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的亡魂，歡迎你的到來�！倍俗谝粋�高聳入云霄的辦公桌后的男人用他那低沉喑啞的聲音說道。

　　米瑟拉瑞抬頭望著看不清容顏，整個身軀籠罩在一團黑霧中的男子，疑惑地問道：“這里……是哪兒？”

　　“這里是亡靈的國度。”男人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一邊回答道，“我是你的引路人，達納特斯�！�

　　“引路人？所以我接下來應(yīng)該做什么？”

　　“這里有兩個亡靈生活的地方，一處叫作自由，一處叫作秩序�！边_納特斯身子向前探了探，“你，選擇哪里呢？”

　　“……能為我介紹一下這兩個地方么？”

　　“呵呵，介紹？”達納特斯的聲音中帶上了些許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自由便是自由，秩序即為秩序�！�

　　米瑟拉瑞身子抖了抖，直覺告訴他對方已經(jīng)不再愿意理會他的糾纏了，于是他直接說道：“那就自由吧！”

　　“自由么？”達納特斯的聲音拖得很長，像是太高的瀑布無法快速落入湖中，只能在空中飄飖，“那么，請把。”

　　那個高高的辦公桌下打開了一扇門，門內(nèi)霧氣繚繞，看不清深處的樣子。

　　米瑟拉瑞遲疑了一下，抬腳走了進去。

　　當(dāng)他一只腳踏入門內(nèi)時，他聽到了隱約傳來的達納特斯的聲音：“祝你好運�！�

　　在慣性的驅(qū)使下他走入了門內(nèi)，可那句話讓他有些不寒而栗，但當(dāng)他準(zhǔn)備回身時，卻發(fā)現(xiàn)那扇門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接天的磚墻，墻面泛著冷光。

　　“只能繼續(xù)向前走了。”米瑟拉瑞暗暗安慰著自己，打量了一下四周，發(fā)現(xiàn)只有前方有一個可以通行的轉(zhuǎn)角，于是緩步向前走去。

　　可當(dāng)他走過那個拐角之后，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讓他大驚失色。

　　臟污的地面，不知道潑上了什么東西、顏色奇怪的墻壁，幾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男女靠著墻歪坐在地上，閉著眼不知生死——哦，應(yīng)該是死的，這里畢竟是亡靈的國度。

　　遏制著內(nèi)心翻涌的惡心感，米瑟拉瑞繼續(xù)向前走去，踮著腳小心地跨過了幾團污穢之物，避過那幾個男男女女的腿，再次拐過了一個拐角。

　　這次再看見的又是另一番天地，那是一個熱鬧的街市，人來人往，有的人與友人高談闊論著，有的人垂著頭沉默著，看起來就和人間一般無二。

　　可米瑟拉瑞內(nèi)心的驚疑還未放下，兩個方才還在談得熱火朝天的人突兀地相互毆打了起來，拳拳到肉，打得頭破血流。

　　可其他人卻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漠然地從他們倆身旁走過。

　　“這里就是這樣的�！币粋�充滿磁性的男聲在米瑟拉瑞的耳旁響起。

　　他急忙回身，發(fā)現(xiàn)身旁站著的是一位西裝革履的紳士。

　　“你還記得這里叫什么嗎？”紳士優(yōu)雅地含笑問道。

　　“自由……”

　　“沒錯，這里的主題就是絕對的自由�！奔澥课⑽⒙N起的唇角和平緩的語調(diào)令米瑟拉瑞如沐春風(fēng)般舒服，“在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一想，你擁有絕對的自由，不用遵循任何條條款款，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所以……”

　　“所以你接下來要做的，是去找一個空著的房子住下，這樣才能更好地思考不是么？”紳士微笑著向他伸出了手，“正好我鄰居前幾天搬去和他的愛人一起住了，你愿意住那里么？”

　　不知道從何而來的信任感讓米瑟拉瑞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接受了紳士的邀請，握住了他的手，任由他帶著自己穿過了喧嚷的人海。

　　紳士給他推薦的房子的確不錯，而成為了亡靈食物與睡眠也不再是必需品，或許是因為亡靈漫長的生命使得即使是初生的亡魂思考速度也比活人慢上許多，米瑟拉瑞就這樣安靜地盤坐在床上思考了兩天。

　　可讓他中斷思考的并不是突如其來的靈感或是漫長的思考所帶來的結(jié)果，而是一聲轟鳴——一聲從客廳傳來的轟鳴聲。

　　米瑟拉瑞從床上彈起，謹(jǐn)慎地扒著門看著客廳，房門已經(jīng)成為了地上一塊無用的板子，一個彪形大漢正站在客廳四處打量著。

　　謹(jǐn)慎使他選擇了沉默與躲避。

　　然而世事卻并沒有他預(yù)料的那么美好，彪形大漢打開了臥室門，帶著他那壓倒性的氣勢居高臨下地看著瑟縮著的米瑟拉瑞。

　　“小子，這間房子以后就歸我了。”大漢的聲音就像是它體內(nèi)的雷聲轟鳴一般令人震顫。

　　“為……為什么？”盡管恐懼已經(jīng)占據(jù)了絕對的上風(fēng)，但米瑟拉瑞還是顫抖著問出了口，或許是因為不甘吧。

　　“沒有為什么！”大漢目眥欲裂，怒然地瞪視著他，“這里可是自由之地，我擁有占據(jù)這間房子的自由！”

　　“那我也擁有不給你這間房子的自由�！币苍S是因為人類強大的適應(yīng)能力，那凌然的氣勢已經(jīng)不能再讓米瑟拉瑞顫抖了，在一種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情緒的驅(qū)使下，他說出了這樣一句他一輩子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說的話。

　　“小子，你的確有這樣的自由�！贝鬂h咧開嘴笑著，“可是你的自由又與我何干呢？”

　　話音未落，他單手便拎起了身形瘦小的米瑟拉瑞，輕松地將他扔了出去。

　　米瑟拉瑞憤然地坐起身，可那沒有房門的房間卻像是地獄一樣令他充滿了恐懼——這種恐懼無關(guān)生死。

　　坐在地上沉默了半晌，他選擇了起身，順著人流離開了這里。

　　慢慢地，他發(fā)現(xiàn)自己離開了那條不算寬敞的巷道，走到了一個自己從未來到過的廣場上，而廣場中央聚集著一大群人，不知正津津有味地看著什么。

　　他快步上前，靈活地從人群的縫隙中穿了過去，站在了圍觀著的最前方。

　　廣場中央是一個略微高處其他地方的高臺，高臺上站著一個衣衫凌亂、面色猙獰的，正在激動地演說著的男人。

　　他恍然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竟然是幾日前唯一一個向他伸出援助之手的那位紳士。

　　可這時的紳士與那時的紳士簡直是天壤之別，一個優(yōu)雅大方，宛如從中世紀(jì)的畫作中走出的人物，一個瘋狂得像是療養(yǎng)院最深處關(guān)著的人。

　　他的演說似乎已經(jīng)接近了尾聲。

　　“��！朋友們！難道我們真的還能忍受這樣的情況么！這種混亂不堪的情況！”

　　“你們真的不愿意站出來改變著一切么！”

　　“自由已經(jīng)蒙蔽了你們的心臟！它使你們目不能視，耳不能聞！它使你們忘記了曾經(jīng)擁有的一切美好！”

　　“難道這真的是我們想要的自由么？”

　　“不！這不是！這絕對不是！”

　　“我們需要的自由是善良美好的！而不是像如今這種陰暗污穢的！”

　　“朋友們！絕對的自由只會孕育出絕對的罪惡啊！”

　　然而圍觀者們卻并沒有理會他在說些什么，仿佛在看一場鬧劇，正等著最精彩的高潮。

　　“難道你們真的已經(jīng)無法覺醒了么！”紳士的神色只剩下了濃郁的絕望，而此刻他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被他狂野的動作摧殘得破破爛爛。

　　“既然這樣，我愿意用我的生命來喚醒你們已經(jīng)墮入黑暗的靈魂！”紳士仰天一聲長嘯，拔起了放在身旁的寶劍，干脆利落地戳進了自己的肚子。

　　鋒利的寶劍帶著鮮血從他身體的另一端穿透而出。

　　短暫地顫抖之后，紳士屈下膝蓋跪在了地上，利劍撐著上身，讓他臉上濃郁的絕望清晰無比。

　　“你們……不管管他么？”米瑟拉瑞顫抖著對身旁無聊地嘆了口氣，轉(zhuǎn)身想要離開的女人問道。

　　“有什么好管的？”女人挫了挫自己的指甲，“他想要怎么做是他的自由，我們來這兒只是想看他今天又想用什么樣的方式自殺而已。”

　　她搖擺著身子走開了，但她的呢喃還在米瑟拉瑞的身邊回蕩著：“竟然只是捅穿肚子么？真是無趣�！�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了米瑟拉瑞，方才在彪形大漢身上體驗到的恐懼在這種恐懼面前就像是猛犸象面前的一只瘦弱的貓一樣脆弱。

　　他想起了紳士最后的那句話：“絕對的自由只會孕育出絕對的罪惡。”

　　于是他毅然回身，向著最初來時的方向走去。

　　轉(zhuǎn)過那兩個拐角，眼前依然是那面泛著冷光的墻。

　　米瑟拉瑞的臉上泛起了彷徨，然后慢慢地轉(zhuǎn)變成了堅強。

　　他上前伸手撫上了那面看上去堅硬無比的墻壁，卻沒有想到他的手經(jīng)過的地方都泛起了漣漪。

　　“原來，這扇門并沒有消失么！”他的眼中閃爍著驚喜與希望。

　　沒有任何遲疑，他就像瘋了一樣向著墻壁撞了過去，卻神奇地沒入了墻壁。

　　一陣短暫的眩暈過后，當(dāng)他睜開眼時，就像是第一次踏入亡靈的世界一樣，眼前是那個高高的辦公桌。

　　“你好，歡迎再次來到這里�！边_納特斯端坐在辦公桌后，漠然地說道，并沒有在意米瑟拉瑞的再次到來。

　　“你好……”米瑟拉瑞有些拘謹(jǐn)，因為他沒有辦法從達納特斯的言行中看出他的態(tài)度。

　　“選擇吧，亡魂。”達納特斯并沒有繼續(xù)聽米瑟拉瑞說下去的欲望，直截了當(dāng)?shù)卮驍嗔怂?br>
　　“……我選擇秩序�！泵咨鹫读艘幌拢瑪蒯斀罔F地說道。

　　“秩序嗎？”達納特斯的聲音突然顯得有些幽遠，“好的，門已經(jīng)為你打開了�！�

　　看著那扇幾乎沒有任何改變的門扉，米瑟拉瑞忽然有些躊躇，但因為并沒有別的選擇，他只好邁了進去。

　　身后再次傳來了達納特斯的聲音，而這次他的聲音顯得有些意味深長：“希望不會再次見到你了�！�

　　這一次米瑟拉瑞沒有回頭，因為他不知道前路究竟如何，而達納特斯的態(tài)度也一直顯得有些詭異。

　　或許秩序注定與自由相對立，方一踏進秩序的國度，他便看到一個身著樸素灰衣的男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好，我是你的引路人。”男人這樣說道，說話的聲音有些奇怪，明明是一個活生生的亡魂，聽上去卻像是機械發(fā)出的聲音，冰冷得沒有絲毫的情感。

　　“你好�！泵咨鹋合滦牡自俅诬f升而起的不安感。

　　“請隨我來，我將帶你去你的住處�！币啡四曋难劬ΓJ(rèn)真地說道，旋即轉(zhuǎn)身向遠處走去，可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樣的考究，仿佛精確到了每一個毫米，每一個剎那，而正是這種精確，才更讓人感到惶恐。

　　因為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一個機器人。

　　內(nèi)心的惶惶越來越盛，米瑟拉瑞幾乎想要轉(zhuǎn)身就跑開這里，但達納特斯的最后一句話卻像是一個重重地大石頭一般沉重地壓在他的心上。或許……回去便不會再有希望。

　　躑躅了一下，耳畔傳來了引路人無機質(zhì)的問詢：“怎么了�！�

　　那種輕微疑惑的感覺恰到好處，精妙到不可思議。

　　“沒事。”米瑟拉瑞勉力壓抑住自己幾欲噴涌而出的復(fù)雜情緒，抬步跟了上去。

　　“先生，請注意您的步伐，別太大了�！币啡颂嵝训�。

　　“……好�！泵咨鹈銖娦α诵Α�

　　“先生，這個時候不需要笑�！币啡说恼Z氣中多上了一絲恰到好處地不滿，“不需要笑的時候就不能笑，請遵守秩序�！�

　　“是……”米瑟拉瑞臉上褪去了奇怪的笑容，他努力將自己變得和身旁的引路人一般無二。

　　走過了一條長長的，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的通道，天地倏然開闊起來。

　　闖入視線的是一排排正方體型的建筑，每一座建筑都相似得像是復(fù)制粘貼一樣，沒有任何多余的贅飾，冰冷得勝過了夜晚的墓地。

　　明明是烈日灼灼，米瑟拉瑞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帶著米瑟拉瑞穿過一座座規(guī)整的小樓，引路人一路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言語和動作。

　　大街上的情景與自由大相徑庭，空無人煙，地面干凈無塵，總而言之就像是從來沒有人在這里出現(xiàn)過一樣。

　　最終腳步停在了一棟完全不知道引路人是如何辨識出的小樓前，他退后一步，右手輕抬，指著這棟樓說道：“這就是你的住處了�！�

　　米瑟拉瑞上前推開門，正要跨進去，耳邊又響起了引路人的聲音：“請換鞋。”

　　他僵住了身子，然后繼續(xù)彎下腰去，換上了鞋柜中的拖鞋。

　　引路人捧起了鞋柜上比牛津大詞典還要厚的一本書，遞給了米瑟拉瑞：“這是秩序之地的所有規(guī)則，請全部記下來，并一定要遵守�！�

　　“是�！泵咨饛娖戎约簽樾χc了點頭。

　　引路人轉(zhuǎn)身，邁著他那如同機器人一般的步伐離開了。

　　米瑟拉瑞強作鎮(zhèn)靜地關(guān)上門，然后崩潰似的將自己扔到了并不算軟和的沙發(fā)上，雙手抓著頭發(fā)。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跌進了那個恐怖谷，谷中滿是盯著自己的無機質(zhì)的眼睛，谷壁光滑得就像是用一把鋒利的寶劍切下的，抬頭向上看只有一線光亮，卻太過遙不可及。

　　“不！不行！我一定要逃離這里！”他瘋狂地呢喃著，身子扭曲著，像是在掙脫一條看不見的枷鎖，“我不想變成他們這樣！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的聲音從呢喃漸漸轉(zhuǎn)成了可怖的低吼，就像是山林中在生死間掙扎的困獸。

　　夜幕悄悄降臨，籠罩了這個如同死亡一般的地方，盡管這里本就是亡靈的國度。

　　米瑟拉瑞猛地起身捧起了那本厚得可怕的書，動作粗魯而瘋狂地將書翻到了日程表，顫抖著手指一排排看了下去。

　　他的雙眼充滿了血絲，頭發(fā)亂得像是被無數(shù)的桎梏之手沿著不同的方向撕扯過，衣衫凌亂得尤甚自由之地的紳士。

　　盡管神色仍舊瘋狂，但米瑟拉瑞的內(nèi)心已經(jīng)陷入了一種絕對的理智與冷靜，冷靜到他自己都覺得可怕。

　　“今天沒有活動，街上不會有人在走，只要我逃到來的地方，或許就能成功逃出這里�！�

　　“不！我一定能夠逃出去的！”

　　或許支撐著米瑟拉瑞離開這里的只是一股氣罷了，這股氣或許目前仍可以像利刃一般劈開達納特斯那句難知其深意的話，但過上一會兒可就不一定了。

　　他起身換上了自己的鞋子，手顫抖著握上了門把，嘴唇緊抿著，臉色蒼白得有些嚇人。

　　“一！二！三！”在心底用一種瘋狂地聲音嘶吼著，米瑟拉瑞猛地拉開門，瘋狂地向著來路奔去。

　　或許是意志太過強大，盡管這里比迷宮還要容易讓人迷失，但他竟是一路循著正確的路途奔去。

　　可秩序之地晚上也并不是沒有任何人煙的，一個陌生的男人看見了他，控制著音量喊道：“停下！夜晚禁止出門！”

　　米瑟拉瑞沒有理會這完全沒有任何情緒的禁令，繼續(xù)著自己向往自由的奔跑。

　　男人邁著機械的步子向他跑來。

　　秩序令這里瘋狂，但也是秩序讓米瑟拉瑞有了逃出生天的機會。

　　因為秩序，夜晚并沒有什么人會發(fā)現(xiàn)他；因為秩序，即使被發(fā)現(xiàn)了，那種機械的奔跑也不能阻住他的腳步。

　　終于踏進了那條通道，已經(jīng)離他不遠的引路人終于停下了自己的腳步�？磥斫固と胪ǖ朗菍Τ艘啡艘酝獾娜私^對的禁令。

　　米瑟拉瑞緩下了自己的步子，來到了那扇墻的面前，轉(zhuǎn)身看著隱約可以看見的端正地站在通道口的身影。

　　“繼續(xù)享受你們的秩序吧�！彼淠f道，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有其他的情緒了。

　　轉(zhuǎn)身撞入墻壁，他又一次來到了這個地方。

　　高處的達納特斯依然端坐著，黑霧翻涌著隱藏了一切的秘密。

　　“我……還有選擇么？”米瑟拉瑞的聲音中已經(jīng)沒有了絲毫的期待。

　　“有�！边_納特斯終于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將筆放在桌面上，向前探出身子直愣愣地盯著他。

　　“……那又是什么鬼地方？”米瑟拉瑞嗤笑道。

　　“那里既有自由，又有秩序，那里永遠沒有絕對的東西，那里永遠也不會有人強加干涉于你�！边_納特斯的語氣沒有絲毫變化，仿佛不曾感受到米瑟拉瑞的冒犯，“你……愿意去那里么？那是最好的地方�！�

　　“真的有這樣的地方么？”達納特斯那種冷漠卻并非冰冷到不像生靈的聲音讓人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讓你不自覺地相信他的每一句話。

　　“當(dāng)然，”達納特斯似乎是在笑，“你愿意去么？”

　　沉默了半晌，米瑟拉瑞長嘆了口氣，說道：“我可以等到我的妻子來了之后和他一起去么？我不想讓他再經(jīng)歷我這樣的遭遇了�！�

　　“當(dāng)然可以。”達納特斯點了點頭，“但是這里不是你能夠長時間停留的地方，你可以選擇去自由，亦或是秩序等待他�！�

　　“回人間呢？”思索了一會兒，米瑟拉瑞突然問道。

　　似乎是愣了一下，達納特斯回答說：“也行。但那里沒有任何人能夠感受到你的存在，你也不能觸碰到任何東西，你確定么？”

　　“我確定�！泵咨鸫瓜铝祟^，掩去了一切的神色，他甚至閉上了眼睛，來遮蔽住自己眼中難以名狀的滄桑。

　　“去吧，你的門就在你的身后�！边_納特斯坐了回去，繼續(xù)拿起筆開始了無盡的寫寫畫畫。

　　米瑟拉瑞回頭，義無反顧地踏進了那扇門，走向了彼岸。

　　一陣天暈地旋之后，在他的耳邊響起的是八音盒的聲音，那是一個有些古老的八音盒了，有些音節(jié)都已經(jīng)缺失。

　　那是他和妻子一起選的八音盒。

　　慌忙睜開眼，米瑟拉瑞看著近在咫尺的蒼老了許多的妻子，不覺有些哽咽。

　　妻子沉默地寫著什么，平日里閃爍著光芒的雙眼失去了本應(yīng)有的神色，白皙嫩滑的肌膚也失去了光澤。

　　“我好想你，你知道么？”米瑟拉瑞開口說道，“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好想你�！�

　　但并沒有人能夠聽到他的聲音，他只是一個被整個世界遺落的亡魂。

　　不應(yīng)該回到這里的亡魂。

　　“我真的好想你啊�！泵咨鹄^續(xù)溫柔地對著妻子說道，“雖然并沒有死去太久，但我感覺我已經(jīng)離開你太久太久了。”

　　“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

　　或許伴著自己的妻子一起衰老的快樂能夠勝過被世界遺棄的孤獨，米瑟拉瑞一直待在妻子的身邊，直到她的死亡。

　　妻子疑惑地從她的身體里站了起來，看著自己眼中滿是驚喜：“我一直想要見到你，可沒有想到愿望就這么實現(xiàn)了！”

　　“我一直就在你的身邊�！泵咨饻厝岬卣f，目光繾綣。

　　“是么？”妻子欣喜地笑著。

　　“是啊，”米瑟拉瑞伸出了他的右手，邀請到，“跟我走吧，我?guī)闳プ蠲篮玫牡胤健！?br>
　　“那是哪里呀？天堂么？”妻子握住了久違的丈夫的手。

　　“比天堂還要美好�！泵咨鹦χf。

　　青年握著已經(jīng)年華逝去的女子，慢慢從這片天地中淡去。

　　“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吧。”還不待兩人反應(yīng)過來，達納特斯就開口說道。

　　這一次，被黑霧籠罩著的一身黑衣的他沒有再端坐在辦公桌后，而是就這樣站在他們的面前。

　　“我希望是這樣�！泵咨鹦腋５貭恐拮拥氖�，充滿了希望地說道，但雙眼卻是疑惑地看著達納特斯。

　　“那么坐上這趟列車就行了�！边_納特斯抬起右手指向身側(cè)，一輛列車從辦公桌中猛地開出，停在了他們的身旁。

　　“那里真的像你說的那么美好么？”米瑟拉瑞拉著妻子的手緊了緊，問道。

　　“當(dāng)然，相信我。”達納特斯這次帶上了些許笑意的聲音，就像是一個多年的老朋友的勸誡一般讓人感到可靠。

　　“好吧�！泵咨鹞⑿χ蜻_納特斯點頭道了謝，牽著一臉懵懂的妻子走上了列車。

　　“祝你好運�！边_納特斯向他揮了揮手，列車門緩緩合上。

　　米瑟拉瑞拉著妻子坐下，和他一起聊著這些年來兩人“一起”經(jīng)歷的事情，有笑有淚，時間匆匆逝去。

　　他突然驚醒，看著窗外的原野，問道：“怎么還沒有到？我感覺我們已經(jīng)在這片原野上走了很多天了！”

　　妻子疑惑地看著他，問道：“也許只是因為這片原野太大了呢？”

　　“不！”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惶籠罩了米瑟拉瑞，這不是他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可這一次的驚惶雖不如前幾次那樣令人窒息，卻讓人感覺仿佛陷入了真正的無盡的絕望。

　　那里是不會感到窒息的，因為感到窒息也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奢求。

　　他瘋狂地?fù)涞沽熊囬T上敲擊著，嘶吼著：“開門啊！你開門��！為什么還沒有到！開門�。　�

　　漸漸的，嘶吼變成了抽泣，抽泣變成了呢喃，最后呢喃也消失在了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

　　妻子盯著她的丈夫，卻沒有任何動作，她感覺這樣的丈夫太過陌生。在她的心中，活著的永遠是那個謙謙有禮，溫潤如玉的男人。

　　而不是如今這個瘋子。

　　“怎么還沒有到�！泵咨鸢c坐在門旁，雙目無神地看著前方的虛無。

　　“或許，永遠也不會到了�！彼缡窍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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