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能在“紙醉金迷”看到他。
　　我在T型臺上熱烈的或是優(yōu)雅的舞，臺下的人群跟隨著我同樣熱烈的或是優(yōu)雅的舞，與他們的同伴。舞廳里一半的人注視著自己的同伴，一半的人注視著我。我想有一半以上的注視著同伴的人，一定是還沒成為情侶的曖昧關(guān)系吧。
　　而我只注意到他。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注意到他，我甚至不知道我為什么認(rèn)得他。
　　坐在角落里，在暗淡的燈光下，他只不過是個暗淡的影子。
　　面目不清的幽雅的影子。
　　可為什么我能夠每次都看到他，目光穿過重重的人群，只看到他？
　　他在笑吧，他一定在笑。
　　他笑起來一定很好看吧？
　　可我突然記起，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
　　迷醉的燈光下，其實什么都看不見！

　　我的眼神永遠(yuǎn)不會熾熱，只是那么輕飄飄一掃而過。
　　就像舞臺上的我看上去那么迷醉瘋狂，可心卻清凈得可恨！

　　那天，我沒有在“紙醉金迷”看到他，我在酒吧街后的小巷里看到了他，和一地支離破碎的，尸體。
　　血漫延。
　　血凍結(jié)。
　　我沒有叫喊，我的腦中滿滿的，麻木。如此充積卻又如此虛空。
　　然后，我聽到了槍聲……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醫(yī)院里。
　　蒼白的墻壁蒼白的床單蒼白的人和蒼白的花。連空氣陽光都那么蒼白。
　　——你醒了。
　　突然看到了他！真的是他！就坐在床前，黑色的發(fā)，細(xì)長曖昧的眉眼，好看的唇，瓷白的臉容都是笑意。
　　我怎么就認(rèn)得他呢？可惡的，我怎么就認(rèn)得他呢！明明沒有看見過的，明明只是迷離燈光下淡淡的影子！為什么我每次都能認(rèn)出他……

　　玫瑰花紅得那么濃烈，帶著黑的光澤，如血。
　　可我卻覺得它如此的蒼白，如好多年前夾在日記本中的那片花瓣，明明還如當(dāng)日般艷紅，可我卻覺得如我的臉般蒼白，蒼白如鬼。
　　那時候，紅色的玫瑰花是最熾熱的愛情。
　　而現(xiàn)在呢？
　　難道純真與夢想真的那么相去甚遠(yuǎn)？
　　我只是想跳舞而已。
　　那時候有人說，最喜歡我在舞臺上熱情奔放的樣子，可后來卻因為同樣的原因離開了我。

　　——你喜歡玫瑰花嗎，紅色的玫瑰花？
　　——我無所謂。
　　怎么會無所謂呢？紅色的玫瑰花很配你啊，濃烈妖治熾熱蒼白，你不需要一個這樣的女人嗎？
　　——可我不喜歡。
　　——是嗎？
　　他總是笑得那么溫柔又那么，無所謂。

　　我居然要重新學(xué)習(xí)走路。
　　他在我面前一步之遙，雙手微微張開在前。
　　是不是隨時會扶著將要跌倒的我？
　　于是，我一次又一次地跌倒在他的懷中。
　　最后，他抱著我，說，看來，這個樣子，你永遠(yuǎn)走不成路。
　　然后，一如既往溫柔的笑�？v容，卻無所謂。

　　然后，他再沒有來過。
　　或者，這就是我想要的結(jié)果吧。
　　人，真是矛盾啊。

　　坐在燈光暗淡的角落里，看著T型臺上熱烈而優(yōu)雅的舞者。有沒有人發(fā)現(xiàn)，不是從前那人了？
　　從“紙醉金迷”出來的時候，我又看到了他。他身邊的那個男子，真是明麗得讓人迷醉。
　　我看著他們揮手而別，靜靜地看著他向我走來。
　　——你好。
　　——你好。
　　——你朋友嗎？
　　他有點愕然，然后說，不是。
　　——請我喝一杯，好嗎？
　　——好的。
　　一瓶紅酒，他倒了三份之二杯，然后全進(jìn)了我的肚子，連同半打啤酒。
　　——這樣混酒喝不好。
　　他最后說。
　　——我們?nèi)ィ_房間吧。
　　我最后說。

　　后來，他給我租了房子。
　　我們在一起了，自然而然地。

　　那年夏天，我去看了萬蝶展。
　　那些光彩奪目的蒼白的尸體。
　　我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片花瓣，還有他說無所謂的那些鮮艷的玫瑰。
　　如同此刻的我。
　　我再不能跳舞了。那個舞臺，再不屬于我了，我再回不去了。

　　我又看到了那個明麗的男子。金黃帶綠的發(fā)，紫水晶的眼瞳。幽雅而神圣。
　　在我的腦中反復(fù)出現(xiàn)。
　　就像，與他形影不離一樣！
　　是可憐我嗎？
　　那時候，只不過是一個沒有死透的人胡亂地開了一槍。

　　那天，他回來的時候，我坐在床上看電視。他溫和地微笑，走了過來摟我的身子。我笑了，笑得那樣撫媚那樣溫存。右手的水果刀插入了他的心臟，輕柔地，把他推倒在床。
　　——我愛你。
　　我說，輕輕地吻上他的唇。從來沒有見過誰的唇如他般美麗。美麗得如同毒品。
　　——我知道。
　　他輕輕的說，回吻著我。
　　——你大可不必。
　　——不必為一個只見過一面卻從不知他與你是什么關(guān)系的人，妒忌得，發(fā)狂？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害怕。
　　害怕你說無所謂。
　　——你大可不必。
　　——害怕得，想殺了你。

　　——吶？
　　——嗯？
　　——別應(yīng)得那么曖昧，好不好？
　　——你要說什么？
　　——我突然想，說愛著誰，是不是只是一個人的寂寞游戲？
　　……
　　——你說呢？
　　——你還，真坦白。
　　你可以說無所謂。
　　我也可以說游戲結(jié)束。

　　紙醉金迷。
　　我還會在暗淡的光線下認(rèn)出他�？晌也恢溃欠裰溃枧_上換了人？
　　他是否知道，那舞臺曾經(jīng)屬于過我？
　　或者——
　　無所謂。
　　只是，換了個舞者。

　　其實你的關(guān)注真不應(yīng)該屬于我。我還是比較喜歡這樣看你。
　　光怪陸離的空間。
　　目光，偶爾的，輕飄飄的，一掃而過。
　　微笑，舉杯。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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