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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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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ㄒ唬
青花瓷
我曾經(jīng)家里有一個青花瓷做的掛飾,是掛在我的扇子上的。不是什么價值連城的貨,也不是城南名匠做的什么雕工,更不是什么奇葩的傳家寶。就是我?guī)装偾甑哪信笥阉臀业,?dāng)然,那個時候,不叫男朋友,叫,竹馬。嘛。我呢,其實已經(jīng)死了很久了,估計原來那身體都化成灰了如果我媽當(dāng)時堅持要火葬的話?墒遣恢罏槭裁,那天我進閻王殿的時候,閻王拉肚子了,然后來了一個什么什么司的,大筆一揮就把我給弄這個時候來了,這個時候是什么時候呢,其實我大致想了想,也就是我死后的幾百年之后吧,看,我說過我算術(shù)很好的是不是?——哎呀其實不是啦,我們家請的那個先生是給我弟上課的,然后我就進去聽了聽,剛好聽到加法而已,減法是下堂課的內(nèi)容,那個時候我去山上找我竹馬玩去了沒聽來著,這也不能怪我,誰知道一顆糖加一顆糖是幾顆糖啊,反正我知道的是,一顆糖加一顆糖到我手里就什么都沒有了,但是后來先生說那是減法,咦?這不是他在教我弟加法的時候舉的例子么?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誤人子弟?
然后到我16歲的時候,我媽跟我說,要我嫁給城北的一個人家,說是大戶人家。騙人吧她就,當(dāng)我沒去過城北啊,那地方一斤米就一兩銀子,我一個月的零花錢都兩個銅板呢!媽,不,娘你別蒙我不懂算術(shù),我跟你說過了我算術(shù)很好呢!一肯定是小于二的嘛,跟你說不通,我是有知識的青年。
娘說:“秋兒啊,聽娘的話,阿羽那小子人是不錯,但是他媽家沒錢啊,你跟他從小長大感情好娘知道,但是,你是要找一個能和你過一輩子的人啊。娘給你找的是城北寧家的小兒子,一表人才的!
我忘了說,我叫秋兒,其實我全名叫晉秋,阿羽就是我那竹馬,叫沈羽。那個寧家小兒子叫寧什么來著,哦,寧易。你看全是兩個字的名字,湊到一起就要打架,這是神諭。
然后等我娘說完之后,我拿了桌上一塊桂花糕啃了兩口:“娘,是不是這就是你們說的門當(dāng)戶對啊。我們家和寧家,但是,人家不是說,要兩情相悅才是好的嘛?所以,究竟門當(dāng)戶對值多少錢?”
我娘臉色很不好,拉著我:“秋兒,你爹雖說是個富商,但是,這幾年朝廷對于商人的管理愈發(fā)的重了,娘是希望你找個好婆家將來保護好你,寧家的背景很厚的,你去那邊不會受欺負的,而且,小易從小也喜歡你,寧家也愿意你去,這不挺好嗎?”
我娘這意思,換做現(xiàn)在這個時候的語言就是,我們家,沒有靠山,人家寧家上頭有人,罩得住我。不過這個小易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記得我的追求者里面有一個寧易。窟@人是宅男吧?不然不可能我不知道啊,隔壁我閨蜜阿妍天天跟我匯報最新的數(shù)據(jù)來著,我說了我算術(shù)好著呢怎么可能這都理不清楚啊。
我啃完了手上的桂花糕,想了想,然后點點頭:“好吧,如果我見著寧易了,他長得不錯的話,我就嫁!
我娘頓時臉上陰霾全無笑得跟朵花似的,也不寒磣人,幾十歲的人了。
我出了屋子就去山上找我竹馬,我敲了敲他家門,沒人理我。我看見門虛掩著,就推開了,然后,屋子里一個人都沒有,詭異得可以拍鬼片了。我又看見他家墻上貼的我隨手畫的畫了,我笑了笑,然后走進他家后院。然后,然后我笑不出來了,我的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沈羽,被他娘抱著,和他爹一起,死在后院里。我后來才知道他們家負債太多被人弄死了,人早就跑得找不到了。我這么樣失掉了本應(yīng)該是我男朋友的沈羽。當(dāng)時我身上只有前一天和他出去玩的時候他買給我的青花瓷掛墜,雖然說我一度懷疑那是仿冒的。
之后我娘說我性格變了,也是,之后的我就不常笑也不常說話了,但是對于我算術(shù)很好這一點始終不曾搖動過。后來我見到了寧易,和我娘說的一樣,一表人才。
。ǘ
白玉簪
見過寧易之后,我沒有什么情緒波動,我想我可能之前是對沈羽有好感的,不然不至于這樣,但是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我現(xiàn)在記不得了。遇見寧易的當(dāng)天,他一身錦藍袍,頭上戴著碧玉冠,一副佳公子的模樣,事實上,他的確是佳公子。我當(dāng)時就記起為什么我不知道小易是誰了,因為寧易這個名字在我們姑娘圈子里不常提,大家掛在嘴邊的是,嗯,換做現(xiàn)在的詞匯就是男神。寧易,也是我的男神。我們曾經(jīng)結(jié)伴偷偷跟在他后面看過他的背影很長時間都不覺得累,但我們都不知道他就叫寧易。這就是地下工作沒做到位的后果,就好比我天天在蛋糕店門外盯著一塊食物很久了卻不知道那就是我家里隨隨便便能拿到的提拉米蘇。
那天晚上,我娘就進來了,我一看她臉上表情就不吱聲了。盯著床腳發(fā)呆。我娘看著我,走過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握著,
問我:“怎么樣?”
我沒說話,摸了摸手上的青花瓷飾品,文不對題:“娘,你說這青花瓷是真的還是假的啊!
我娘看了我半晌,還是出去了。我就著窗戶透進來的陽光仔仔細細地盯著青花瓷好一會兒,然后,站起身,拍拍衣服,對著我的侍女小紅說:“走了,我要去外面透透風(fēng),然后叫上阿妍,你告訴她,要是她還不來我就把她最喜歡的那只鳥燉了煮湯喝!
“……”
其實我這輩子最不喜歡干的事情就是逛街,偏偏阿妍就最喜歡。我真心不理解這街有什么逛的,我們天天來來去去幾十趟了還看不夠啊,而且這哪是什么逛街嘛,一逛就是荷包空空的回去了,正是因為我算術(shù)很好,所以我比她們會理財。所以,我出門的目的呢,就是去做地下工作的。
我和阿妍來到一家酒店,之所以選擇酒店就是因為,這里人多眼雜,基本上就是個情報根據(jù)地。我和阿妍在短短的一杯竹葉青沒有喝完的時間里就問出了寧易的所有消息。這里因為要保護個人隱私,就不說了。問完之后,就我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也真的想揚天長嘯,我去年買了12塊表還附贈13只草泥馬!
走出酒家,我和阿妍就此分道揚鑣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我們家雖說是住在城南,但是城南是山林,所以我們家其實是住在山腰上的,我爹專門修了一條路直通我們家,當(dāng)時被我嘲笑了很久,這路一修賊能不來么,明顯的就是富貴人家修的嘛,那個窮人會吃飽了撐的在山里修一條路啊。后來我爹就改成了輕描淡寫地弄一條泥石路出來,之后我們家就很少招賊了,因為我們住的地方經(jīng)常下雨,一下雨那路就泥石流。
等我回到我們家那山腳的時候,我快哭了,因為下雨了。我眼淚汪汪地盯著那條小路上的滾滾泥流東逝水,萬分擔(dān)心著那些泥點子究竟是要淘盡哪門子的英雄,然后英雄就出現(xiàn)了。寧易,我的現(xiàn)任準(zhǔn)未婚夫,撐著一把竹骨油面?zhèn),出現(xiàn)在我面前。他腳下的泥點子把他一身的錦藍衣服角全弄臟了,但,現(xiàn)在,他是我的英雄,把我?guī)Щ丶业挠⑿。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而且是我最走投無路的時候,因為我沒帶傘。我默默跟在他的后面走著,撐著他的傘,他在前面,用腳將一股股泥水劃出兩條平行線來,我就走在這兩條平行線上,沒有弄臟我的衣裙,但是他整個的衣服都被泥水毀了。
我看著前面不打傘不說話的他,輕聲開口:“喂,你的衣服,貴不貴。俊
“……”
他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原來你擔(dān)心的,就是這個?”
我看他臉色沒有什么不好的,反倒有些戲謔,于是開口:“對啊,當(dāng)然謝謝你帶我回家,但是,我就是想說,你到我們家之后想讓我做什么報答你都可以,就是別讓我洗你衣服啊!
他愣了愣:“你不會洗衣服?”
我揉了揉衣服:“你不要說的那么直接,誰不會洗衣服,我當(dāng)然會,但是我……我,就,就是凡是被我洗過的衣服從來沒有一件是完好無損的,所以我才問你,你衣服貴不貴啊,我得算算我賠不賠得起!
他看著我,讓我有點渾身發(fā)毛,但是很快我就理直氣壯地看回去:“喂,你要是因為這個而退掉我們的婚約我會讓你好看的!
他淡淡地看了看我:“哦,我表示期待。還有,我叫寧易,不叫喂也不叫你。”
我頓時臉紅了。在我們那里,一旦當(dāng)面稱呼了男子全名全姓的就意味著這個女子全心全意地愿意嫁給這個男子,反之亦然,當(dāng)然,別誤會,不是那個男子愿意嫁給女子而是愿意娶這名女子。當(dāng)然,對于這個規(guī)矩,我曾經(jīng)很抵觸,并且多次在我爹面前叫他的全名全姓。但是到了現(xiàn)在,我作死也念不出寧易兩個字,當(dāng)著他的面。
我囁囁嚅嚅:“我還沒嫁給你,不要念你的名字!
“晉秋”
如果一定要拿把刀架我脖子上問我我這輩子記得最清楚的場景是什么,那一定是那天的小路上寧易念出我名字的時候。
后來的事情講出來就很難為情了,反正是我紅著臉還要死裝著不在乎的樣子一路跟著他回去了,回到我們家,然后我爹娘臉上的表情就高深莫測了。
我爹坐在椅子上,看著一旁喝茶暖身的寧易:“小易啊,你爹常常跟我說,說讓我在你娶了秋兒之后多管教管教你。我看啊,根本不用。老寧把你教育得很好,我們家秋兒嫁給你,不會吃虧的。”
我娘在一旁慈愛地看著寧易:“小易啊,你今天還專程把我們家秋兒送回來,還淋成了這樣,這叫我們怎么好和寧家交代啊,我看啊,過不了幾天我就得上門給阿碧請罪了!卑⒈,寧易娘的閨名。我娘和寧易娘是閨蜜啊,就像我和阿妍一樣。我們家上一輩的關(guān)系我從來都是懶得插一腳,多傷腦筋呀。
那個坐在椅子上喝了茶暖了身的寧易,笑得溫文爾雅:“不用的晉夫人晉老爺,我是在山腳偶遇阿秋的,是想送她一件事物的,作為我們的定情信物!
我在一旁尷尬起來,這種時候,你說我是繼續(xù)坐著等他把東西給我還是站起來找他要?好像兩者對我來說都比較容易做到,至于別人家姑娘的那種嬌羞狀,我這輩子都沒做到。所以我說呢,感動中國十佳人物里面一定要有一個【別人家××】才可以的。沒等我思考完,寧易就走過來了,于是我只好傻看著他,裝作已經(jīng)被雷翻了。
他走到我面前,挑挑眉:“怎么傻了,剛來時是誰和我伶牙俐齒的呢?莫不是我認錯了那位不是秋姑娘?”
我翻一個白眼:“我沒想好應(yīng)該擺出什么樣的表情!
他沒回答我,從袖中拿出一枚白玉簪,遞給我:“晉秋,你配得上這枚白玉簪。”
我遲疑了一下,他看了出來:“怎么?嫌棄?不想要啊?”
我立刻飛快地抓過白玉簪,戴在頭上,然后才開口:“我沒嫌棄,我只是想說你送我東西我沒準(zhǔn)備東西回送你,就是擔(dān)心你不給我了,既然你這么說,那我也就不用送你東西了。是吧?”
“……”
最后還是以我送了他那把我終日帶在身上的有青花瓷掛飾的扇子而告終,盡管我明示暗示過上面那個掛飾是沈羽,也就是我竹馬送我的。他掃了一眼掛飾,從從容容把它取了下來
“沒事,我正好嫌它難看想找個理由取下來,你這么說我就更有理由不要它了。”
說完,拋還給我,將扇子細細收了起來。我的扇子啊,陪伴了我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的扇子啊,就這么離開了我。好吧我承認它其實是沈羽送我掛飾的當(dāng)天買來的,從地攤上,所以也就陪我過了大概兩三個月的樣子。
我摸了摸頭上的白玉簪,一旁的阿妍滿心滿眼地鄙視:“我說你一天要摸那玩意兒幾次啊,不就是小藍送你的么!”
小藍,是我們那個圈里面統(tǒng)一送寧易的外號,這不怪我,誰讓他一天到晚都是藍衣服。我回笑:“那也是小藍送我的,你有么?”阿妍一下子眼睛瞪得溜圓,我感到分外好奇:“喂喂,你怎么了?不要告訴我你瞳孔擴大了啊,大街上的我上哪給你找大夫去!卑㈠麛[手,拿手指我身后,我莫名其妙的回過頭,寧易就站在我身后。
于是我自然地撫上額頭:“哎呀不知道為什么剛剛吃了什么東西頭好暈啊!表槃菥统㈠姆较虻瓜拢沟揭话,被人拉住。
寧易看著我笑:“你接著裝啊!
我干笑兩聲,立正站好,昂首挺胸:“你來干什么?”
寧易看一眼我的右邊,然后繼續(xù)笑:“這是我們家我怎么就不能來了?”
我和阿妍同時看向右邊,高高的門牌上寫著:寧府。頓時尷尬萬分,但是我又不想就這么簡簡單單丟了面子,所以胸膛又硬起來:“我們又不在你家里面,這是大街上,這街是你們家的?”
寧易沒回答我,而是將話題扯開:“小藍是誰。”
居然沒用疑問句?我拉了拉旁邊的阿妍,阿妍會意,開口:“就是你啊,我們之前不知道你的名字就給你取名小藍。怎么樣?”
寧易搖著我那把扇子,慢慢悠悠地說:“為什么是小藍?”
“因為你常穿藍色衣服啊。”
“誰取的,這么沒智商。”
阿妍立刻借口:“秋兒取的!
我扶額,阿妍你要不要這么耿直直接把我賣了,又不是我一個人取的,我當(dāng)初取的是阿藍,那個小是你取的好不好!寧易愣了愣:“秋兒取的?雖然沒智商,但是,比起其他人來說,還是很不錯了。”
大哥,圓場不是你這么打的。
。ㄈ
墨畫扇
如果硬要在我們城里面找一個能工巧匠出來,并且說出他的成名作,我想,城南那個藝術(shù)家聚集的地方比較適合找出這樣的人,比如,辛十四娘。別誤會,不是后世的《聊齋志異》里面的辛十四娘,這里的辛十四娘沒有任何作奸犯科的行為,她是位生在城南,住在城南,死,當(dāng)然也在城南的女子,以畫扇為生。她的成名作,叫墨畫扇,其實不要看著那個名字那么文藝,說白點就是滴幾滴墨水形成一幅畫,畫在扇面上,當(dāng)然,這個滴墨水就是很考功夫的,不是一般人那種隨手一揮那么灑脫的。所以,常人說,
碧玉束冠懸想寧易,潑墨畫扇辛十四娘
前面說的是寧易,他之所以和辛十四娘并排進入這句話里面,是因為他的那首懸想詞。好吧我承認一點,除了算術(shù)以外,寧易他的的確確很多方面都比我好太多,就比如說他的那首懸想的填詞,懸想是很早之前一首歌《懸想》,調(diào)子綿長且回味無窮,可惜它一直沒有配詞,不是說沒人給它配,事實上,給它填詞的人太多了,但是,真正能被公眾接受并且納入進曲譜成歌,今日甚至在京城那么遙遠的地方都在傳唱的詞,只有寧易填的那一首。全文我忘了,其實我是不想去記,好吧我承認我懶。而就在剛才我跑進一棟公寓里面的一個房間,好像是書房來著,看見一本書,隨手翻了翻,就看見一個叫做青花懸想的舞,唔,這個不是寧易的,這個的作者是唐七公子來著。誒對了,這是誰的房間?叫公×什么來著的,不記得了。
扯回來,辛十四娘的扇子,千金難求。注意啊,是求不是買啊。就像我翻這個公×?xí)窭锏臍v史書知道的一個叫解放的時代一樣,人人買東西得憑票。啊當(dāng)然,辛十四娘的扇子也不是你有票就能拿到的。反正你得上頭有點人才行。
而現(xiàn)在,我就拿著這把墨畫扇,眉梢狂顫,而始作俑者,坐在一邊喝著我親自給點的蒙山茶,盛在我最愛的一套茶具里。其實,這個,這個真的不是我有意想要的啊,我只不過是在某一天就成親當(dāng)天穿的衣服和寧易起了點爭執(zhí),然后我一使性子就說:“你那么多紅顏知己,想來拿到一把墨畫扇也是不難的吧?既然寧公子對我這么有意見,秋兒也不敢高攀,怕了那些姐姐們因著秋兒惹惱了寧公子而對秋兒下什么毒手,秋兒可不敢!闭f完,甩袖子就走了。
結(jié)果我以為他真的要來退婚,畢竟從來沒有過女方這么不給男方面子的情況,所以,我甚至都已經(jīng)做好了被退婚的心理準(zhǔn)備,比如我床頭就擺著一把剪子,想著如果他退婚了,我也肯定這輩子嫁不出去了,不如就去找沈羽。而當(dāng)他在晚間時分推開我的房門,拿著這么一把墨畫扇進來的時候,我覺得,我肯定要哭了。
他走進來,首先入目的就是那把剪子。于是他皺了皺眉,找個地方坐下來,看著我,認認真真地說:“阿秋,和我成親,真的就會要了你的命么?”
他明顯會錯意了,不過我也不好和他解釋這把剪子放在這里的最初的本意是什么,所以只能支支吾吾想混過關(guān),卻沒注意這次他喚我阿秋,一個從來沒有人叫過的稱呼。
“那,那,那個,你渴了吧?我給你點一盞茶吧!
然后趕緊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去我的柜子里拿茶具,挑了最喜歡的茶具和最喜歡的蒙山茶,給他細細點上,端到他手里,他的臉色依舊不太好,我嘆口氣:“其實不是那樣的,這把剪子是我平時做女紅順手放那兒的,你想多了!
“墨畫扇,辛十四娘的手藝,前一個時辰才拿到就趕過來拿給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么?”他悠哉悠哉地喝著我的蒙山茶,不理會我方才的解釋,就像上上上上上上段描述一樣,他在一旁坐著,我拿著墨畫扇,眉梢狂顫,思考著怎么能讓他不誤會。
我看了看他的臉色:“你不是來退婚的?”
他擱了茶盞,就著案上的燭光看著我:“你怎么這么想?阿秋。”
這回我聽到了阿秋這倆字,想了想覺得沒什么異議就沒反對他這么叫:“你看啊,今天白天在店里我不是沒給你面子直接甩手走人了么?一般情況下,男方都會以女方不識禮而退婚的!
他看著我,哭笑不得:“你從哪里聽來的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我怎么可能退婚?”
我看著他,憋了一口氣:“那個,那個,隔壁阿妍她表哥的堂嬸的表姐的舅舅的二姨娘的鄰居的女兒,就是這樣被退婚的啊!苯又衩刭赓獾販惿先ィ奥犝f為此阿妍她表哥的堂嬸的表姐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女方還賠錢了是吧?這都是哪門子的親戚關(guān)系了,你也信?”
我撇撇嘴,為了讓他知道我對于此事的重視性,索性不回答他的問題,偏了頭去看窗外的花。他也不急,摸出我的扇子,打開來扇了起來,我看了一會兒窗外那朵形狀像一支筆一樣的花,思襯著我們家什么時候種了這種花,想了一會兒想不來,就委實覺得有點無聊了,只得又轉(zhuǎn)過頭來,臉上還要表現(xiàn)出很生氣的樣子。
我盯了他一會兒,意圖下逐客令:“這么晚了,你還在我房間里干什么?我爹娘知道么?就算我爹娘知道你也不能這樣,我還沒出嫁呢!”
他立時笑了起來:“阿秋,你是擔(dān)心傳出去嫁不了人么?沒關(guān)系啊,就算你嫁不了人,我要你啊。而且,你本來就是要嫁給我的,別人都知道的,誰會關(guān)心這么晚我在你房里是要干什么啊。你說是吧?”
嘛。就算到現(xiàn)在,我仍然記得當(dāng)時他那句,就算你嫁不了人,我要你。如果我現(xiàn)在聽見這句話的話,我肯定會二話不說直接將他撲倒了。
我當(dāng)時就只是噎了噎,然后直接上前將他推出門外,然后在關(guān)上門之前,我依依稀稀聽見他在說什么花什么什么的,還有小心什么什么的;ǎ渴裁椿?他在我臉上畫了一朵花,讓我小心一些別忘了出門前洗掉免得別人看笑話?太惡趣味了吧。
我叮叮咚咚跑到鏡子前一照,沒有啊。那他在說什么花,小心什么?算了不管他了,既然我臉上沒有東西,那就不關(guān)我的事了。
半夜起來下雨了,我聽見窗戶紙被吹得刺啦刺啦響,本想叫小紅進來關(guān)一下窗子的,但考慮到她可能已經(jīng)睡了,于是就自己起來關(guān)窗子。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伴隨著風(fēng),透過屋檐上點著的長明燈,我看見了被風(fēng)吹出來的一簾簾雨幕,細細密密地織成一幅壯錦,鋪在我的窗口。我忽然注意到寧易在的時候的那朵奇形怪狀的花,不見了。可能是被雨打掉了吧,這么大的雨,這些弱小的生物又怎么禁受得住,就像這世道一樣,那么大的壓力下,我們這樣的小門小戶又怎么承受得起那樣的財富
呢?
關(guān)了窗,我又躺回床上睡覺,唔,剛才夢到正在吃鴨子,那現(xiàn)在要不要換一個吃的,比如,桃花糕?嗯,好吃。
過了年關(guān),我就出嫁了,臨行前,我娘和媒婆將我盛裝打扮了一番,說這是女兒家的生平第一次出嫁,一定要漂亮,我坐在凳子上任她們擺弄,心里想著,難不成我還有第二第三次嫁?那個時候就可以不用盛裝打扮了?嗯,就算這次表現(xiàn)不好,下次繼續(xù)努力嘛。其實說實話,我雖然是晉家唯一的女兒,大小姐,其實我和我弟的待遇差遠了,我之前提到過,我每個月兩個銅板,我弟每個月三兩銀子,咦,三兩銀子,那不是可以在城北買三斤米?三比二大啊,所以我弟比我的零花錢多了那么一點點的。然后呢,我的房間內(nèi)的東西都是木頭做的,不過我很喜歡這種木頭,有一種淡淡的香味,不知道那天寧易來我房間的時候聞到?jīng)]有。我弟的房間一片珠光寶氣的,簡直俗不可耐,什么都是銀的,金的,鑲了亮晶晶東西的,差點晃瞎我的×眼。簡直沒品位。
所以,我撥弄著頭上的金釵,這可能是我這輩子打扮得最值錢但又最俗氣的時候了吧,嫁人真是降低人的品位。
我嫁入寧家沒多久,我爹就又發(fā)了,而且據(jù)說這次是根基穩(wěn)固了,怎么樣都不會再出事了。換句話說,我其實于晉家沒什么太大作用了。沒有作用的東西,不管是人是物,都不會被允許留在這世上的,我現(xiàn)在才明白這道理,可惜我已經(jīng)死了那么久了。
之后又過了很長很長一陣子,有多長呢?我算算,嗯,大概就是我生了寧易的孩子寧卿九的時候吧。寧卿九是個男孩,只不過是我偏愛卿字,然后寧易不喝酒,所以,我就取的清酒的諧音,卿九。聽著像是女孩的名字?誰告訴你的,這么霸氣又文藝的名字,怎么可能是女孩的名字嘛,一定是你打開方式不對。
那天寧易出門了,我娘家差人給我送東西來,我拆開一看,是一些粉末,我娘聽說我生了孩子身體不好,所以就去給我弄了點這些粉末,說是沖水喝了之后身體會好一些,于是我就去把那粉末拿去沖水喝了,就在晚上陪寧易吃飯的時候。
喝完之后,我覺得肚子疼,而且是一下子就疼起來了。我扶著桌沿,小心不讓自己掉下去,寧易趕過來扶著我去床上躺著,然后給我把脈。寧易的醫(yī)術(shù)也不錯,他好像看過醫(yī)書什么的。我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沒事吧,我就是吃飯前喝了點溫水,然后就這樣了。”我當(dāng)時是不知道水質(zhì)這么一回事,不然我估計得懷疑到那水身上去了,那就又躺槍一個了。
之后我就在床上躺了一天的時間,不想吃飯,不想喝水,大夏天的,就躺在床上乘涼,不想動。那天我又收到我娘給我的口信,說是聽說我病了,覺得擔(dān)心,讓我看看大夫之類的blablabla一大堆。最后叮囑我讓我多喝水。我也一天沒喝水了,渴了,于是讓小紅給我倒杯冷水來,我一會兒喝。
不久后寧易回來了,第一件事情就是給我把脈,然后,開始問我:“你之前有沒有喝什么或者吃什么?”
我想了一會兒,想到了那個粉末,于是我跟寧易說了。他一下子站起來,用他前所未有地慌張語氣:“那個粉末還有沒有?在哪里?”
我指指桌上:“有,我一次沒放完,留了一些在哪兒。你去看吧!
他立刻走到桌前,拿了一個什么東西蓋著手,打開了那包粉末,臉色就變了:“阿秋,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菌藥?”
我表示疑惑。
他接著說:“這是一種毒,是由一種花來的。這種花磨成粉,就成了菌藥。沖服了溫水會肚子劇疼,喝了冷水,很快斃命!
他停住了,我也停住了,我手上拿著一個杯子,里面是喝完了的,小紅剛剛給我倒的,冷水。
然后,然后就沒故事了,我就死了。我后來才知道,那個花叫鬼筆覃,因為它長得像一支筆,人死于鬼筆覃之后,將尸體吊起來,每日淋水,滴下來的水就滋潤了下面的那些菌絲,然后,就又產(chǎn)生一種新的劇毒,什么名字我忘了。
至于我爹娘為什么要殺我,我想現(xiàn)在的我總算明白了。我爹做的生意,根本不是拿得出手的東西,全是見不得光的倒賣。而我,其實是在糊里糊涂中看見了他的那些交易,只不過我那時根本不懂那些是什么,但是他怕我泄露秘密,并且,那個時候,我弟更受寵,因為家業(yè)啊什么的全部都是要我弟繼承的,我在那個家基本沒什么重要性,除了我是他的女兒以外。我爹為了保密,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方式讓我閉嘴,死人是最能保密的。于是,我就被他殺了。我娘對于我這個女兒一直是可有可無的態(tài)度,所以我爹殺了我,她一點意見都沒有。
我為寧家續(xù)了香火,九九啊,娘親很笨,娘親其實什么都不知道。娘親沒聽見那晚你父親給娘親的忠告,那花是鬼筆覃,小心為上。你千萬別學(xué)你娘親啊,不過還好,你有一個聰明絕頂?shù)母赣H。
所以,你看,我其實什么都沒有,只有寧易和寧卿九,可是連這么少,我爹娘都不愿意給我。既然不愿意,不喜歡,不想要我這個女兒,當(dāng)初生我干什么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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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晉江發(fā)文,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看。不過呢...晉江的發(fā)文系統(tǒng)真的好復(fù)雜orz,輸了三遍都是驗證碼輸入錯誤我覺得我的智商受到了質(zhì)疑【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