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喂。
　　我是阿爾托莉亞。
　　我知道。
　　這樣嗎。哈哈，也是呢。
　　怎么了。……（小聲）等一下，我很快就回去。
　　你在開會？
　　不是什么重要的會議，你說吧。
　　我沒什么事情，你開會吧。有時間再聯(lián)系。
　　別掛電話。
　　……什么？
　　我說，別掛電話。
　　……你又是誰？憑什么用這種口氣命令我？
　　我是你男朋友。
　　“ex”，謝謝。
　　我并不承認(rèn)那個前綴。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自大啊，吉爾伽美什。
　　你也是一如既往地不愿稱呼我的昵稱，阿爾蒂。
　　哈，你怎么可能在乎這個。好吧，既然你想，那么……吉爾，對話已經(jīng)脫離我的控制了。
　　人不能控制一切。
　　聽這句話從你嘴里說出來，哦，我一定是在做夢。
　　諷刺并不能掩蓋你的短視。
　　每次你都可以成功惹惱我，到底是怎樣的邪魔上身讓我當(dāng)年喜歡上了你？
　　若真有這種邪魔，那么我可以用所有的財富換他在你身側(cè)永駐。
　　不要說笑了。
　　我像會開玩笑的人嗎。
　　本就不是。
　　所以，你的答復(fù)是？
　　Nope.在這一切后，你還想聽到什么？Negative？
　　我在低聲下氣地懇求你回來，女人。
　　這就意味著我必須服從嗎，男人？
　　……抱歉，是我的錯，阿爾蒂。
　　無所謂，沒關(guān)系，也不是頭一次了。
　　你執(zhí)意離開嗎。
　　這段關(guān)系早就破裂了吧。
　　可我仍然愛著你。
　　……
　　阿爾蒂？
　　好久沒見你打直球，真懷念。
　　……（嘆氣）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現(xiàn)在掛掉電話，回去開會，這是最明智的做法。
　　你知道我不會這樣做。
　　好吧，那么，聽著，謝謝你，吉爾。
　　……
　　吉爾？
　　我在。
　　好的，我還以為你真的按照我說的那樣做了呢。
　　……
　　聽筒出問題了嗎？
　　沒有。
　　好吧，（小聲）已經(jīng)是這個時候了，占用你一點時間應(yīng)該也并不過分……
　　這個時候？
　　沒什么。聽好了，接下來的話我只說一遍。我愛你，吉爾，比你愛我愛得更多。
　　你只見樹木，不見森林。
　　……隨便你怎么說。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雖然有大大小小的摩擦，但整體而言非常快樂。
　　我有同感，并且堅信未來也會如此。
　　……不要打斷我。
　　就好像我能如你所言一般( As if I could )。
　　我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你穿著筆挺的深紅小西裝，腳上是一雙豹紋人字拖。
　　……誰沒有過盲目追逐潮流的時候。
　　知道那雙人字拖有五千鎊時我真的嚇了一跳。
　　你當(dāng)時嚇哭了。
　　沒有。
　　隨你喜歡。不過你不能否認(rèn)是你毀了那雙鞋。
　　如果你走路可以看路而不是鼻孔朝天，或許你就不會撞到拿著星巴克的我了。
　　之后更心疼咖啡的你的確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寧愿潑的是你的眼睛而不是鞋。
　　就算潑的是眼睛，我也會找到你的。
　　畢竟我得賠錢。
　　你想得浪漫一點我不會介意。
　　我會。
　　但那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哦？
　　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穿著銀色的鎧甲，寶石藍(lán)的裙裝，手中是一把只能看出輪廓的寶劍。
　　吉爾？是吉爾伽美什沒錯吧？
　　是我。怎么了。
　　你是不是加班熬夜太多，導(dǎo)致出現(xiàn)了幻覺？快聯(lián)系你的私人醫(yī)生，恩奇都先生……是嗎？
　　沒有那個必要。你繼續(xù)說吧。
　　真的？……等等，你那邊怎么有街道的嘈雜聲？
　　太悶熱了，我開了樓梯間的透氣窗。外面街道正在游行。你繼續(xù)。
　　辛苦你了。
　　這根本不算什么。
　　我還記得你第一次的告白，之前我收到過無數(shù)次告白，但沒有哪一次像那回一般簡單粗暴。
　　我可是用蘇美爾語告白的。
　　但你之后又翻譯了一遍。
　　我不記得了。
　　撒謊。“做我的人吧，女人。”想起來了嗎。
　　……想起來了。
　　那個狂妄的小子真是可愛極了。
　　那你還記得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嗎？
　　“無論你怎么說我都不會讓你住進(jìn)來的�！�
　　雖然我本意并非是那樣。
　　但你的確因為拖欠房租而被趕出來了。
　　畢竟是青春叛逆期，總會有被家里斷絕所有經(jīng)濟來源的時候。
　　你不能否認(rèn)再囂張跋扈如你，也有狼狽落魄的時候。
　　但之后你也答應(yīng)我了，不是嗎。
　　哦，你真的認(rèn)為我拒絕得了你嗎？讓一個全身上下沒有一處看著不像牛郎的年輕男孩睡在我的門口？你該感謝的是我那八卦的鄰居們。
　　牛郎？阿爾蒂，我已經(jīng)無法忽視你越來越失禮的詞匯了。
　　好吧，我們略過你當(dāng)年的穿衣品味不談。
　　你還記得你生病的那次嗎？
　　哈。
　　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會是那種寧死都不愿吃藥的人。
　　我也不知道你是那種喜歡翻舊賬的人。
　　畢竟給你喂藥是我非常美好的回憶。
　　之后你也發(fā)了高燒，不記得了嗎。
　　那可是我們第一次接吻。
　　……嚴(yán)格意義上講，并不算。
　　啊，原來傳統(tǒng)的英國人并不認(rèn)為法式舌吻屬于接吻的范疇內(nèi)。
　　我想掛電話了。
　　嘿，等等，我還沒講到我們的初……
　　吉爾伽美什！
　　好吧，好吧，既然你這么容易害羞，我們換個話題。
　　……你想說什么？
　　雖然我之前從沒說過，但我真的很喜歡那些明信片。
　　什么？
　　我說，你旅行時寄給我的那些明信片，我很喜歡。雖然你總是什么也不寫。
　　我沒什么好寫的。能有時間寄明信片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我也很高興能收到你的攝影作品。雖然我中意的只有一張。
　　哪一張？
　　唯一一張人像。你站在沙灘上，旁邊是很像芬巴巴的一條狗。
　　那張是同行的梅林拍的，還是個新手，出來的效果并不好。
　　可我覺得很好。
　　是嗎。說到芬巴巴，我讓它安樂死了。
　　什么？
　　哦，你日理萬機，自然不會注意到這種小事。芬巴巴已經(jīng)是一條老狗了，每天都在受著疾病的煎熬�；蛟S你并不知道它早就患了癌癥？當(dāng)時連醫(yī)生都被它腹腔里的瘤子嚇了一跳。
　　你并沒有告訴過我……
　　是嗎。我記不得了，不過現(xiàn)在說什么都是無用吧。而且，我也不應(yīng)用這種事情打擾拜倒在伊什妲爾石榴裙下的你，對嗎。
　　你還在耿耿于懷。
　　并沒有。我真誠地認(rèn)為能夠在你身邊陪伴著你的，才是最適合你的。而我總是在四處旅行，不是嗎。你更喜歡的是金絲雀，在你打造的華美籠子里唱著只屬于你的歡樂頌。
　　其實你也一樣。
　　什么？
　　那個淚痣小雜種。陪著你到處旅行，不是嗎。
　　你說的是迪盧木多？我的天，他是格拉尼的男朋友！或許你并不想知道，但我想告訴你，格拉尼也是個很不錯的少年。
　　我也早就告訴過你，伊什妲爾是同性戀。
　　哈，她告訴你的時候，一定是背著雙手的。
　　為什么？
　　為了交叉十指。
　　不要總是這么幼稚，阿爾蒂。
　　你也該從世界只繞著你一人轉(zhuǎn)的夢里醒過來了。
　　我們一定要這樣交流嗎？
　　……抱歉，是我的錯。
　　你以前從不認(rèn)錯。你到底怎么了？自從你單方面宣布分手以來，你從未聯(lián)系過我，一次都沒有。也不接我的電話，人去樓空。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我認(rèn)識的你并不是這樣做事不計后果的人。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如果你可以多換位思考，而不是總像小孩子一樣任性，或許你的戀情可以持續(xù)得更長久一些，無論是和誰的。別急著否認(rèn)，你除了工作，其他時候，還是當(dāng)年那個深夜敲開我家門的狂妄小子，一點沒變。
　　我聽到了水聲。告訴我，你在干什么？
　　你說得對，吉爾，人不能控制一切，雖然我總想要改變一些事情，總是在拼命，但我其實也清楚，有些事情一旦發(fā)生，便絕無回轉(zhuǎn)的余地。任我在后面追逐哭喊，都不會回頭，買醉也只能麻痹一時，說到底也是上帝給予我的殘忍仁慈罷了。我也是醉不了的，心里有疙瘩的時候，酒只會越喝越清醒。我總是在黎明之前的黑暗時分醒來，頭疼得像針扎，可讓哦喘不上氣來的不是這個，而是鐵塊一般的寂靜。為了逃避，我只能灌下更多的酒，遠(yuǎn)遠(yuǎn)超過我們那次拼酒的量。哦，你大概不記得我們那次拼酒了吧，哈哈……
　　我記得。你吐了我一身，還打傷了司機，讓我背著你，從市中心徒步到城郊荒野。
　　那還真是對不住了。
　　那晚的星星是我畢生所見最美麗的東西。
　　是嗎。我不記得什么星星，只記得你的眼睛，里頭凈是亮閃閃的東西，比你的金發(fā)還要好看一千倍�！贿^現(xiàn)在說這些也沒用了。那時多年輕，你還會和我一起去看藝術(shù)展，聽音樂會，為了一種古怪的小吃坐幾十小時飛機到異國他鄉(xiāng)的無名小巷，在寒風(fēng)里等一碗面。必須要說的是，我這輩子都沒吃過比那更難吃的東西。
　　我倒是覺得相當(dāng)美味。
　　哈，“戀愛的甜蜜可以中和記憶中的一切苦澀”——是這樣的嗎。不過現(xiàn)在我不行了，生活早就把那種年輕的活力磨沒啦。對了吉爾，桂妮薇爾我賣掉了，是不是很驚訝？也不知道是哪個白癡被忽悠了，竟愿意用那么一大筆錢買這匹將死的老母馬……
　　我買的。
　　……是嗎。希望你好好待她。
　　我會的。
　　等一下。這么說，你早就知道我在哪里了。
　　我一直都知道。
　　……
　　我只是在等你。僅此而已。
　　那你可以整裝上路了，是時候把我這個大包袱丟下了。
　　如果一粒種子早就扎根在你的心里，生根發(fā)芽，深植入你的血肉你的靈魂，就算是罌粟花種，你也舍不得剜去了。你也早就不能把它剔除了。
　　除非它自行凋謝。
　　我不管你發(fā)生了什么，但你聽著，你要活下去。
　　我做不到，吉爾。你很好，你真的很好，但我不是那個對的人�；蛟S我從來都不是有用的人，事情只會越來越糟，就像滾雪球，就像蝴蝶效應(yīng)�；蛟S我真的應(yīng)該像那部電影的男主角一樣，在母親的子宮里就用臍帶勒死自己。可我沒有讓時光倒流的能力，不是嗎。我不妨閉上眼睛，從此便是一片安寧。你或許并沒有嘗到過理想完全破滅的滋味，你的事業(yè)蒸蒸日上，或許我不該在這個時候打擾你，但我就是不想這樣無聲無息地離開。我想過一萬種死法，可能更多。但我怕疼，吉爾，那些都太疼了，我也不想自己死得太難看。我每到達(dá)一個地方，都會想，嘿，死在這里也不錯，風(fēng)那么好，陽光也那么妙，鳥兒的歌聲做我的鎮(zhèn)魂曲，沒有人會知道我死在了這里……可我又想，萬一下一個地方更好呢？你還不能死在這里吶，阿爾托莉亞，再走走看，走走看。這才是我旅行的意義，吉爾。所以放下吧，我沒你想的那么好，你愛的從來都是想象中的我。
　　你不覺得這樣太自私了嗎？留下我一個人？
　　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吉爾。
　　我不管，世界那么大，總會有你的容身之地，我們總能找到你的烏托邦，你夢寐以求的桃源鄉(xiāng)。你忘了嗎，你從兒時便在追尋的理想之地？你親口告訴我的，那里才是你永遠(yuǎn)沉睡的地方。你還不能死，你怎么能就這樣離開？你怎么能死在這種地方？嘿，你還在聽著嗎？
　　我只是倦了，吉爾……你怎么喘得那么厲害？對了，我今天去藥店……回來時電梯竟然壞了……爬了十幾層真是累死我了……我實在是很困，要掛掉了……再見，吉爾……
　　開門！
　　……
　　我就在門外！開門！
　　……
　　你不能死，給我打起精神來，聽到了嗎，女人！
　　……
　�。ㄠ健健健健�

　　“聽說了嗎，十八樓昨天發(fā)生了一起入室搶劫案。”
　　“真可怕！”
　　“其實還是那個小姑娘的錯，誰叫她把備用鑰匙放在門墊下面，幾百年前的老辦法了。那賊也是奇怪，竟真能想到去門墊下面翻一翻�！�
　　“小姑娘人沒事吧？錢丟了不可惜，人沒了可真是什么都沒了�！�
　　“哈，誰知道，反正之后呼啦啦地開進(jìn)一排救護(hù)車，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車，嗶嗶叭叭的，頂上的紅□□閃瞎人眼。門口的警衛(wèi)員說是那小偷叫來的。”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啊�！�
　　“估計姑娘有個心臟病什么的？也是個有良心的小伙子�！�
　　“是個男孩兒？”
　　“警衛(wèi)員說看著挺年輕的，金發(fā)，眉眼深邃，黑色西裝，就是衣衫不整，滿頭是汗……”
　　“那不是小偷吧？莫不是男朋友之類的？不過等等，觀察得那么仔細(xì)，這警衛(wèi)員不會是彎的吧？”
　　“嗬，這可真是嚇了我一跳。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來，前幾天我去城里采購，看見有個男人和收銀小哥調(diào)情，長得和他像極了！”
　　“……我的天！這是真的嗎！哦，我還看見他總朝我兒子拋媚眼，還以為是我自己多心了，原來……”
　　“上帝啊，我也要讓我兒子離他遠(yuǎn)一點，不要總和他打招呼。”
　　“你兒子都結(jié)婚了，還擔(dān)心什么�！�
　　“嗐，你不知道，我前幾天啊，剛被我小女兒拉著一起看了個電影，叫《斷背山》……”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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