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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四小姐出嫁記
蘇四小姐出嫁記
自打立了春,那日子便如翻書般嘩啦啦地過得飛快。蘇家四小姐明珠雙手托腮,望著繡樓門口的桃樹綠了又紅,紅了又綠,一顆小心肝早已飛出籬墻,越過門巷前的淺溪,悠悠地飄到了誰也看不清的地方。巷子里隱隱傳來賣花女稚嫩的嗓音,又軟又綿,甜甜膩膩,就像二哥從蘇州帶回來的杏子糕,芳香撲鼻,回味無窮。
“四月初七,四月初七。”明珠絞著雙髻垂鬟捋下的長發(fā),心煩意亂地念叨著。付家姐姐的垂云髻真好看吶,烏發(fā)齊齊上攏,自腦后留出一縷長發(fā)斜編成辮,垂至前胸,上綴珠玉,頭插金釵,一步三搖,裊裊婷婷。立春那日的賞花會,連二哥也看得挪不開眼。
再有一月,待她行過及笄之禮,便可梳搖鬢,著云裳,學(xué)那千姿百媚的付姐姐,一笑傾城?墒,這一月——明珠無奈地嘆口氣,三月十五,慕容三公子也該來了。
三公子慕容真是蘇二少的朋友,亦是江湖中有名的俠少。有好事者將他與蘇大少及錢塘郡名劍山莊少主林河落并稱為“江南三公子”。慕容氏祖籍杭州,每年三月十五,三公子都會不遠(yuǎn)千里趕至杭州城南的祖屋祭拜,順便拜訪蘇家。
兩年前明珠初逢慕容真的時(shí)候年方十三,也是這立春后漸漸緩和起來的天。那日她梳了簡陋的青螺髻在池塘邊打鳥,蘇家家學(xué)淵源,明珠自小就學(xué)得一手小巧功夫,不多時(shí)便打了五只麻雀,兩只畫眉和一只八哥。用的力氣大了些,那八哥被打蔫了,軟啪啪地倒在地上,不見出氣。
明珠撥弄了半晌不見反應(yīng),索性讓寶兒把它們一股腦提到廚房做烤麻雀,只選了那兩只格外好看的畫眉鳥兒去向大嫂獻(xiàn)寶。剛一轉(zhuǎn)身,卻見二哥和一年輕男子立在院門口笑吟吟地看著她,也不說話。
那年輕男子便是慕容真了,那日他穿了身白色綢衣,黑發(fā)用一碧玉發(fā)簪束上頭頂,不留一絲亂發(fā)。他站在婆娑的翠竹下,有束陽光透過斑駁的竹葉照在他臉上,襯得他面如冠玉。慕容真朝他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齒,雙眸如星般閃亮。明珠的臉?biāo)⒌丶t了,有種從來沒有的東西在心里發(fā)了芽。
她晨起時(shí)穿了件紫色的夾襖,還是前年的款式,略顯老氣。明珠低著頭,懊悔得腸子都青了。早該換那件水綠的繡花長衫,大嫂說最是襯她膚色。該死,衣襟上何時(shí)蹭了鵝蛋大塊的泥,袖口還粘著八哥黑色的絨毛,手里握著的,竟是滿手的小石子。
明珠懊惱得快要哭出來,但愿他沒有聽到她說的最后一句話。要不,這模樣,這情形,可不就是一女屠夫?
“糊糊,”蘇二少疑惑地望著突然忸怩臉紅的小妹,愣頭愣腦地說道:“這八哥還沒斷氣,要不還是送到大嫂那兒去,沒準(zhǔn)還能活過來!
明珠的臉色馬上變得很難看。
“嗯,”蘇二少又沒眼色地繼續(xù)道:“這幾只麻雀還真夠肥的,糊糊有眼光。只是這幾日天天都燒烤,怕上了火,不如今兒紅燒了吃!
明珠低垂的臉頓時(shí)顯出又羞又惱的神情,兇巴巴地朝他瞪了一眼,怒道:“吃,你就知道吃,你是豬呀。”一跺腳,提著裙擺氣呼呼地跳走。
蘇二少摸摸腦袋,朝慕容真尷尬地笑笑,解釋道:“我家糊糊只喜歡吃烤麻雀,我竟忘了,真是該打!蹦饺菡孑笭。
慕容真在蘇家逗留了三日,明珠便三日未出繡樓門。愛女心切的蘇老爺召集四方大夫會診,氣得明珠把院子里的麻雀畫眉打了個(gè)精光。
那后面的兩年,慕容真每至蘇府,明珠便患了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想看不敢看,想見不敢見,一個(gè)人鎖在屋子里患得患失。她常常聽?wèi)蛭睦镎f起公子小姐后花園一見鐘情的橋段,沒想到竟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每每憶及慕容真那亮若星辰的雙眼和溫柔的笑容,明珠就羞得滿臉通紅,一向伶俐的嘴巴連句話都說不清楚。
“四月初七!泵髦檎渲樯难例X咬著下唇,心中暗自思量,就快及笄了呀。
三月里,杭州城里陡然熱鬧了起來!皾M街都是舞蹈弄?jiǎng)Φ慕四兀 睂殐夯貋淼臅r(shí)候瞪大眼睛夸張地說道。她每天早上都溜出蘇府,到西街的吳瘸子包子鋪買明珠最喜歡的水晶小籠包,回來后就大驚小怪地描述一路所見所聞,小貓咪在她嘴里也能成老虎,明珠早已見怪不怪。
明珠不感興趣地打了個(gè)哈欠,瞇一瞇眼睛,看著院子里閑閑擺動的銀杏葉,冷冷清清,安安靜靜,不像發(fā)生什么大事的模樣。
“聽說杭州城里要召開武林大會呀。”寶兒神秘兮兮地壓低嗓音,沉聲說道。說話時(shí)還東看西看,像是生怕被人聽見!岸既チ顺潜钡溺婌`山莊,連二少爺也跟去了。”
明珠的精神猛地一震,眼睛也亮起來。二哥去了鐘靈山莊,想必慕容真也同行。一想到這里,明珠的心里便有只小蟲子不安地爬來爬去。城北鐘家,有個(gè)刁蠻的二小姐鐘寶春,去還是不去呢?
唆使寶兒把大嫂引到花港去觀魚,明珠換了身小廝的衣服輕車熟路地從后門溜出來。三月的杭州城,桃李飄香,春意盎然。明珠買了串玉蘭花簪別在襟口,一步搖三搖,便有蘭香滲入鼻息,沁人心脾。
果如寶兒所說,一出青衣巷口,街上隨處都是勁裝打扮的江湖人,提刀攜劍,殺氣騰騰,給這溫溫綿綿的杭州城平添了一層光刃之氣。
走了一段,明珠漸漸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怎么光看見男子,不見女俠?武林大會不是沒有辦過,可像今兒這般全然沒有女子參加的卻還是頭一回。明珠想了想,連這一路上的賣花女都換成了青布衣衫的小童,整條街上,只偶有幾位年長的婦女掩面而過,步履匆匆,面帶惶色。
這又是何故?
明珠隨手拉住身邊過路的一名少年,正待開口詢問,卻先愣了一愣。原來這少年生得唇紅齒白,眉清目秀,雖作一身書生打扮,卻比女子還要美上幾分。明珠盯著他頸間喉結(jié)看了半天,終于接受了他不是女扮男裝的事實(shí)。
明珠摸摸自己圓鼓鼓的蘋果臉,心里還是有些酸酸的,一個(gè)男人,長得比她還要好看,真是妖孽。
清秀書生看了看明珠,也愣了一下,隨即靦腆地朝她一笑,輕聲問道:“不知小公子找我何事?”
公子就公子,為何要加個(gè)小字。明珠心里不滿地嘀咕,口中卻問道:“這位公子可知城里出了何事,為何連個(gè)女子都不見?”
“小公子有所不知!鼻逍銜⑽⒁恍,娓娓道來。
原來二十年前為禍武林的女魔頭“血玲瓏”重出江湖了!那“血玲瓏”原是峨嵋派俗家弟子,只因心上人與師妹私奔而性情大變,擅自修煉邪術(shù),步入魔道。二十年前,為了修煉“陰剎魔功”,她殘殺數(shù)十名少女,采處子之血為引以練功。武林各派在武當(dāng)掌門等人的聯(lián)合下,合力將其逼入廬山絕頂。倉惶中,“血玲瓏”自舍身崖墜下。
原本以為此事就此了解,誰料二十年后江湖再掀血雨腥風(fēng),十日前,錢塘郡逍遙劍客幼女遇害,七日前,蘇州劍南山莊莊主千金橫死……僅僅十日,已有七位江湖女子被害。
三日前,血玲瓏潛入杭州鐘靈山莊對鐘家三小姐動手,正撞上鐘莊主大壽,院中賓客憤而圍攻,仍被她突圍而出,而鐘家三小姐也香消玉損,命不存焉。
“鐘…鐘寶春死了?”明珠聞聽此言,驚嚇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雖說鐘寶春又刁又橫,總是和她作對,還和她打過好幾次架,可是,她就這樣死了?明珠心里生起一陣恐懼,寒意蔓延至周身,手腳冰涼,幾不自持。
“小公子,小公子!睍呐拿髦榈募绨。只一剎的工夫,這蘋果般又紅又圓的小臉陡然變得煞白,烏黑發(fā)亮的眼眸猶如受驚的小鹿,書生心里某個(gè)柔軟的地方動了下。“小公子要去哪里?”他問道。
“鐘…鐘靈山莊!泵髦橄乱庾R地答道,二哥和慕容真所在地方,總該是最安全的吧。
這書生竟和她是同路,明珠心中不由得犯了疑。明明見他自北街迎面而來,為何又掉頭隨自己去城北,莫非此人企圖不軌?她越想越生疑,再看那書生俊秀清朗的面容,似乎還透著邪氣?
二人行至竟成街路口,往來路人愈加繁多,熙熙攘攘,好不熱鬧。明珠心道這家伙總不能當(dāng)街行兇,稍稍放下心來。
才走了一段路,身側(cè)書生忽地發(fā)難,劍眉一挑,左手越過明珠猛地伸向街邊一衣衫襤褸的老叫化子,大聲喝道:“死老頭子,看你這回往哪里逃?”
那老叫化子臉色陡變,來不及抬頭就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書生就是“砰砰”幾個(gè)響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饒道:“大爺,求求您放了我這把老骨頭吧。我實(shí)在沒有錢還您了。您都已經(jīng)把我孫女兒帶走了,我這把老骨頭,實(shí)在經(jīng)不起折騰了呀!
圍觀眾人皆對那書生投之以鄙夷之色,指指點(diǎn)點(diǎn),議論紛紛!皣K嘖,真看不出來!薄罢娌皇侨藚龋莴F不如”……
明珠尤其憤怒,當(dāng)先跳將出來,雙手叉腰,一副主持正義的凜然表情!翱茨氵@人長得人模狗樣,原來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老丈年邁體弱,如此可憐,你竟然喪心病狂,威逼至此。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圍觀眾人也紛紛附和,出言指責(zé)。
年輕書生滿臉通紅,每每張嘴欲言,卻被明珠兇巴巴、惡狠狠的話給堵住,只得搖頭苦笑,緘默不語。
“死老頭子!”人群外又一聲高呼,場中情形陡然生變。方才還卑躬屈膝,磕頭求饒的老叫化子像脫弦而出的箭,三兩下就從人群中跳走,馬上不見蹤影。眾人皆愕然,語塞。明珠揚(yáng)在半空中指責(zé)書生的手愣愣地停在原地,罵了一半的話哪里還講得下去。
“死老頭子,又被他給逃了!蹦瞧孥E敗壞的埋怨聲聽起來這么熟悉,明珠跳起來捂住自己的嘴,可不就是自己那親親二哥——還有他身后笑得云淡風(fēng)輕的慕容真。明珠頓時(shí)連死的心都有了。
“呀,竟然是林兄?”慕容真驚訝地上前,徑直走到書生面前熱情地說道:“林兄何時(shí)到的杭州,在下竟然不知。”
書生淡淡地?fù)P揚(yáng)眉毛,看了明珠一眼。小丫頭低垂著腦袋,露出一小截漲得通紅的頸項(xiàng),十指不安地絞著裙擺,一副怯生生的模樣。書生笑了笑。
明珠怎么也想不到那書生竟是與蘇大少及慕容真齊名的“名劍公子”林河落。她聽二哥說起過,那林家少主馳騁商界,掌控江南織造業(yè),還道他是個(gè)腸肥腦滿,油光發(fā)亮的奸商,誰料竟纖秀若女子。
“這死老頭子真是狡詐,方才偷了泰山派長老的拐杖,還道他急著逃出了城,沒想到還躲在這里!碧K二少頗不會看眼色,兀自大聲說道,沒發(fā)現(xiàn)明珠圓圓的臉頰又鼓了起來。
“城里發(fā)生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訴我,若是我被血玲瓏那魔女抓了,你哭都來不及!泵髦橄肫饎偛磐盗锍龈捻樌,不由得有些后怕。二哥怎么這么不關(guān)心自己呢?話剛出口,猛覺不對,收口已然來不及。
蘇二少捏捏明珠的臉蛋,沒好氣罵道:“你這不知好歹的小丫頭,為了在家保護(hù)你,大哥連門都沒出。你倒好,穿著這樣子溜出來,回頭不被大哥罵死我算你厲害!睙o奈地?fù)u頭笑笑,一轉(zhuǎn)身,面上浮出感激的笑意,朝林河落抱拳道:“多謝林兄一路護(hù)送舍妹。舍妹頑劣,多有得罪,在下替她賠罪!
林河落只笑不語,明珠一時(shí)錯(cuò)愕,敢情這家伙早已看出了她的女兒身?
四人一同進(jìn)了西湖畔青山酒樓。正是正午十分,青山酒樓門庭若市,廳中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明珠原本還擔(dān)心尋不到位子,不想才一進(jìn)門,原本會神算帳的掌柜一把扔下算盤,滿臉堆笑地迎上來,并親自引四人至樓上包間。
“林兄家業(yè)果然遍布江南,若是平時(shí),我們可坐不上這雅間!碧K二少心無芥蒂地嘻嘻哈哈,林河落只淡淡地笑。明珠卻瞧見慕容真臉上閃過一絲異色。是了,慕容真雖位列“江南三公子”之一,但聽聞他乃庶出,并不為慕容家長輩所喜,吃穿用度常被苛刻。明珠想到這里,心里有點(diǎn)小小的難過。
青山酒樓酒食皆佳,可明珠心里頭掛牽著慕容真,竟有些吃不下。
“糊糊哪里不舒服么,怎么吃得這么少?”蘇二少終于發(fā)現(xiàn)了她的不對頭,放下筷子關(guān)心地問道。然后,他又好死不死地加上一句,“上次我?guī)銇磉@里,你都快吃了半頭牛!
明珠又羞又惱,攏著袖子在桌子底下狠掐了他一把,面上卻是無限嬌羞的神情!岸缒愫f什么,人家有名字的!
蘇二少狀似恍然大悟地猛點(diǎn)頭,神情詭異地一笑,扭頭朝林河落和慕容真看了幾眼,更正道:“其實(shí)我家糊糊,不,明珠平時(shí)吃得挺少!彼坪跤峙滤麄儾恍,還加上一句,“是真的!
明珠欲哭無淚。
酒足飯飽,正待下樓。忽聽得正街一聲高喝,“血玲瓏來了!”
說是遲,那是快,不及眨眼,一道白色的人影箭一般地從窗□□了出去,可不正是慕容真。蘇二少與林河落卻不急著動身,立在窗口靜觀戰(zhàn)局。
對街閣樓上,一紅一白兩個(gè)人影戰(zhàn)得正激烈。刀光劍影,目不暇接。明珠從蘇二少和林河落之間探出腦袋,緊盯著對街的人影,一雙小拳頭握出汗來,銀牙咬出下唇,絲毫不覺得疼。
“啊呀——”血玲瓏長劍陡地劃向慕容真臉面,慕容真險(xiǎn)險(xiǎn)避過,但衣襟仍被劃開一道,幾片碎布散落。明珠的指甲快要掐進(jìn)肉里,失聲驚叫。
“二哥,你快去幫忙呀。要不,要不他——”明珠急得語不成調(diào),蘇二少卻面露為難之色。他朝林河落看看,見他亦是無奈苦笑。
“二哥!”明珠又催。
林河落劍眉一揚(yáng),“還是在下去吧!
“且慢!”蘇二少攔住他,嘆口氣,“林兄與慕容不熟,怕是——”話說了半句,又朝明珠看了兩眼。林河落會意地點(diǎn)頭。
蘇二少一入戰(zhàn)局,慕容真的險(xiǎn)情果然得以緩解。可是不知為何,明珠看著看著,總覺得那二人的配合太過無章。慕容真一劍狠過一劍,竟是不要命的打法。不僅不顧自己生死,就連一旁襄助的蘇二少也被好幾次差點(diǎn)被傷到。
“這個(gè),他怎么——”明珠疑惑地望向林河落,他也顰起劍眉,面容肅穆。
街巷中行人越集越多,那三人亦是越戰(zhàn)越烈,明珠的一顆心也跟著越提越高,生怕某一下就掉下來,摔得支離破碎。
“血玲瓏”武藝高強(qiáng),即使慕容真與蘇二少聯(lián)手車輪戰(zhàn)也不見敗相。但不知為何,她忽然手忙腳亂起來,幾招間陡然云鬢散亂,狼狽不堪。就在這時(shí),明珠幾乎以為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慕容真的長劍竟然毫不避開蘇二少,斜插過蘇二少的肩膀朝“血玲瓏”刺過去。
“砰——”地一聲巨響,“血玲瓏”前胸中了一劍,隨后被慕容真一掌擊中,狼狽地摔在屋頂。與此同時(shí),蘇二少也自屋頂摔落,眼看就要跌上地面,街中人影一閃,明珠驚惶地捂住嘴,正是林河落飛身下樓,將他接住。
“血玲瓏”雖受重傷,仍不可小覷。她迅速地跳起身,惡狠狠地環(huán)視周圍一圈,不甘心地從懷中掏出一枚烏黑彈丸,猛地朝地上一甩,立刻爆出漫天白煙,嗆人耳鼻。煙霧散開,哪里還有人影。
“真不愧是江南三公子之一啊,慕容少俠功夫了得!
“真是后生可畏!
……
眾人相擁而上,交口贊揚(yáng)。慕容真滿面春風(fēng),笑臉迎人,不時(shí)朝在場各位寒暄問號,好不得意。蘇二少在林河落攙扶下默默退回酒樓,朝林河落真誠謝道:“方才多虧林兄出手,否則,也無法傷到血玲瓏。”
林河落微微一笑,淡然處之。
三人交戰(zhàn)時(shí),有人一直在暗處出手襄助,明珠雖然看不見,但蘇二少目光如燭,自然不會不知。只是——,蘇二少望著樓下春風(fēng)滿面的慕容真,搖了搖頭。
血玲瓏受了重傷,據(jù)說要在七日內(nèi)以習(xí)武處子的鮮血為引方能醫(yī)治。此言一出,杭州城里各世家千金紛紛亂成了一團(tuán)糟。最后是慕容真提議,將城中習(xí)武少女集中到一處以便保護(hù),眾人皆附和。
那日湖畔一戰(zhàn),慕容真風(fēng)頭更勝,隱有“江南三公子”之首的勢頭,可不知為何,明珠的心里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十多名少女齊聚在鐘靈山莊內(nèi)已有六日,仍不見血玲瓏蹤影。過了這最后一晚,便是相安無事,只是這一晚,真的會平靜嗎?
這夜星月無輝,下弦月蒙上厚厚云層,似是宣紙暈染,毛毛糙糙。明珠端坐窗前,雙手托腮,望頭頂零星,婆娑竹影,百無聊賴。廳中十多名懷春少女正興致盎然地談?wù)摳骷疑賯b公子。慕容三少,林氏少主,甚至她家那位冒著傻氣的笨二哥的名字也不時(shí)地飄入耳中。若是往常,這熱鬧中怎么也少不了她蘇家四小姐的聲音,可到底從哪天開始,唧唧喳喳的小麻雀也有沉默的一天。
夜漏更深,早有三三兩兩的少女陸續(xù)上床休息,屋內(nèi)更顯寂靜。
“明珠還不去睡么?”柔軟溫和的嗓音在身后想起,明珠回頭,正見付家姐姐蓮步輕移,緩緩踱至她身側(cè)。她剛卸了發(fā)髻上的珠玉首飾和金玉步搖,長發(fā)傾瀉而下落至腰間,清麗面容如畫眉眼,濯濯如白蓮。
若能有付家姐姐一般美麗便心滿意足了,明珠艷羨地想。正待回話,卻見付家姐姐忽然雙目圓睜,眼中射出驚恐倉惶的神色。再一轉(zhuǎn)頭,一雙泛著血光的枯手迎面朝她的脖子伸過來。
刺耳的警報(bào)聲頓時(shí)響徹山莊,血玲瓏森森冷笑,拎著明珠和付家姐姐在屋頂上健步如飛。明珠艱難地捂住脖子,連連咳嗽。好在自幼習(xí)武,反應(yīng)不慢,血玲瓏那一抓只劃過她喉嚨,錯(cuò)到她肩膀擒下。
再看付家姐姐,看似云鬢散亂,花容失色,其實(shí)不見絲毫傷痕。若非血玲瓏失手,便是付家姐姐深藏不露了。雖早知付家姐姐并非表面上那副嬌弱無力的虛弱模樣,但看到此處,她仍不能不暗嘆,人不可貌相。
“血玲瓏你這女魔頭,快快放人,否則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蹦饺菡媪⒃趯γ嫖蓓斦龤鈩C然地大聲喝道。他還是一身白衣,深夜風(fēng)過,卷起他衣袂紛飛,當(dāng)真俊逸非凡?墒窃诿髦榈难劬镱^,卻再也沒有了心悸。
庭院中也立著一圈一圈的人,明珠好像看到了二哥嚴(yán)肅的臉,還有——那張清秀的,比她還漂亮,總是微笑著的林河落,滿面肅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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