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I所有與夏天的記憶，都是有香氣的。

　　1
　　那一年SINI13歲，暑假去河北看出公差的爸爸。母女二人，三天三夜的火車。
　　第一次，離家很遠。
　　車子很擠，天氣很熱。媽媽緊緊握住她的手。
　　SINI對坐椅對面的老頭微笑。搶他的鹽水毛豆吃，在他睡覺的時候拿走他的帽子。老頭只是笑笑。
　　是那樣可以被愛的孩子。雙目玲瓏異常。
　　火車轟隆隆，開過很多地方�？匆娚��？匆姾！？匆娯汃さ耐恋亍？匆娮匀坏膫�。看了心很酸。
　　在夜里不睡。手伸在風里。掠過大片大片的星星點點。有風拂上臉。SINI感到心里巨大的安寧�；亓祟^去看熟睡的媽媽。她們仍緊握的手。SINI輕輕把頭靠過去。
　　她想，媽媽心里平和的愛情，我會不會有。
　　會不會。

　　2
　　抵達的時候已是黃昏，暮色四合。SINI看到爸爸的臉，感覺陌生。
　　爸爸抱起她。我的小公主。
　　她笑容綻開。
　　住在一個大學里。很美。
　　爸媽沒空管她。SINI一個人在校園里晃。喂水池里的金魚，坐在石桌上聽葡萄藤唱歌。
　　然后她看到了核桃樹，綠綠的果子。已經成熟。風過的時候會落下。
　　原來它們這樣美麗過。
　　商店里兜售的核桃裸露著它們的心，一定很痛。
　　SINI眼里有了淚。
　　她已經覺得，生活寂寞。

　　3
　　爸爸終于可以一起回家。SINI在回去的車上一直睡。在爸爸的臂彎里不愿醒。
　　太多不可把握的幸福。于是她只要現(xiàn)在。
　　開學就初三了。負擔很重。
　　SINI心里很累。說不出的累。好象那次旅行，留了個缺口，在那里。
　　然后她遇見PYO。
　　星期一。SUNNY。
　　老師走進教室。我們班轉來一個新同學，大家歡迎。
　　SINI隨眾拍手。并沒有抬頭。嘴里仍念著陌生的單詞。
　　放學在路上，有人喊她的名字。
　　SINI看見陽光下，那樣鮮明的輪廓。一張咄咄逼人的臉。欺人太甚。
　　陽光太刺眼了。
　　PYO。你的新同學。
　　SINI開始微笑。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PYO晃晃她書包上的學生證。笑的邪氣。
　　同路。
　　后來便每天一起回家。

　　4
　　一。二。三。只要五分鐘的路程，他們站在學校的圍墻下。上面寫著DYING IN THE SUN。
　　THE CRANBERRIS。
　　喜不喜歡這首歌。
　　恩。有一天，我要去聽他們的演唱會。SINI歪著頭，這樣對PYO說。
　　PYO笑著拍了她的頭。不說話。
　　上完晚自習。
　　兩人走在樓間的過道里。
　　SINI，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恩。
　　我在你初二的時候就見過你。
　　SINI轉了頭看他。
　　那時，你坐在高腳凳上讀報。你喜歡揉眼睛。喜歡，歪頭笑。
　　那時，我就喜歡你。
　　SINI聽到心里的缺口被撐開。
　　然后，她感受到他的唇齒。
　　夜色里星光點點。她都沒有閉眼。
　　該來的，還是來了。
　　過道里一陣風呼嘯而過。

　　5
　　PYO開始叫她西里。稀里糊涂的小東西。
　　那一季夏天。
　　很深的夜晚，巫婆斗篷般的夜空。星星點綴。
　　星星它們，也是有愛的吧。
　　SINI仰望著天說。
　　PYO捏捏她的手。沒錯，有愛。
　　他們開始奔跑。這條路可以不回頭。可是，可以走多久。
　　PYO送她到家門口。
　　鐵門虛掩。有燈。家人在溫暖等待。
　　明天見。
　　明天見。
　　SINI看著PYO的背影消失在很深很深的黑暗里。
　　她終于可以轉身。
　　鐵門哐鐺哐鐺。夜風中的回響，好寂寞。
　　依然空洞的心。
　　SINI蹲下來。
　　哭了。

　　6
　　媽媽開始接她放學。她是那樣敏感細致的女子。
　　有老師找她談話。他們在教室外。
　　陽光下SINI感到眩暈。她沒有聽到老師講什么。有只小飛蟲在光線里飛舞。
　　她一直看著。她在心里說，喂，你好不好。
　　再走進教室時感到一束焦灼的目光。她明白的。
　　在文具盒里有一張字條。SINI迎著陽光看。
　　對不起。不要生氣。有什么我來擔。
　　PYO，你知不知道。
　　愛是不要說抱歉的。
　　那天午睡的時間。有人來牽她的手。他們溜出了教室。
　　西里。去拍照好不好。
　　恩。
　　他們奔在草坪上。有個拿著相機的男人在等�？匆娝麄儠r笑起來。
　　PYO輕輕環(huán)她入懷。
　　照片上的臉。
　　SINI那天很愛笑。

　　7
　　SINI去參加提前招生�？嫉碾S意。
　　有一個星期不見PYO。想念他的臉。
　　在教室門口看見他的襯衫翻飛。他在跟別人說笑，笑得象只貓。
　　她忽然不想走進去。
　　很大很大的落寞在心里。是愛情不能治愈。
　　PYO是愛新鮮愛熱鬧的孩子。風一樣。
　　如果我是風箏。如果感覺被控制。愛，會不會死。
　　PYO，我們站在命運的手心。
　　我們，是不是就要分開。
　　她走開去。開始狂奔。
　　在PYO吻她的過道里，跌倒了。
　　原來她與PYO不一樣。
　　她是這樣容易絕望的孩子。
　　膝蓋已破。

　　8
　　走在路上的時候看著媽媽。并不寬的肩膊。
　　SINI忽然記起那次旅行。她們不曾放開過的手。
　　媽媽一直堅韌，一直這樣隱忍。
　　那么近的事。真實得可以觸摸。
　　可自己卻不再是那個淘淘的孩子。
　　曾經。她不需要去想，愛是什么。
　　如今。她的笑和哭變得很淡。
　　好累。
　　SINI把頭靠上媽媽的肩。
　　媽，對不起。
　　成長中怎會沒有遺憾。
　　SINI問自己，你鬧夠了吧。
　　媽媽在對她微笑。
　　SINI說，媽，你看，夜空好美。
　　好多星星。

　　9
　　中考那天，SINI穿白裙。
　　她把短發(fā)用一個很大的卡子別住，光腳穿涼鞋。眼睛里依然是清澈的顏色。
　　在進考場前聽見有人喊，SINI。
　　只是他。
　　抬頭的時候有陽光和樹影進她的眼睛，變成凌亂的碎片。
　　看到PYO在三樓的樣子。人群中掙扎。
　　她被刺得淚花花。
　　PYO扔下一本書，直墜在她腳邊。
　　他們手牽手在書店看過它。她說過喜歡。
　　只是說過。
　　忽然有很多聲音襲來，腦子像個黑洞。
　　震耳欲聾。
　　再看時PYO已不見。

　　10
　　小的時候SINI有一只灰色的布頭兔子。搬家的那年隨著藍色的帆布書包丟失。
　　那年的記憶一起尋不回。
　　大學畢業(yè)這年。
　　SINI騎著單車在街上橫沖直撞。長發(fā)綁成一個揪。
　　她看到地攤上的水枕。粉紅色。上面有很多兔子。
　　那只灰兔子的表情。她確信。
　　SINI帶她們回家。
　　那年媽媽說，乖，咱們回家去。
　　她在后座上，摟著媽媽的腰，昏昏欲睡。很多螢火蟲掠過。
　　她在高高的水塔上玩過家家。涂花的臉。
　　媽媽給她拍的照片。她啃著一塊西瓜，少了一顆門牙。
　　那樣單純過的時光。竟回來。

　　11
　　畢業(yè)那天，有同學傳給她字條。
　　PYO說晚上在學校等她。
　　后來，PYO寄給她很多信，全是EMS。
　　那天你為什么不來。為什么。
　　你真的很殘忍。
　　她撕了那些信。沒有回。
　　以后再也沒有收到。
　　終是斷了。
　　那個夜晚。
　　她在巨大的合歡樹的暗影里，望見遠處的PYO。
　　她沒有過去抱抱他。哭或是笑。
　　PYO，你相信嗎。我可以看到結局。
　　有人說過，能夠流淚的傷痛就一定會過去。
　　我們的分別。沒有再見。
　　PYO，這是最好的結局。

　　12
　　這么些年，我一直想念那個作天作地的小女子。
　　在地鐵里。在霓虹下。在光影流梭的街道上。
　　我換過很多的女伴。還是寂寞。
　　有些人只能用來陪伴。有些人永遠想念。
　　很多個睡不著的夜晚。
　　我輕聲喚她的名字，SINI。
　　為何不讓我尋到你。
　　我在海邊，聽船的哭泣。
　　SINI曾經說過，大海是天空的戀人。水藍色的眼，對望而不能相牽。
　　他們是世界上最寂寞的一對。
　　SINI。
　　那個小貓一樣靠在我肩頭的SINI。
　　那個迷糊的時候會甜美微笑的SINI。
　　是不是因為我沒有銳氣，讓你寂寞所以你離開我？
　　SINI。你使我永遠無法健康地面對任何女性。
　　你最好比我幸福。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坐到日出的時候，我跌撞著站起來，踢開身邊的啤酒罐。
　　有很多風進我的脖子。我裹緊身上的黑風衣。
　　離開。

　　Do you remember the things we used to say?
　　I feel so nervous when I think of yesterday?
　　How could I let things get to me so bad?
　　How could I let things get to me?
　　Will you hold on to me , I'm feeling frail.
　　Will you hold on to me , we will never fail.
　　I want to be so perfect you see.
　　I want to be so perfect.
　　Like dying in the sun.

　　---The Cranber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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