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奴曾在畫舫之上，一曲琵琶，名動(dòng)京城�！�

　　“奴不知道那人自何處來(lái)，又去了何處……奴只知，那人逍遙自在，乃是天上浮云般的人物，奴所不及�！�

　　天元十二年，名伎蘇蕓娘嫁入當(dāng)時(shí)豪富王家為妾，自此蘇河畫舫之上少了一個(gè)琵琶仙，王家多了一個(gè)美人妾。

　　夜來(lái)忽夢(mèng)少年事。

　　琵琶聲聲欲語(yǔ)遲。

　　“奴與那人只有一面之緣，可是這天下的緣字，也只有一面便夠了�！�

　　“奴羨她，又妒她�！�

　　“奴想她�！�

　　那年那夜，那人白衣勝雪，橫臥在畫舫一側(cè)，提著酒壺且吟且歌——蕓娘在那人眼里，看到了星辰日月。

　　“你會(huì)琵琶？”

　　那人并不是畫舫主人請(qǐng)來(lái)赴宴的賓客，倒像是循著酒香和樂(lè)聲摸上來(lái)的方外野人。

　　蕓娘始終記得那人斜眼看她的樣子，那眼里有著星辰日月的人似笑非笑，廣袖一掃便將畫舫的客人們都掃到了一邊，“跟我走�！�

　　她笑道，蕓娘甚至還來(lái)不及尖叫一聲，便抱著懷里的琵琶被那人拽著跑出畫舫之外——一江秋月，凌波四散。

　　那人抱著蕓娘，竟是踏浪而行，不濕鞋襪，一輪秋月掛在當(dāng)空，蕓娘只是畏高，便用袖子遮住臉，等到耳畔蕭蕭風(fēng)聲息止，蕓娘才敢睜開眼睛。

　　那人帶她來(lái)到了京城最高的踏云閣頂上，她從未覺(jué)得這月亮這般大，這般圓，這般近過(guò)。

　　“怕嗎？”白衣人這樣問(wèn)她。

　　“奴怕。”蕓娘聞言答道。

　　“莫怕，你奏你的琵琶，我嫌那些人吵。這里好，這里靜。”白衣人不止從何處抽出一支青青翠翠的竹枝，舞了幾下，“好酒，好人，好月色。”她揚(yáng)竹一旋，挽了一朵劍花。

　　蕓娘顫抖著手指撥弄了幾下琴弦，然而那白衣人卻不聽她的曲調(diào)，自顧自的在這雕梁畫棟之上舞劍——一招一式，皆可入畫，生生將一襲白衣勝雪，翠竹如畫，舞作寒光劍影，綻放若素色牡丹。

　　舞至酣處，白衣人揚(yáng)起酒葫蘆，酒傾出壺，恍若一道山泉入谷，被那人倒入口中。

　　蕓娘不知怎的，看著那人豪飲舞劍，胸中涌起一股澎湃來(lái)，畏高之意也盡數(shù)散去，手上的琵琶聲快了起來(lái)，竟帶出幾份戰(zhàn)鼓急促的氣勢(shì)。

　　“好曲�！卑滓氯耸稚系膭ξ枰苍桨l(fā)快將起來(lái)，不處一刻將那手上翠竹枝舞得密不透風(fēng)。

　　然而樂(lè)聲一轉(zhuǎn)，又從金戈鐵馬之逝，化作一江映月秋水，滾滾東流。

　　白衣人的竹劍也緩了下來(lái)，似是醉了，又似是清醒。

　　那夜，京城百姓聽了一夜的琵琶，如癡如醉，蕓娘觀了一夜的劍舞，竟不知疲倦也不知高處寒冷，只盼此月不沉，此舞不終，此曲不息。

　　此人不離。

　　“多謝姑娘相陪，貧道無(wú)以為報(bào)，玉竹為憑，他日若有所求，焚之便可�！�

　　那人這般言罷，便飄然而去，了無(wú)蹤影。

　　匆匆二十年，這世間已沒(méi)了名伎蘇蕓娘，只有王蘇氏，美艷婦人輕撫二十年依舊青翠如初的竹枝，淺笑輕聲道：

　　“若奴焚此竹，君可來(lái)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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