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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重如山
人人都道你對我恩重如山,我該全力回報,可是,你可曾問過我愿不愿意。我本是香山腳下的一只野狐,朝踏云霞晨露出洞閑逛,村下農(nóng)舍,山腰楓樹,山頂涼亭,處處皆是落腳之所;夕隨落照晚風(fēng)回窩休憩,一只野雞,幾杯濁酒,米高石床,時時都能輕松愜意。
可嘆世人嫌棄靈物作怪,萬物有靈,生于世間,為何人類就高高在上,而其他生物哪怕有大機緣得道,也只被稱為妖怪。既然如此,又修的個什么道,不如隨著日升日落生老病死,等到去時,塵歸塵,土歸土。大地之上,蒼天之下,何處不是我輩的歸宿。
可是你打香山走過——一身玄色長袍,背挎一把青色古劍,彼時數(shù)日未雨,楓葉枯殘,腳踩在上面,有細細碎碎的聲音逸出——在楓葉干裂聲中而來。離開時,身邊圈了一只靈獸,寸許長的毛耳朵,緩慢看似優(yōu)雅的步子,一雙眼里卻分明古靈精怪。你說,難得能遇到一只開了靈的野狐,就隨我回去修煉,他日若成大道,也算我造德一件。說話間我只覺渾身動作一滯,已經(jīng)被你用仙獸鎖困了起來,還由得我不去?
紫云觀里不知歲月,滄海幾度桑田,朝吐夕納,一只野狐竟然也能修成大道。仙界接引臺上,仙使訝嘆:“你這狐貍倒也好運,血脈低劣,竟也可以用不到萬年時間飛升仙界,說出去怕是要讓仙友驚上幾驚!!
我哪里有什么心思修道,要不是被人看的太緊,早掙了那仙獸鎖尋一處好山水處醉臥酣眠去了。捆我的道士喚作清離,他也算是個奇人,修道之人端的是喜新厭舊,隨著境界的提升,必然會收能力更強的獸寵。同理,修道人境界高,他們身邊的氣息對于靈物的修煉大有裨益。萬年來,我進速甚慢,卻也時時被帶在他身邊。旁人見了,無非再次感嘆一句,這狐貍真是好運,清離道友對它可謂恩重如山了。
我只得對仙使作個揖,無奈笑道:“姐姐快不要取笑小弟了,不過一時好運!毕墒姑滥苛鬓D(zhuǎn),笑的促狹。恰逢鐘聲響起,咚——咚——咚——,聞聲心神一震,好似處于蠻荒之中,萬物跪服,唯有此鐘傲然而立于天地之間。仙使表情頓然肅穆,低聲道:“你這狐貍不僅運氣好,還會趕時間,剛剛飛升,便遇到皇鐘響,這可是仙界億萬萬年難逢的大事,莫不是……?”
我仍深深揖著,等著下文,卻感覺身子一輕,滿鼻幽香。抬眼發(fā)現(xiàn)自己被仙使拽著飛起,不愧是仙使,這飛身之術(shù)快我何止數(shù)倍。她道:“你剛剛飛升,想來也不懂得怎樣去玄霄殿,便跟著我來吧,記得莫要亂看,莫要亂說!蔽矣袔浊晡唇,一時間羞紅了臉,稱諾之后再不敢言其他。
原來那日竟是仙界二皇子歷劫歸來。玄霄殿是天上人間第一大殿,可納無邊無量之仙,當(dāng)天三界六道,神魔佛怪,齊齊來祝二皇子劫道圓滿,玄霄殿座無虛席,仙仙之間摩肩接踵,竟生生的擠滿了。原來這是接任天帝之位必要歷的九九八十一世之劫,劫成之時,得以神古氣息洗身換體,一眾仙佛都盼能沾染些許神氣,就算是仙人也并不能與天地同壽,也期許可以修身成神。
我甫成仙道,身微境低,不敢過于逾矩,始終謹言慎行。仙事做了三天三夜,跟著仙使離開時,遙遙的望了一眼洗蓮臺上初成神體的人影,竟覺得對方也在看來,那樣熟悉。只聽得仙使道:“傻小子,發(fā)什么呆呢!快跟我去你的居處吧!
哪知道天界的日子竟然比紫云觀中還要無趣,紫云觀好歹有黑夜白天之別,天上的日月隨著時間一樣靜止了。我修道到得道也不過萬年,卻要在天上呆上千萬年,怎么能忍?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上,我失手打壞了承天盤。滿以為終于可以脫離行尸走肉的日子,誰知二皇子大發(fā)慈悲,竟要削去神骨換我不下誅仙臺。
“孽子,你在胡言亂語些什么,來人啊,快快把二皇子摻下去!”王母大怒,厲聲喝道,可誰人能攔住已是半神之體的二皇子。
我想我的吃驚不亞于怒氣沖天的王母,不過她還可以憤怒,我卻只能呆呆愣愣的看著二皇子削了神骨,隨我一起關(guān)進了思過界。神骨,有緣者得之,卻未必人人有緣,三界六道多少神魔佛怪巴不得有仙腦子犯渾,把神骨剔了,好安在自己身上。從來沒有這么傻的人竟然真的會削了神骨,我犯的錯縱使再大,有人愿意為我削神骨,還有什么赦不得。
席散,眾仙家借輪轉(zhuǎn)鏡一觀,紫云觀中的前塵舊事浮現(xiàn)而出,皆道二皇子對此狐恩重如山。
思過界惡靈肆行,終日不見半點光亮,陰寒無比。我急急撐起仙罩,將惡靈驅(qū)開,仙力如水般流逝,正惶恐時,突然感到周身溫暖起來,竟被包進他人的仙罩之中。我道:“多謝清離道友。”
二皇子輕笑,“你既然知道我便是清離,為何從來不曾拜謁?”一時無言,可二皇子住在九重天,仙界等級森嚴(yán),就算是遞了拜帖,真正到了傳召我之時也是百萬年之后了,更何況,二皇子門下之人眼高于頂,我這等修為的人遞的拜帖他們甚至未曾收下。
我只得尷尬笑笑,二皇子卻繼續(xù)道:“但這樣也很好,我很喜歡。”我方才覺得,思過界即便無趣,也可像在紫云觀里一樣呆的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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