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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內(nèi),人來人往。酒肆樓閣,酒旗飛揚。觥籌交錯,溫聲暖語。
他坐在城內(nèi)最高的一座樓閣檐頂上,看著繁華的街道,熱鬧的人群,眼睛里一片淡漠。
六月的風(fēng)夾雜著淡淡的胭脂香氣與清醇酒香,拂過他玉瓷一樣的臉頰,撩起長長的黑發(fā),又仿佛帶著無限的落寞似的飛到遠處去了。
他依舊一臉淡漠的俯視著長安城,俯視著街上的人來人往。
時間對于他來說是靜止的。
日夜更替,寒去秋來。
他每天都會在日出之后出現(xiàn)在長安城最高的地方,有時是樓閣的最高點,有時是城墻的懸壁上,有時是一棵參天古樹上。
日落之后便身形翩轉(zhuǎn),一襲白衣隨風(fēng)起舞,然后慢慢消失在黑幕里。
一日,兩日,一年,兩年……
長安城內(nèi)幾朝更替,他便看了幾年。
未央街上幾番變換,他便望了幾年。
他在長安城上看了多久?
也許也是幾年,也許是幾十年,也許是幾百年吧。
不,其實更久。
他記得清清楚楚,總共是一千兩百九十九年零七天。
微風(fēng)再次拂起他的長發(fā),卷起衣擺飄揚了幾下,再次落寞的飄遠了。
他在等。
一直在等。
等了一千多年。
他清楚記得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用,秋去冬來,斗轉(zhuǎn)星移。
他等過春花開了又謝,等過夏月圓了又缺,等過秋葉綠了又黃,等過冬雪融了又下。
他還是一直在等。
然而。
他卻想不起他要等待的是什么了。
一雙淡漠的眸子里,仿佛沉寂了千年的古井,幽深,平靜,泛不起半點漣漪。
長安街上熱鬧繁雜,亭樓畫舫,傳來陣陣叮嚀笑語,宣告著人間的富貴繁華。
長安城一直是長安城。
其中也曾幾經(jīng)更迭,戰(zhàn)火紛繁。
他曾看到過遍城的狼煙與戰(zhàn)火。
看到過滿地的尸骨與鮮血。
老人的悲戚,孩童的哭喊,父母的眼淚。
倒塌的房屋,破敗的街道,臟亂的城鎮(zhèn)。
也曾看到過林立的高樓與房舍。
滿城的歡聲笑語,干凈整潔的街道,絡(luò)繹不絕的人群。
酒肆里傳來的笑語,商鋪前走動的行人,游船上悠揚的琴聲。
可,他的眼神依舊是淡漠的。
古雕刻畫俊美異常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不,其實以前他也是有表情的。
當(dāng)士兵的長槍刺破孩童的胸口,他也曾淚下。
當(dāng)蹣跚的老人餓死在路邊,他也曾動容。
當(dāng)滿城的煙花齊放到天空,他也曾微笑。
當(dāng)……
他哭過笑過,也怨過恨過,甚至反抗過。
然而,一切不過終究是過眼云煙。
人們昨天還在哭著吶喊,今天卻又醉生夢死。
淚水不如廉價的溪水,笑容是浮華的偽裝。
朝去暮來。
他一次又一次的看著長安城的繁華與落敗,一次又一次的看著未央街上華燈的初上與落幕。
他終于明白,他要等的那個人終究沒有回來。
他要等的,終究沒有來。
他忘記自己為什么要等。
為什么一直在等。
為什么等到不。
可他還是在等。
一千兩百九十九年。
他在等什么?
是啊。
他在等什么呢?
他也曾輕輕問過自己。
一千多年都沒有等來,他又在等什么?
等一個人?
既然自己在這里,那人為什么不來?
等一件事情?
千百年來世事變幻,如果事情發(fā)生了為什么自己還在等?
等一件物品?
一千多年了,到底會是什么物品千年不變?
既然如此。
自己為什么還在等?
一千兩百九十九年,為什么不離開?
長安城內(nèi)依舊酒旗喧囂,鶯聲燕舞。
他看著滿城的車馬商鋪,眼睛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動搖。
是啊,他還等什么?一千年了都不曾出現(xiàn),為什么不離開?
遠處楊柳的葉子開始發(fā)黃,滿城的牡丹花也開始漸漸衰敗。
游船上的琴聲消失了,酒肆里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他抬頭看著越來越暗的天空。
古寂無波的眼神里泛起漣漪。
為什么你還不來?
既然注定是等不到的,我又為什么還要等?
溫暖的風(fēng)停了下來,天上的云越來越暗,越來越密。
人們停止了喧鬧,發(fā)黃的樹葉悄無聲息的落了下來,盛開的鮮花霎時間枯萎,鳥兒也不再歌唱。
天空漸漸飄了雪花下來。
一片,兩片,三片……
最終,漫天的雪花鋪天蓋地的灑下來。
落在行人的肩膀上,落在游船的船塢上,也落在他的臉上。
晶瑩的水珠順著他的眼角滴了下來。
落在檐角已經(jīng)下得厚厚的一層積雪上。
一千兩百九十九年,既然等不到,為什么還要等?
翩然的白衣消失在茫茫的大雪里。
長安城一夜之間,被大雪覆蓋。
漫天的雪花日夜不停,下了一天又一天。
滿城繁花落盡,樹枝光禿,萬物枯死,了無生氣。
街道被大雪覆蓋,不見行人的身影,游湖被寒冰封住,毫無生機。
長安城的大雪下了整整三個月。
就像被神拋棄的孩子。
活在整個世界的中心,卻死氣沉沉。
三個月后,又有一個人站在長安城內(nèi)一座最高的閣樓的檐角上。
同樣是一襲白衣,一頭長發(fā)。
不一樣的絕美俊秀的臉上卻帶著淡淡的疑惑與不解。
漆黑明亮的眼眸里散發(fā)著點點星光,看著滿城的白雪。
然后輕輕地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微笑。
一笑傾城。
滿城冰雪融化。
楊柳慢慢發(fā)出嫩芽,冰河開始融化,枯萎的花枝重新直起了腰桿。
人們馬上忘記剛剛的寒冷與絕望,慢慢開始了新的生活。
一切重新開始。
可他又在等什么呢?
是啊,你又在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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