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天欲晚
展昭低頭喝著碗里的粥,大門嘭的一聲被人踹開,一條白影怒氣沖沖的闖進來。
“展昭!”
展昭頭也不抬,破空聲起,他從容偏頭抬起右手屈指一彈,彈開刺來的劍刃,然后繼續(xù)喝粥。
白玉堂氣極橫劍便掃,展昭低頭讓過劍鋒,依然不聲不響。
白玉堂本想再刺,眼角瞄到展昭臂上的傷口沁出的血色和他蒼白卻平靜的臉,刺出的劍忽而收了力道,只虛架在展昭脖頸旁,厲聲問:“展昭!念兒是不是你殺的?”
展昭瞧著碗里剩下的一點粥,用勺子舀起來準備吃,但白玉堂的劍橫在眼前,他抬起頭一雙墨玉的眸子淡然的望了白玉堂一會兒,望得白玉堂直發(fā)懵才低下頭把剩下的最后一口粥吃完。
白玉堂氣的劍尖抖了抖。
“展昭!我在問你話!念兒到底是不是你殺的?”
畫影的寒氣刺激著皮膚,展昭心里忽然升起幾分失望,放下碗,兩指夾住畫影劍尖挪到自己心口的位置,直直的望著白玉堂:“白玉堂,如果你覺得是展某做的,心在這里,你盡可以痛快一劍刺下去!
白玉堂沒料展昭竟會如此回答,一下子愣住,正想著做何反應,身后忽然傳來女子的驚叫,然后有重物撞在他背上撞得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向前一沖,耳邊傳來的第二聲尖叫讓他的腦袋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啊,白大俠,你怎么可以殺展大哥?”
待回頭,只看見展昭漠然的伸手從已經(jīng)開始淌血的胸口將劍拔出來,劍尖帶出的血珠刺痛了白玉堂的眼。
“你……我……”
展昭站起身向外走去,甩開白玉堂下意識伸過來攙扶的手,腳步雖踉蹌,脊背依舊挺拔。
白玉堂從發(fā)愣中清醒過來提腳要追時才發(fā)現(xiàn)早已失去了展昭的蹤跡。
展昭提著輕功一路不辨方向沖出門,被林子里的冷風一掃才清醒過來,不由苦笑一聲扶著樹干坐下去,左胸傷口的血已經(jīng)止住,大概剛才氣憤中不經(jīng)意按的太重太久,反而起了好作用。
想想剛才的一切忍不住搖搖頭,自己似乎反應過激了,倒不是氣這一劍,那老鼠不是有心的,只是氣他竟然會懷疑自己。
全天下人都可以懷疑我,只有你不能,白玉堂。
展昭覺得頭有些昏沉,應該是流血的緣故吧,閉上眼睛打算休憩片刻,忽然氣息一變,起身厲喝:“誰?出來!”
樹林里蹦出七八條人影,一水兒黑衣蒙面。領頭的緩緩抽刀語氣陰森:“展昭,該上路了!”
展昭冷眼掃了一圈,除了領頭氣息強悍,剩下的倒也一般,勝在人多。不過現(xiàn)下比較棘手的是巨闕丟在珠兒屋子里了。
“閣下是何方神圣?展某何時得罪了閣下可否告知?”展昭直視領頭之人淡淡開口,不著痕跡的把手伸進袖子里捏了一枚袖箭在掌心。
“你不需要知道,乖乖的納命來就行了!”領頭不耐煩的一揮手,眾人呼啦一下將展昭圍在樹下舉刀虎視眈眈逼近。
看來沒有商量的余地了,拖延時間恐怕也不能,想罷凝神面對眾人,捏了袖箭的手掩在身后。
只見領頭一擺手,兩個黑衣人直撲上去,手中鋼刀毒蛇一般直刺展昭胸前要害。
展昭側(cè)身讓過一人刀尖踹了個窩心腳,轉(zhuǎn)身袖箭挑過第二人握刀手腕命門奪了刀握在手里擺了起手式淡淡望著領頭。
瞬息間就讓兩個人失去了攻擊能力,領頭面巾下的臉似乎在笑:“好個南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全部,一起上!”
展昭心底松了一口氣,一起上就好辦了,就怕不一起上盡等著偷襲的。
再沒什么顧忌,展昭把一口普通的鋼刀使得如同蛟龍出海,大開大合寒光四射晃花人眼,刃過之處血花飛濺哀叫連連。不多時,地上已躺了一大半黑衣人只剩呻吟的份兒,只是展昭向來仁厚心腸,傷而不殺。
又挑翻兩人,展昭暗覺內(nèi)勁虛耗過大,且左臂和左胸的傷口均崩開撕裂,血滲透了衣服,眼前還余三四人。始終在一旁觀望的黑衣人領頭陰冷一笑下令:“攻他左邊。”
展昭本來占了上風,此時略顯吃力。思量一回,橫劍架住對方兵刃,左手袖箭同時射出,立時有一人應聲倒地。振臂揮開面前之人,持刀的手反手握刀,矮身向前在眼前劃了個半圓,不偏不倚將搶上來欲一刀劈向自己頭頂?shù)娜藦纳眢w中間橫著劃開一道口子,頓時血濺當場。
一番打斗之后,站著的黑衣人僅剩一人,領頭皺了皺眉冷森森道:“展大人果真武功高強,在下見識了!
展昭不著痕跡將顫抖的左手掩在身后,默默望著他并不答言。
領頭哼了一聲抽出佩刀,刀刃出鞘光華四射,顯見是把寶刀。
展昭不由贊道:“好刀!
領頭眼里的得意還沒收斂好,展昭已接著搖頭嘆道:“刀雖好,跟錯了人,可惜了!
“受死吧!”領頭早已忍耐不住,撲將上來,刀刀逼向要害,不多時已將展昭困于密實的刀網(wǎng)之中,眼見險象環(huán)生。
展昭真氣用盡,全憑精妙的招式招架,領頭一時半會兒也耐他不得。
但這究竟不是長久之計,展昭心念電轉(zhuǎn)思慮脫身之法,一個不察,忽覺背后衣袂聲起,尚不及反應就被人推了一把直直向?qū)Ψ降都庾踩,領頭順勢提刀便刺,展昭本已扭身躲開,不料被身后一聲“展大哥”喚得動作一頓。
展昭一瞬間就明白了這刀無論如何都躲不得了,身后就是珠兒,若自己躲開,珠兒不死即傷。
刀尖毫無懸念刺進展昭腹部,展昭棄刀抬掌拍向領頭胸前大穴,領頭迫不得已接下這掌,將展昭震開,那刀才沒把展昭貫穿。
展昭倒退出去幾步才堪堪站穩(wěn),手臂仍伸開護著林珠兒,只是胸中氣血翻騰再壓制不住一口吐出,眼前瞬時發(fā)黑咬牙勉力支撐。
“珠兒,你沒事吧?”
“展大哥,我沒事,是我拖累了你……”林珠兒又驚恐又內(nèi)疚的睜大眼睛望著展昭滲血的傷口,撲過去手忙腳亂欲扶,展昭擺手讓她退后,敵人尚在眼前,此時不便放松警惕。
然而就在展昭轉(zhuǎn)身的瞬間,腰間忽覺一痛,緩緩低頭看見的是一半已沒入體內(nèi)的青絲斷腸匕。
“為,什么?”
又一半沒入體內(nèi),展昭定定的低頭看著匕首的把柄上抓著的手。
“我要為我姐姐報仇!”林珠兒的柔弱全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臉上猙獰的恨意。
“你……”展昭剛出口的話咬在了齒間,腹部透出的刀尖滾落無數(shù)血珠,刺痛了迎面而來白玉堂的眼。
白玉堂一聲怒喝掌風震開林珠兒,同時畫影龍吟出鞘直取展昭身后偷襲之人,凌厲霸道的刀風過后只剩一地殘軀。
“貓兒!”
展昭全身的力量都壓在倒插于地的刀柄上,此時搖搖欲墜,按在腰腹的手掌已全然被血侵染,喘了口氣望著林珠兒靜靜開口:“我當玉堂如何會突然提起念兒的死,原來是你告訴他的!闭拐杨D了頓,語氣多了些許悲憫,“念兒并非我殺,我到的時候她已然回天乏術,她強撐著與我說完這前因后果,同時等著你回來。她說只因她錯愛番邦奸細,差點害皇上遇刺身亡,害大宋根基動搖,無顏面對天下百姓,亦不想拖累你。她本打算手刃愛人再自刎謝罪,豈料那番邦的奸細先她一步下殺手,她拼死一搏終于將其正法,自己也傷重難治。她苦苦撐著最后一口氣,只可惜,你一直沒有回來,沒有聽到她對你最后的囑托。她囑你不要想著替她報仇,好好活下去,過屬于你自己的人生……還有,莫要像她,所托非人!
曾經(jīng)由仇恨支撐的信仰霎時崩碎湮滅,林珠兒怔了半晌忽然發(fā)瘋般紅著眼睛聲嘶力竭的尖叫:“你騙人!你騙人!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話!我姐姐是大宋的英雄!怎么可能是她害了皇上!我不信!我不信!你說的我一個字都不信!”
展昭看著她的樣子微微皺眉,目光有憐惜也有無奈,不料暈眩鋪天蓋地襲來,就此支撐不住栽頭便倒,白玉堂連忙搶上一步一把接住扶著坐倒在地。展昭本欲推他一推,無奈周身無力手都抬不起,只得歪在白玉堂懷中定定將他望著。
“貓兒,我……”白玉堂眼看懷中展昭凄慘模樣狠狠咬住牙。
“玉堂,遇見展昭,你可曾后悔?”展昭忽而抿唇微微一笑,溫潤謙和一如初見。
白玉堂不假思索搖頭:“不曾。貓兒,你少說話罷,省些氣力撐住,我這就過內(nèi)力與你,然后馬上帶你回去找醫(yī)圣陸癲醫(yī)治!”
“可展昭后悔了。”展昭按住他手,輕輕的說,“展昭后悔將風流天下自在逍遙的白玉堂拖入了這擾人的三千紅塵!
白玉堂心上一顫,反握住展昭的手,勉強笑起來比哭還難看:“既然你自知這紅塵擾人,怎么能把我拖進來又撒手不管,白爺爺這么金貴,只好把你的命給我做賠禮還差不多。你這命既然是我的了就不準你隨便亂丟,弄丟了白爺爺?shù)臇|西,就算到陰曹地府我也不會放過你,聽到了嗎!”
展昭動了動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只能任由他將自己大半身子都護在懷里。
一紅一白相攜遠去,身后是不知何時燃起的熊熊大火,燒紅了一整片天。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