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穿著藍色的珊瑚絨毛衣坐在陽臺上。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女兒為我做了煎蛋面包和牛奶，甜甜的香味現(xiàn)在還彌漫在房子里。吃完早餐，我沿著濱海大道散步，仍像之前每天那樣去喂鳥。海浪收縮著脊骨緩緩地向后退。
　　天突然陰了下來，幾大片云把太陽遮住，盡頭的云還源源不斷地涌來。本和煦的風(fēng)帶著潮氣也陰冷了，海浪翻滾地厲害。我拖著沙灘上撿來的枯樹枝慢慢往回走。我知道雨下不起來。
　　我很想他。今天是5月11日，他說，今天會回來。只希望這次不再像上次那樣食言。
　　家門口，女兒撐著傘站在那里等著我，笑笑背著洋娃娃繞著小狗轉(zhuǎn)圈�？吹轿遥⊙绢^尖叫一聲，嗖地一下?lián)溥M我懷里。我趕忙摟住她，她笑瞇瞇地仰起頭，甜甜地叫了我聲“外婆”。女兒也走到我身邊，嘮叨我起風(fēng)別出門。我也笑瞇瞇地聽著，拉著笑笑跟著女兒進了屋。
　　雨終于還是下了起來�？上Я嘶▓@里的玫瑰，開的正好，花瓣一下子被打落地稀稀落落。女兒在廚房探頭問我們晚上想吃什么。本埋頭哼哧哼哧涂鴉的笑笑，聽到這話，支起身子對著廚房喊要吃牛腩飯，還不要胡蘿卜。小丫頭。她媽媽回道不吃胡蘿卜就不做牛腩飯了。她苦著臉，嘴里嘀咕道讓爸爸吃好了。
　　她們都忘了今天他要回來。我有點難過，只有我一個人歡喜，等他回來一定要向他抱怨連他女兒都忘了他。他回來的次數(shù)實在是，太少了點。

　　（二）
　　媽媽今天看起來容光煥發(fā)，很早就起了床，穿著她最喜歡的那件藍毛衣坐在陽臺上。我看了看日歷，5月11號。她帶著笑看著窗外的玫瑰，我不忍心打攪她。我抱了揉著眼的笑笑，讓她去陪媽媽。
　　她像往常一樣出去散步。每年這個時候我總是心神不寧。屋子里暗了下來，看起來要下雨。我拿了傘出門想去接她。笑笑學(xué)著小狗咬尾巴轉(zhuǎn)著圈，我失笑。
　　媽媽提前回來了，我拉著她們倆進屋，這樣的天氣明亮溫暖的室內(nèi)總是讓人更舒服些。
　　媽媽的脾氣比平時還要好，一直在笑，希望今天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去。

　　（三）
　　他還沒有到家，我有些擔(dān)心。雨越來越大了，外面烏漆墨黑，花園外的路燈不知是不是壞了，看不清路。
　　女婿也到了家，渾身滴著水站在門廊下，他看到我坐在窗臺上隔著玻璃對我笑了笑。我比劃著讓他趕緊去換衣服。笑笑看著爸爸進門扔下筆迫不及待地要去抱他，她爸爸阻攔著先去了洗手間。笑笑趴在洗手間的門上，帶著委屈奶聲奶氣地問她爸爸為什么不抱她。父女倆一本正經(jīng)地一問一答。笑笑真是和女兒當年一模一樣。
　　女兒招呼我們吃晚飯，我看了看外面，還是看不到車子。我說，我們先等等，你爸爸還沒回來呢。等他一起吃晚飯吧，他也和笑笑一樣愛吃牛腩飯呢。他們臉上有些震驚，我得意地想，就我一個人記得他要回來，他們怕都是忘了。卻又有些埋怨，怎么就只有我記得呢？
　　女兒不知道想起什么，臉色有點難看地對我說他之前打電話過來，說有事耽擱了，會很晚才到家，讓我們先用餐。她說她已經(jīng)為他留了一份還說他擔(dān)心我的身體讓我先用，別等他。我生氣地拿起勺子，再不想聽女兒的話。他總是有事，明明說好的今天會早回來，卻又耽擱。連給女兒打電話也不愿打給我，是怕我生氣嗎�？墒撬髅髦牢疑鷼庖膊粫嗑�，還總是笑嘻嘻地逗我。我想，等他回來，一定要裝作很生氣的樣子不理他。

　　（四）
　　即使有心理準備，聽到母親的話，我的心還是跳了跳。丈夫從桌子底下捉住了我的手，緊緊地握了握。我咽了咽口水，說了事前準備好的話。我不敢抬頭看母親的眼睛，我真不想做傷她心的人。可是只有今天一天，我對自己說，只要過了今天就好。笑笑大概察覺到氣氛不對，不敢撒嬌，在一旁乖乖地吃起了胡蘿卜。媽媽終于還是吃了飯。我松了口氣，她相信了。
　　吃完飯，我洗碗，媽媽和丈夫在客廳陪著笑笑玩。媽媽還特意去廚房看我是否留了飯，看到牛腩飯，她滿意地笑了笑。
　　已經(jīng)七點多，媽媽精神看著不好，我讓丈夫帶笑笑去洗澡，我哄著媽媽洗漱上了床。我將藍色毛衣疊起來收進櫥里，關(guān)了燈，悄悄地退了出去。
　　夜里，我無論如何都睡不著，想著媽媽的樣子，想著去年這個時候，抑制了一天的情緒終于崩潰，埋在丈夫懷里哭起來。我哭著問他，要一直瞞著媽媽嗎。他親了親我，聲音里帶了些動容，媽媽知道的，只是不想記起來罷了。媽媽還有我們陪著她，······我哭得昏昏沉沉，心里念著明天，明天就好了。

　　（五）
　　藍色的珊瑚絨毛衣被女兒疊進櫥里，我很失落，他沒看到我穿它的樣子。
　　躺在床上，掙扎著不閉上眼，迷迷糊糊地想等我醒來就能看到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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