已完。7日內趙安日日相陪,自責不已。
流盼仍是安撫,說這是命,由不得他人。趙安向她緩緩伸手,手掌心上,正是香囊,他說李侑臨走給他這個,說要他好生照顧于她。而他必當悉心奉養(yǎng)李老爹,朱大娘,視若自家親人。
她見香囊怔愣,那粉蓮之上染血,很是刺眼。
仍是收下,說要思量三日。三日內,不再見客。
三日完了,趙安求見。而她應允。承李侑遺命,早日出閣。
尾七已了。趙安迎娶顧流盼。
龍橋鎮(zhèn)民蜂擁而至,只為一睹這富家喜事。嘆趙家公子有才,嘆顧流盼終究還是入了富家門檻。
重月樓里,她喝退趙安吩咐前來侍奉的丫鬟,自行梳妝。
她點眉妝。呆頭鵝,你可曾記得,說以后的每日都要為我畫眉。我笑你笨手笨腳,只怕畫得眉比遠山長。
她梳長發(fā)。呆頭鵝,你可曾記得,我們說好要舉案齊眉,不離不棄。
她穿上大紅喜袍。呆頭鵝,這嫁衣為你而做,未想卻不為你著。
胭脂若桃李,滿頭珠翠。紅披頭蓋上,眼前血樣紅。
呆頭鵝,莫要怨我,沒有隨你而去。
入得趙家門。同奉李老爹上座,一拜三拜。
趙安神采飛揚,好不得意。眾人敬酒,來者不拒。
新娘回洞房。
她坐床上,紅蓋頭下,只見自己雙腳。房外喧嘩聲不絕,人聲鼎沸,屋內卻又靜得可怕。
估摸一兩個時辰,趙安才又入得房來。
“流盼,這日子,莫不是夢?”他一身酒味濃,見她真真切切坐于床上,笑得合不攏嘴。這一日,他盼得太久了。
“小潤!彼校胺罱槐苼!
門外一丫鬟奉酒應聲而入,“爺,小潤囑我在這,他去前廳伺候著。”
他恩一聲,忙不迭用秤桿挑起蓋頭,龍鳳喜燭,火光映下,她的臉又美上幾分。
飲罷交杯酒,屏退左右。
“娘子!壁w安喚她,與她一起同坐床頭,伸手欲摟她肩。
她起身閃過,站立在他面前,攤手給他看香囊。
“趙安,這香囊令我嫁于你,你說,是否該謝它一謝?”
“對,對,當謝,當謝,”他怔一怔,酒飲得多了,人也有些搖晃,口中卻仍是笑道,“當謝李兄,承托你于我……”
顧流盼用手撫過那蓮,粉蓮那一朵鮮紅,火光看下,說不透的詭異,“趙安,你可知曉……”
“知曉什么?”
李侑當日應承我,這香囊交于他便決不離身,哪怕落入黃土,也要一同帶著!
她摘下滿頭珠翠,冷冷望著他。她脫下身上大紅嫁衣,露出內里一身縞素,“你說,這香囊,他當真交托于你么?”
“小潤——”趙安忽爾大叫。
“小潤應當連夜回了家鄉(xiāng),”她一步步走近他,“義母給了他五百兩,他告訴我,是你雇了賊人,造了被劫假象;他告訴我,李侑身上那一刀,便是你親手所刺;他告訴我,你為了殺李侑一人,白白賠上了另5條人命……”
“流盼……”他倒吸口氣,往床內縮去,“這……這不是真的……”
“趙安,我本李家婦,為何入你趙家門?”她冷冷笑,美麗無雙,“趙安,我敬你為兄,你卻如此待我……”
他想呼救,卻被她捂住了口。疼痛穿越過了他的身體,而他分明看見她眼中有淚。為誰?可有半滴為我?他想這么問她,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她松了手。怔怔看著他不甘心的眼睛。
呆頭鵝,我本該隨你而去,可是你卻是讓我活了下來,那我定要讓你瞑目。
推倒龍鳳燭,燃起錦羅帳。
就把這骯臟的地方,付之一炬,化為焦土。
次日趙家糾集數十人去了重月樓,卻早已人去樓空。李家老爹昨日于婚宴的一片混亂之中不知去向。趙安被殺成了懸案一樁,而再無子嗣的趙家也逐漸式微沒落,不再存于人們記憶之中。
十年之后,重月樓幾易其手,又成了女子當家的局面。
老板娘是個寡婦,生得卻是極美。膝下留有一個兒子,活潑好動,甚是聰慧?蓞s常聽她娘親叫他,呆頭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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