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EPISODE
這是一個周期性循環(huán)的世界。
就算在任何時空都不會改變的周期性,對我來說卻是種折磨。
鉛灰色的天空很迷蒙,云朵也好像只是畫布上隨意點(diǎn)染的白色顏料,改變不了死寂般的色調(diào)。
迎面吹來的風(fēng)夾雜著涼意,帶來灰塵干澀的氣味與形容不出的難受。
我似乎被下了一個永久性的詛咒,視網(wǎng)膜里映出的從來都只是一片蕭條的灰白色。所以我不想說話,不想交朋友,在學(xué)校也是被孤立的存在。
正如我的名字,藤田涼紀(jì)。生命中也許只有悲涼。
可那么一個少年,卻吸引了我的注意。
他的頭發(fā)有些張揚(yáng),或許是天生的微翹,在我眼里是灰白色,別人卻說他是銀發(fā)。他的眼睛,很漂亮,別人說那是祖母綠,但我并不知道那是怎樣美好的色澤。我只知道他有時會氣急敗壞地一邊叫喊著一邊跟隨在另一個少年的身后。
很羨慕那個少年。那個名為沢田綱吉的少年。那個看起來很懦弱可卻有眾多跟隨者的瘦小少年。
我喜歡的少年,他叫獄寺隼人。
在記憶中我仿佛是見過有色彩的世界的,記得鄰居家鋼琴的黑鍵與白鍵,記得自己眼眸的棕黑,甚至記得陽光——暖黃就是它的溫度。
現(xiàn)在回想一下,可能只是一個夢罷了。
街道上人影稀疏,我有些費(fèi)勁地辨析著回家的路。因?yàn)樯ぐY,我一般不會選擇在晚上出門。
——特別還是在這種獨(dú)自一人的情況下。
身上穿著的是一條據(jù)說很樸素的淺綠色花邊連衣裙,腳上的黑色皮鞋踩出清晰可聞的聲響。
“噠噠。噠噠。”
周圍的寂靜使我原本平靜的內(nèi)心不知為何焦躁起來。
沒有安全感。
前方墻角的陰影處倏地閃過一道人影,伴隨著急促的喘息與劇烈的咳嗽,我不禁被嚇得停住了腳步。
“噠!
“該死的!甭詭煜び稚硢〉穆曇衾飵е诓夭蛔〉木韬桶脨馈
時間不早了,我只得小心翼翼地向前邁著步子。
能明顯地感受到對方的喘氣加重了,而且有衣料摩擦的細(xì)微聲響。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墻邊斜靠著一個虛弱的少年,他盯著我的眼里充滿兇狠,在看清我之后逐漸變成了錯愕。
獄寺……君?
我更加驚訝地瞥見了他右手里緊握的一柄槍。
“你是誰?”他舉起槍指著我,語氣不善。
我張了張口,始終沒有說出一句話,只是平靜地望著他。
“你是……藤田……?”許久,他放下手,緩緩開口,擰起的眉透露出他此時的暴躁與憂愁。
他竟然記得我的名字,這讓我沉靜的心里泛開了一絲漣漪,又夾雜著些許苦澀。
我是藤田涼紀(jì)。因色盲癥而出名。因色盲癥而被孤立。
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上下仔細(xì)打量了下他。他身上穿著深色的寬松衣服,上面布滿了深深淺淺的破口。
這是……受傷了?
“當(dāng)作什么都沒看見,馬上離開!彼荒蜔┑匕欀迹X地瞟了瞟四周。
我又看了眼他的傷口。半晌,取下背在背上的小包,默默地掏出一小瓶隨身帶的藥油,遞給他。
他看著我,沒有接受。
我看著他,仍然伸著手。
他終于嘆了口氣,伸手扯過瓶子,然后推了推我:“快走!
我點(diǎn)頭,背上背包,慢慢挪著腳步走了。
不敢回頭。
他的槍和傷口。我的色盲癥。
注定了我們的未來不會有任何交集。
盛夏。持續(xù)的蟬鳴。風(fēng)里含著花香。
告別了家人后我慢慢地走著,偶爾抬頭看向矮墻上的貓咪,伸手微微逗弄。
距離與獄寺君相遇的那天起已經(jīng)過去三天了。
我原以為日子也是一樣的平平淡淡。
直到桌面上出現(xiàn)了我的那瓶小藥油。
踏進(jìn)教室,我明顯感受到班級的氣氛一滯,冰冷了一瞬之后又恢復(fù)了熱鬧。
“藤……藤田?”身后傳來猶猶豫豫的問話,我側(cè)過頭,是我的后座原田綠。
我朝她投過疑惑的視線,她欲言又止,還是說了:“你認(rèn)識獄寺隼人嗎?”
我認(rèn)識他,他好像也知道我了。
我搖搖頭。
她一臉震驚地指著我的桌子:“可、可那是他給你的。
什么?我看向我的桌子,腦子即刻轟地失去了所有想法。
我的藥油……!
他原來還記得。
我佯裝淡定地走到座位前,控制住手指的顫抖拎起了小瓶子,放進(jìn)包里,再坐下。
不在意別人的目光。
但是內(nèi)心很欣喜。
想跑圈。
身邊的人小聲地討論著為什么他這種優(yōu)秀的人會和我這種陰沉的人有交集。
是啊,為什么呢,只是一個巧合而已。
如果當(dāng)時出現(xiàn)的是別人,那會怎樣呢?
——會怎樣呢?
回想起那時他望過來的眼神,是完全的不加掩飾的暴戾,現(xiàn)在想起來我仍然心有余悸。
如果他不記得我是誰,我恐怕就已經(jīng)不在了吧?
被槍射中是什么感覺呢,像我這么怕疼的人是一定不想感受到的。
六月,月考成績出來了,排名公布在公告板上。
我知道一定有他的名字,就在第一的位置。
他總是那么優(yōu)秀,成績優(yōu)異,運(yùn)動細(xì)胞又活躍,經(jīng)常給班級爭光。
而我呢——
等聚集的人群散去只剩稀稀拉拉幾個人后,我站在公告板前,慢慢地尋找著自己的名字。
在毫不起眼的中游地段,我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藤田涼紀(jì),一百一十名。
這么弱小的自己,離他越來越遠(yuǎn)。
“誒誒誒,獄寺君這次又是第一名啊,好厲害呀!”不遠(yuǎn)處傳來少年的聲音,隱隱透露著羨慕。
清亮的還未開始變聲的嗓音,莫名的熟悉。
還未等我回頭,我便聽到另一個充滿活力的開朗聲音:“嘛,綱再努力點(diǎn)也一定行的,哈哈哈哈。”
那一群人,不用確認(rèn)都知道有誰。
我心中一緊,僅是想到那個人的視線可能會掠過自己就有些緊張。
“嘖,就那萬年吊車尾?真是癡人說夢!鄙磉呉粋不認(rèn)識的少年不屑地輕哼一聲,語氣里滿是嘲諷。
聲音不大,可是那群越走越近的人可能都聽到了。
本就不嘈雜的四周一下安靜了下來,我終于可以假裝疑惑地回過頭去了。
意料之中的,我在熟悉的幾個面龐里見到了他。
“呵,我只是在陳述事實(shí)而已!鄙磉叺娜私z毫沒有說別人壞話的自覺性,只是冷笑一聲,繼續(xù)說道。
獄寺君微微皺起的眉毛表達(dá)了他此時內(nèi)心的不爽,我猜他下一刻就要炸毛了。
果然——
“你這個人從哪來的啊,十代目是最厲害的!你找打嗎?”獄寺君的怒氣值爆表了,一下子沖過來,似乎還要從褲袋里掏出什么來。
“啊啊啊啊獄寺君不要沖動。 睕g田少年驚慌失措地想跑過來阻止他,卻在邁開腳的第一下就被自己絆倒了。
有點(diǎn)不忍直視。
“有話好說別打架啊……”身邊的人見事態(tài)變嚴(yán)重了,嚇得向四周瞥了瞥,突然盯住了我,我有種不太好的預(yù)感,剛想躲開就被他用力抓了過去擋在面前,“你你你來評評理,我說的不是事實(shí)嗎!”
被抓住的胳膊一陣發(fā)疼,我皺著眉想掙開他卻失敗了。平時就缺乏鍛煉的我力氣小得可憐。
獄寺君像是冷靜了下來,看到我后眼神里閃過了一絲不明的情緒,我發(fā)現(xiàn)自己與他的距離忽然變得十分近,這讓我又不自覺地想起了前幾天的情形。
……他脆弱的樣子。
不行,不能再想了!
感覺到耳根已經(jīng)開始微微發(fā)燙,我想掩飾住自己的緊張,只好無措地低下頭。
“喂,你不會說話嗎?”身后的人不滿地朝我的耳朵吼道,聲音有點(diǎn)大。我抬起手捂住右耳,緊抿著嘴唇,不說話。
“哈哈哈哈,”像是猛然察覺到了某個真相一樣,他又笑了起來,“沒想到是你啊,色盲——”
“砰!”某股巨大的力量把我拉開,甩到一邊,然后就是沉悶的拳頭砸在臉上的聲音。
我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只看到獄寺君的側(cè)臉,他的眉頭緊皺著,比往常都要暴躁的樣子。
因?yàn)楸挥怖綉牙铮沂钟直凰ブ,我整個人就像依偎在他懷里一樣,后腦勺靠著他的肩膀。
心臟像是被猛地按下了停止鍵一樣,又仿佛是乘坐云霄飛車抵達(dá)了最高點(diǎn)一般停滯了好幾秒,我終于意識到了這個事實(shí)——我被獄寺君救了。這個認(rèn)知讓我滯后的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瘋狂地跳動起來,越跳越快,最后像是要沖出胸膛一樣。
要、要被聽見了。
我窘迫地向后縮了縮,卻只是更加貼近了他的胸膛。
他身上的,屬于少年的氣息,像是催化劑一樣使我內(nèi)心的某種想法逐漸發(fā)酵起來。
顫抖著閉上眼睛,我側(cè)過臉,把臉埋在他的脖頸里,呼吸也不自覺地急促起來。
獄寺君的身體頓時一僵,他動了動,撥開了蹭到他脖子上的幾縷發(fā)絲。
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我的額頭,抬起來卻又頓了頓,食指與中指并攏在一起摸了下我的額頭。
“有點(diǎn)燙!彼÷暤叵袷亲哉Z了一聲,略顯低沉的變聲中的嗓音鉆進(jìn)我的耳朵里,我羞得都想鉆進(jìn)地縫里當(dāng)蟲子了。
“喂,你打人干嘛!”對面的人憤怒地大喊著,但沢田少年們早已制止了他。
“獄寺君……”沢田少年的聲音從身邊傳來,我連忙從獄寺君懷里鉆了出來,無奈他卻還牢牢地抓著我的手,我想我的臉一定紅透了,好丟臉。
“咳!豹z寺君也意識到了這一點(diǎn),放開了我的手。
我偷偷抬起頭看向他,正好碰上他低下頭來看我的目光。
我們皆是一怔。
“那個,”他的臉?biāo)坪跻灿悬c(diǎn)發(fā)紅,目光閃躲著不看我,“上次的事謝了。”
嗯。我抿唇點(diǎn)點(diǎn)頭。
“所以這次我?guī)湍懔,算是還個人情吧。”他說。
嗯。所以這件事過后我們就真的一點(diǎn)瓜葛都沒有了。
一股潮水般的不明情緒瘋狂漫上來,淹沒了剛剛產(chǎn)生的一絲喜悅。
鼻頭漸漸發(fā)酸,我低下頭,讓頭發(fā)遮住自己的臉,抬起手遮住嘴,不想暴露自己雙唇的顫抖。
我轉(zhuǎn)過身,一步步走回教室。
再見了,獄寺君。
每一步都是那么艱難,身后一片寂靜,沢田少年少見的一言不發(fā)。
哈,這時候還想著這些做什么。
拳頭慢慢攥緊,我最終沒有回到教室,而是走到了少人的花壇旁邊,蹲在一個無人的偏僻小角落。
手背貼上眼睛,酸澀的情緒終于全部涌出來,眼淚流了下來。
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啊,獄寺君。
努力抑制住抽泣聲,我緊緊閉著眼睛,只得微微張開嘴痛苦地喘著氣,喉間偶爾發(fā)出幾聲嗚咽。
我不想哭啊。
可是你為什么要救我呢。
不要給我希望啊。
獄寺君你總是那么……
“噠噠噠!庇心_步聲傳來,我驚得想立刻站起來,發(fā)麻的雙腿卻使不上勁,我身子一偏側(cè)倒到了地上。
“你哭什么?”
熟悉的嗓音里透露出……不安?
我咬著下唇抬起頭,在朦朧的淚眼里看見了他——獄寺隼人。
為什么,為什么他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我不說話,顫抖著身體壓抑著抽泣,想垂下眼,面前的陰影卻靠了過來。
他走近幾步,站在我面前。
“藤田涼紀(jì),”他蹲下來,聲音難得的很溫柔,“你看得見我嗎?”
我揉了揉眼睛,盯著他,然后搖頭。
他湊近我,灰色的眼睛里印著我的臉,發(fā)絲被淚水粘在臉上的狼狽模樣,一覽無余。
不要這么近,心臟會,壞掉的。
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睜大了眼睛望著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他不可能,不可能會知道我的想法的。
“以前只是聽說過你,再后來就是見過幾次,”他輕輕說,“那天看到你時差點(diǎn)想滅了你的口!
我默默地往后縮了縮。
“你也看到了,我不是正常人。”
我也不是。
“嗯,怎么說呢……”他有些不自然地撇開了視線,盯了花壇里的花好幾秒后再移回來,卻不是看著我的眼睛了,“我想我可能……”他又停住了,好看的手捂住了眼睛,像是要掩飾什么一樣。
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沒明白。
不要讓我自作多情啊,獄寺君。
“跟我……吧!彼麖淖炖锲D難地擠出了幾個字,中間幾個我甚至沒有聽清楚。
但是我就是瞬間明白了。
“獄寺君,”猶豫了一下,我開口,因?yàn)樘貌婚_口說話而聲音顯得沙啞起來,我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氣撥開他覆在眼睛上的手,“我,我……”
在對上他眼睛的那一刻,我失去了語言能力。
整個腦子里,都只聽得見自己心跳的節(jié)奏。
“喜歡……你。”
不知道怎樣才說出了這幾個字,我感覺自己浸泡在滾燙的巖漿里,渾身都在發(fā)燙。
獄寺君愣了幾秒,臉上顯出了幾絲深色。
半晌,他伸出手抱住了我。我也伸出手摟住他的脖子。
夢想了那么久終于得以實(shí)現(xiàn),卻又不像真實(shí)的一樣。
但是,我總算是擁有了你。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