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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你,放了自己
夢,兇到入棺,夢中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忘了前生緣,了了今世情。夢里花落,夢醒淚流。夢中我的背影,翼的淚眼穿梭過虛幻,驚醒了魂魄,驚駭了我。
逃出被愛的掌心,拖拽一副弱骨自痛著,又一把利匕滑過翼的靈魂,我對他說我不再愛他,在他心碎轉(zhuǎn)身的一瞬,那眸中似乎有淚光一閃,在初秋的日下刺痛了我的眼。離開吧!別靠近。這條蕭瑟的秋路彎彎漫漫,我一個(gè)人走。
殘忍,這一詞在耳邊游晃了許久。唾罵,不屑,鄙夷,指點(diǎn),泛濫成災(zāi),一切落在眸里,聽在耳中,疼在心上。眼淚,悄無聲息。
夜晚,菱花鏡里,瘦影煢獨(dú)。鏡中我,憔悴的枯面,蒼白的唇,一把把的秀發(fā)握滿了手心,顫著,抖著,輕悄著,隨緩松的手指飄落,舒愜的躺在地上,我再沒有力氣去梳理它們了。
心與腦,被無休止的思念箍匝著。然,唇間牽強(qiáng)揚(yáng)笑,在人生最漆暗的路口處,我沒有原地打轉(zhuǎn),時(shí)間老人不懂得疼惜,我的腳印,歪歪斜斜延伸向世界的盡頭。身后,不會有人續(xù)踩而進(jìn)。
交心的摯友們一臉強(qiáng)言歡笑而來,水果,鮮花,祝福。我粉紅色的閨房里被裝扮成浩瀚的花海。大家彼此刻意的委裝心情,閑聊閑說。忽不知誰人一句牽上了翼,我心底的某一隅角落開始泛起了刺扎的疼,誰人又一句問如果翼知道我病了會怎樣。我搖搖頭,在花海中蒼白無力的笑,笑到鼻酸,笑到睫毛都濕了。朋友們心疼的諦視,直到看不下去了,直到話哽在喉間難咽難出時(shí),才會淚眼婆娑而走。
身心輕松時(shí)會換上休閑的運(yùn)動裝踏在已經(jīng)調(diào)落的花草叢中,看背著大書包的小學(xué)生舔著草莓冰淇淋時(shí)享受的表情,看對對情侶相擁,看母女牽箏而放,一幅愜意,一幅纏綿,一幅歡笑,幅幅撫慰著視角。也會偶遇翼的朋友,皆是一副媸之以鼻之態(tài),一兩個(gè)脾氣差的會跑過來大吼大叫。我淺笑,心總會不舒服,卻只能做若無其事。
直到暮靄如錦,在天邊赤艷的宛若仙女拋落的嫁衣,羞紅了那一角天……
抑制不住思念時(shí)會獨(dú)自靜坐在亭閣的石椅上溫習(xí)往事,體貼的宇晨總會在我偷哭的時(shí)候蹲在我身旁安慰我,叫我留著哭的力氣養(yǎng)病,禁止我坐在冰冷的石頭上發(fā)呆,像個(gè)哥哥一樣暖著我冷的發(fā)紫的指尖。被愛護(hù)的感覺溫暖似春風(fēng)拂面,像翼。只不過宇晨是一個(gè)快要成為有婦之人。
翼,好想念他濃厚的眉,深邃的眼,性感的唇,和那顆與我一同跳動過的心臟,呯而有力。時(shí)而會從朋友那里悄探翼的生活,翼瘦了,翼打架了,翼被雨淋病了,翼交女朋友了……
痛,已不止一次的泛濫。只是仿佛身體輕的詭,周圍靜的怪,我閨房中的花已枯敗,被母親輕盈的丟掉,望著那雙手中萎謝的殘骸,就像看到自己的明天,卻不知今生所做的善事,足不足夠我飛去天堂求上帝再給我一次痛快愛的權(quán)力。
翼,不知道我躲在病魔的手掌下偷偷的窺視他。看他有了新的女友,新的生活,我心慰,又痛不欲生。
日子如水般靜靜的流逝,并不是我無私的奉獻(xiàn)了至愛便會得到病魔的憐憫,我再不能下床行走,甚至于連話也說的含乎不清。
初冬的雪飄的很碎,揚(yáng)揚(yáng)灑灑又不哭不鬧,全世界啊!靜寂在雪落的這一天。
昏眩的暈感侵襲著頭腦,我睜開眼睛,卻迷茫而困倦。依稀感覺到周圍的低泣,和被攥緊的雙手。我似乎聽到有人說已經(jīng)通知了翼,說翼接到電話后呆傻了許久。
我好想翼。我動了動唇,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滿腦的回憶,由兒時(shí)到此刻,舍不得親人,舍不得朋友,舍不得翼。
隱約聽到,窗外麻雀的嘰啾,一切喧囂,忽明忽暗,夾雜著周邊愈來愈模糊的悲聲。
好像有人在說:翼來了。一雙溫暖又顫抖的手握過來,接著有滴溫?zé)岬囊后w落在我冰冷的指尖上,我牽了牽唇角,眼前的一切,忽地黑暗了。
好想對他說:我對你的愛,在天堂中延續(xù)。
……
夜。月冷風(fēng)涼,萬傾皆枯之中,殘柳森森,敗榆瑟瑟。亭閣,石桌,石椅,閣欄,我。勝雪的裙袂在風(fēng)中蕩舞,孤立亭尾,我久久憂望……
“姐——姐,不冷——嗎?”稚嫩斷續(xù)的童聲在這陰森的空氣里,幽幽的飄入了耳。
三四歲的孩子,一雙黑白清透的雙眼,無邪的,看著我。
年輕的母親驚惑的環(huán)顧周邊。“寶寶,你跟誰說話?”
那雙黑亮的眼睛,在夜里,穿碎了一切渾濁。
“那——里。有個(gè)——姐姐!毙⌒〉氖,指向亭閣的這邊。
我的指尖有些發(fā)抖。
那母親轉(zhuǎn)向這邊,臉登時(shí)有些慘白,抱緊了孩子,步子走的甚急。
遠(yuǎn)了。我仍聽的明切。
“寶寶,你,看到什么了?”
“亭子里,有個(gè)——姐姐,穿——裙子,媽媽,她不冷嗎?”
“什么都沒有。快走。快走!
哎——!空留一記望月長嘆。散不盡的愁緒悲涼。
沒錯(cuò),我死了。
這條雪白的裙,是翼送的。
我死后,翼渾渾噩噩,終日守在我墓前愧悔交加。我心疼。遂不肯踏邁奈何橋,不愿品嘗孟婆湯,不懼后世淪回怎樣耽擱,我無怨無悔。
每晚附在亭閣中,聆聽。原來,人死了可以聽到活著難以聽到的聲音。屬于天籟的絕音。
榆柳低吟。松楊淺唱。
是的。我死了。人死的感覺,也是妙趣橫生的。
生前,夜夜有夢。時(shí)而亦悲亦喜,時(shí)而大漢淋漓。在我死的一剎那,只是轉(zhuǎn)念間。便復(fù)活了千百年來歷歷代代的自己。有落日荒丘中我的煢煢孑立,有蟾光下我的躑躅孤望。早在一千年以前,我已學(xué)會了寂寞。上天眷顧我,賞賜一份愛情于我,我卻總會在緣份中摔倒,卻學(xué)不會爬起的姿勢。緣,起于一千年前那一世的罪惡,震怒了天。上天懲罰我一千年早逝,一千年無法觸碰幸福的花蕊,一千年無法享受晚年安詳賞夕賞月。
今世,恰是千年。
然,我只要我今世的緣份。
又看到翼自酒吧中醉出,落魄的身影刺痛我的眼。我緩緩上前……
我的指尖在空氣中撫摸他的一臉憂傷。不知如此這樣的戀著,是幸福還是折磨。姍的精心照顧令我忌妒,我時(shí)而揮揮袖子,卷起一陣?yán)滹L(fēng),吹痛她的頭。人死了,忌妒的心,能使之做出些越格的事來。雖然,明知是錯(cuò)的。
翼的一位佛友下山,只望他一眼,便閉目喃喃念咒。我乎覺周身奇灼難耐,忙忙的逃掉,只聽那人一句。有一個(gè)靈魂戀著你,如此下去,會吸干你的陽氣。
我痛不欲生。
又回到亭閣里,那些個(gè)陰森森的詭異凄冷,被滿亭的憂怨所掩。夜,灰調(diào)的空間不乏鬼唳妖吟,靈魂的質(zhì)變另我心有不甘,我開始恨意由升。既然鬼魅的嘆息如此可怕,就讓翼與我一同在陰界嘗試沒有心跳的感覺。我不求來世報(bào)應(yīng),不懼魂歸何窯,天譴又如何,地獄又怎樣?
上帝請寬恕我,除了翼,我別無它求。
翼病倒了,卻少有親朋的探望。他們說,屋子里詭異的陰冷。姍要找翼的佛友驅(qū)魂,我看到翼堅(jiān)難的搖頭,他不許,不許任何人驅(qū)走這只離他很近卻能害他入棺的鬼魂,卻明知那結(jié)果。
一點(diǎn)點(diǎn)看到翼的削瘦,翼的蒼白,我感覺有一只鋸小心翼翼的切割著心的另一半,卻看不到血流下來的樣子。
月圓之夜陰氣甚重。我開始占據(jù)了翼的思想,控制他的言行,我們一起走上了回憶最深的菖蒲橋,我望著橋下的湍流,也許那種感覺并不會痛苦。我揮揮袖子,翼的眼神開始沒有了焦距,神情異常的安然,腳步開始不由自主。他在菖蒲橋邊停了片許。
我心上的那把鋸又開始如同小提琴般有節(jié)奏的來來回回,拉出撕啞的嘆息。
翼抬腿躍橋。
“不——”
那一剎。我聽到一個(gè)歇斯底里的尖叫。連同翼墜落橋下與河流相撞水花四濺的聲音,與我那一半被來回切割的心臟被鋸斷的聲響,成了天外絕籟之最。
姍。蓬頭亂發(fā),瘦面愁容。踉踉蹌蹌的虛軟在橋邊上。伸出的手臂,在空氣中空洞的搖晃著。我從沒見過如此悲傷的女人。有著沒有眼淚卻如此凄哀的神情。我聽到她癱在那里喃喃而語。
我知道你來了。來了很久了。
我愕然。
為什么你的愛一定要他死。為什么他明知你來的目的,仍不做任何防衛(wèi)。為什么他就這么甘愿去贖罪,究竟是誰的罪過?
我聽到丟落的一半心臟在冥冥中對鋸在說抱歉。我苦笑的自嘲,究竟誰該向誰說抱歉?
姍脆弱的碎語被風(fēng)飄揚(yáng)的無力。我聽到,她問。
你一定要帶著他陪你做野鬼至魂飛魄散嗎?
心痛。我的憂傷如線,剪不斷,理更亂。
姍像瘋子般的繞過橋身,奔跑在翼墜落的附近那叢殘敗的菖蒲叢間。那一襲纖弱,在冷風(fēng)中瑟瑟。
下望。萬頃駭浪卷席著那一個(gè)白點(diǎn)。
被切下二分之一的心臟頑強(qiáng)著,鋸身看不到血流的痕跡,它們在頹然間相互倚靠。無力。赤裸裸的。
我再次揮了揮袖子。在翼被沖流的一隅驟然浮起一股橢圓的浪骨朵,層層推進(jìn),向岸邊推進(jìn)。最后一股用力的一掀,將翼潤透的身體掀在了姍無助的腳下。
他蒼弱的暈臥在姍懷里,我看到,姍手忙腳亂的吻著他的唇。
我佇于橋上。穿著翼送的紗裙在菖蒲橋上翩躚起舞,海藻般的卷發(fā)在風(fēng)中凌亂又媚浪。我感應(yīng)到了翼在墜落時(shí)托夢境予我的一句留言。
媚姬,無論你怎樣做,我都不會怪你。
我笑了,笑的凄婉而又蒼白。
一切只在念差間,對錯(cuò)是非不再灌眼充耳,因?yàn)樗褵o關(guān)緊要。放了你。放了自己。
我閉上眼長吁一氣,縱身躍起。感覺,身子飄得很輕。周圍的細(xì)碎聲響磨耳蹭鬢。接下又周身灼熱難耐,明晃晃的光芒刺痛著雙眼,周圍的聲響愈重愈快。轟鳴了耳鼓?瞻住
罪孽,贖期滿了,在第一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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