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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漆黑的夜里,鐘凡予獨自走在一條彎曲的小徑上,四周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心里卻仿佛有個聲音在催促她前進,于是她渾渾噩噩沿著路來到一座橋邊,橋是那種經歷了歲月風霜的古石橋,橋上欄柱上雕刻著九對栩栩如生的奇獸,有的昂首向天,有的俯身向下,凡予在記憶里搜尋著,這座橋和這些情景分明沒有見過呀,但是這里又好熟悉,一時又想不起來是哪里。
“這是哪里?是做夢嗎?”凡予伸手掐了自己一下,“哎喲”,差點沒有叫出聲來,很痛呀!看來不是夢?橋下似乎不是水,而只是沉沉的霧氣,橋中央有個身著灰衣,寬袍大袖的年輕女子的模糊的身影在徘徊,明明是在霧靄中,凡予又好象能清晰的看到她臉上精致的五官。冥冥中一種想要走到橋上去的沖動從凡予心中冒出來,腳步也開始不由自主的往前邁。這時候有一只手拉住了她,一種輕盈卻不容擺脫的力道,她被拽進了路邊一直沒有被她注意的樹林里!澳闶钦l?”凡予驚奇的問面前這個頭上綰著高高發(fā)髻,身著黑色唐袍的女子,“你來這里做什么?”女子并不回答凡予的問題,只是幽幽的仿佛自言自語,聲音竟然是中性的,然后那女子痛苦的拂袖轉身……
凡予從被子里驚坐起來,“哎”!又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凡予覺得頭有點痛,“算了,一個夢,懶得想”,但是此時她至少得出一個結論:以后遇到奇怪的事情決不會再自己掐自己來證明是做夢。因為剛剛被掐的手背還有些痛呢。摸摸額頭的汗水,看看鬧鐘,已經快七點了,凡予索性起床準備去上班。
海貿公司是凡予上班的地方,總經理的助理,這個職位雖然工資不高,但也都是些閑雜事務,對于從小在福利院長大,生活簡樸又性格文靜的凡予,這還算是一份不錯的差事。日子也還算是過得無憂無慮。
“嗨,凡予,快看看今天的娛樂新聞,哎!我怎么沒這么好的命喲!嫁給有錢的帥哥!”一進公司,快嘴的周琳就拿著報紙沖著凡予嚷嚷,“還不小聲點,小心經理聽見又K你不認真工作。”凡予接過報紙,看著報紙上的照片,照片上張子睿身著白色西服摟著漂亮的穿著婚紗的女明星。業(yè)內誰都知道張子睿是縱橫實業(yè)集團的董事長的大兒子,正值青春年華,留學“海龜派”再加上顯赫的家世背景,英俊的長相,簡直是女孩子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凡予突然覺得,他臉上燦爛的笑容讓自己頭暈,“結婚”凡予的眼睛看到這兩個字時,猛然感覺一陣心痛,是鉆心的痛,一種壓榨性的憋悶讓她覺得沒有辦法呼吸,緊接著一陣眩暈襲來。
周琳眼疾手快,一把接住直挺挺將要倒地的凡予,“凡予——”“凡予,你怎么啦?”可惜這些呼喚凡予早就聽不見了。公司同事趕緊七手八腳的幫忙,打的打急救電話,掐的掐人中……
又是漆黑的夜,“這么快天黑了嗎?”凡予又獨自站在那座經歷了歲月風霜的古石橋邊,正在疑惑的時候,一個充滿莊嚴的中性的聲音在凡予耳邊響起:“你還沒有醒悟嗎?幾世的苦情還是沒有讓你參透那一個字嗎?”聲音沒有任何語氣,卻是那樣讓心靈震撼。四周還是很黑,橋下漫出沉沉的霧氣,“醒悟?”“參透?”凡予還是一頭霧水,但是她眼前似乎看見了什么……
“還記得嗎?”那聲音繼續(xù)說著,不再是充滿莊嚴,反倒是像在輕輕幽幽的訴說:“你的第一世是六道中的牲畜道——狐貍,本意是先經歷動物之愛,可是降生在著名的古寺旁邊,經年聆聽僧侶頌經講道,竟悟出幾分道來,于是修煉成形,幻化成人,你自己還取了個名字叫胡媚!
“胡媚?胡媚!……”凡予叨念著這名字,眼前真的看見了……
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子,瘦削的臉上隱若桃花的笑,站在清澈的潭水邊,對影貼鬢花,媚眼如彎月,朱唇似櫻桃!懊膬骸边h遠的傳來男子悠悠的呼喚,“公子,我在這里!迸踊仡^對著遠處跑來的翩翩男子喊道。翠青色長衫的男子跑近,甜蜜的責怪著:“我到處找你,快些吧,我都叫書童收拾好東西了!迸右荒樀牟话,男子看看她,輕輕從她身后摟著她,在她的耳畔輕聲說:“回去稟明父母,我們就成親,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男子沒有注意到,女子輕輕呢喃了一句“永遠在一起?”然后微微皺了一下眉。
凡予忽然發(fā)現那青衫男子的臉好熟悉,好親切!拔撵!”凡予的腦袋里突然跳處一個男人的名字。她此刻不能不相信她跟那個青衫男子是有關聯的,因為她竟然脫口而出他的名字。這時凡予見到的景象變了……
一群人圍在院子里,一個身著花花綠綠衣服的長發(fā)披肩的老頭上手拿著一把劍對著他面前的柴堆,柴堆上綁著的就是剛剛見到的那個女子——胡媚,她頭發(fā)凌亂,被粗粗的麻繩綁在一棵樹上,凄楚的神情,誰見了都會為之動容,可是那老頭看都沒有看她一眼,燒了一道符,大喝一聲:“妖孽!受死!”她腳下的柴堆“呼”的燃了起來,燒得她有些感覺痛了,但是她沒有掙扎,其實她想要逃跑是可以變回原形跑掉的,可是她沒有,如果不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活著或是死了又有什么區(qū)別呢?她只是想和他在一起,雖然她知道自己是異類,但是她不打算再修煉了,她只想像人一樣活著,和她心愛的男人一起老去,死去,而不是修煉成什么正果?墒牵藗?yōu)槭裁床荒芙邮芩,她根本沒有傷害任何人!也許,他的家人從她第一天回來就開始懷疑了,她是那樣美麗,不是普通人可以到達的程度,而且來歷不明,于是他們認為她是妖孽,也許這是唯一他們認為合理的解釋。她看了一眼被綁在凳子上由家丁按著的文斐,他聲淚俱下的喊著:“媚兒!不要!你們放開她!”聲音都已經嘶啞了,臉也脹紅了。她分明看到了他內心的痛苦,有什么比看見自己心愛的人在自己面前被永遠的奪走而無能為力還痛苦呢?
凡予在一瞬間仿佛感受到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像有什么利器在心上劃拉了一道深深的大口子一樣。凡予甚至能聽到胡媚那一刻內心在說的話:“如果有來生,讓我做個普通的人吧。我愿用我的一切換取,我不要再經歷這種無奈的生離死別!”
“凡予,你怎么了?”周琳看到凡予緊抓著床單,一臉的痛苦,只得輕輕的呼喚,凡予睜開眼睛,發(fā)現剛剛又做了奇怪的夢,“我怎么會在這里?”凡予看到周琳坐在床邊,而自己躺在床上,周圍是刺眼的白色,不禁問!斑@是醫(yī)院,你昏倒了。”周琳的回答讓凡予想起了早上發(fā)生的事。“琳,你先回去吧!狈灿韬孟腱o一靜,她總覺得就像發(fā)生了很多事一樣,張子睿的婚事,她剛才做的奇怪的夢,她需要理出個頭緒。但是心口又是陣陣疼痛!翱墒牵灿,你還沒有好,我得在這里照顧你!”在周琳眼里,這個沒有家人的朋友,此刻又患了嚴重的心臟病,除了自己這個好朋友兼同事,她不知道可憐的凡予還有什么!皼]事的,你也該休息休息,才有精神照顧我呀。”凡予執(zhí)意要趕周琳回去休息,她知道周琳一定是一直守在自己床邊的!澳俏蚁热ス究纯,呆會兒再來!敝芰辙植贿^凡予。
凡予坐著想著那奇怪的夢,突然很想寫些什么,她環(huán)顧病房,看到床頭的柜子上有一支筆和兩張紙片,她伸手拿了起來。
子睿:她寫下這兩各字時,忽然有一種悲哀滑過心頭,筆芯是紅色的,她還是把紙片拿在左手掌里用右手寫著不太規(guī)整的字,她覺得好疲倦,仿佛寫這幾個字不是用筆,而是用她的生命一樣。
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
凡予還是覺得太累了,她不知道是不是那份沉重的不能見光的感情讓她覺得疲憊,她把寫了字的紙條放在床前的抽屜里,又昏沉沉的睡去了。
“是不是想起些什么了?”又是那個中性的聲音,又是那座詭異的老石橋,凡予都分不清到底哪個是夢境哪個是現實了!皝戆桑纯茨愕牡诙,或許你記起的會更多!蹦锹曇艟瓜衲懿峦阜灿栊睦锏南敕ㄒ粯。于是,凡予又看到了這樣一個女子……
在開闊的曠野上,金黃色的油菜花地里,一個小身影追逐著另一個小身影,跑在后面的小丫頭沖著前面的小子喊:“哲,你別再跑了,再不回家該被罵了!”前面的小子邊回頭邊說:“小紅,不用怕,再玩一會兒就回去?靵硌!噢!噢!”。一切影象都很模糊。但是凡予覺得像是自己的童年回憶,很親切。畫面再一轉,是紅墻綠瓦的大宅子里,院里有一棵大槐樹。一個寂寞的女人穿著淡紫色綢緞旗袍站在樹下,滿臉凄涼,抬眼望著槐樹,眼神卻是空洞的,凡予猛然覺得坐在那里的好象就是自己一樣,頓時心里升出一種酸楚。
“想起來了吧?她是你的第二世——小紅!蹦鞘煜さ穆曇舴路鹗沁@場面的旁白,“我滿足了你的要求,給了你普通的容顏,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的時間。”這時,凡予才注意到那女子的臉,雖有幾分清秀,確實是長得很平淡的。凡予的心抽搐了一下,是的,她想起來了!她叫小紅,她是哲的丫鬟,和他一起長大,但是哲是少爺,怎么能夠娶她呢?他任性的胡鬧,終于換得可以娶她,但只是做妾,前提是先娶一家名門旺族的小姐——素心為妻,這是他們最后的底線。他娶親那天,喝了很多很多酒,只有她知道他心里的苦,他不想傷害兩顆心呀!一年之后,素心投井自盡了。他在素心那濕漉漉的尸體前流淚了。他說,是他對不起素心。她知道他娶素心進門一年他從未和素心說過話。自那以后,她和他之間像橫梗著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即使表面上看來,他對她相敬如賓。她也知道他還愛她,但是他心里有了對另一個女人的愧疚,而且是一個不在了的女人……
“知道他當時內心的乞求是什么嗎?他說,如果有下輩子,他會還給她欠她的!蹦莻聲音又開口了。凡予一下子知道那個槐樹下的女人在想什么了,“愛情到底是什么?曾經以為的愛情是那么堅強現在看來卻是那么脆弱!”凡予心口一陣抽緊的疼痛。“!”她疼得叫出聲來。
凡予能聽到耳邊有一陣響動,腳步聲,說話聲,儀器的滴答聲 “醫(yī)生,你們一定要救救她呀!”
“我們會盡力的!
“請你先配合一下,先出去!
凡予突然覺得可能永遠都不能再見周琳了,她感覺身體一下子掉進一個黑洞,碎成了一片一片,在空氣中分裂再分裂……所有碎片沿著黑洞向前滑去,好象那里有一種吸引力,在一瞬間耀眼的強光后,她看到一個身影,聽到那夢中出現很多次的中性聲音有些抑揚說:“孟,歡迎你回來!”
孟!多么熟悉的名字,多么熟悉的聲音……
想起來了!凡予,不,應該說是孟——站在陰陽之間唯一通路上的引魂者。孟低頭一看,身上還是那件熟悉了幾萬年的灰色袍子。眼前的橋邊站著那個被人們稱為閻王的陰司之君,她一身黑袍,她?奇怪,神有眾身相,但是記憶中閻君從來都是滿臉絡腮胡,濃眉大眼,目露兇光的男相的,今天怎么是幽雅的女相?一襲黑色唐袍的閻君緩緩開口:“所謂情關難過,你經歷三世輪回悟透一個‘情’字,終脫離紅塵,重回神位。”
孟走上老石橋,手拂那橋的欄柱上雕刻的奇獸——龍之九子,這里太熟悉了,每一個奇獸身上都是孟拂摸過的印記,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橋中央,用手摸著橋中間的一塊浮雕的字匾,輕聲說:“我回來了!”匾上寫著三個金色草書大字——“奈何橋”。這里就是每一個生者都將通過的地方,黃泉路盡頭的奈何橋。
煙波流轉,霧靄沉沉,這座古老的泛著青色的石橋,這條黑色的河流,這就是生死之間的一線相隔。她,眼波泱泱,神情安詳,眼神像身上的灰色袍子一樣死寂而神秘,她就是守著陰司大門,在橋上為生魂指路的引魂者,閻君的鬼使——孟。走過這座橋,死去的人們就不再是生魂,而是鬼魂,將按照鬼判生死簿上的記載,分別進入六道輪回或者打入地獄。她也不知道她曾經在這橋上站了多少年,總之是很久很久,久到她已經幾乎忘記了時間。橋上是寂寞的她,橋下是黑色的陰陽河,每一個生魂都在這里發(fā)誓要用來生來贖今生虧欠的人,都在這橋的階梯前傷心的哭泣,帶著對今生的遺憾和眷戀、悔恨和痛苦、愛和恨,變成鬼魂……
就是看多了這樣的生魂,她心里也泛出了情,于是被閻君放逐紅塵……
。牐 “孟!”閻君淡淡的叫她。
“閻君,有個請求,把您的忘泉賜我一些吧!”孟平淡的對著閻君回答:“世上的輪回于我不過是一場夢而已。我歸位吧。”
。牐犻惥龖岩傻目纯疵希骸澳阋揽客獑幔窟留著鐘凡予的記憶受不了?”
。牐 “不,我只是想給生魂用,就算不能割舍前世的恩怨,忘記,對看不透世事的人也是種解脫!
。牐犉鋵,孟不但知道鐘凡予將會發(fā)生什么——鐘凡予因心臟病搶救無效死亡,張子睿將和那個明星如期舉行婚禮;而且她還清晰的記得鐘凡予在給張子睿的紙條上寫的每一個字:子睿: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愛情是不能離開現實而存在的。其實即使可以和你相守一世,也必是負了某個人的感情而換回的。不能在一起又如何?在一起又如何?相愛又如何?相愛不過是人的心為自己和他人下的一個咒。好好生活吧!不必執(zhí)著于誰?人生的一世不過是輪回的一瞬。
。牐犇魏螛蛏,橋石依舊泛著青色,依舊煙波流轉,霧靄沉沉,和幾萬年前一樣,只是現在橋中央是一位穿灰袍的老婦人,鬼卒們都叫她“孟婆”,孟婆在橋上架著一口鍋,鍋里煮著沸騰的液體,她總會讓每個過橋的生魂喝上一大勺才會為它們指路,當然如果你執(zhí)意不肯,她也不會勉強,但是當知道喝了這湯會讓自己忘記活著時經歷的所有事情,所有人,所有情感后,幾乎所有的生魂都會喝。生魂們把那鍋中的叫“忘情水”,鬼卒們叫它“孟婆湯”。
。牐犎绻憬涍^奈何橋時,你會喝孟的那碗孟婆湯嗎?你有什么執(zhí)著不肯放手的事,不愿忘記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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