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頭
　　滴答——
　　滴答——
　　蘇萬壓抑地喘著氣，大口大口輕輕地吸著，吸半天之后又輕輕地呼出來。控制著自己的呼吸憋得臉都開始紅了。可他卻像是玩上癮了一樣持續(xù)著，并且嘗試著把呼吸放得更緩。他用著這樣的方法來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滴答——
　　滴答——
　　集中注意力，呼吸...呼——吸——
　　“咳咳！”一個不小心，依舊是被懸浮在空中的粉塵給嗆住了，一咳嗽就拉動了肋骨上的傷口，疼得他慌忙的憋住了呼吸，可是又憋得肺疼。
　　他伸手撐住了一旁的甬道，喀拉拉地抹下了一大把土灰，這墻干得很。
　　滴答——
　　滴答——
　　蘇萬咽口唾沫，伸手往背上的背包摸去，身體因為手臂的動作帶動得有點微微地側過了身。
　　“別回頭。”身后沉厚的男音突然響起，制止了他的動作。黑瞎子走快兩步替他拿出了水壺，從蘇萬的肩膀上遞給了他。
　　“我不是回頭�！碧K萬小心翼翼地抿了口水，又把水壺從肩膀上遞了回去。
　　“別嘴硬，就算你不是想著要回頭，但是也要杜絕這種可能性�！焙谙棺右埠攘丝谒麤]像蘇萬那般小心翼翼。按照他的估計，這段甬道沒剩多長了。很快他們就能回到打下來的那個盜洞那兒。
　　不過看著蘇萬這般謹慎的樣子還是不錯的，黑瞎子沒打算提醒他。在底下謹慎總是沒錯的，總比愣頭愣腦的要活得長些。而且告訴了蘇萬這個消息，難免的就會讓他松懈下來，這對蘇萬的訓練沒有任何的好處。
　　沒錯，黑瞎子正在帶著蘇萬訓練，在這個斗里。
　　蘇萬一開始還覺得挺輕松的，畢竟他跟著黑瞎子也學了一段時間，沒偷懶，所以這個尋常的小斗對他來說難度并不太大。畢竟他一開始下的沙漠那地方，可是活著出來了。對比之下，這個小斗還真挺不夠看的。
　　但那也是之前的事情了，蘇萬伸手抹了把汗，感覺到自己的手上沾了一些砂礫。
　　滴答——
　　滴答——
　　因為說話，也因為咳嗽，蘇萬沒能繼續(xù)集中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耳邊響起的水滴聲又重新占據了他的腦子。
　　其實這聲音一直都在，不過是蘇萬在自欺欺人罷了。
　　沒有停歇過的滴答聲，自從那一陣轟隆隆的聲音響過之后，就一直在身后響起。不遠不近，不管蘇萬和黑瞎子是走是跑，聽上去都是一樣的距離。
　　而黑瞎子也在側過頭瞄了一眼之后，就以一副凝重的表情告訴蘇萬：“別回頭，往前走，別回頭。”
　　蘇萬一看黑瞎子的表情就有點傻了，再一聽黑瞎子連著說了兩次別回頭，登時嚇得立馬轉過身，不用立正站好就往前沖去。
　　可是他的肋骨那兒之前被一塊翻版給碰著了，黑瞎子看過也按了按之后告訴他怕是有內傷。蘇萬也摸了摸低頭看了看，沒斷，老大一塊淤青。蘇萬還有點不屑，畢竟肋骨的作用就是用來保護心臟和肺部的，他的生物學得不錯，老師曾經提到過。肋骨都沒斷，又怎么會傷到里面。
　　但是在他拔腿就跑之后，他就再一次無比的相信著黑瞎子。
　　他娘的喘不上氣了，蘇萬沒跑兩步就捂著心口喘出了一聲聲的破音。疼死了——因為身體的疼痛腦子自動的控制著放慢了腳步。黑瞎子跟在后面也停了下來，他又恢復了剛下這小斗時的那優(yōu)哉游哉的樣子，就像剛剛那凝重叮囑的表情不過是逗著蘇萬玩的一樣。
　　這個斗是用來給蘇萬訓練用的，除非真正威脅到兩人的性命，否則黑瞎子不會出手，甚至不會出言提醒。
　　現在的這種情況，雖然要比初初下來的時候要麻煩許多，不過還在黑瞎子的預料之中。身后的那個玩意兒，只要蘇萬不要好奇心這么重非得要回頭看上一眼。
　　不過就算他回頭也看不見什么，就以他那尋常人的眼珠子要想看見那玩意兒還真不容易。不過看不見歸看不見，光是回頭看這么一個動作就已經足夠“沖撞”了。
　　滴答——
　　滴答——
　　干燥的很的甬道里，卻如影隨形著這可疑的水滴聲......這明擺著就不是水聲！再加上蘇萬早已經不是第一次下地了，平時也聽黑瞎子說上許多他在斗里的見識——黑瞎子可不是那正在開玩笑吹牛逼的王月半，他說的經驗甚少會夸大，可信度還是非常高的。再結合上黑瞎子那副嚴肅的表情連著叮囑了兩次別回頭，蘇萬哪還不知道他們怕是被什么給纏上了。
　　幸好，蘇萬雖然年輕，好奇心是重，但卻不是個愣頭青，還不至于非得要哽著一口氣看上一眼。
　　只不過——黑瞎子極其細微的轉了轉腦袋，眼珠子轉到最邊邊往后瞄了一眼。
　　要按照這小子現在這比螞蟻爬要快點的速度，就算不回頭“沖撞”只怕也擋路了。
　　滴答——
　　滴答——
　　蘇萬又往前奔了兩步。又疼得停下了腳步摸著胸口呼氣。
　　猛地一只手從背后繞過來捂住了他的口鼻，登時就反應過來時黑瞎子了。接著黑瞎子也不知道是哪兒用力，總之一下子就把他掰得面向墻壁緊貼上去。要不是黑瞎子的手捂著，他的鼻子指定要弄內到外的被一些帶著腥味的液體清洗一番。
　　“啊嗚——”蘇萬對黑瞎子不打一聲招呼就上的行為很是不滿，被捂著的嘴巴勉強張了張發(fā)出了聲音，立時就被自己給掐斷了。
　　寒毛直立。
　　背上的感覺就像是平日里閉著眼睛，有人用手指在鼻梁上方虛虛地劃過那般古怪，古怪得蘇萬覺得腰眼酸得要命，卻動都不敢動。
　　雖然看不見也碰不著，可他就是知道。
　　有東西，正在他的背后經過。
　　滴答——
　　一聲。
　　滴答——
　　兩聲。
　　蘇萬瞪得眼睛發(fā)直——他甚至不敢做出閉上眼睛這個動作。只能聽著剛才還是小小聲的水滴聲猛然間放大得就像是驚雷一般大。
　　瞪大的眼珠子，用余光瞟見了黑瞎子也跟他一樣正在將自己緊緊地貼在了墻壁上。不知道是被那聲音給遮蓋了，還是黑瞎子也屏住了呼吸。蘇萬沒有聽見黑瞎子喘氣兒的聲音，甚至他沒能從對方那邊感受到人氣兒。
　　他想起來了。拜黑瞎子平日里的地獄訓練，在這關頭蘇萬還是清楚地回憶起了黑瞎子說過的話：“當你要面向墻壁并且緊貼上去的時候，都要屏住呼吸。不僅僅是因為斗里的很多東西對人氣兒很敏感，而且因為你呼吸時候的心肺擴張運動，會將你推離。而往往就是這么幾毫米的距離，就可以決定你以后還能不能繼續(xù)喘氣�！�
　　滴答——
　　原本印象里只會是小聲的聲響，突然之間放大成從沒有想象過的巨大，就算那聲音還在自己的耳膜承受范圍之內，蘇萬也覺得自己快要被那聲音震得頭暈了。
　　甚至他還覺得就連自己背上的寒毛都被嚇得長了幾分。
　　滴答——
　　可喜的是，就在那一聲驚雷過后，那聲音又恢復成了開始時候的大小。而麻煩的是，現在那聲音是從原本要前進的那邊傳來的。
　　蘇萬依然保持著緊貼的動作，后腦和后脖子的皮膚依舊緊繃。他看見黑瞎子沉默著將自己從墻上“撕”了下來，背對著剛才的前方。
　　不需要黑瞎子的提醒，蘇萬也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夠轉回頭，也就學著黑瞎子的樣子轉向了剛才的背面。
　　甬道里面很暗很暗，他們沒有打燈，所以蘇萬才要扶著墻走。
　　咔噠。
　　蘇萬動了動手指頭，將剛才從墻上掰下來的一塊小石子扔到了地上。那聲音沒有變化。
　　接著他小心翼翼地呼出了一點點氣。
　　那聲音還是沒有變化。
　　“...所以...”蘇萬慢慢吞吞地看著現在變成走在他前面的黑瞎子的背影說道：“...我們難不成要回頭？”
　　“這是你要做出的決定。”黑瞎子放松了身體的肌肉，甚至還輕松地聳了聳肩：“我只會跟著你的決定去做�！�
　　“可是咱們打的盜洞在后頭。難不成要另外再打一個出去？”
　　“如果你要做出這個決定的話...反正到時候用手刨的那個絕對不會是我。”
　　蘇萬想了一想自己背包里面還剩下的東西，偏偏沒有打洞用的玩意兒。下來時候用的玩早就在剛才逃命時候減輕負重給丟掉了。
　　“那我們怎么辦？就在這傻站著？”蘇萬有點兒傻眼：“你確定你不是故意在秀自己去完健身房之后的成果？黑巨人施瓦瞎格？”他伸手捏了捏黑瞎子的背，明顯的背肌。
　　“誒，你這小子。做決定的時候習慣耍流氓啊你�！焙谙棺颖惶K萬摸自己肌肉的動作逗樂了。
　　這倒是一個讓自己放松下來的辦法，對于還不習慣這種緊張生活的小年輕來說。
　　滴答——
　　蘇萬一閉上嘴巴，恰巧又是一聲，跟催命似的。
　　滴答——
　　“我們現在有兩個選擇�！碧K萬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卻發(fā)現除了按得自己生疼之外，他沒能替自己診斷出什么：“一是往回走，也就是我們現在面對的這個方向。退回到剛才的岔路口或者是別的什么地方。然后用我背包里還剩下的那東西拼一把，看看倒插的竄天猴能不能給我們開個洞直接出去。
　　二是...你先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說�！焙谙棺又捞K萬心里真正的選擇一定是這個第二，畢竟他們身上的炸藥只夠炸開一層墓道的。而退回去的話離地面就越遠，完全炸開的可能性幾乎沒有，除非他真打算用手刨。
　　“剛剛那東西...”蘇萬說到這里咽了咽口水，等了等似乎沒激怒到那玩意兒之后才繼續(xù)說道：“是超車了吧？那還會不會超回來？”
　　“這個你可以問問它�！�
　　靠。蘇萬在心底默默地鄙視了一下：“我剛才有注意時間，它跟了咱們二十分鐘。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可以就在這等等，畢竟只要我們不回頭就應該暫時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黑瞎子不置可否，他連聳肩的動作都沒做。
　　蘇萬在后頭看著跟塊硬石頭一樣動都不動的黑瞎子有點憋氣，可他知道黑瞎子這是在等他自己一個人拿主意：“那我們現在就在這里先休息一下，等上三十分鐘。希望它會超回來�！�
　　蘇萬沒說萬一那東西要是沒超回來該怎么辦，因為他也不知道。只能希望自己的腦筋能夠轉得再快一些，在這半個鐘頭里能夠想出辦法來。
　　再不成，也許就真得要回頭了，估摸著大概還能撿回那鏟子，反打個盜洞出去。
　　也只能這樣了。
　　滴答——
　　滴答——
　　黑瞎子聽見了后頭發(fā)出了悉悉索索的聲音，然后就是一聲重物砸地的聲音。是蘇萬那小子坐下了：“嘿，你怎么知道它不會突然回頭，而是還得繼續(xù)等上這么一段時間？你現在這么松懈，來得及反應嗎？”
　　“這不有你在呢么。”蘇萬滿不在乎，他甚至都摸出了壓縮餅干開吃了：“我現在不是一個人在奮斗，我相信你能夠做出反應。”
　　“我能做出反應那是我，不是你�！�
　　“我是你的徒弟�！碧K萬吃了一口餅干又喝了口水：“而且是關門弟子，寶貴的，只我一個的，關門弟子�！�
　　黑瞎子有點兒樂，因為這小子對自己全身心的信任。這在道上可不多見。而善于利用他人的本事，這一點也是自己教過他的。倒是挺會偷懶的，真不愧是在讀的高三生。
　　而自己又的確不會坐視他不管，這一點他也是說準了的。不過原因卻不是關門弟子。
　　滴答——
　　滴答——
　　雖然剛才證明那東西只要自己不回頭，似乎就不會主動攻擊。不過有一樣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兒的東西在自己的身后虎視眈眈的，絕對不會是什么太好的感受。
　　蘇萬伸長了脖子，像是咽燒紅的炭盆一樣咽下了又一口的壓縮餅干。當然，他沒忘記也遞給黑瞎子一塊，連帶著水壺。
　　滴答——
　　滴答——
　　那東西鍥而不舍的在吸引著他們倆的注意力，正在歡快地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
　　滴答——
　　滴答——
　　二十分鐘過去了，蘇萬可不敢托大，站起了身子調整著自己的肌肉緊縮。而到此為止黑瞎子都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也不知道在悶頭盤算些什么。
　　滴答——
　　又是一聲驚雷炸響！
　　蘇萬嚇得不受控制地倒抽了一口冷氣，接著就聽見碰地一聲巨響，頭就開始發(fā)暈。等暈過了，這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剛才那聲巨響，是黑瞎子按著自己的頭磕到墻上去才發(fā)生的。
　　骨傳導真他媽的牛逼。
　　不過他沒敢掙扎，因為那毛毛的感覺又來了。
　　而且，這一次蘇萬明顯的感覺到，那東西就賴在他們的背后，沒走。
　　“呵�！币宦曒p笑，分不清是男是女，但卻絕對不是黑瞎子的聲音在緊貼著蘇萬的耳后響起。伴隨著的，是一陣陰風吹向了蘇萬的耳洞。
　　“啊�。。。。。。。。。。。。。。。。。。　�
　　這一聲正是蘇萬在提心吊膽了半個多小時之后的，那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草。蘇萬不受控制的慘叫了一聲之后，猛地扣住黑瞎子的手腕拉著對方就是一頓猛跑。不需要熱身就跑出了在足球隊里面的最高水平。
　　直到看見盜洞了，才猛地將黑瞎子往前推：“你快走！我殿后！”那一聲我殿后明顯的就帶著哭腔。
　　黑瞎子也不含糊，單手一撐，兩腿一蹬，干凈利落地就翻了上去。接著探回去單手就將已經嚇得直哆嗦話都不太能說出來的蘇萬給提溜了上來。
　　將盜洞填回去顯然是指望不上這小鬼了。黑瞎子在填土的時候看了看還在一旁沒回過神來的蘇萬心里有點兒嘆氣。
　　不過總體來說，這一次的訓練也算是合格了。
　　回去的路上，黑瞎子開著車，側過頭看了眼在旁邊睡得跟死豬似的蘇萬。又想起了剛才小鬼還沒睡著前的對話來：“你剛才是怎么想的，瞬間就化身成了要一起上廁所的小姑娘了嗎？居然會想到要跟我手拉手的跑，也不怕摔了把牙磕沒了�！�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怕你這老人家沒反應過來吧。畢竟那聲音是在我這邊響起的，誰知道你聽沒聽到�！�
　　“那你剛才是跑在前面的，怎么想到要我先上去？在斗里頭舍己為人這事兒我可沒教過你啊。”黑瞎子皺著眉頭，顯然不大滿意。
　　“讓你先上去不好嗎？哪兒那么多廢話。”蘇萬回了一句，又瞧了瞧黑瞎子的臉色，這才不情不愿的嘟嘟囔囔：“這不還是那一聲嘛，在我這邊響起來的，明顯是我魅力比較大。要是我跑不掉了，能跑你一個也是好的。這樣我就還有個盼頭，你會回來撈我。”
　　伴隨著蘇萬進入深度睡眠之后發(fā)出的，就像金山那只小獅子一樣的呼嚕聲時，黑瞎子在心里默默地給他修改了一下那一套專屬的訓練套餐。
　　還有，得要糾正這小鬼一個錯誤的認知。黑瞎子放下了車窗，點了根煙。他不一定是自己唯一的關門弟子，因為關門弟子翹辮子了，只要自己還在，那就還能夠有下一個關門弟子。
　　要想成為寶貴的，唯一的，那得是別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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