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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沒什么可說的,只為圓夢
內(nèi)容標(biāo)簽: 輕松
 

其它:花癡

一句話簡介:

立意:

  總點(diǎn)擊數(shù): 3305   總書評數(shù):5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2 文章積分:271,866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古色古香-愛情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民國風(fēng)云幾多愁 之 情動京華番外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13850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yù):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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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凌叔華

作者:蘇瑞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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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


      知道凌叔華的人不多,喜歡她的人更少,像我這樣愛她的,自然更是難覓知音。仿佛《高山流水》永成絕響,是一種現(xiàn)世的孤獨(dú)。因此常常在想,如果可以用三十年的壽命去換得一次見到凌叔華的機(jī)會,那也是心甘情愿?上,科技還沒有達(dá)到穿越時空的水平,最多不過是文人筆下的天馬行空,比方黃易,他和他的項(xiàng)少龍引發(fā)了多少人的時空夢。
      是俗人的就難免愛做夢,我也不例外,可我的夢,相對來說很是簡單,那就是回到二十年代的北平,在凌叔華的臉蛋兒上輕輕一吻,只一下,絕對就能滿足我的欲望。知足者未必常樂,但不知足者一定不樂,其道理,跟信心與成功的關(guān)系等同。所以,我很有分寸的只求親吻凌叔華。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就像《諜中諜》,然而湯姆•克魯斯還是帶給了觀眾春光明媚。
      那我的《諜中諜》呢?
      或許是誠心感動了上蒼,居然讓我遇到了妙善禪師,那個三十年才來紅塵一次,通曉過去未來,每次只幫三個有緣人的妙善。說實(shí)話,至今我還有點(diǎn)兒暈,不知道面前的妙善是真是假?張大了嘴巴,傻傻的看著她,那表情,活脫脫□□里的疑問,半天里說不出一個字。妙善卻笑了,那樣的溫和,一如佛陀。對了,她本就是觀音飛升時掉下的最后一滴紅塵淚,怎么會不像佛陀呢?
      良久,良久,我終于緩復(fù)了心緒,仍不信的問,“你真的是妙善?”她點(diǎn)頭,看穿了我的心事一般的說:“陳十三實(shí)現(xiàn)了他的愿望,所以他成功了,現(xiàn)在他就是亞視的王牌!蔽覅s不懂了,“他的愿望?”妙善慢慢的答道:“可以對抗《創(chuàng)世紀(jì)》的劇目,而他執(zhí)導(dǎo)的《我和僵尸有個約會》也確實(shí)做到了。否則,他就會像變成了泡沫的人魚公主,消失在天地間。”轉(zhuǎn)而神秘的一笑,輕聲問,“還想去親吻凌叔華嗎?”
      “為什么不想?”
      妙善好似很滿意我的回應(yīng),一字一字的從嘴里吐出來,“有得必然有失,如果你無法親吻到凌叔華,那么你就將消失在時空隧道里!笔忠粨],又說:“祝你好運(yùn),但是要記住,這是有期限的。三天,你只有三天的時間!”
      等等,等等,等等,這約定怎么那樣的熟悉?恍然大悟,原來是《火王》中佛羅娜的許愿——如果特萊斯不愛我,那我將會變成水月湖底的水晶。多凄慘呀!我不要這樣的結(jié)局,而且,三天哪里夠用呀!我期望的交換可是三十年,三十年耶!還要再討價還價,但是…等等,等等,等等…已經(jīng)輪不到我來反抗掙扎,周圍一片漆黑,身體輕飄飄的,不知要飄向何方?
      民國十三年•夏
      那年的4月12日,印度詩人泰戈?duì)栐L華,凌叔華與陳源因此結(jié)識,互通書信后,順理成章的結(jié)婚,生子。怎么那樣倒霉,我怎么那樣倒霉!不早不晚的,偏偏趕到泰戈?duì)栐L華之后,愛的種子已進(jìn)駐在凌叔華和陳源心田,只待灌溉了。如此特殊的時期,要親她,談何容易?何況觀念里信奉的,一直是我愛的人一定要愛我,仿佛數(shù)學(xué)中的等式,一加一必然等于二,就是這么簡單。所以,潛意識的認(rèn)為,凌叔華也不能屬于陳源,屬于除我以外的任何人。抱定了要把凌叔華搶到手的念頭,我開始尋找凌宅。
      古老的北平,錯落著被二十一世紀(jì)現(xiàn)代文明顛覆的四合院,小門小戶的,遮映在合抱粗的老梨樹下。如此的古色古香,就是在懷舊的影視作品中都見不到,看來傳統(tǒng),是與愛情一樣,會被時間沖淡。記得《古韻》中寫過,凌父為了迎娶六太太,特特的買了王府花園。我循著這條線索,到處的打聽,終于是守得云開見月明。那凈潔的石階,朱漆的紅門,耀眼的銅釘,猙獰的獸環(huán)…都像是風(fēng)的手,在招喚著我。一道門,只差這一道門,我就可以走進(jìn)凌叔華的世界,興奮得想要吶喊。
      大概是徘徊的久了,門房里有人出來,十分客氣的問,“小姐,你有什么事兒嗎?”
      我搖搖頭,想說沒有,可嘴巴不聽使喚,“我要見凌叔華。”
      那人明顯的愕然,片晌才問,“凌叔華?”我一心急著見凌叔華,被他左問右問的,多少不耐煩,“你家的十小姐,不就是凌叔華嗎?”只聽那人冷笑一聲,語氣上已沒有了先前的客氣,“別說十小姐不是你要找的人,就算是,也不能你說要見就給你見的!鳖D一頓,洋洋得意道:“十小姐是什么人?那是咱們老爺?shù)恼粕厦髦椋茄嗑┐髮W(xué)的女才子,就連故宮博物院的那些個老頑固,都要給十小姐面子。你算什么東西,好大的口氣,簡直瘋了!”我氣得直跳腳,從未有人這般數(shù)落過我,火冒三丈的指著那人的鼻子喝道:“你才瘋了呢!做人家奴才的,連主子的名姓都不知道,張嘴閉嘴就是狐假虎威,整個的奴才相!活該一輩子做小伏低,給人家當(dāng)奴才!”
      正鬧得不可開交,突聞身后沉聲一句質(zhì)問,“凌伯,怎么了?大街上跟個小丫頭吵吵嚷嚷,什么樣子!蹦橇璨查g變了副面孔,諂笑著回道:“陳先生,這位小姐的腦筋不太靈光,非說什么十小姐是凌叔華,一門心思的直要見,我不同意,才弄成了這個僵局面。”我不悅的大聲駁斥,“你腦袋才短路了!”說話時,無意瞥見了那位陳先生,倒是呆了一呆,好一副文質(zhì)彬彬,氣度翩然,比網(wǎng)絡(luò)上的舊照片可有感覺多了,此人正是歷史中閑話事件的主角——陳源,字通伯,筆名西瀅的。要說他長的也挺好看,最低限度是個奶油小生,可惜呀可惜!誰叫他是凌叔華的老公,我真恨不得把他打一頓,最好能打成開水果鋪?zhàn)拥,臉上五顏六色!那個凌伯,應(yīng)該是顧忌陳源在場,并未再說什么,只是一張面孔,紫漲的快要炸開。
      彼時西角門微微的開了,里面走出一位二十來歲的女子,青白挑銀線暗紋的旗袍,齊耳短發(fā),越發(fā)襯著那張素顏,干凈的仿佛萬古前的天地未開,不含一絲雜質(zhì)。迷離的目光,從她一出現(xiàn),就定在陳源身上,盈盈一笑,說:“你還真準(zhǔn)時,說兩點(diǎn),就是兩點(diǎn)!
      陳源接道:“你不也是準(zhǔn)時的出來迎我?”一步步的向她走去,我在恍惚間乍然清醒,那女子就是凌叔華,我的偶像呀!魂?duì)繅艨M的偶像呀!心底深處翻涌出狂喜來,終是見到了,我深深深深深深深愛著的凌叔華!不是做夢,絕對不是做夢!我一把推開陳源,朝凌叔華跑去,以最快的速度抓住了她的手,語無倫次地說:“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華華,我每天都在想你!為了你,我寧愿舍棄全世界,你就是我的一切心肝脾肺臟!華華,你讓我親一親你好嗎?”她的手,很滑,像上好的緞子,叫人忍不住一摸再摸。仿佛是睡在家里的席夢思床上,摟著寶寶,摸著那柔軟順滑的毛,才能安然進(jìn)入夢鄉(xiāng)。而她的手,也是這樣的一種感覺,安然,安然到忘了把嘴湊到她臉上。
      她掙挫了幾下,卻始終脫不開,眉頭略一蹙,淡然的笑了笑,迷離的目光中帶著憐憫,說:“小姐,請放手!蔽覅s更緊的抓住了她,用兩只手,死勁的揉搓著她的,要把她揉進(jìn)我的手掌里一樣。口中執(zhí)拗的嚷著,“不放,偏不放,就是不放!華華,我來就是為了親你的,你就同意了吧?”與偶像肌膚相貼的感覺真妙,幾乎是渾然忘我的要去摟她,但是后襟被一只突如其來的巨掌攢住了,原來,是凌伯趁我不備叫來的仆人。那仆人孔武有力,我根本就無法再靠近凌叔華,可惡,這個凌伯實(shí)在可惡!
      陳源已站到了凌叔華身畔,表情里對我是頗為同情,閑閑道:“這丫頭滿嘴里都是胡言亂語,不知道被什么刺激的?”還不自禁的,深深的,嘆了一口長長的氣。我看陳源是誤會了,急忙解釋,“我說的都是誠摯誠懇之言,你是不會懂的。華華,我真得很愛你,要不是因?yàn)槟悖也挪粫䜩磉@里。華華,看在我這一片苦心,你就讓我親一親吧?”身后的那只巨掌,驟然一縮,胸前的衣服便勒得我喘不過氣。那位凌伯適時的出著壞主意,“十小姐,我看還是叫警察吧,總不能讓個瘋子在府門前鬧個沒完沒了。”
      凌叔華沉默片刻,又看了看陳源,才緩緩道:“還是把這位小姐安置在澹寧院兒的客房吧,凌伯,你去請路易斯先生過來。”也不看我,就與陳源雙雙進(jìn)了西角門。身影消失前,我看到她鬢角的發(fā)夾微微閃著圓潤的光,那是什么?一點(diǎn)子石榴紅,像是血滴。夏日的風(fēng),很暖,隱約吹來一句半句的笑語,“那么年輕,真可憐!辈皇前?連她都以為我瘋了,這叫什么世道?!管不了那么許多,首要任務(wù)是進(jìn)入凌宅。思考完畢,就狠狠地瞪了凌伯一眼,沒好氣兒地說:“還不快把我放開,你家十小姐這么吩咐的!绷璨b作沒有聽見,只對我身后的那仆人道:“把她提進(jìn)去。”我恨的真想把凌伯拳打腳踢一場,提,用的什么字眼兒?好像我是小貓小狗似的!
      不過那仆人真聽話,三下兩下的將我拎到半空中,拎著菜籃子一樣的走進(jìn)了凌宅。四周全是雕梁畫棟,飛檐峻石,濃郁的滿清遺風(fēng),讓人很自然的忘記現(xiàn)實(shí)的不可理喻。住在這樣的宅子內(nèi),生活也會被打磨得如那光滑的白粉墻,與世上的粗糙,隔絕。大概是過了兩重院落,那仆人突然停住了腳步,很恭敬地說了聲,“六太太!
      我也跟著他的話音兒抬頭望過去,那位六太太長的還真是媚俗,丹鳳眼吊梢眉的,配在一張尖尖的瓜子臉上,完全是勾引男人的狐貍精長相,難怪得寵!梳著雙股麻花髻,一排排紅藍(lán)寶石花靜靜的臥在髻邊兒,大太陽底下,五光十色的耀眼奪目。一身梅紅織金鳳軟緞旗袍,更是錦上添花。這種女人最喜歡聽馬屁話,我便決定試上一試,看能不能從她那里得到在凌宅的自由權(quán),因此說:“太太您真美,所謂的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定然是形容您這樣的人才。”
      果然,那六太太瞬間就喜上眉梢,卻故意漠不關(guān)心的問那仆人,“她是誰?”那仆人如實(shí)回答,“在大門口纏著十小姐的!绷唤獾挠謫柕溃骸澳窃趺磶нM(jìn)府了?”那仆人道:“小的也不明白,只不過十小姐已讓凌伯去請路易斯先生了。”六太太哦了一下,立馬尖叫一聲,“天呀!竟然是個瘋子!”我真得很想,很想,很想罵回去,可是不能,我的自由全靠她了呀!只好壓下心頭的怒火,笑著說:“六太太,您看我像瘋子嗎?剛才是幾句話說的不合,凌伯就誣賴我是瘋子。六太太,您的人這么好看,心地定然更好,這中間的首尾,想是您一看就明白。都是凌伯,他…”六太太含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似乎在思考,“我看你也不像瘋子。好了,潤祥,你把她松開吧,這么個大活人,能跑了不成?”那個叫潤祥的仆人猶豫道:“十小姐叫我把她送去澹寧院兒,這…這…這…”鉗著我的巨掌,一點(diǎn)點(diǎn)地松開。六太太微微不悅,斥責(zé)道:“這什么這?她小十是個主子,難道我不是?”如此一來,潤祥只好徹底的放開我,六太太這才滿意,仿佛發(fā)號施令很有成就感似的。我暗暗一笑,女人大凡都這樣——膚淺。好在凌叔華不是,她對天地萬物的態(tài)度,都隔得很遠(yuǎn),像是美人如花隔云端,遙遙的俯瞰大地,帶著似有若無灑脫式的笑。只要想到凌叔華,心里就甜滋滋的,說不出的快活,那笑靨,也就不知不覺地爬到臉上。還沉浸在對凌叔華的向往中,豁的聽到六太太說:“你是真瘋也好,假瘋也罷,凡是跟小十搗亂的,都在我的船上!
      我不覺驚愕,“六太太?”
      潤祥不知道何時走的,空曠的回廊里只有我和六太太,四面八方都是沉寂的,沉寂的如同被列強(qiáng)瓜分仍處在睡夢中的中國。那六太太的唇角不住的往上勾起,憤憤不平的說:“不就是會畫幾筆畫兒嗎?有什么了不起!老爺就疼的什么似的,我最看不慣她娘倆兒的那個清高樣子。在這個家,好說歹說我也苦熬了這些年,都當(dāng)老爺是好伺候的呢?撿現(xiàn)成的好處,沒有這么便宜的事兒!丫頭,我也不怕你說出去,反正為了天津洋樓的事兒,我早跟她們撕破了臉!”
      絮絮叨叨的發(fā)了好大一堆牢騷,我在旁邊始終保持緘默。對于凌家的內(nèi)部矛盾,《古韻》里,多少提到過。凌叔華的父親,有六房妻妾,正所謂的一個茶壺配六只茶杯,擁擠在一個茶托里,想不磕碰都難,何況還是女人?她母親是第四房,按照書上寫的,是個文靜嫻雅的女人,也就是只管受氣的!所以某些八卦周刊在分析她為何不選擇徐志摩的原因時,特特的強(qiáng)調(diào)她母親是妾,她不能也是妾!畢竟徐志摩先娶了張幼儀,雖說離了婚,可也是過去時。陳源則不同,樣樣都新。那我豈不是更不同,未來人呢?邏輯推理的結(jié)論,就是凌叔華必須選擇我!血脈又開始膨脹了,我能感到加速跳動的心房,動脈靜脈都在不停的輸入輸出血液,那激動的循環(huán),只為凌叔華。六太太還在那里喋喋不休,我已經(jīng)乏了,插嘴道:“凌叔華住哪兒?”
      “凌叔華,誰呀?”
      怎么回事兒?這六太太的反應(yīng)與那凌伯如出一轍!討厭,真討厭!我沒心情刨根問底,改口道:“十小姐!迸铝杂幸苫,忙道:“我去幫你給她搗亂去!绷α诵,說:“不用說得這么好聽,幫我?幫你自己吧!她請路易斯先生來看你,也沒安什么好心。”大概是見我糊涂了,她繼續(xù)說:“那路易斯先生,是個德國醫(yī)生,五姐就是他給醫(yī)的,后來出家做了尼姑。你就不怕他也把你醫(yī)的更不正常?”原來如此!但我由始至終都認(rèn)為,五太太會出家,是因?yàn)樗暮⒆拥敫呱狡俨,溺水而死在了日本,白發(fā)送黑發(fā),怎能想得開?可我沒有必要與六太太爭辯,浪費(fèi)時間,因道:“六太太慧眼,什么都瞞不過您,我就是想為自己報仇。六太太,現(xiàn)在總可以告訴我,十小姐,她現(xiàn)在會在哪兒了吧?”六太太不屑道:“還能在哪兒?左不過無逸齋,她那個大書房!”我連連道謝,飛也似的就去找那聞名京華的大書房——比林徽因那太太的客廳早了近十年的文化沙龍,卻不能逢人便問,像只無頭蒼蠅一樣的亂闖,這才后悔為何不問六太太,可返回了剛才的回廊,哪里還有她的影子?
      待我摸索到無逸齋,天空都掛起了火燒云,映著石青色的底子,大紅大紫,仿佛西洋的油畫濃烈渲染。大書房里,已是空空如野,四周懸著沒有裱糊好的書畫,多半是墨蘭墨竹,看來像凌叔華的手筆。但她的人呢?眼瞅著一天快要過去了,她還不知道我是誰?著實(shí)郁悶!傍晚的風(fēng),輕輕拂過窗子,搖蕩著一幅幅書畫,沙啦沙啦作響,依稀漾出陣陣墨香。置身在這樣幽雅的環(huán)境中,人,也會慢慢遠(yuǎn)離滾滾紅塵。然而肚子不爭氣,咕嚕咕嚕的叫起來,把我叫回了俗世的不堪。不得以借用了書桌上的點(diǎn)心,還真好吃,淡淡的玫瑰味道,香噴噴的令人回味無窮。是凌叔華那篇記述郁達(dá)夫文章里提過的新鮮玫瑰老餅嗎?或許。不一時,那點(diǎn)心就被我吃完了,光光的青瓷小碟子就露出里面的雛菊花紋,孤零零的擺在書桌上,顯得有幾分單薄。也就可憐那小碟子多看了幾眼,斗然發(fā)現(xiàn)那下面竟工整的壓著一張紙,好奇的打開一看,竟然是徐志摩的信,只見上面字跡雋永,寫著——
      ……你說這瘋勁夠不夠?這詩我做成時,似乎很得意,但是現(xiàn)在抄眷一過,換了幾處字句,又不滿意了。你以為怎樣,只當(dāng)他一首詩,不要認(rèn)他的什么Personal的背景,本來就不定有。真怪,我的想象總脫不了兩樣貨色,一是夢,一是墳?zāi),似乎不大健康,更不是吉利,我這常在黑地里構(gòu)造意境,其實(shí)是太晦色了。瑞棠,你有的是陽光似的笑容與思想,你來救度救度滿臉涂著黑炭的頑皮的志摩吧!……
      其實(shí)這封信,我以前在徐志摩的《小說•書信•日記選集》中讀過,可此刻再讀,感覺全然不同,到底是拿著手稿呀!那樣輕的一張紙,在手上似有千斤重,估量著送到拍賣行的價值也是千金。小心翼翼的折好,揣進(jìn)了自己的口袋,我終于可以發(fā)財了!然而,這卻不是我最喜歡的一封,多希望,能看到那一封,徐志摩說:我大聲地念了兩遍雪萊的西風(fēng)歌,正合時,那歌真是太好了,我?guī)讜r有機(jī)會伴著你念好嗎?為了這句話,我把□□的簽名都變成了——徐志摩說:叔華,下回伴著你念雪萊的詩,好嗎?由此可見,想得到那封信的決心有多強(qiáng)烈,天地均可證明。
      光想不做,那是傻瓜,于是我動起手來,把大書房的每一個角落,都翻了個遍,仍舊沒有那封信!簡直快氣死了,折騰了那么久,人都累得透了支,卻一無所獲!更慘的是,居然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找凌叔華的臥室了!天色如墨,星星銀釘似的撒在上面,點(diǎn)點(diǎn)微光籠著大地。我精疲力竭的,只能先在大書房里休息一下,料不到卻睡著了。在民國的第一天,竟然就這樣的虛度了!
      噼里啪啦一陣亂響,尖銳刺耳,吵得我,不得不睜開眼睛。惺忪里,看到一個穿著藍(lán)布碎花衫子,梳了一條大辮子的姑娘站在我面前,清清秀秀的,眸子卻睜得比銅鈴還大,腮幫子圓鼓鼓的,似乎是受到了驚嚇。難道說,我背后有什么恐怖的東西嗎?不由自主地回頭張望了望,一切如昔。正在奇怪,那姑娘突然拔腿就跑,踩在碎裂的瓷片上,咯吱咯吱的聲音,仍是掩蓋不掉她的狂喊,“有賊,有賊呀!”
      賊?我愣了愣,也跟著跑了出去,在她身后問著,“賊在哪兒?我怎么沒看見?喂,你等等…”周圍已簇簇?fù)頁砹艘淮蟑B人,緊緊地把我包在圈兒里,鐵桶一樣。好熱鬧,仿佛是榆葉梅的花語,至于我呢?當(dāng)然是那花心兒了。霎那間,我醒悟過來,那姑娘將我當(dāng)作賊了,于是匆匆辯解道:“我不是賊,是你家十小姐請來的客人。”那姑娘大笑道:“客人?怎么現(xiàn)在做賊的,都這么大言不慚到猖狂!”口氣實(shí)在囂張,聽得我直要發(fā)作,好巧不巧的,遠(yuǎn)處傳來一句異常慈軟的話,“乙貞,出了什么事兒,一大清早的,就不安生?”那聲音,毫無殺傷力,卻叫所有的人都屏息靜氣。這姑娘就是乙貞?倒是有那么點(diǎn)兒意思了,名副其實(shí)的凌叔華筆下那個愛拿主子取樂的奴才。只見她恭恭敬敬的收斂了氣焰,頓時化成了一個新媳婦般的順從模樣兒,果然當(dāng)面背后兩套章程。那些原本圍了我一圈兒的人,慢慢往兩邊散去,同時鞠了一個躬,齊刷刷的動作,仿佛軍禮。嘴里亦同時說:“四太太!
      那四太太一面打量著我,一面柔和的笑了笑,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蹦切┤藨(yīng)了是,一個個魚貫而退,乙貞卻是走到四太太跟前,低聲道:“太太,這人是個賊,才剛我去無逸齋打掃,瞧她鬼鬼祟祟的趴在小姐的書桌上!彼奶晷σ宦,“鬼鬼祟祟,還能趴?看她小小年紀(jì),也不像賊,指不定又是小十的胡鬧。乙貞,你這就去把十小姐給我叫來。”隨后對我說:“能告訴我是怎么回事兒嗎?”我點(diǎn)頭,喜孜孜的說:“四太太,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女兒,自打看了她寫的《古韻》,就沉淪在她的貴族生活里,終日恍恍。這不,上天垂憐,給了我這個機(jī)會來親親她!彼奶悦5纳袂,好像我說的全是鬼話連篇,她根本聽不懂。好半天,她才慢吞吞的從喉嚨深處吐出一個個顫抖的字,“你…說…你…愛…小…十…還…要…親…她…”搖搖頭,大概自己都不相信,呢喃道:“這個倒霉孩子,究竟在做什么?”可我還處在興奮狀態(tài),不理不顧四太太能否接受,連珠炮似的,把我對凌叔華的愛戀,突突突突突的,全部給表達(dá)了出來。四太太越聽越是困頓,目光都帶著滯色了。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凌叔華緩緩而來,叫了聲,“媽,您找我!彼奶@才有些魂魄歸殼,多少不滿的對她說:“你愈發(fā)的不像話了,這次竟弄了個大活人來家里!就算你三媽,六媽不會說三道四,你爸也會不高興的,小十,快點(diǎn)兒找人把她送走!绷枋迦A微微一笑,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依舊哀憐,不緊不慢道:“媽,我聽乙貞說了,看來您可真是被她氣暈糊了。您想呀,咱們這樣的人家,不說惜老憐貧,還欺負(fù)一個病人,傳出去,那話總是不好聽。再說了,昨兒個她在大門口鬧,陳先生也在,您要我…難不成真讓凌伯把她送去警察廳嗎?這叫陳先生怎么想,一個小丫頭,孤苦伶仃的,只因說了幾句不著邊際的話,咱們家就容不得?媽,家里也不短這一個人的份例,算了吧!當(dāng)初您是怎樣心疼的五媽,我可是一天都不能忘,如今您也心疼心疼她吧!其實(shí)您也不用擔(dān)心什么,我請了路易斯先生,偏偏他這兩天要出差去趟南京,不過他說等他回來,就住這兒了。有他在,媽,您就放寬心吧,辛苦也不過辛苦這兩天。媽…”四太太嘆了口氣,無奈道:“都是你爸把你給寵壞的。女兒大了,這胳膊肘…”凌叔華展顏一笑,即刻說:“謝謝媽!
      那一幕,是美的,迷離飄忽,猶如霧里看花。四太太也是美的,卻過于端莊,過于真實(shí),而凌叔華,總是朦朦朧朧的,似乎鏡子里映出水中的縹緲倒影。我癡癡的看著,忍不住撲了上去,抱住凌叔華,懇切地說:“華華,我好愛你呦!”她用手,輕輕拍著我的背,柔聲道:“知道,你昨天不是說過了么!蔽疫B連應(yīng)聲,沉浸在她溫暖幽香的懷抱里,享受著幸福,很久很久很久之前就期盼著的幸福。然而,竟有人來大煞風(fēng)景的回了一句話,“十小姐,陳先生來了!痹捯粢宦洌枋迦A就不拍我了,還把我的手拉開,那表情,十足十是迫不及待的要去見陳源。只對我說:“你自己先玩吧!蹦强谖牵拖裎沂莻不聽話的孩子,正在鬧脾氣,每時每刻都需要大人哄著。我不要她這樣看我,因?yàn)槲覑鬯,從這一點(diǎn)上來說,我們是平等的地位。于是,我大度的說:“好!闭Z氣里,不免帶著酸酸的味道,似乎是喝了一大缸子的醋!
      可她這一走,就是整整一個上午。古人喜歡說度日如年,但我感到,分分秒秒都如年,那滋味,實(shí)在不好受。太陽當(dāng)空,白花花的光線轉(zhuǎn)得讓人昏昏欲睡,我知道凌叔華再不來,我一定會睡著,所以決定去找她。瞧見乙貞往無逸齋的方向送茶去,我便好心的搶了這個差,她也不方便再攔阻我,誰叫我現(xiàn)如今是過了明路的呢?她怏怏的把茶盤遞給我,諷刺的笑了,嘴上嘟囔著,“瘋子!蔽倚那楹芎,所以并不介意,還沖她伸了伸舌頭,暗暗想道:“瘋子怎么了?只要能親親凌叔華,做瘋子也無所謂。像乙貞那樣的庸俗之人,是不會理解的!彪S后把茶送進(jìn)了大書房,可凌叔華與陳源都沒什么反應(yīng),僅說了句,“謝謝!毙从珠_始聊他們自己的,內(nèi)容不外是貝多芬,肖邦,莫扎特和華格納。真沒意思,我對音樂是外行,一竅不通,五線譜在我眼中都是蝌蚪文,好在沒像洪教主那樣翻江倒海地去找韋小寶,叫他翻譯什么仙福永享,壽與天齊。聽不懂,又不能沒禮貌的打斷他們的談話,只好出去四處逛逛。大約過了有一個時辰,我借故添茶,又進(jìn)了大書房,那時,他們正在談?wù)撎K東坡和李商隱。這個也不對我的胃口,唐詩宋詞認(rèn)識我,可我不認(rèn)識唐詩宋詞。凌叔華和陳源這兩個人,腦細(xì)胞的構(gòu)造究竟是什么,怎么就喜歡說些無聊透頂?shù)臇|西?
      只聽凌叔華說:“我欣賞他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實(shí)在深情!标愒唇拥溃骸皩懙拇_實(shí)深情,可如果真像他寫的那般深情,身邊又怎么會有一個王朝云呢?難道感情不是認(rèn)定了,就一生一世?”凌叔華想了一想,“佛家喜歡說無常,何況是俗世?這么想,也就沒什么是永恒的了;ㄩ_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他也不過就是個常人罷了!要我說,應(yīng)該讓生命的每一刻,都盡量的享受生活,才不枉此生!
      陳源想必是又說了什么,但我沒有聽到,因?yàn)槟怯懻摰闹黝}太太太太太沒勁了。老夫子似的,能酸掉人的牙!不過他們的說辭,卻印證了兩種不同的愛情觀——天長地久與曾經(jīng)擁有。這不是對錯能說得明白的,亦如在武漢期間,凌叔華與朱利安的婚外情,盡人皆知,陳源的態(tài)度是什么?隨著歷史的遷移,一切,都成了揣測,唯一看到的,是朱利安死在了西班牙戰(zhàn)場,是凌叔華同陳源去了巴黎。表里會一致嗎?帶著種種思索,我又離開了大書房,在外頭走來走去的,無所事事。走累了,便回到大書房,站在門口,默默地聽著里面的動靜,終于是告別了東方的文學(xué)殿堂,換成了西方的詩歌,從濟(jì)慈,勃郎寧到瓊森,哈代。受不了了,我是真的要瘋了,被他們的無趣逼瘋了。好在凌叔華說了一個我熟悉且感興趣的人物——徐志摩。她說:“志摩的詩,我總覺得風(fēng)格與濟(jì)慈很像,比方那首《Saying Good-bye to Cambridge Again》——
      Very quietly I take my leave
      As quietly as I came here
      Quietly I wave good-bye
      To the rosy clouds in the western sky
      The golden willows by the riverside
      Are young brides in the setting sun
      Their reflections on the shimmering waves
      Always linger in the depth of my heart
      The floating heart growing in the sludge
      Sways leisurely under the water
      In the gentle waves of Cambridge
      I would be a water plant
      ……”
      英文是歌,抑揚(yáng)頓挫,仿佛在午夜里奏出的七弦琴。而她的聲音,則是譜,音符一個個地從口中蹦出來,令人陶醉。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全部的精神,都隨著她的韻律在動,眼中耳中都是她,夢境一般。忽然間,有人在背后拍了我一下,生生唬了我一跳,差點(diǎn)兒沒喊出聲來。原來是乙貞,她問,“瘋子,你干啥呢?”我狠狠地哼了一聲,“要你管!”她也甕聲甕氣地說:“誰稀罕管你!睆阶赃M(jìn)了大書房,恭順的說:“小姐,徐先生打發(fā)人送了封信來給您!彪p手捧上信,便退了出來,這回連看都沒看我。我朝她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學(xué)她的口氣嘀咕一句,“誰稀罕!”繼而又去偷窺那大書房里的一切。凌叔華慢慢的展開信,迅速掃了一下,對陳源道:“志摩問你好呢。”停了一會子,開始低聲念著——
      我準(zhǔn)是讓西山的月色染傷了。這兩天我的心像一塊石頭,硬的,不透明的,累贅的;又像是嚴(yán)窟里的一泓止水,不透光,不波動的,沉默的。前兩天在郊外見著的景色,盡有動人的——比如靈光寺的墓園,靜肅的微馨的空氣里,峙立著那幾座石亭與墓碑,院內(nèi)滿是秋爽的樹蔭,院外亦滿是樹蔭的秋爽。這墓園的靜定里,別有一種悲涼的況味,聽不著……
      柔聲細(xì)語的念完了,她又喟然一嘆,說:“要不是為的小曼惹來那些塵世紛擾,志摩也不會去西山。”頓一頓,眉頭不經(jīng)意的蹙了下,“他跟小曼的愛情,仿佛碎玻璃一樣,經(jīng)常的割傷彼此。見面的時候,總有風(fēng)波,可要是連著兩天見不到,又都忍耐不了!痛苦著,卻也是斷絕不了的幸福,換了是我,怕是早就退縮了!闭Z調(diào)那樣的平緩,似乎是山澗中靜靜流淌著的小溪,一年到頭的潺湲,山崩地陷也無法激起那小溪的波浪。她的人,也是那樣淡遠(yuǎn)的,哪怕坐在對面,也讓人心里荒落落的不安,好似隨時都會消失。
      陳源沉默半晌,方笑道:“你所盼望的愛情,是開的花,是圓的月,是絕域里才會有的完美?墒羌t塵里沒有絕域,否則所有的人都會幸福。瑞棠,但是事在人為,我始終相信絕域只要有心,就一定能建出來。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創(chuàng)造絕域?”凌叔華沒回答,只跟著淡然一笑,眼里的笑花四濺,落在雙頰上,凝固成不變的笑渦,雖然淡,卻像茶一樣,越品越醇。那笑容,押韻似的配著她超逸的神態(tài),令人覺得天地間的形容詞都是粗鄙的。陳源定定的看著,似乎是不由自主地說:“你甜蜜的愛,就是珍寶,我不屑把處境跟帝王對調(diào)。”也許凌叔華是感動了,她輕輕的喚了一聲,“通伯。”眼睛倏的一亮,好像是簇跳著叫人心動的火苗,逐漸燃燒了他的心。他的目光強(qiáng)弱不定,似乎是依據(jù)著那火苗的大小,深淺不一的照在她臉上。彼此就那樣對望著,不言不語,宇宙仿佛都靜止了。深沉深的寂然里,帶給人一種天荒地老的錯覺,就像是歲月能剎那老去,他們可以相伴一生。日月星辰再也不重要,這世上,只有她與他。
      可是我心里卻聚了一把火,嫉妒的我只覺五內(nèi)俱焚,她為什么不要我要他?!不公平,非常的不公平,我哪一點(diǎn)不如陳源?是愛她的心,還是為她做的事?何況陳源的那句話,怎么聽,怎么想,都是惡心的!真惡心,實(shí)在惡心,怎么能這樣惡心!因此,我不顧一切的推開了門,脫口而出,“華華,你怎么能喜歡這么惡心的人?!不可以!”凌叔華一愣,許久,才不解的問,“惡心?”表情多少迷惘,好似才從天涯海角的寧靜回來,一時間不能接受喧囂。我忙不迭的說:“是呀是呀,你不覺得那句話很惡心嗎?這樣的甜言蜜語跟口蜜腹劍差不多,華華,不要上當(dāng)!千萬不要上當(dāng)!”凌叔華的嘴,微微抿著,那個樣子,就是想笑,但是她,終究沒有笑,反而是很和氣地說:“那句話,是莎士比亞說的!标愒匆苍谀抢锶讨Γ撬屑澥堪愕暮B(yǎng),是不可能會笑出來的,只不過那四道目光一齊射向我,好丟人呀!我真正的語塞了,莎士比亞說什么不好,偏要說這句叫我覺得惡心的話!我又尷尬又狼狽,想逃到地洞里去,永遠(yuǎn)的躲起來!怎么能在凌叔華面前表現(xiàn)的這樣沒水平?
      日頭已經(jīng)西斜了,天容漸漸的變成了石頭的暗青色,那月亮,也弱弱的爬上來,與太陽分庭抗?fàn)幹詈蟮臅r刻。我也在與陳源抗?fàn)幹,未來的新新人類竟然比不過陳腐的中國舊式文人,太不可思議了!但在凌叔華的心中,這已是鐵板釘釘,不能改變,無論我用什么話去打擊陳源,她都護(hù)著他!
      那晚,四太太留下陳源用飯,意思再明顯不過,想撮合他同凌叔華。其實(shí)他們還用撮合嗎?心早就扭麻花似的扭在了一起!我在一旁瞧著,眼里酸酸的,心里澀澀的,四太太怎么就不知道撮合我?厚此薄彼!她還殷勤的問陳源平日里都做些什么,無外是他私人的喜好,整個的丈母娘看女婿,陳源倒也聽話,問什么,答什么。許是那氣氛太怪異,凌叔華不著痕跡的把話岔到了吃食上,她說:“聽志摩提過,陳先生總想著《赤壁賦》里的一句,巨口細(xì)鱗,狀如松江之鱸?”陳源笑道:“是呀,好多年沒嘗到了!彼奶珔s道:“現(xiàn)在不是四腮鱸魚的季節(jié),等上了市,伯母再給你做一道四腮鱸魚的鍋?zhàn)。陳先生,先嘗嘗這糟鯽魚,如何?”那個陳源,還真是嘴乖,聽說這一道糟鰣魚是四太太親自下廚做的,便盛贊不絕?涞乃奶樕戏路痖_了一枝清雅婉然的花,還告訴他說:“這也簡單,就是拿舊紅糟兒培著,再攪些香油,然后安放在磁罐內(nèi)。想吃的時候,取出來蒸一碟子就行了。陳先生若是喜歡,可以常常過來,只…”凌叔華豁然喊了聲,“媽…您這不是讓陳先生笑話嗎?”腮上已紅了一片,猶如籠著層煙霞。四太太會意地笑了,站起身來說:“那你們先聊著,我去看看那木樨芝麻薰筍好了沒!标愒匆财鹕,像晚輩那樣的送著四太太,目光無意撞到了角落里的我,大概撞出了什么,又對凌叔華道:“昨兒回去,我一直在想,她要找的你那個本家,始終想不出來。瑞棠,你有印象嗎?”凌叔華搖了一搖頭,“我也沒聽說過那人,不過名字倒好聽。心素如簡,人淡如菊。素心只得其形,而未得其神,叔華,卻有那一絲的韻味。”
      聽到這里,我才如夢初醒,怪不得誰都不認(rèn)識凌叔華,原來此時的她,用的筆名只是素心。終于知道了讓眾人誤會我是瘋子的原因,便急不可耐的奔到凌叔華身邊,解釋道:“我忘了現(xiàn)在的你不叫凌叔華,其實(shí)我是來找你的,華華,不,棠棠,我愛你愛到廢寢忘食朝思暮想失魂落魄,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難受,整天腦袋里都是你,根本就裝不下別的東西。棠棠,你就算可憐可憐我,讓我親一親好嗎?本來我還想把你從陳源那邊兒搶過來,現(xiàn)在也知道不可能,所以就剩了這一點(diǎn)兒微薄的請求,你就讓我親一親吧!只親一下臉蛋兒就好了!
      凌叔華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是無比平靜的看著我。陳源卻是擋在了她面前,一副保護(hù)的架勢,就像我能把她給吃了似的。我伸手去推陳源,可是推不動,他這種人是不會還手的,因?yàn)橐3忠环N紳士風(fēng)度,或者說,是要保持一種高姿態(tài)——居高臨下的高,所以,我就肆無忌憚的用腳去踢他,去踹他,但他還是不動。只說:“瑞棠,你先出去吧,估計(jì)這丫頭又不對勁兒了!绷枋迦A笑吟吟的點(diǎn)頭,眼睛僅能看到陳源,我不能不氣結(jié),憤憤然道:“我沒有不對勁兒!這叫…這叫…這叫…”詞窮了,好在我平日看的電視劇豐富多彩,隨便就能抓來一句濫竽充數(shù),“這叫我自狂歌空度日,飛揚(yáng)跋扈為誰雄。”凌叔華瞬間接道:“改得好!标愒匆舱f:“的確比杜工部的要對時對景。”我傲然一笑,心底想,“那當(dāng)然了,這可是楚云飛說的。”趁熱就要打鐵,我趕緊追問,“既然改得好,華…棠棠,你是不是能讓我親一下!绷枋迦A連思索都沒有,徐徐道:“我想,你需要一針鎮(zhèn)定劑。”旋即喚來乙貞,說:“你把潤祥叫來,帶她去澹寧院兒休息。”乙貞答應(yīng)著去了。
      沒過多久,潤祥再一次把我拎了起來,強(qiáng)制我離開凌叔華,可恨!外頭太黑,他左轉(zhuǎn)右轉(zhuǎn)的,我根本就看不清方向。而且,他把我送到澹寧院兒的屋子,就守在門口,門神一樣,我也沒法子再出去!難道說這一場穿越的夢,我失敗了嗎?舍棄一切來到民國的結(jié)果,失敗了?那結(jié)局,是不是真的會像妙善說的…不敢想,可是又不能不想。多少是恐懼的,這一晚,我輾轉(zhuǎn)反側(cè),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要如何去親吻凌叔華。盡管螺鈿描金的大床比無逸齋的桌椅舒服的多,但我始終睡不著,一絲一毫的困意都沒有。失眠,在民國的第二夜,只有失眠陪著我!
      陽光,軟洋洋的灑進(jìn)屋子,潤祥還站在外面。一個晚上沒睡,居然精神飽滿,神采奕奕,不像我,兩只眼睛都快成熊貓了,黑烏烏的一圈兒。無論我說什么,他都不放我出去,正在我發(fā)愁的當(dāng)兒,六太太竟然來替我解圍。她命令道:“讓這丫頭出來。”潤祥到底是個奴才,不敢違背六太太的話,于是我大搖大擺的走出來,白了他一眼。六太太把手里的象牙托子黑絲絨小盒塞給我,說:“陳先生差人送來的,可巧被我看見,從凌伯那里給攔下了,你送去給小十吧。”幸災(zāi)樂禍的笑了笑,繼續(xù)說:“昨兒那一出,精彩!你是沒看到四姐那張臉,沉的跟什么似的,她一個鉅了嘴的葫蘆,也動了氣。痛快,真是痛快!丫頭,我救了你兩次,你可是該好好想想如何報答我!蔽乙幻娲蛑,一面應(yīng)承,“六太太的大恩大德,我怎么敢忘?吃穿用度,您什么都不缺,自然想看好戲,放心吧,今兒個不會叫您失望的!只有更精彩。”反正我親到了凌叔華,心愿達(dá)成,今天就能回到未來,還去理會六太太的心情好壞?握著那小盒子,高興的捉摸怎樣去親凌叔華,軟磨硬泡好像都不行,我也有些忙亂了。也罷!走一步算一步,車到山前必有路。辭別了六太太,就去尋那條康莊大道,好找凌叔華,因?yàn)楹闷,也就把那小盒子打開了,里面放著一顆紅豆,色澤勻凈鮮亮,不仔細(xì)看,還以為是剛撥開的石榴落下的籽兒,剔透晶澈好比入骨的相思。一剎那,我依稀看到了那身影消失前,鬢角發(fā)夾微微閃著圓潤的光,原來是這樣的一顆紅豆!那一點(diǎn)點(diǎn)的石榴嬌紅,像是血滴,慢慢擴(kuò)散,四周的空氣都彌漫著一片紅,天旋地轉(zhuǎn)的紅,忘也忘不掉!不得不佩服,陳源好巧的心思呀!
      近處回廊曲折,遠(yuǎn)處亭臺疊落,都掩映在那殷紅如火的槭樹中,如置身香山。這還是我首次觀賞凌宅內(nèi)部,不可謂不雅致典麗。那槭樹的葉子,紅的仿佛手中的紅豆,深深烙在掌心的朱砂痣,沿著血管,一點(diǎn)點(diǎn)烙在心上。那樣的刻骨銘心,如同我對凌叔華的愛?蓯凼请p方的,在這一刻,我才真正懂得。若是她不愛我,又豈肯讓我親她?思緒一片混亂,卻莫名的想到了冰心在《相片》中寫過的一句話,“春日坐在花下,冬夜坐守墻爐,自己覺得心情是一池死水般的,又靜寂,又狹小,又絕望,似乎這一生便這樣的完結(jié)了。”風(fēng)吹過,枝丫搖動帶落幾片葉子,落到地上,鮮活如能燃燒,燒盡《相片》的主人公施女士的一生,塵埃落定。那一把火,在畢牧師娶了新夫人時,就開始點(diǎn)燃,施女士的一生,也是在那一刻完結(jié)的!自那以后,她還能看到光明嗎?幸福的光明。我的生命里,也燒著這樣的一把火,卻是從何時燒起的呢?讀《古韻》開始,穿越開始,還是凌叔華愛上陳源開始…抑或,是我自己也找不到的時刻!只是有一點(diǎn)可以確定的,那就是沒有凌叔華,我的一生也是完結(jié)的,不管前路有多么漫長,多么精彩,都不過是沒有意義的,灰色的尾聲。就像是彗星拖的那條長長的掃帚尾巴,劃過天際,看得見,摸不著。思及此,我也困惑了,究竟自己在執(zhí)著什么?要是凌叔華還不肯愛我,那親與不親,分別又在哪里?也許,只是一個物質(zhì)的形態(tài)罷了!
      一步一步的走著,走著未知的路,路的盡頭,會是我期待已久的愛嗎?別忘了,已經(jīng)是第三天了…這第三天,又會有怎樣的經(jīng)歷,能力挽狂瀾嗎?茫茫人生路,是否也像面前的那條路一樣,是未知的?蛇@,卻是另外的一個故事了…從懷中掏出徐志摩的那封信,慢慢的撕碎了,雙手向空中一揚(yáng),無數(shù)的碎片滿天滿地的飛揚(yáng)著,淹沒了一切。

      *絕域——童話《潘彼得》中的神仙領(lǐng)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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