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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1】
夜里我闔著眼睛側(cè)臥在下人為我鋪好的榻上醞釀睡意,院子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透過大地一路精確無誤的爬到我耳中。我知是他夜會情人回來了,一如他回來過的屈指可數(shù)的那幾個夜晚一樣。
“夫人睡了么?”
“是呢,夫人早已睡下了!
“哼,冷酷薄情的女人,竟都不愿為我留燈。我每自宮中而回,自知時日甚少,不久就要離去,想與她坐聊日常,談心也好,她倒總是一副寡淡的樣子,無話可說,今夜更是不愿等我歸來,夫妻之間若是如此,也真是無趣!還教我如何挽回她呢?”
我聽他極力壓抑著聲音憤怒的向惟光抱怨,只覺得胸悶氣短,用手捂著胸口,感覺此處非常疼痛。我的丈夫源氏啊,我們的婚姻走到這步田地,你竟全都只責(zé)怪我一人嗎?
【2】
我與源氏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錯誤。
成婚那年,源氏才十二歲,正行加冠之禮。我看著他稚氣未脫的臉,內(nèi)心的幽怨全都化作淚水涌上眼來。我怨恨父親,恨他在權(quán)與我之間終究選了權(quán),恨他對我的愛與養(yǎng)育,全都是謊言,原來總有一日,他都要犧牲我來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于是,婚禮的一整天,我都未曾有過一絲笑容,外人見了都說,左大臣之女葵姬,冷若冰霜不茍言笑。源氏知道后,那張未諳世事的臉上毫不掩飾的露出了厭惡。
我們之間的裂痕,大概就是從那時開始的。我怪父親出賣我的幸福,他怪我不是他心上之人,少年夫妻,還未過七年之癢,就已經(jīng)彼此傷害。
【3】
源氏是個完美夫婿。他才華橫溢,俊美非凡,光彩照人,正如世人所稱贊的那樣,他們喚他光華公子。我雖不滿這段沒有感情基礎(chǔ)的政治聯(lián)姻,卻還是在日常的相處中被這男人溫柔的外表和柔情蜜意的嘴臉?biāo)@。女人大概都離不開男人的甜言蜜語,我想,我亦是如此。
新婚之時,我們也曾像普通的夫婦那樣如漆似膠。
但我是左大臣之女葵姬,我從小所受的教養(yǎng)與禮儀告訴我,為人妻,就該端莊賢淑,寵辱不驚,靜若處子,為丈夫打理家事,一絲不茍,不能有半分差錯。我一直謹(jǐn)遵這樣的禮教與源氏相處,甚至自詡沒有哪個女人能比我更能完美的詮釋妻子這個角色。在我們的鴻溝越來越深之前,我還隱隱歡喜,源氏也是喜歡這樣的我吧?畢竟這樣的妻子才配得上他完美的人格。
哪知事與愿違,不知何時開始,源氏見我時再無了笑容,只有緊蹙的眉頭,他看我的眼里,不剩一絲情意,有的只是疏遠、冷淡、最后還有些許的怨憤。
我發(fā)誓,我真的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粗覀冎g漸行漸遠,我不知所措,不知道癥結(jié)究竟在哪,只能放任源氏躲避我、離開我。
【4】
后來,我與源氏的婚姻維持了幾年,他回家看我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與其說是看我,倒不如說是為了照顧我父親左大臣的面子,翁婿二人多聊兩句,他遍離開了,甚至連一句客套的問候都吝嗇給予我。一顆本就在油鍋上煎熬的心因為他的無情更是疼的要炸開。
源氏每次回家時,臉上總是滿面春光,我雖怨恨,難過,卻無能為力。他定是將自己那風(fēng)流不羈的心分成了許許多多,一瓣又一瓣的給了他養(yǎng)在外頭的那些姬妾們,并從她們身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和滿足。而這偏偏是我一貴族之女兼正室夫人所不能給予的。我是王公子爵之后,我必須賢淑,必須遵循禮教,盡管這可能讓我看起來有些古板,但我心甘情愿,這都是為了我的丈夫,源氏,我愿意為他打理好一切,讓他帶著勃勃的野心到宮廷里去大展身手。然而,我卻忘了,男人也需要溫柔的撫慰與呵護。我曾從惟光的口中打聽到,源氏的情人們,大多嬌憨可愛,天真爛漫,與我完全不同。
我猶記得當(dāng)時的自己,失魂落魄,垂頭喪氣,淚水在眼中打轉(zhuǎn)幾欲墜下,弄得惟光也不知如何是好。
源氏,我知你一直不歡喜我們的姻緣,不喜歡我長你四歲,不喜歡我淡然的樣子,不喜歡我無趣的性子,不會與你對詩,不會對你小鳥依人,不會那些嫵媚的手段,討你歡心。我只是用我的方式去愛你,雖然笨拙,卻是真心實意,難道這也有錯么?
【5】
我容忍源氏的花心,除了確實是無甚權(quán)利干涉他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在我看來,她們在某些方面與我一樣,誰都未曾真正擁有源氏的心,她們不過是源氏空虛寂寞時聊以□□的玩物罷了。
源氏心里住著一個人,一個我用了十年的時間也無法撼動分毫的人。那人就是他死去的母親,桐壺更衣。
源氏還是個嬰孩時,他的母親就走了。他一直在尋找他生命中缺少的這份愛,按照世人描繪的樣子,溫柔可愛,楚楚可憐,源氏的每一個情人,多少都有一絲桐壺更衣的影子。他所依戀的溫柔鄉(xiāng),其實就是母親懷抱中的港灣,給予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這個風(fēng)華絕代的男子,不過是個沒有長大的小孩兒。
我一直以為,只要給我時間,我也能滋潤他那干涸的心,讓他看到我為他所做的一切,為他努力營造維持的家,一直是他溫暖的歸宿。
然而男人總是惦記得不到的。更何況一個死人,他永遠得不到了。桐壺更衣留在他心底的影子,大概是我用整個青春年華,用盡這一生最美好的時光,都無法抹去的。
【6】
我發(fā)現(xiàn)我再也走不進他的內(nèi)心了。
這是我看到紫姬后,第一時間冒出的想法。剎那間只感覺胸悶氣短頭疼欲裂,天黑乎乎的似乎掉下來壓到了我的身上,痛不欲生。
那天,我與源氏多日不見,正郁郁寡歡,在庭院中散步。當(dāng)時我心紛亂復(fù)雜,只是漫無目的的走,竟無意中來到西殿,忽然聽得西殿的屋子里一陣吵雜,接著就有一物從屋子里飛奔而出,撞到我懷里。我低頭一看,是一女童,很漂亮的女童,穿著紫色的長衫,黑發(fā)及腰,面色粉黛,巧笑嫣然,萬花都失了顏色。我仔細(xì)端詳,突然心下一驚,這、這孩子,眉眼神態(tài)竟和藤壺殿女御無甚區(qū)別!
那個女人,因與去世的桐壺更衣容貌極其相近而被皇帝收入后宮之中,亦是源氏最重視的情人之一,他多日不歸而呆在宮中,多數(shù)是與藤壺殿藤壺殿女御在一起私會。如今難解相思之苦,于是又去何處找了替代品來安慰自己嗎!我心憤恨至極,簡直要將這女童摔了出去。
她身后的侍女匆匆追趕而至,不想竟看到我在院中,面色陰鷙,紛紛噤聲低頭,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上前來將女童接走。
那女童似乎終于發(fā)現(xiàn)不對,在我懷中抬頭,也不懼怕我,只笑著問,
咦,你是誰,你是他的朋友么?
不待我開口,她又接著說,
那你來陪我玩可好?他前幾日給我買了好多新衣服,還教我寫字作詩,可是這幾日又沒來了,留我在這好無趣呢。
無趣?我怒極反笑,伸手抓著胸前的衣襟,用力的抓著,抓得我掌心泛白,衣服皺成一團,與手心的汗水交織在一起,似乎這樣就能讓我內(nèi)心的疼痛減少一絲,讓這顆空虛的心不要落下,不要死去,不要絕望。她覺得無趣的這些日子,是我求也求不來,源氏無論如何也不會給我的。她輕而易舉得到的東西,源氏購置的新衣,用來藏嬌的房屋,吟詩作賦的時間,相依相偎,看世間繁華落盡,是我用盡韶華在黑暗孤單的時光里苦苦相守,望穿秋水,源氏也不愿回頭給予我的東西!
源氏,我的源氏!
【7】
那天,我忘記自己是如何回到院子里去的。松開紫姬后,我就頭也不回的逃走了,是的,逃走了,像戰(zhàn)場上逃跑的俘虜一樣,從小到大知書達理溫柔賢惠的我,那天瘋了似地,在一片樹林里跌跌撞撞的奔跑,冷杉木的軀干和枝條劃破了我的衣裙和身體,潮濕的泥土抹黑了白皙的臉,滾燙的淚水翻涌而出,淌過面龐,灼到了心里。我不知道盡頭在哪,只想借這空曠靜謐的空間平復(fù)自己千瘡百孔傷痕累累的心,讓它不要疼,不要恨。
然而越是跑,這幅年輕的身體所承受的那些里里外外的傷痛就越是清晰,最終我體力不支摔倒在地,毫無形象的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的父親,口口聲聲對外人道我為掌上明珠,卻為了權(quán)勢轉(zhuǎn)眼將我嫁與一個不愛我之人,讓我一個人在諾大的庭院中獨守空閨,度日如年。我的丈夫,在我日復(fù)一日不屈的等待中卻在宮里和別的女人翻云覆雨。
母親說,女人的榮華,是男人給的。父親,不顧我,源氏,不愛我,我什么也沒有了。
淚眼婆娑的舉目觀望這毫無生氣的冷杉林,荒蕪凄涼,杳無人煙,與紫姬團花錦簇,笑語鶯歌,生氣勃勃的院子比起來,陰冷的可怕。我內(nèi)心膽戰(zhàn),卻依然舉步往前走,源氏,你可知道,我并非金剛不壞之身,再堅強,再勇敢,我也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一介女流,一個需要你庇護的女流。
源氏,你的溫柔與愛戀,為何從不肯施舍我一分,你為她們造的房屋,對她們小心翼翼的保護,讓我既羨慕又嫉妒,你只愿將最好的留給情人,保護她們無憂無愁,不食人間煙火,卻讓我獨自一人面對這可怕的世間,這些可怕的景象,讓我獨自一人承受世人的嘲笑,流言蜚語的傷害。
女子以夫為天,源氏,沒有了你,我的天就塌了。源氏,你為什么要這么傷害我。
【8】
絕望還是轉(zhuǎn)化為了恨意,沖昏了頭腦,讓我失去了自我。
從樹林里回來后,我命人給太子寫了封信,當(dāng)天夜晚,他帶著幾名隨身的侍從匆匆趕到了我的府邸,都未及讓侍女通報,就火急火燎的入了內(nèi)室抓著我問出了何事。我望著眼前這翩翩公子,他是源氏的兄弟,容貌稍遜于源氏,卻也瀟灑俊逸,一雙劍眉斜飛入梢,此時正因為我的愁容而緊蹙著。父親曾把我當(dāng)做太子妃的人選而努力培養(yǎng),若不是他一念之間,我大概會和眼前這位相親相愛呢。哪知,造化弄人,我命由天不由我。我隔著幽暗的燭光望他緊張的面容,又是一陣錐心的疼痛,這世上還知我嬌弱可憐,需要疼惜與守護的,竟不是我至親的丈夫和父親!兩行清淚又止不住的掛于面上,我不管不顧的投入他的懷中,緊緊的環(huán)抱他的腰身,什么也不說,只是不住的哭泣,我不管,再也不管了,就讓我依靠一下,什么左大臣之女葵姬、什么端莊賢淑落落大方,如果可以,我不想要這么多贊譽,只想做個紫姬那樣的小女兒,撒嬌任性,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叫他日日夜夜陪著我,攜手度年華,相伴到白頭,空有那些浮夸的名頭又有何用?到頭來,我說服自己去愛,去接受去包容的人,還是拋棄我了。心非磐石,受盡這多傷害,還怎么叫我安然如初呢!她們似花一樣脆弱,我亦如此。
這晚,我把自己的身心,完完全全的交給了太子。我們像是兩個在月光下糾纏的角斗士,瘋狂的撕扯著對方的衣服,我盡量放松自己的身子去取悅的身上的這個男人,窗外夜色沉沉,我睜開迷蒙的雙眼望著天邊的繁星,一絲報復(fù)的快意涌上心頭,她們在你懷里,便是這般對么,源氏,你想要的這些溫順,我也可以給你,我并不是一塊石頭,我也需要你的溫暖,如果可以,命運讓我們早些相識,我也不會在大婚當(dāng)天對你冷眼相看,如果可以,我也不愿端著驕傲的架子,若你肯好好看我一眼,好好陪我一會兒,我也可以卸掉自己所有的防御和堅強把我自己最美好最脆弱最柔軟最可愛的一面留給你?墒菫槭裁茨憔痛蚨ㄖ饕馕也粫淖兡,連最后一點機會也不給我就這樣走掉。
你心里再沒有我了對么。源氏,我心好疼啊,疼得快要死去了。
我在黑暗中悲痛地吞飲著苦澀的淚水,默默的抱緊了旁邊這個男人。
你既不愛我,就讓我把這份美好贈與了別人吧。
【9】
我和我的丈夫源氏,又恢復(fù)到了往常的相處狀態(tài),只是這一次,我不再怨他,心已死,便不會再熱起來了。哪知蒼天憫我,在我與源氏的婚姻走過十年后,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因為一件事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盡管這次,讓我耗盡了生命的最后一絲力氣去愛他。
我懷孕了。
我并沒有如身邊的侍女,又或是這院中的任何一個人一樣雀躍。因為我隱約知道這孩子的來處,外人不知,我和源氏之間早就不愛了,又談何結(jié)果呢,真是流年不利。這樣想著,本就身心疲倦的我更是日日郁郁寡歡,加上我腹中的這個孩兒漸漸健康茁壯的成長,卻好似要吸光我所有的精氣,讓我虛弱憔悴。背叛源氏的快意與煎熬交織在一起和著十月懷胎的壓力最終將我壓垮。
我仰臥在床榻,忍著疼痛用全身的力氣敞開眼睛,去吐納,去呼吸。原來,病來如山倒,竟是如此。侍女跪坐在我身旁如蠅蟲般嚶嚶哭泣使我厭煩,我又緩緩合上了眼。
頑疾耗去了我許多力氣,本想在睡夢中好好休養(yǎng),卻不想精神恍惚游離入了夢中,我似乎又回到了那日的冷杉林,四周白霧茫茫,天空也是灰色的,空氣冷的刺骨,我環(huán)抱雙肩走于其中,忽然發(fā)現(xiàn)身體因害怕而不斷的顫抖,寸步難行。我一面走,一面哭,想要叫喊,卻不知要叫誰。叫我的丈夫?不,他聽不見,他甚至都不愿回家見到我;叫父親?不,父親早就把我丟下了。思來想去,無果,還是哭。你看,我并沒有那么堅強。
驟然間背后一涼,我猛的回頭,視線中出現(xiàn)一個女人,一個濃妝艷抹的紅衣女人,她猙獰的朝我笑,緊接著伸出手來掐著我的脖子,叫我把源氏還給她,一雙芊芊玉潔的柔荑合起來力氣竟比男子要大得多,教我的脖子都快扭斷了,尖利的指甲扎入我肉中,隔著那層薄薄的皮囊無限接近大動脈,她大概是想割了我的血管好叫我血流成河,暴尸荒野罷?可惜了,源氏不在我這啊;腥婚g,肺中的空氣似是終于消失殆盡了,我掙扎的雙手無力的垂下,眼珠不由自主的向上翻,眼中,盡是那片灰色的天空,明明滅滅,掛在冷杉樹枝上冰晶的露珠閃閃發(fā)光,好像天上的星星……有如我曾經(jīng)與源氏相依偎在園中觀賞的夜色。眼角劃過一絲冰涼,墜落在地,叮咚一聲,在生命死寂的盡頭,異常清晰。
我啊,真的好想和你再看一看這樣的星星呢,源氏。
腹下忽然一疼,我終是閉了眼,失去了知覺。
那夜,二條院上上下下,人心惶惶,直至深夜,一陣刺耳的啼哭劃破黑夜,才有所安定。
我誕下一名男嬰,不足月,源氏大喜,取名夕霧。
【10】
“夫人?夫人?”誰,誰喚我?
費力抬起沉重的眼皮,眼縫之間我看到源氏擔(dān)憂的俊臉。他低頭握起我的手放在頰邊,詢問我病況。
不過是做了十年貌合神離的夫妻,這樣溫柔的舉動,卻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眼淚滾滾而出。
他卻以為我是在撒嬌,在向他哭訴病痛,便輕輕的替我拭去臉上的淚水,撫著我的病容,笑道,“夫人平素太過嚴(yán)肅,此刻如此,倒顯得嬌媚動人!
時光好似飛回到了我們新婚那時,那個飄灑俊逸的多情少年,言笑晏晏的執(zhí)著我的手,在桃花林里說要陪我到地老天荒。一雙鳳眼丹眸里滿是笑意,風(fēng)華絕代。我知道這聲諾言在這古老的朝代里非常蒼白無力,知道你不屬于我,也還是癡狂的守著它不愿在心中放開你,那是我在無數(shù)個孤冷的夜晚中支撐自己繼續(xù)愛你的信仰。源氏,你是曾經(jīng)我的信仰,我黑夜中的太陽。
謝謝你,教會我在靜如流水的時光里學(xué)會一年如一日的堅守去愛。是我太狂妄,太貪婪,有如耀眼照人高高在上的太陽,你是我不該奢望的光芒。蹉跎了你的時光,我也付出了代價,如果可以,下輩子,我們就做朋友吧,再也不要愛錯了對方。
我抬起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像緊緊相擁的戀人一樣,仿佛這樣就可以讓我和他的心靠的更近。憔悴的臉在他干燥粗糙的手心蹭了蹭,另一只手又抬起來,兩只手合在一起,與他相握。我很想笑著與他道別,讓他記住我這最后一面,也是幸福的,哪知,淚水怎么也止不住,牽著他的手,細(xì)細(xì)的撫摸其中的紋路,怕下了黃泉之后,便再也記不住我們十指緊扣的模樣。
身體漸漸輕了,我能感到,魂魄一絲絲的抽離,視線也逐漸模糊,淚水來的更加洶涌,我用盡力氣,抓著源氏的手,我想對他說,源氏,我好怕,我不想死,我想陪你,陪你到老,陪你白頭,源氏,我的身體好冷,一個人走好孤單,我想好好活下去,源氏,不要離開我……
看著那張溫柔的臉,卻只有無語凝噎。
“光君,”最后一次,我喚他光君,我深愛的源氏,記憶里的光華公子,“無事,去吧”
寥寥數(shù)語,卻像刀子一樣劃得我鮮血淋漓,然而,再不推開他,我便支撐不住了。
源氏點點頭,松開我的手,起身向外走。
我看著自己在半空中空空落落的手,知道這次是真的告別了,我此生的愛,耗盡了我的生命去澆灌,在靜默的歲月中長成了蒼天大樹,還是沒有結(jié)果。
心中大悲,我突然大喊,“光君!”他腳下一頓,在陽光下回頭望我,“替我照顧好夕霧!彼中α,一如初見時那樣,如沐春風(fēng)。
望著他離開,在視線中消失,我才疲憊的閉上雙眼,沉沉睡去。
夢中,我又走到了那片山林里,只不過這回,日照花開,再也不似之前那般陰冷,我笑著向前走,再也不懼,這回,我知道我要去的地方。
遠方忽然傳來一陣又一陣悲慟的哭聲,驚天地,泣鬼神,有那么一瞬,我心似揪在了一起,但那有何用,那個世界,再也不屬于我了。
源氏,再見了。
我在心中悄悄的說,之后頭也不回的走入花叢里,走到另一個世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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