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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華影
起風了。
一片殷紅的葉掠過眼前,驚得他眉頭一跳。
抬起頭時,滿眼的深紅,天空是深紅間隙的微光,葉片紛紛落下,像是要蓋住一切。
深秋小院落血楓,初露映紅天瑩白。
他屏住有些急促的呼吸,捉住了一片飄在空中的葉,猩紅的葉是早已枯竭的殘骸,卻完美地保留了葉的脈絡(luò),曾經(jīng)鮮活地傳送著一個季度生命的脈絡(luò)干涸了,緊緊地收縮在葉的背面。
白氣從唇齒間流出,染濕了手中的葉。
他慢慢地走著,每走一步就能聽見破碎的聲音,這一片深紅,恰似一個墓園,埋葬了一段時光。
颯颯的風聲就在耳邊,他側(cè)耳傾聽,似乎這樣就能安下心來。
夜已深。
他踏著熟悉的道路進了楓林,月光微弱,看不清深沉的紅色,只能瞧見黑色的小影子自空中落下來。
他偏著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慢慢地踱步,卡啦卡啦的聲音從木屐下傳來。
這漫無目的的行走被奇異的光景所終結(jié),一道白光在不遠處的樹林間游動著,他被那星星點點的余暉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向光線靠去。
——那是一個毫無征兆的相遇。
他偷偷地從樹后窺探著白光,適應(yīng)了黑暗的眼睛用了一段時間才看清面前的景象。
一個蔚藍的湖在這楓林的中央存在著,圓若玉盤,明如鏡面,就像是楓林的心臟一般,散發(fā)著明亮的白光,他正感嘆著鬼斧神工的自然,卻被湖面上的身影驚得一縮。
白光,無數(shù)的白光從湖面上拂過,在那里凝聚成了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身著黑袍的美麗男子,烏黑如檀木的長發(fā)隨光飛舞,他眉頭微皺,雙目緊閉,似乎還沒從沉睡中醒來。
他想屏住呼吸,卻□□冷的空氣嗆得咳了一聲,男子在這細微的聲音中睜開眼,漆黑如夜的瞳色看得他入迷,意識到自己被凝視著之后,他突然一下子心跳加速。
他捂著胸口,確認自己的身體并沒有什么異常,為什么會心跳呢?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湖邊,坐了下來,地上的楓葉發(fā)出脆響,聽得他心底泛起酥酥麻麻的感受。男子什么也沒說,只是有些漠然地看著他。
兩個人,就這樣隔著湖凝視對方,一夜無言。
那湖水明澈如藍天,那楓葉鮮紅似活物,那雙眸明亮若皎月,這夜風南來透骨寒,我心卻熾熱跳不停。
等他摸著天微亮的光回到家里時,門口已經(jīng)站著一個與楓林竹屋毫不相稱的櫻發(fā)女子,虎著臉,叉著腰瞪他。
在心里大呼不妙的當口,他已經(jīng)被揪著耳朵拖進了屋里。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這么冷的天氣里到楓林里過夜!”櫻發(fā)女子響亮的聲音在屋內(nèi)響起,他哈哈地笑著,說了句“好久不見”,然后挨了一記暴栗。
櫻發(fā)女子檢查了他的藥包,又幫他診了診脈,囑咐……警告他必須靜養(yǎng),又留下了新的藥包就離去了。
勢如疾風,這個女子從小就是這樣,他靠著墻咳了兩聲,苦笑著搖頭。
楓林沙沙的聲音誘惑著他,湖面上男子的倒影就像是隔世的美夢一般,在那些枯竭的紅葉之上,在那蔚藍的湖面之上,靜靜地綻開。
只是想到那個場景,心跳便開始加速。
今晚不知是否還能再見到他。
相見無期的痛苦,伴隨著心跳的甜蜜一起涌出,這十九年來啃著藥罐的苦澀似乎就消失了,他卻說不清這究竟是什么感受。
夜晚再次降臨時,他如愿以償?shù)卦诤吙匆娏撕醒氲乃?br> 男子依舊在凝視著他,他依舊仰望著男子。
要怎樣才能靠近他呢?
這么想著,他苦惱起來,身邊的白光卷著楓葉,發(fā)出簌簌的聲音。
他突然有了一個沖動。
這十分不合理,但確實是他的心情。
——除了你身邊,哪里也不想去。
所以他邁出了腳步——向著蔚藍的湖水。
男子淡漠的臉因為他的舉動驚起了波瀾,這在他眼中,慌張的是那么可愛。
身體突然變得輕盈,皮膚散發(fā)著瑩瑩的白光,束發(fā)的帶子不知何時候掉了,金發(fā)在凌空中飛舞著,他踏著充滿意志的步伐,終于走到了男子的面前,近距離的看,男子英俊的能讓人窒息。
“白癡!
具有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嘿嘿地傻笑著,男子挽起一縷他的金發(fā),放在唇邊。
他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去。
湖面倒映著兩人的身影,宛如黑夜與白晝相遇一般美麗。
蔚藍的湖面之下,一個身影漸漸下沉,擁抱了無盡的黑暗。
[死亡,是世界上最美的事情。
沒有束縛,拋去煩惱。
愛人尸骸相擁,靈魂相融——
永生永世,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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