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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晴陽
雨季總是在人不知不覺的時候悄然而至。
流川躲在樹林廢棄的小屋里仰望外邊的天空,細絲般的雨滴斷斷續(xù)續(xù)從屋檐掉下來,墜到地上的濺開一朵朵小水花。
天空也一點點地涂上濃重的顔色,原本就暗淡無光的天空更加陰晦。
頭發(fā)濕濕粘粘,衣服貼在身上也很不舒服,流川打了個寒戰(zhàn),手背蹭蹭鼻尖,好冷……
雨還在下,在濕滑的泥地上匯成水流,將時間沖走。
流川很想回家,但是天已經黑了,辨不清方向。默默地蜷縮成一團,又打了個噴嚏,他搓搓雙手,很冰,沒有熱量。
樹林里的鳥兒大概都睡著了,沒有聲響。他的頭已經有點發(fā)昏,白天在這里跑了一整天,現(xiàn)在又困又乏。漸漸的,眼皮越來越沉,就要合上。
似睡非睡間,流川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小楓——”模糊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在樹林里悠悠蕩蕩地飄著。
他想答應,張開嘴卻發(fā)不出聲音,而且喉嚨很疼,大概是發(fā)炎了。
“小楓——”聲音還在飄,似乎有雙翅膀,能夠飛得很高很遠。
流川睜開眼,迷迷糊糊地從小木屋的門縫探出頭,尋找聲音的來源。
“小楓——”聲音逐漸清晰了,焦急而沙啞,他似乎能夠辨別出它的主人,但又不敢肯定。
因爲那個聲音是全村最好聽的,不曾沙啞。
“小楓——”那個聲音不懈地喊著,也許因爲得不到回音,又開始向其他的方向游走。
流川有些著急了,跑出廢棄小屋,站在雨里想要大聲呼喊。
結果只是一片雨聲。
喉嚨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樣,無法控制。
“小楓——”聲音越來越遠了,聽起來已經沒有力氣。
流川覺得臉上全濕了,水順著臉頰流進嘴里,沒有咸,只有苦。
沙啞聲音已經聽不到了,只有變得嘈雜的雨聲,和風在樹林中穿梭的聲響。
流川失望地站在雨里,眼睛還盯著剛才聲音飄過來的方向。
明明聽起來已經很進了,只要再向前走一點就能看到自己了,他心里生出小小的怨憤,但是無濟于事。
不多久,就連那小小的怨憤,都被雨水澆滅了。
流川沒有再進小木屋,對于徹底濕透的他來說,已經沒有意義,席地坐在屋檐地下,盡量把自己縮成一個小團。
漆黑的樹林里沒有光,因爲月亮早已被烏云遮去,小小的身子在瑟瑟發(fā)抖。很纍,卻不敢睡,竪起耳朵聆聽周圍的動靜,默默期盼給他帶來希望的聲音。
聽說夜里的時候樹林里有吃人的妖怪出沒,流川想起從老人們那里聽來的故事,他們專門喜歡小孩子的肉,因爲又鮮又嫩。
大人們也說樹林里有野獸出沒,他們能夠從很遠的地方問到人類的氣味,但是人卻無法發(fā)現(xiàn)他們。
流川開始害怕了,黑夜對小孩子總是有震懾力。
突然,前面的樹叢熙熙嗦嗦地響了,驚得他抬起頭警惕地盯著前面。
是妖怪還是野獸?流川心里打著小鼓,很害怕卻固作鎮(zhèn)靜。
樹叢分開了,他的心也提到發(fā)疼的喉嚨,睜大眼睛等待即將出現(xiàn)的恐懼。
“小楓……”走出來的也是個孩子,比流川稍大一點,臉上全是泥巴,看不出樣貌,聲音也很虛弱,而且沙啞。
流川看見他,沒有動,只是委屈地扁扁嘴巴,把臉埋在手臂間。
孩子走過來,溫柔地摸摸他的頭,然後捧起執(zhí)意不肯抬起的臉。
“對不……”他想道歉,可是嗓子實在是發(fā)不出聲音了。
流川還在生氣,但是看見他同樣也是濕淋淋的,而且滿身泥巴,心里還是軟了。
白癡,不會回家拿傘麼?
孩子拉住流川的小手,死死攥緊。流川想要站起來,但是頭很暈,雙腿也軟軟的,努力了很久,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孩子松開拉著流川的手,拍拍自己的背。
流川明白他的意思,卻固執(zhí)地搖頭,拉住那只松開他的手,也緊緊攥住。
孩子溫柔地笑了,和流川手拉著手,向家的方向深一腳前一腳地走。
……
接連不斷的小雨陪伴流川度過了全部臥床在家的日子。
媽媽已經不允許他出門,命令他老老實實地待在家里。
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想出去,于是趁著媽媽不在的時候,他便偸偸溜出家門,撐起雨傘,向村口的院子跑去。
院子里也沒有大人。
流川溜到偏西的那間房,輕輕推開大門,探頭進去。
“建司?”他的聲音有點卻生生的。
床上的身子扭了扭,掀開被子坐起來。
籐真招招手,又拍拍自己的床。
流川把雨傘立在門口,然後顛顛跑進屋,翻身躺進溫暖的被窩里。
他仰頭看著作在身邊的籐真,臟兮兮的臉已經洗乾凈了,露出原本白凈的面龐,大大的眼睛也瞇成彎彎的形狀,很像晚上天邊的月牙兒。
也許是看久累了,流川眨了眨眼睛。
籐真無聲地笑起來,也躺進被子里。
“病好了麼?”籐真的聲音還有一點沙啞。
流川皺皺眉,他不喜歡那種沙啞的聲音,因爲不好聽。
“要是早點找到你就好勒……”籐真以爲他否認,黯然的說,流川覺得月牙兒的光亮在漸漸熄滅。
“白癡。”流川小聲嘀咕。
被聽到勒,籐真又笑起來。
流川白他一眼,被駡還笑。
但籐真不介意。
流川別扭地低下頭,躲在被子里面沉沉睡去。
中午,天空要放晴的時候,流川被媽媽拎回家。
“不許再給人家添麻煩了!”媽媽在飯桌上訓斥他。
流川撅著嘴巴,不言不語。
“人家爲了找你,嗓子都喊啞了,病得比你還厲害,你怎么還去打擾人家!
流川垂下頭,心里酸酸的,但不知爲什麼。
“還有,不是告訴過你不許去樹林里媽?你怎么這麼不聽話!眿寢尠央[忍了多日的牢騷都掏了出來。
流川吸了吸鼻子,悄悄咬住薄薄的下嘴唇。
“小楓——”院子外面?zhèn)鱽砗寐牭穆曇簟?br> 籐真走進來,手里拿著流川落在他家的雨傘。
媽媽好像熱情地招呼籐真,籐真似乎也客氣地和媽媽寒暄,但流川沒有理會,整個午飯時間都低著頭。
“怎麼了?”籐真彎腰想看清他的臉。
流川騰的站起來跑進自己的屋子。
“小楓!”媽媽在身後喊他也沒用。
嚴嚴實實把自己裹進被子里,他在自己跟自己生悶氣。
“別生氣了!焙寐牭穆曇粼谕饷胬@啊繞,輕輕敲他的被子。
肉乎乎的小手伸出來,在床上摸來摸去,好不容易摸到枕頭,又將手伸進枕頭下面。但是手不夠長,夠不到想要的東西。
籐真好奇地掀開枕頭,發(fā)現(xiàn)了藏在下面的小布包。
打開布包,里面是幾個果子。很奇怪的樣子,但是籐真認得,是很難采到的野山梨。它們總是掛在高高的樹上,而且在成熟之前久會被動物瓜分干凈。據(jù)說林子里的動物之所以有高亢悠揚的叫聲,全是因爲吃了它的關系。
“你什麼時候摘的?”籐真捧著果子問他。
流川縮回手,依然把自己緊緊裹在被子里。
“是不是那天在林子里面摘的?”
被子動了動,似乎是在點頭。
“你怎么不吃呢?”
“給你的!绷鞔ㄕf出他回家后的第一句話,不過人悶在被子里,聽起來怪怪的。
“謝謝。”籐真捧著梨子笑得很開心,轉頭看見被子裂開一個小縫,一只黑幽幽的眼睛正從里面瞧他……
窗外的烏云早已擰乾最後一滴水,消散開來,于是--艷陽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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