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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1
老胡想,他大概這輩子都忘不了狗狗走失的那天了。
不過,還是有些東西忘記了的,比如那天是晴天還是陰天,他是怎樣知道這個消息的,又是怎樣匆忙趕到華哥家的,這些記憶都模糊了,像被霧雪糊過的窗,然而所有都在華哥打開門的一瞬鮮明了起來。
他還記得華哥笑著對他說“來了”,像往常一樣熟稔輕松的語氣,手還放在門把上,傾著身子仰頭望他,門廊燈鵝黃的光暈傾在他淺灰色的毛衣上,睫毛在眼下投上一層影,連不服輸?shù)膩y糟糟的頭發(fā)也柔和起來,他順勢抹了一把,答道:“嗯!焙鲆暼A哥嫌棄的眼神,去換他常穿的那雙棉拖,“給你帶了好吃的,別嫌棄了~”
“真的?”眼睛瞬間亮起來,酒窩也是亮亮的,“你家的小甜點么?”
“嗯,草莓味的!闭f著把手里的盒子遞給他,看著他開心地接過盒子,一路上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大半,真的好怕他紅著眼一個人窩在沙發(fā)上哭。
“你吃過了沒?”華哥踢踏著棉拖,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蛋糕盒,朝起居室走去。
“在片場吃過了,今天的餐一如既往的難吃。”他說著把大衣脫下來掛在落地衣架上,看著衣架上不同樣的迷彩無奈地?fù)u了搖頭。
“哦!比A哥回頭認(rèn)真看他,嚴(yán)肅地說,“別指望我會把吃的分給你!”
老胡翻了個白眼,“不要你的吃的……”他隨手翻了翻邊桌上的雜志,威脅道:“話說你最近不是在減肥?紅姐好像管你管得挺嚴(yán)的?”
剛往嘴里填了口草莓慕斯的華哥愣住,“你別告訴她……”
“行啦,逗你玩的!笨粗瞪档啬弥粗逃偷牟孀右荒樒诖乜粗约,更想逗他了,不過看到茶幾前拆了一半的貓爬架他就知道要適可而止了。那是他從網(wǎng)上買來的,狗狗很喜歡,還有個一模一樣的擺在他家里,也是醬弟和兒童的心頭好,兩個人花了一個下午才組裝好的。
老胡在心里嘆了口氣,這人總是這樣,什么都不說,明明在乎得要命,卻還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狗狗離開了他,他就再也不給它回來的機(jī)會了。他突然想起有人說華哥這樣在感情上很容易輸?shù),他卻一臉堅定地說“我不會輸?shù)摹,老胡終于明白他為什么“不會輸”了,因為他從來都不會讓自己輸。
又想嘆氣了。
“你嘆什么氣?”華哥噙著叉子,嚅嚅地問道。
老胡一愣,原來自己不經(jīng)意地表達(dá)出來了,“沒什么,太累了……”他指了指貓爬架,“要我?guī)兔γ??br> “累要好好休息!不過如果你愿意的話,順便把那個抓柱也拆了吧!
“行行行!”他認(rèn)命地坐在地毯上,薅起袖子,“使喚人可真行!”
“你問我的!”語氣里傲嬌得也是沒誰了。
然后那人就大爺似的窩在沙發(fā)上吃著他帶來的小甜點看著他拆貓爬架。
2
那是他記憶里和華哥相處的常態(tài),省卻了世俗的客套,平淡得像白瓷碗里的水,漣漪都不見。不過,或許能聽到他拆抓柱的聲音。
“拆好的東西放哪里?”
“這!這!”華哥終于吃完了那個慕斯,換了個草莓塔,連話都不愿意多說,踢了踢腳邊的箱子示意他。
老胡簡直忍不住想再給他一個白眼了,“踢過來!
箱子沒有多大,卻已經(jīng)放了很多東西了,狗狗專用的貓碗、沙箱、貓窩、小玩具、影迷畫的狗狗的手繪圖……零零星星的,卻一件一件整齊地擺著,像是,從沒被打開過包裝一樣。
他看了眼認(rèn)真吃著東西的男人,剛剛還害怕他偷偷窩在沙發(fā)里一個人哭,現(xiàn)在卻巴不得他真的哭出來。
“干嘛這樣看著我?”察覺到他的視線,男人抬眼。
他攤手,“放好了。”
“拿膠帶封起來吧,膠帶在桌上……”他頓了一下,放下手里的叉子,“還是我來吧……”
老胡看著他蹲著認(rèn)真地清點箱子里的東西,然后把箱子合上,封上膠帶,一圈,兩圈,三圈……看著他的動作漸漸慢下來,低著頭伏在箱子上!拔乙詾,它會陪我很久的。剛撿到它的時候,它還那么小小的一只……”
“說不定……”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開了個頭就戛然而止了。
“沒有說不定的,”他慢慢緩過來,繼續(xù)纏了一圈又一圈的膠帶,“它本來就會離開的,時間早晚而已!
封好紙箱,他翻出一支記號筆,一筆一畫地在上面寫上“狗狗,我的妹妹”,然后就把它鎖進(jìn)了雜物櫥。
老胡看著他落鎖的動作,像大病一場的患者一樣,頭發(fā)絲都透露著頹喪。他沉吟了一下,問:“華哥,要喝酒么?”
華哥抬眼看向他,“你確定?”一側(cè)眉毛挑得極高,戲謔道:“一杯倒。”
“舍命陪君子!”
他記不清那天兩人喝了多少酒了,紅的白的,直到眼里的燈光都花成了星星,還有他們看的電影,哪一部也不記得了,一幀一幀的畫面成了幻影,聲音變得遙遠(yuǎn)又喑啞,可奇怪的是他竟然還記得華哥醉倒在沙發(fā)里的模樣,依舊亂糟糟的頭發(fā),長得不可思議的睫毛,泛紅的眼角,然后是悶在毛毯里的鼻子、嘴唇、下巴,他都能分毫不差地回憶起來。
他明明就是醉過就忘的人……可偏偏把這個三十幾歲窩在沙發(fā)里傷心得像個孩子一樣的男人記得清清楚楚,像是本來他就應(yīng)該記得一樣。
說不定,如果他沒記得那么清楚,是不是就會沒有現(xiàn)在的難過?
但是,沒有說不定的。
3
“喂!老胡你愣什么呢?”小紅花一巴掌拍到老胡背上,差點把他手里的花打掉。
老胡捻著手里的玫瑰花莖,隨手把花塞到胸前的口袋里,“干嘛?”
“能干嘛!看你一個人愣在這的!”他扯著老胡的胳膊就把人往熱鬧的地方拉,“華哥媳婦兒旁邊這么多漂亮的伴娘還不趕緊趁著認(rèn)識認(rèn)識!說不定就成了呢!”
“成什么?”老胡突然不想再若無其事地裝下去了。
小紅花定定地看著他,小聲道:“你注意點兒!今天是華哥的大好日子!”
“呵!”他望向高興地帶著新娘子接待賓客的男人,“是啊,大好日子呢……”
男人依舊是原來的模樣,時間仿佛特別眷顧他,一歲一年,眼角有了紋路,更多的卻是沉淀下來的難以言喻的風(fēng)華,尤其今天,眉眼都在笑的男人,攪亂了他裝作的若無其事。
他回過頭,認(rèn)真道:“老袁,我說不出‘恭喜’兩個字!
“那也要說!毙〖t花皺眉,看著眼底都泛著冷意的老友一字一字地說道:“演也要演下去!”然后就拽著他湊到新人旁邊,嘻嘻哈哈地說著祝福打趣著新人。
老胡覺得眼前的一切仿佛是個片場,他扮演著來賓,嬉笑寒暄。這大概是他演得最累的一出戲了,無論戲里戲外。
他終究沒有說出“恭喜”兩個字。
散場了,沒說再見,什么都沒有,就走了。
胸前的玫瑰佩戴了一天,花瓣邊緣都枯了。
第一行沒有你
第二行沒有你
第三行沒有也罷
可是你,你還在第一行和第二行,卻離開了我的第三行,再也沒有你了。
老胡想起那場北海道的大雪,假裝一起變老的兩個人就在雪地里漸行漸遠(yuǎn)了。
遠(yuǎn)到,他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那個小小的雜物櫥里還有個紙箱,緊挨著妹妹的箱子,落了的灰掩了幾個字,“胡歌,我的(劃掉)我們”。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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