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是一棵木槿。

　　生在懸崖邊上，安靜的過著日子。我不會說話，也不能動(dòng)，但日子并不難過；無聊的時(shí)候我會看天上翱翔的飛鳥，遇到偶然迷路至此的獼猴，聽崖頂呼嘯的風(fēng)聲，雨點(diǎn)也會時(shí)時(shí)對我嬉笑。
　　我以為這就會是我的一生，以為世界便是這樣。但，以為畢竟只是以為，真實(shí)的故事從來不屑于此，我沉靜的心亂了，因?yàn)槲矣龅搅四侨恕?br>
　　那天，剛落過雨，天上干凈的沒有一絲云彩，盤旋于天的鷹隼發(fā)出高亢的嘯鳴。我抖抖渾身是水的枝葉，歡喜的看著晴朗的天際，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躍上懸崖。
　　那時(shí)的他是個(gè)世家公子，無憂無慮，笑容干凈而明朗。他看到我，大呼一聲后飛快的奔跑過來將我抱住。
　　他說：好漂亮一株木槿。
　　而后是一陣清亮歡快的笑聲……

　　于是整個(gè)世界在頃刻間失了顏色，原本寂靜的樹干內(nèi)，似乎開始生出有節(jié)律的鼓動(dòng)。
　　在我枝頭休憩的飛鳥說：‘那是心，有了心你就能化為人了�！�
　　人？人是什么？
　　‘剛才離去的公子便是人’。
　　公子？
　　‘公子是指年輕的雄性’。
　　……
　　于是整整一天，我便纏著那善良的鳥兒問東問西。

　　生活似乎亂了，崖邊的一切都不再能吸引我的注意，我的枝條開始枯萎，連花也落得滿地都是，唯獨(dú)樹干內(nèi)的那顆心鼓動(dòng)得更加用力。
　　再后來，他又來了，明亮的眼睛似乎黯淡不少。我努力挺直腰桿，將原本已經(jīng)搭拉下來的花枝立起，讓他倚靠。
　　‘父親，母親……為什么不再多看我一眼，我是你們的親生孩子啊，難道只是因?yàn)槟瞧坪蜕姓f我命中孤剎，你們就完全拋棄我了麼？……我要離開這里，永遠(yuǎn)不再回來’。

　　他說不再回來？我的身體開始顫抖，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音。
　　‘你在替我難過麼？木槿……小木槿’
　　恩，我在替你難過，為什么要哭呢？你適合的應(yīng)該是無憂無慮的笑容。
　　‘你真好，在大家都拋棄我的現(xiàn)在……。木槿，小木槿，如果你是人該有多好’
　　他抱著我聲聲嘆息，而我確只能任他摟著，無法回答。

　　是人就好了麼？
　　是人就能和他一直在一起了麼？
　　我問身邊的鳥兒，而它只是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便展翅離開。

　　于是我便對著上天許愿，希望能化身為人……
　　我似乎祈求了很長時(shí)間，崖腳下的景色莫名變化了很多，原本密布的樹林不知不覺開始消失，然后很多‘人’住到了那里，原本零星幾戶變成了村落，最后變成了城鎮(zhèn)�？晌疫�是很想他，來這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可是像他一樣笑容的人，卻一個(gè)也沒有。

　　我仍然在祈禱，突然一天出現(xiàn)了個(gè)女人，她將一個(gè)哭泣的包裹放在我的腳下，然后跌跌撞撞的走了。我屏息而看，包裹里是個(gè)嬰兒，他哭的很兇很兇。似乎是冷了，似乎是餓了。我微微搖了搖樹枝，抖下樹葉蓋在他身上，幫他取暖。可是孩子的哭聲還是漸漸弱了下來，直至最后連生命的氣息也完全消失。
　　那一刻，我想我哭了，任何生命的結(jié)束對于我這個(gè)孤獨(dú)的木槿來說，都是可悲的。我慢慢沉寂，直至我醒來那刻，我才發(fā)現(xiàn)……我變成了人，成了原本在我腳下逝去的那個(gè)孩子。

　　師傅說：我是在槿樹下?lián)斓降哪�，你便叫槿兒吧�?br>　　我停止哭泣，但鼻頭仍一抽一抽的。
　　走吧，我?guī)慊丶摇?br>　　而我，閉上雙眼，困頓的跌入深眠。

　　后來，我又遇到了他，雖然他的幾經(jīng)輪回早已換了樣子。但我識得他的靈魂，在他離去之前，我曾放了一半靈力在他身上，所以他身上總有似有似無的木槿花香。

　　他這世是逍遙宮的宮主，而我所在的飄渺殿是與他相對的兩大武林派別。兩派為了互相牽制勢力，隔幾年就會派遣一些生徒作為質(zhì)子留在對方的幫派。這次要作為生徒的不是我，但師傅把我也帶上了，他總說：槿兒太靜，出去見識下也好。
　　最后，我卻留在逍遙宮，因?yàn)槲铱匆娏怂屛一隊(duì)繅粢频哪凶�，雖然沒有靠近，但那遠(yuǎn)遠(yuǎn)一瞥，我便知道是他。

　　我要留在這里，我對師傅請求。師傅只是看著我，嘆息過后才對我說：槿兒還小，槿兒還什么都不懂。
　　我搖頭，我其實(shí)只是棵木槿，為了他才變成人。我只知我想他，要他，其他的不懂便罷了。……我終究只是棵樹而已……

　　最后，我留了下來，師傅臨走的時(shí)候吩咐，要是不適，馬上回去。我點(diǎn)點(diǎn)頭，揮手拜別。直到看不見師傅的影子，才盈盈向他走去。

　　我對他說：我是槿兒。
　　他看著我，愣了一下才吶吶道：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不對！見過我不可能沒映象，可是卻覺得好熟。
　　我眼睛一瞇，笑了。他臉紅了一下，也笑了……，依然如同前世那樣清亮快樂……。

　　他說他叫忍，他說他一點(diǎn)都不想當(dāng)勞什子宮主。‘我想當(dāng)游俠，除惡撫貧！！’他說這話的時(shí)候，眼睛亮晶晶的，異常奪目。他高興我也一同，幻想他要是穿上利落的俠客服，長劍在手，白馬在騎（ji，四聲），一定瀟灑非凡。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他，他臉色一紅，然后一拳摔在我肩膀上。……他害羞了……

　　日子便這樣一天天的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心和滿足。因?yàn)槲业氖澜缋�，充滿了忍的歡聲笑語……。

　　直到一天……

　　那天，我獨(dú)自一人上山采了好多木槿花，忍說他喜歡它的味道，所以我把花制成了茶葉，可惜自己院內(nèi)新種的那幾棵還沒有開花，不然也不用跑那么遠(yuǎn)�；氐綄m里的時(shí)候，看見門口停了好多馬車。我好奇了一下，問旁邊的小廝，誰來了�。�
　　‘是宮主青梅竹馬的陽少爺’。
　　抱著槿花進(jìn)門，不知道為什么胸口感到悶悶的，然后我看到忍在和一個(gè)紅衣麗人耳語廝磨，心開始抽痛，我說不出為什么，我始終是棵樹而已。

　　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堵住耳朵，以為這樣就看不到聽不到那刺眼的笑容和清脆的笑聲，可是不知為什么那些光影卻仿佛生了根一般，在我腦中不肯離去。

　　我病了，躺在床上不想起身，其實(shí)這樣也好，至少我不必?fù)?dān)心會遇見那突如其來的陽少爺�？墒侨虆s一直沒來……，本來已經(jīng)習(xí)慣無聲的我，突然覺得這小小的屋子是那么的寂寞。

　　慢慢的，下人也不太來了。想想也是，我本來就只是個(gè)小小的生徒而已，原先不過是和他們主子關(guān)系還好，所以怠慢不得，如今……。我又學(xué)會了習(xí)慣寂寞，對著無人的院落發(fā)呆，只是有時(shí)候會覺得奇怪，原來孤單這樣難挨，原本崖邊上的日子是如何過的。

　　咳，整日的咳！送飯的小童每次將飯一放，便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我也只好笑笑，咳成這樣被當(dāng)成癆病也是難免，還記得送飯，卻是這孩子的厚道。于是便胡亂吃下幾口，便放下東西走到一邊，讓那孩子過來取走。

　　西去的夕陽映得天空仿佛火燒了一半，而我卻想起那人笑后的臉頰，也常紅若浮云。他還好麼……？思緒又漂回了幾百年前的那次相遇……，可如今卻只留得落花一地。

　　吱呀一聲，許久未開的大門在空曠的院落里發(fā)出突兀的聲響，我披著薄衣起身去看。沉寂了，不知是周圍，還有我和他。他瘦了，似乎帶上了點(diǎn)絕望的悲哀。而我為他感到心疼。

　　他說：跟我走，我們?nèi)ブ魑菡f話。
　　然后遞給我一杯茶……

　　‘陽……，他快不行了’。
　　我抿了口茶，不語。不知道為何，我此刻沒有去安慰他的氣力。
　　‘我希望你能救他……’
　　我不解的抬頭望他，這是為何？我又不是懸壺濟(jì)世的郎中……

　　他掙扎半天，方吐出幾個(gè)字：‘他中的是邪毒師的——落雪’。
　　落雪……落雪，無怪乎你要找我。嘆息一聲，我問：如果陽少爺活了，你會開心麼？
　　他的神情突然一轉(zhuǎn)，眼中滿是快樂的光芒，……果然，只有這樣的忍，才是我心中的忍。
　　‘會！’，他斬釘截鐵的說。
　　而后……我笑了。
　　‘給我三天，三天后的此時(shí)，我來助你為他去毒’。說完，頭也不回的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望著滿地的落花，我無語。其實(shí)我答不答應(yīng)又有何用？忍他是勢在必得的，不然又如何會在這茶中添那貴重的‘無言’（一種無味的麻藥），只可笑他盡忘了我?guī)煶杏谡l？縹緲道人（主醫(yī)）疼愛的弟子企會是浪得虛名。

　　可嘆可嘆，我日后竟再也看不到這麼好的云，這么好的雨拉……。
　　…………

　　邪毒師的落雪其實(shí)不難解，但關(guān)鍵要有位修為極高的武林高手甘做藥引，將病人的毒性過到自己身上。同時(shí)，這藥引的內(nèi)力還必須是至陽至鋼的。何謂至陽至鋼，一是本身身體的陽氣，二是修煉的武功，三是童子之身……，這三者缺一不可。這世上有誰愿意做這種混事，將滿身的毒物過到無辜的自己身上？但我此刻……便是那混人，只可惜師傅稱贊的奇才，如今卻落得這幅下場！

　　三天后，我將自己收拾整齊，沒等人請，便自己推開院門，慢慢的往主屋走去，一路上花花草草開的好不熱鬧，我朝它們笑，它們便嬉笑似的向我顫顫，算是打聲招呼。

　　‘你來了？’。忍似乎沒想到我會這么容易就出來。
　　恩，我來了……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對我說了很多很多，說毒過到我身上后，并不會有生命危險(xiǎn)。我揚(yáng)嘴笑笑，心道：這些外人不知，我這本來學(xué)醫(yī)的人如何不知？不過我沒有告訴他我所想，說與不說一樣，他的心……不在我身上。于是我只是笑……。

　　被他拉近屋子，我看見那本該在花園中嬌笑的麗人，一臉慘白的躺在床上，烏絲已成白雪，這便是落雪的由來……。
　　我靜靜的看著那睡著的人，真是美啊，連我這木槿花妖都自愧不如，瘦削的臉，柳葉的美，……哪里哪里都和忍相配。哎……

　　不再多想，我將它扶起來，手抵住他的后背開始運(yùn)功。最后，頭一陣一陣的發(fā)暈，看看躺下的人，臉色卻紅潤了很多。
　　我對忍說，今兒個(gè)就先到這吧，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來。要不然陽公子的會受不。忍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便摟住躺著的那人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述說衷腸。這樣的情景，我卻是多余的，于是退了出來，把空間留給兩人。

　　正午的陽光，刺得景物都發(fā)著白刺刺的光，頭又暈了一陣，只好先扶住廊柱歇會兒。眼前漸漸看不清了，摔摔頭，自嘲了一下便往回走。

　　幫中了落雪之毒吸毒的人不會死，但……會瞎、會聾、會啞、會周身不能動(dòng)彈直至心衰力竭。這些我如何不知，可嘆忍竟從沒告訴我。

　　而后的第二、三次吸毒。陽都是醒著的，面色也不錯(cuò)，與忍對望的眼中也滿是深情。我在一旁笑著，開始慶幸自己開始看不清，不然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最后，勉強(qiáng)集中精力，將這次的毒吸走，結(jié)果被陽拉住。他很美，笑的時(shí)候尤其。
　　‘真是謝謝槿公子，如果不是你，我必要離忍而去了！’
　　我淡笑，不妨事不妨事，忍開心就好。
　　‘我與忍青梅竹馬，情誼至深，如果天人兩隔，怕是忍必會想不開……’
　　后面他說什么，我已經(jīng)開始聽不清了，果然……，我的日子也不多了。不過還是笑，其實(shí)我答與不答根本無關(guān)緊要，他們在意的從來不是我。果然，等陽公子閉嘴之后，我稍微點(diǎn)下頭，然后起身說：下次就是最后一次，此后公子余毒便清拉。

　　走的時(shí)候，我沒有看他們，此刻，我只想快點(diǎn)回自己的小屋，躲起來，誰也不見……。

　　最后一次，我早已看不見，聽不見，聲似乎也發(fā)不出來了。摸索的走過那從一開始便努力記下的小道，推開門，笑笑，然后往右十五步是陽的床頭，坐下，還是笑笑。感覺自己旁邊的被褥似乎動(dòng)了幾次，很好，應(yīng)該是陽自己起身拉，果然，抬手便摸到他的后背。運(yùn)功……然后終于都結(jié)束了。

　　我沒有留戀的離開這充滿藥味的屋子，沒人攔我，是啊……有誰會攔呢？躺回自己的小床，我突然自想大笑，可是笑著笑著，咸咸的液體卻滴進(jìn)了口腔，笑便嘎然而止……。

　　我一直靜靜的窩在床上，連自己的小院子也不再去，因?yàn)槟抢镉形曳N的槿花，我藍(lán)色的天，翱翔的鳥兒……。可如今，這些我都在也看不到了。

　　還是沒有誰來，現(xiàn)在的我對氣味很靈敏，整日縮在床頭瑟瑟發(fā)抖，像只受傷的鹿。照顧我的依然是那個(gè)孩子，不過他似乎被特別叮囑過要好好照顧我，所以這次他并沒有老遠(yuǎn)的躲著，而是會拿著小勺一口一口的喂。我并不想吃，總是在他將勺子伸過來時(shí)，將頭撇開，但無奈這孩子的堅(jiān)持，因?yàn)槲铱偰苈劦讲讼阍诒窍缕��！呛⒆泳鸵恢迸e著勺子，直到我認(rèn)輸張口為止……。

　　此刻的我是個(gè)廢人，不想活，卻死不了。渾渾噩噩的過完一天又一天�？上А虖膩頉]來看過我，心痛了一次又一次，終于，再讓我想起他的時(shí)候，胸口居然沒感覺了。為什么會這樣……我不知道，我始終只是棵樹而已……。

　　空氣中的味道漸漸變了，是炮竹的味道，小童似乎也很高興，在這屋子里跑來跑去的。我笑了笑，是過年麼……？好熱鬧！因?yàn)槟芨杏X到硝煙的味道愈漸濃重。突然手被一雙小手拉直，掌心里放上幾塊粘乎乎的東西？
　　是什么？
　　我抬頭疑問的‘望著’小童。
　　他在我手心里慢慢寫道[喜糖，宮主與陽少爺?shù)南蔡荾。

　　原本早已聽不到聲音的耳朵似乎感到巨大的耳鳴，頭顱暈過一陣又是一陣……�？觳恍辛它N？……也好……至少是個(gè)解脫！
　　我將那幾塊方糖放進(jìn)嘴里，可是卻只感到無邊的苦澀�！蟾攀切木橙绱税�。
　　嘴角溢出很多液體，我艱難的用手擦了擦，真是丟人，好久沒吃糖了，居然還流口水！呵呵……師傅知道的話，一定會笑話我的。

　　我不停的擦著嘴角，可是總是濕答答的！罷了罷了，休便休時(shí)，了便了，一切就這樣吧。朦朧間，有一人用力的拉著我的手，是誰？我也無暇顧及了，我此刻好困，只想睡……只想睡。

　　忍，如有來世，我便當(dāng)你的青梅竹馬，當(dāng)你的兩小無猜！這樣……你應(yīng)該會愛上我吧？應(yīng)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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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我是宮崎耀司，你呢？

　　滾開！你這伊藤家的走狗！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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