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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此一章
遇見那對情侶是在2015年年末,趕回老家的火車上。
當(dāng)時外面正飄著小雪,我匆匆忙忙跑進(jìn)一個車廂后才想到要確定有沒有走錯車廂。于是隨手?jǐn)r下一個人,焦急問:請問這是第幾車廂?
“八”
很是簡短的回答,讓我不得不好奇的抬起頭打量這個只用一個字回答我的人。
是個身姿消瘦挺拔的男孩,更確切的說,是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間過渡的光景,眉目出奇的清俊。
由于車廂過道狹窄,他很有原則的側(cè)過身讓我先走,一舉一動都有讓人禮貌生疏的氣場。
我點(diǎn)頭謝過,然后理所當(dāng)然的往對面走去,走著走著才發(fā)現(xiàn)走錯了方向,又急忙轉(zhuǎn)頭找座位。
最后終于找對位置,坐下,看向?qū)γ妫牡溃汉们伞?br> 是那個男孩,只是此時他周身已全然不是剛才的生疏冷然,整個人都變得孩子氣。他側(cè)著腦袋,手肘撐在小桌上,手掌拖著年輕干凈的下頜,目光留在他身邊的女孩身上,兩個人在輕聲聊著什么。
那個女孩的黑色長發(fā)一直披到肩膀,柔順好看。
這個角度,剛剛好。
時間剛剛好,光線剛剛好,她的好看,也剛剛好。
我想到這個火車上的漫漫長夜要和這樣兩個人一起度過,心情忽而晴朗。
所以在那個姑娘看向我時,我首先打了個招呼:嗨,我剛才正好遇到……
話至一半,我突然不知道怎么稱呼。
幸而姑娘接了我的話,她笑了一下,說:我弟弟。
我笑了笑接著說:正好遇到你弟弟,還問路來著。
聊天就此打開。
女生之間的話語橋梁好像總是那么簡單容易,聊聊電視劇,聊聊共同愛好,聊聊感情生活,聊著聊著就變得相見恨晚一樣。
只是那個男孩一直安靜的在他姐姐旁邊,偶爾趴著小憩,偶爾翻翻手機(jī),不太屑于他姐姐和人聊得正歡樣子。
夜幕降臨,窗外是飛馳而過的景象,遠(yuǎn)處是連綿不斷的山巒。
成片成片的鵝毛白雪逆著火車前進(jìn)的風(fēng)向沉沉下落。
車廂里許多乘客已經(jīng)睡去,有細(xì)小的鼾聲從某個角落傳至整個車廂。
她轉(zhuǎn)頭問弟弟:你要不要睡一會兒,明早才能到站,到時候我叫你。
他說:不行,有光,睡不著。
她假裝嘆了口氣,調(diào)侃道:國外條件挺好,都把你養(yǎng)的這么嬌慣了。
他說:誰都沒你好養(yǎng)活,是個地兒就能睡。
我聽著他倆一人一句的對話,有些想笑,更多的,卻是羨慕。
她不理他的頂嘴,對他說:你先睡,我?guī)湍阏诠狻?br> 然后,他就真的聽話,老老實(shí)實(shí)的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只是這個姿勢的大半邊身體都靠在她小小的肩膀上。
他閉上眼睛順勢說一句:就這樣吧,我睡了。
然后就看到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轉(zhuǎn)而無奈的很溫柔很溫柔地把他大衣后面的帽子翻過來,蓋在他的頭頂,輕輕拉下帽檐,一直蓋到了他的眼睛下面。
剩下的半張年輕干凈面龐都掩在陰影里。
她和他。
將光線和環(huán)境都作為陪襯,將車廂里的景象都變得無限綿長。
坐在我旁邊的,是個三十來歲的大叔,像對面的男孩一樣,一直不摻和著我們兩個女生的閑聊。
時間過了一會,大約是男孩應(yīng)該睡著的時候。
旁邊的大叔許是起了聊天的興致,對對面的姑娘笑著說:我一開始還以為你倆是情侶呢。
她還未開口。
那個帽檐下的陰影里卻傳出聲音。
“就是情侶”
一句話,讓我和大叔都有些小小的錯愕。
女孩側(cè)頭看她肩膀上的那顆腦袋:你怎么還不睡。
他說:還沒睡著而已。
大叔錯愕問:真的?
她笑笑點(diǎn)頭:真的。
然后我仿佛感覺到那個男孩周身整個都放松了一般,即使那帽檐的陰影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卻信極了身為女生,自己的第六感。
后來,男孩的呼吸平穩(wěn)舒緩,是真的睡著了。
我說:這次是回老家跨年的吧。
對,打了好幾次電話讓我們回去。
她回答的聲音很輕,怕吵了肩上熟睡的人。
我說:我一開始也以為你倆是情侶呢,后來看你倆相處說話,又覺得不像了。
她眼睛里始終含著淺淺的笑:聽說談戀愛都有什么幾個幾個階段的,我倆好像真沒什么階段,從小到大,直接從柴米油鹽開始,那些階段,都省了。
我說:真好,從小到大都沒分開過。
她說:不是,分開過,差一點(diǎn)錯過。
一句話里面,好像有好多好多故事。
她說:吵架了,總會做些錯事,說些故意惹對方生氣的謊話,有些人會抱著那些謊話過一輩子。
一輩子,又那么長。
再晚一些,我們都開始撐不住的小睡。
凌晨五點(diǎn)鐘的時候,火車到站。
四個人里面,那個女孩醒的最早,她輕輕叫醒她肩上的人:快到站了,把衣服穿好,外面冷。
那個男孩細(xì)長的眼睛半夢半醒的掃了一眼窗外,順著她的話,扣好衣服。
我們?nèi)齻準(zhǔn)備下車,大叔則還要繼續(xù)坐。
下車的人很多,擁擁擠擠的排在門口,等到火車一停,蜂擁而出。
我順著人流往外走,一到露天的外面,深冬清冷的空氣便侵襲鼻腔,還未大亮的天際一片泛泛的魚肚白
雪地靴踩在雪面上有深深腳印,是昨天傍晚下的那場大雪。
我提著行李箱,忽然想到昨天晚上,我問他們后來的故事。
那個女孩,她用指尖,在醞了水霧的玻璃窗上按下兩個相距不到五厘米的點(diǎn),食指緩緩移動,將這一頭連到那一頭,將這一萬兩千五百多公里的距離,在一輛火車的玻璃窗上,那么輕易卻又那么艱難的連接在指尖里。
她說,他以前從很遠(yuǎn)的地方回來找我。
后來,我按照原路,按照他來時的路,一路找回去。
說了一句,我想你。
我回頭,在穿梭的人流中努力找尋他們的身影。
終于在人群掩映間看到兩個那般相配的背影,在隆冬的清晨漸漸遠(yuǎn)去。
隨之,那些讓路邊旁人如何都聽不懂的對話,也漸漸遠(yuǎn)去。
我們和好了嗎?
和好了。
那你還會離開我了嗎?
那我和我媽做菜誰好吃?
……你好吃。
那我不會離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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