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天

　　“睜開眼睛，能看見嗎？”

　　是誰(shuí)？在我旁邊？睜開眼睛后，周圍全是純白的光影，我看不見，看不見。

　　“還是不行嗎……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有什么溫暖的東西在臉頰上摸索，這是……我的觸覺？純白慢慢褪去了呢……漸漸清晰的，紫色？是什么？

　　“誒？眼睛變亮了……看得見嗎？看得見了？”

　　是的，我看得見。第一眼看到的紫色，原來是頭發(fā)。還有紫色的眼睛，白色的皮膚，還在碰觸著我的是手掌，呼喚我的是嘴巴。目測(cè)身高１８１ＣＭ，體重６７ＫＧ，人類，男性。

　　“那能站得起來嗎？能動(dòng)嗎？”人類把手移到了我的手上，輕輕的握住，拉扯。

　　是的，我站得起來，可以走動(dòng)。

　　人類的嘴角上揚(yáng)，眼睛亮晶晶的。

　　“太好了！成功了！啊，得給你取個(gè)名字，嗯……用無生命的機(jī)械創(chuàng)造了生命就是參悟了天機(jī)……就叫悟天吧！來，說說看，悟天，讓我聽聽你的聲音�！�

　　“悟天……”我的聲音，我的名字，一起憑空出現(xiàn)。悟天，我的名字，你給我的名字。

　　“對(duì)，悟天。你的聲音比我想象的還要好聽。我是特蘭克斯，制造了你的科學(xué)家。”

　　“特蘭克斯�！�

　　“嗯�！�

　　特蘭克斯

　　悟天，悟天，我奇跡一般的機(jī)器人。

　　完美精致的五官，黑綢一般的烏發(fā)，可比玉脂的皮膚，永遠(yuǎn)十六七歲的男孩軀體。動(dòng)作語(yǔ)言順暢流利與真人無二，龐大精細(xì)的數(shù)據(jù)庫(kù)使他之于普通人更為優(yōu)秀。

　　我飄飄然的以為，我的悟天完美無缺。

　　悟天，你看吶，花圃的花全開了，讓人一看就覺得高興。

　　“高興？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圍。特蘭克斯�！�

　　悟天，鄰街的克林先生終于結(jié)婚了，看起來很幸福啊。

　　“幸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圍。特蘭克斯。”

　　悟天，你聽說了嗎？東部的森林起了火災(zāi)，毀掉了好多生命，真是讓人傷感……

　　“傷感？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圍。特蘭克斯�！�

　　……

　　悟天……你快樂嗎？你喜歡跟我在一起嗎？

　　“快樂？喜歡？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圍。特蘭克斯�！�

　　悟天，你……不，這都是我的錯(cuò)。

　　“……特蘭克斯�！�

　　悟天，對(duì)不起，讓你不完整的來到了這個(gè)世上，卻沒有能力給你「心」的程式。

　　“……”

　　悟天……映在你絕美黑瞳中的我，對(duì)你來說是怎樣的存在呢……

　　悟天……

　　“……為什么要哭泣？特蘭克斯�！�

　　悟天

　　特蘭克斯，特蘭克斯，為什么要這樣看我？

　　你的嘴角依然保持著上揚(yáng)的弧度，你的眼睛為什么不再那么明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特蘭克斯工作的時(shí)間越來越長(zhǎng)了，起初只是沒有了傍晚的散步，后來連共同進(jìn)餐和睡眠的時(shí)間也沒有了。

　　“悟天，對(duì)不起，我還要工作。寂寞的話可以出去逛逛，外面是很有意思的�！�

　　特蘭克斯，你不是說，最喜歡牽著我的手出去散步嗎？同我一起吃飯會(huì)更有胃口嗎？抱我一起入眠會(huì)有好夢(mèng)嗎？

　　特蘭克斯，你不是說要讓我知道什么是快樂和幸福嗎？

　　原來人類自我制定的口令，并不是非要強(qiáng)制執(zhí)行的。

　　而讓你中斷執(zhí)行的，讓你開始廢寢忘食的研究，名字叫做「心」的程式，到底是什么？

　　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我依然不知道你說過的快樂和幸福是什么，你研究的「心」是什么。我只是徘徊在你的身邊，按你所需要的，給你沖一杯咖啡，點(diǎn)一支煙，搜索數(shù)據(jù)庫(kù)，清找你要的資料，在你實(shí)在熬不住困倦時(shí)，讓你擁抱著淺眠一兩個(gè)小時(shí)。

　　“悟天，你不要管我，你要按時(shí)的吃飯睡覺哦。”

　　我觸摸到你身體的骨骼越來越突顯，我看到你的臉頰越開越蒼白，我感覺到你的擁抱越來越無力。

　　然后有一天，你忽然跳了起來，眼睛亮亮的，大聲呼喊著我的名字，要我過去看你成功的研究成果，還說是要送給我的。

　　可是，當(dāng)我快步走到你的跟前時(shí)，你忽然狠狠的揪住自己的胸口，然后直直的倒在了我的身上，再也沒有起來。

　　特蘭克斯

　　想讓你知道什么是快樂，想讓你感覺什么是幸福。

　　我決定，開始研究所謂的「心」的程式。

　　終于明白，為什么始終沒有人愿意碰觸這個(gè)領(lǐng)域，「心」如同想象中的一樣艱難。

　　可是，我的悟天……

　　一次一次的重制，一次一次的修正……

　　還不夠，還不行……

　　直到今天。從作出決定的那一刻，十三年后的今天。

　　悟天！我成功了！要送給你的「心」！我終于可以從你的臉上看到真心的笑容了！我……

　　……

　　再次醒來的時(shí)候，胸口還清晰地在一下一下的抽痛，熟悉而陌生。悟天就坐在我的旁邊，臉上一如往常的……安靜。

　　“你怎么了？為什么忽然倒下？特蘭克斯�！�

　　忽然有種莫名的絕望。

　　悟天，對(duì)不起，我的身體好像終于完全壞掉了。

　　“壞掉了？為什么不去修復(fù)？特蘭克斯。”

　　嗯，好像不能修復(fù)了呢。大概是損耗的太厲害了吧。悟天，也許我們馬上就要說再見了，不，是再也不能相見了。

　　“？特蘭克斯。”

　　我想我還是遲了一步。

　　悟天，對(duì)不起，就算我完成了，我也不能給你了。

　　「心」的啟動(dòng)需要的條件，是放棄無限的生命換取永恒的心。

　　而我馬上就要離開你了，沒有人能繼續(xù)陪著你了。

　　我不能剝奪了你的時(shí)間還讓你繼承我的寂寞，留下你孤零零的一個(gè)去品讀痛苦。

　　不能。

　　所以，對(duì)不起……

　　心臟的抽痛越來越強(qiáng)烈，連視線都開始變得模糊。

　　悟天，讓我握住你的手。

　　“特蘭克斯�！�

　　悟天，記住，千萬不要去碰標(biāo)記著「心」的那張磁片。

　　“你剛才要給我的那張磁片？為什么？特蘭克斯。”

　　別問，答應(yīng)我。

　　“……特蘭克斯。”

　　意識(shí)似乎在慢慢的沉進(jìn)黑暗里，連疼痛的感覺都渺遠(yuǎn)了起來。

　　最后讓我再看你一眼，讓我這快要離析的靈魂，也深深的記住你的容顏。

　　悟天，謝謝你陪我度過的日子，你是我一生中唯一的奇跡。

　　……

　　對(duì)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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