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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歲歲長相見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愿:
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長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好!好!”喝彩聲紛紛響起,在眾人贊嘆的目光中,一名瘦弱清秀的女子手環(huán)琵琶,羞澀的低頭鞠躬,盈盈退下。
人去音未消,那幽幽的音律依舊回蕩在茶樓上方,繞梁不散。
眾人似乎意猶未盡,仍沉浸在那優(yōu)美的旋律之中,只有一個人,端坐在茶樓一個偏僻的角落,微斜著頭,目光飄出窗外,落在遠方,出神了許久……
“展大人的那杯茶已經(jīng)涼著一個上午了,掌柜的您說小的是不是去給他熱熱?”店小二俯在老掌柜的耳邊,悄聲說道。
“不用,”老掌柜憂慮的看了窗邊那抹藍,嘆氣聲更濃了:“展大人是在想心事,他一年也就這天能好好休息休息,咱們別去打擾他……”
“哎,”店小二應(yīng)聲,又扭頭看了看,越發(fā)覺得那單薄的身影顯得更加孤獨寂寞,襯得原本就不怎么光亮的角落尤其灰暗!罢勾笕死线@么下去也不是個兒事啊……您說這白少俠都去了五,六年了吧,他……”
“噓——”老掌柜一個大掌堵住店小二的嘴,神色焦慮的看了看窗邊的藍影,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動靜,才慢慢收回手,緊張兮兮的低聲道:“這話你可千萬不能當(dāng)著展大人面說!不然展大人若是有個什么事兒,咱倆提著腦袋也擔(dān)當(dāng)不起啊!”
他們怎么都忘不了,一年前素來以沉穩(wěn)平和著稱的展昭竟然在開封府第一次大發(fā)雷霆,還差點和陷空四鼠打起來,原因就是當(dāng)時盧方前來責(zé)問為什么展昭連續(xù)五年都不曾去祭拜過他們的五弟,白玉堂。然而展昭的回答就是,白玉堂沒死,我為什么要去祭拜?緊接著,憤怒聲,嘆氣聲,抽泣聲,籠罩了諾大的開封府。
盧方大怒,氣展昭竟以五弟的死開玩笑。
韓彰黜眉,展昭,誰都知道五弟五年前就逝于沖霄樓,你怎么還不肯接受事實?
徐慶掄錘,姓展的,徐爺我今天就要用這千斤錘夯醒你這頑固不靈的腦袋瓜子!
蔣平嘆氣,搖扇,哎,這只貓瘋了。
然后,又是一陣吵鬧聲,勸架聲,惋惜聲,拳腳風(fēng)聲,兵器交融聲,總之,開封府那天可算是成了整個汴京的焦點,以至于一年之內(nèi),那天所發(fā)生的事仍舊成為民間飯后茶余的主要討論之一。但是,從那以后,也真的沒有人再在展昭面前提過任何有關(guān)白玉堂之死的話題。因為大家都不忍心,就讓那以一副單軀頂青天的展大人,保留最后的一絲幻想吧……
“可是——”店小二還想說什么,卻被一記白眼射過。
“沒什么可是的!又不是老姑婆子家,哪來那么多閑言碎語!還不快干活去!不然小心你這月的信奉可打水漂了!”老掌柜敲了敲店小二的腦門兒,故作惱怒狀。
“曉得,曉得拉……”極不情愿的拿起臺布向廚房走去,臨末,忍不住再回頭,最終一聲嘆氣,掀簾子進去了。
展昭的視線從遠處收回,盯著手中的茶杯,嘴角輕輕彎起,怕他聽到么?他也很想聽不到他們的話,然而,怎么能聽不到?怎么能明明聽到卻又裝作聽不到?他知道他們的好意,怕說出的話會令他難過,失控。可是,他們都錯了,玉堂還沒死,他為什么會難過,會失控?他曾試圖想把這些話解釋給別人聽,可是他們都不相信他的話,不是罵他不尊重玉堂,就是說他瘋了得了幻想癥?伤麤]有騙人啊,真的沒有。
玉堂還活著,玉堂不會死,他答應(yīng)過我一定會回來陪我喝完那壇春日宴的,所以他就不可能會死,是不是,玉堂?
一滴不知為何物的東西滴入手中的茶杯,瞬間消融于濃濃的茶水之中。
玉堂,快回來,只要你回來了,他們就會相信,我沒有騙人,對不對?
茶到嘴邊,最終沒有沁入口中,在唇邊晃了一圈,又重新擱回了桌上。
看看窗外的天色,還早,回去后也是被重新趕出開封府,不如就再多坐一會兒吧。想到包大人的刻意放假,展昭不由微微一笑,今天是眾人口中“白玉堂的忌日”,所以大人的苦心,他明白。只是,何必呢?玉堂,他根本沒死啊……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貓三愿,一愿白爺千歲,二愿貓兒長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仿佛又聽到了那戲謔的聲音,嬉笑中帶著不渝的深情,亮晶晶的眸子閃爍著惑人的光彩,“貓兒,歲歲長相見!”
深深猛一振,抬頭,雙眸急切的掃視著四周,從樓下到樓上,從里堂到拐角,從老人到小孩,熱切的目光逐漸冷淡下來……沒有,沒有,沒有他!眼簾垂下,輕輕吐氣,又是我敏感么?
吸氣,挑眉,抿嘴,又恢復(fù)到一如既往的溫和,再度拿起冷落許久的茶杯,握在手中,不斷摩搓著,靜靜地看著射在桌面上的陽光,淡黃的光暈中透露著一絲令人眩暈的燦爛……
那一年,展昭在巡街,路過這座茶樓,忽聞樓上一陣喧鬧,緊接著便看見一抹亮眼的白影從二樓窗戶飛出,在對面屋頂繞了一圈,又輕盈飄回茶座,動作快的幾乎令人以為是一種錯覺。
接下來,一陣明朗的笑聲便響徹了整座茶館,甚至半條街:“御貓,就是長成這個樣子的!”
想起剛才還在房頂上舒舒服服睡懶覺的小黑貓,此刻正無辜的被某只白老鼠抓在手里調(diào)戲,展昭不猶啞然失笑。這是白耗子,到哪兒都跟他過不去。正當(dāng)他欲意調(diào)頭回巡時,卻不期然的看到一抹白再次從窗內(nèi)飛出,那絢麗的身姿,飄然的身影,映入腦海,再也揮之不去……
直到許久后,白玉堂已經(jīng)成為開封府的?蜁r,他才不經(jīng)意的透露出,當(dāng)年那場戲貓,他是故意的,因為,早在展昭踏進那條街的第一步時,他就已經(jīng)開始計劃那場“貶貓行動”了。
思及至此,嘴角彎起,抬手,舉杯,一飲而盡。
那一年,宮中生變,太子流落民間。大將軍屠善一路追殺,展昭奉命保護阿敏和太子回宮,不幸身受重傷。
暈倒時,竟發(fā)現(xiàn)白玉堂的雙眸有著駭人的驚恐。
昏迷時,竟聽到白玉堂慌亂的呼喊。
醒來時,竟看到白玉堂眼中那一閃既過的放松。
那時,他已開始慢慢感覺到,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開始漸漸轉(zhuǎn)變,一種莫名的情愫,正在慢慢滋生,蔓延著……只是,當(dāng)時復(fù)雜的情況,危險的處境,都令眾人每天提心吊膽,不允許其余的多想。所以,誰都沒發(fā)現(xiàn),一種異于常理的東西沉寂無聲的破土而出……
思及至此,嘴角再彎,再抬手,舉杯,一飲而盡。
那一年,欽差大人尸體上赫然插著白玉堂從不離身的畫影,展昭為破此案,替白玉堂洗刷冤屈四處奔走。白玉堂錯信小人,結(jié)果幾乎全軍覆沒,羞怒慚愧懊惱之下,意欲自毀雙目以此謝罪。
展昭第一個撲上去,死死抱住白玉堂的手:“你不能死,玉堂!
眼中的心痛與慌張令白玉堂震驚恍然。
直到事情平息,在白玉堂強追猛問下,展昭才答,沒有了白老鼠,我怕會寂寞。白玉堂笑得好不開心,沒有了貓兒,我一定會更寂寞。
思及至此,抿笑,倒茶,舉杯,一口喝盡。
那一年,屠善終于找到隱居在民間的阿敏和太子,更欲殺之。展昭白玉堂再次攜手合作,被逼追至懸崖,無懼對面劍拔弩張的槍林箭雨,四目相視,會心淺笑,
“能與白兄生死相惜,展某了無遺憾!
“愿咱們來世親如兄弟,不再相斗!”
字字真言,句句椎心,縱身一躍,墜入懸崖。
直到多年后,一次醉酒,展昭才承認,那時的他對白玉堂,早已傾心。
思及至此,低頭,笑容竟有些羞澀,緩緩注茶,慢慢進入口中,喝完。
那一年,白玉堂迷戀上一個叫蘇虹的女子,不顧一切的要幫她一雪十年家仇。展昭得知,無語,只是親身前往,伴其左右,隨時給與一臂之力,偏袒之心連包大人都嘆息不已。怎奈蘇虹紅顏薄命,命喪惡徒之手。
白玉堂緊抱著奄奄一息的蘇虹,悲憤喝道:“展昭,你若是不能抓住那惡徒,我白玉堂,從此就不認你這個朋友!”
展昭黜眉,抽心,手中的巨闕一緊,牙關(guān)咬緊:“展某就算拼上這條命,也要將他繩之于法!”
轉(zhuǎn)身,飛逝,白玉堂忽然發(fā)現(xiàn)那離去的背影竟有著微微的顫抖,怎奈當(dāng)時情浸悲痛,無心顧暇。
直到蘇虹去世半年后,他才明了,蘇虹之所以吸引他的,正是身上那股和展昭一樣倔強堅忍,傲氣沉穩(wěn)的性格。
思及至此,眉頭微皺,眼神黯然,手似無力,倒茶,嘆氣,喝茶。
那一年,白玉堂的朋友遭人陷害,一怒之下,找上開封府。結(jié)果,一夜未回。第二天回去后,四鼠突然發(fā)現(xiàn)一向和展昭作對為樂的老五,非但不再搗亂,竟然難得老實的替展昭奔走查案,眾人嘖嘖驚嘆,卻又詫異不已。
直到后來的白玉堂正式搬入開封府后,四鼠才從開封府四子那里探聽得到,那晚,自打白老鼠進了展大人房后,就再沒出來,直到第二天天亮。
思及至此,耳根發(fā)熱,倒茶,仰頭,干干凈凈。
那一年,盧方家中飛來橫禍,惹上了當(dāng)朝老王爺,結(jié)果被抓入大牢,判為死刑。展昭憂心忡忡,想盡一切辦法想為其翻案。然而老王爺蓄意刁難,令其困難重重,開斬當(dāng)天,情況迫在眉睫。
緊要關(guān)頭,白玉堂當(dāng)場一跪,“展昭,我求你!”
展昭咬牙:“天大的事,我扛了!”
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假傳意旨。
直到幾個月后,盧方大壽,白玉堂帶展昭前去賀壽,徐慶不滿,展小貓,想當(dāng)初我們兄弟幾個怎樣求你你都無動于衷,怎么五弟一跪,你連腦袋都不要了?蔣平接口,三哥這你就不懂了,首先,重點是白玉堂,其次,那動作可是跪阿!韓彰意味深長一笑,那是,也不看看老五跟他是什么關(guān)系,我們跟他又是什么交情?白玉堂拔劍,展昭臉紅,盧方大笑。
思及至此,眼眸流轉(zhuǎn),眉頭松開,茶水倒?jié)M,端起,喝茶。
那一年,白玉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結(jié)果得罪了蕭尚書。展昭聞風(fēng),主動向包大人提出插入此事,得到允許后,連夜策馬奔赴長平縣。
客棧門外,兩人相遇。
“展昭,你竟然帶著人來抓我?!”白玉堂憤然,氣他竟不相信他的為人。
“白玉堂,你不要誤會!”焦急之情寫于臉上。
“啪——”一個巴掌打在尾隨其后的總捕頭臉上,展昭沉臉:“我展昭向來言出必管,你不要以為你身為總捕頭就能妄自尊大,不肯聽命行事!回去之后,勢必叫那許大人重重罰你!”
張捕頭灰頭土臉的走了,又只剩下這對貓鼠。
白玉堂笑了,“展昭不愧還是展昭!
展昭也笑了,玉堂,你該知我的。
直到后來一次展昭和白玉堂躺在屋頂喝酒,白老鼠笑嘻嘻的回憶道,那時的貓兒可真威風(fēng),還是頭一次見你打人嘴巴子呢。展昭瞥他一眼,悶哼道,你若當(dāng)時相信我,也不會如此。言罷,眼前忽然出現(xiàn)一張放大的鼠臉,深情款款的注視著他,可白爺爺我偏愛煞了你那般貓毛倒豎的官兒貓樣……讀出眸中異樣的情動,展昭輕笑,閉眼,迎接那潤唇所帶來的溫暖。
思及至此,溫柔舉杯,杯至唇邊,微微一抹,品茶。
那一年,白玉堂無聊,一不小心踏入了龐太師的圈套,參加了他為義女所舉辦的比武招親,結(jié)果自然奪得魁首,差點成為龐太師的上門女婿。白玉堂嚇得當(dāng)場退親,逃往開封府。怎奈,江湖消息傳播速度之迅速令白玉堂始料不及。
“恭喜白兄奪得天下第一,成為龐太師的乘龍快婿!”展昭面無表情說道。
“貓兒,你是怎么知道的?”白玉堂心虛。
“江湖上自有傳聞!闭拐驯砬楦永淠。
“貓兒,你吃味?”白玉堂呵呵笑道,“我也聽人家說要是展昭前往,天下第一一定是你的呢!”
“展某無能,但也不會做那種無聊的事!”語氣溫度急劇下降,臉色可以說是冰凍三尺。
“貓兒!”白玉堂尷尬,氣急,“你存心挑釁啊?”雖然他也知道是他的不對,然而,就是拉不下臉承認。欲蓋彌彰之下,兩人又開始以劍答話。
幾場回合下來,展昭猛的收劍,冷冷看了白玉堂一眼,扔下一句話,扭頭走人。
“你若真有本事,就一劍把我劈成兩半!展某佩服!”
“展昭!你!”白玉堂氣短,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展昭離去的身影,話語梗在喉嚨,硬是出不出半個字。
直到多時后,白玉堂才忽然明白,貓兒真的吃味了!欣喜若狂,死皮賴臉的纏上去,伏在展昭耳邊輕聲道,貓兒,對你,我是認真的。展昭微瞪,但在對上那張嬉皮笑臉的鼠臉后,還是沒忍住,破了功,白耗子,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思及至此,突感茶水有些酸味,驚訝,再倒一杯,酸味仍在。
那一年,乾坤顛覆,道魔逆亂,展昭中邪。
眼看展昭已成為妖魔之傀儡,眾人欲救,則技不如人,皆慘敗在展昭劍下。白玉堂大急,不舍得動手,卻又不得不出,刀光劍影之下,只見他處處小心,招招留情,生怕一個疏忽傷到貓兒。兩人武功本就不相上下,加上白玉堂又思緒混亂,展昭又喪失本性,一改前風(fēng),劍法犀利狠毒,不多時,白玉堂便處于下風(fēng)。
廝殺間,展昭一門空穴暴露,白玉堂卻瞬間猶豫,刺,還是不辭,最終,還是下不了手。結(jié)果只聽“撲通”一聲,展昭抬腿腳出,白玉堂霎那間飛出一丈之遠,重重墜下,鮮血一口噴出,顫抖的嘴唇不斷晃動,聲嘶力竭的吶喊:“展昭!我是白玉堂。
天地為之動容,展昭毫無知覺的眼眶竟然溢滿淚水。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萬物皆相克。
失了心的展昭被妖道的師妹小仙姑所救。
“展昭所受之法乃是本門道術(shù),包大人若是放心,就把展護衛(wèi)交給我,讓我來為他破解法術(shù)。”小仙姑一臉真誠的看著眾人。
“……我不放心……”白玉堂暗自咕嚕,嘴上卻又不好開口,只得千叮萬囑:“千萬別傷了展昭!”
之后,當(dāng)展昭完好無損的站在眾人面前,臉上又綻出那如沐春風(fēng)的微笑時,小仙姑朝白玉堂眨眼,這回,你可放心了?眾人大笑。從那以后,白玉堂發(fā)誓,再也不跟仙魔妖靈之類的生物打交道,尤其是那種會讀心術(shù)的!
展昭痊愈后,確定沒有留下任何后遺癥時,白玉堂才興沖沖的拿著上好的女兒紅賴在展昭房內(nèi),死活要問出當(dāng)時小仙姑是怎樣救他的。展昭的答案很簡短,三個字,用法術(shù)。至于怎么用,他就再也不曾提過。
直到現(xiàn)在,或許還是玉堂的一大遺憾吧?
思及至此,酸味已去,甜絲入口,香滲入心,味道不錯,再來。
那一年,春天來得特別早。天蒙蒙亮,展昭便被一陣熟悉的翻窗聲吵醒,一睜眼,便看見消失了兩天的白玉堂。
“貓兒,起來起來!”白玉堂微紅的臉上帶著興奮,呼吸有些急促,一看便可知定是不知從哪連夜趕回開封府的。
“怎么了?”展昭雖有些疑惑,卻也起床著衣,難得這只白老鼠肯大清早的叫他起床,要是以往,為了讓他多休息片刻,還不知道要讓他磨床磨到什么時候呢。
“白爺我快馬兼程趕回江寧酒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死纏爛打機關(guān)算盡想盡辦法……”
“講重點!”
“……從干娘那拿了一壇‘春日宴’!卑子裉毛I寶似的從背后捧出一壇酒,端在展昭眼前,那激動期待的神情像是一個小孩正等待著大人的夸獎。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貓三愿,一愿白爺千歲,二愿貓兒長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白玉堂猛地棲身過來,朝展昭眨眨眼,笑嘻嘻的吟道!柏垉,可不要辜負這美酒良意哦~~~~”
其實一打白玉堂入了開封府,這悠悠的酒香早就從大門傳到內(nèi)院,名酒就是名酒,相瞞都瞞不住。
展昭打量了白玉堂一番,本不想潑他冷水,卻又十分想看他狼狽的樣子,思量許久,終于玩心大發(fā),打趣道:“偷來的吧?”
想也知道,如此好酒,江寧婆婆怎肯輕易給他?看著風(fēng)塵仆仆慌張凌亂的樣子,八成“拿”得很辛苦。
“呃……”白玉堂愣住,嘿嘿干笑兩聲,隨即怒吼:“死貓!白爺爺給你的酒喝就是!反正毒不死你,你管他怎么來的!”
看著被踩到尾巴的白耗子跳起來了,展昭心中偷笑,卻不表現(xiàn)與面,而是溫聲輕撫道:“玉堂,這酒我們放放可好?等我從襄陽回來……”
“貓兒,你去襄陽做什么?”白玉堂打斷他,脾氣也收斂起來,正兒八經(jīng)的問道。
“包大人差我去辦點事……”展昭努力使自己看起來顯得很平靜,“最多三天,我就回來。”
“這樣啊,”白玉堂點點頭,似乎對展昭的話深信不疑,往床上一倚,翹起二郎腿,含笑道:“那好,白爺就等你回來一起喝!”
展昭暗暗松口氣,溫柔的看著床上的白玉堂,束緊了發(fā)髻,“那,玉堂你先歇息,我去尋街了,晚上回來再陪你!
“阿呵——”白玉堂哈切連連,不耐煩的擺擺手,“去吧去吧,白爺爺我困得很,為了搞這壇酒,兩夜沒睡覺,你要走便走!”
看著困意上頭的白老鼠,展昭溫柔的笑容轉(zhuǎn)化為寵溺,點點頭,拿起巨闕便出了門。
如果他知道那天晚上回來,白玉堂已不再開封府,留下的,只有一張紙的話,他早上就一定不會出門。一定不會。
直到那時,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白玉堂比他還會演戲。笨貓,玉堂說得沒錯,我果然是只笨貓。
思及至此,味已轉(zhuǎn)苦,是因為茶葉泡得太久了么?點頭釋然,或許吧。
依舊是那一年,準(zhǔn)確的說,是白玉堂留下紙條的第三天,襄陽王府派人送來一個壇子,聽他們說的是,里面裝著大名鼎鼎的錦毛鼠白玉堂。
展昭愣神片刻,失笑,莫開玩笑,這么小的壇子怎么裝得下玉堂?含著不信的笑容,扭頭,回房,抱起那壇擺在桌上三日不曾動過的“春日宴”,拿起那張看了不下三十遍的留書,毫不猶豫的走出房門,來到那棵他們經(jīng)常相依而靠的大樹下。巨闕出鞘,塵土飛起,不多時,一個不大不小,尺寸剛好的土坑便已形成。
溫厚的手掌撫摸著那透涼的酒壇,絲絲冰意傳入體內(nèi),原本有些煩躁的心慢慢平靜下來。感覺舒服多后,把酒壇放入坑中,又拿起留書,再看一遍:貓兒,你白爺爺我代你去襄陽了,三日后見,勿念!對了,那壇好酒,你可別偷喝!不然白爺我回來,定饒不了你!
玉堂,我等你回來,一起喝。淺笑,將留書整整齊齊擺放在酒壇之上,撒土,填坑。平平整整,不留下一絲痕跡。
思及至此,味覺已經(jīng)失調(diào),原來茶水也不過一般的水,煮熟而以,淡而無味。正想再飲,卻發(fā)現(xiàn)滿滿一壺的茶,竟然不知不覺地見底了。搖了搖頭,抖了抖精神,看看天色,恩,差不多了,可以回去“交差”了。
付了帳,在老掌柜和店小二熱情送客下,抬頭挺胸的朝開封府走回。
“展大人走路從來都是那么筆直好看……都快成開封府的風(fēng)景之一了!”店小二感嘆道。
“那是,”老掌柜點頭附和,隨即又搖頭嘆息:“可惜,少了那抹白……”
茶館頓時一片寂靜,沉悶的氣氛壓迫著在座的每一個人。
“展大人回來了!”
開封府頓時沸騰起來。
“展大人,你還好吧?”
“今天休息的如何?”
“包大人說了,您回來后不必去他那兒了,讓您直接回房休息!
正如每年的今天,同樣的人,同樣的話,展昭習(xí)慣性的點頭應(yīng)著。今天,就差最后一件事了吧。做完了,就可以去休息,然后明天又是一個正常的日子,巡街,查案,整理文件,吃飯,睡覺……
走到自己的廂房院中,展昭慣例朝那棵每天看,每年靠的大樹下走去。驀的,瞳孔收縮,再放大,心跳加速,眉間怒氣隱隱萌出,是誰,是誰動了那個地方?雖然他不曾開口,但開封府的人都知道那塊只有半尺的小泥地是展昭的專署地盤,誰都不會,也不忍去碰觸。那么,不是開封府的人,還會是誰呢?
心跳忽然一停,雙拳緊握,青筋蹦出,難道……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貓三愿,一愿白爺千歲,二愿貓兒長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緩緩的回過身,對上那雙消失了六年,卻依舊明亮如璨星的眼眸,看著那曾在夢中出現(xiàn)過無數(shù)次的燦爛笑臉,展昭眼一酸,密長的睫毛忽閃兩下,嘴唇顫抖著,張開,又合上,反復(fù)幾次,終于吐出:“玉堂,你回來了!
“貓兒,我回來了!币簧盹h逸的白衣在夕陽的照射下散發(fā)著光暈,衣玦隨著清風(fēng)的撫弄左右擺動,輕盈的步伐讓人如夢似幻,伴著那逐漸放大的俊臉,展昭有種眩暈的感覺,這是真的,還是錯覺?
拍了拍手中的酒壇,抖了抖壇上的紙條,上面的塵土頓時嗆得展昭咳聲連連。
白衣人大笑,“笨貓,這就叫做自作孽,自己受!”大笑三聲,然仍忍不住為他拍背順氣,動作之輕柔,令展昭眼眶一熱。手掌的溫暖順著脊梁導(dǎo)入心臟,是熱的,熱的,淚水終于溢出,玉堂,他是活著的。
“貓兒,你果然聽話,還真等著白爺回來一起喝呢!”
白玉堂笑容逐漸擴大,展昭這才發(fā)現(xiàn)那原本完美無瑕的臉,竟然布滿了細小的傷痕,這,是沖霄樓留下的疤痕么?心痛的一陣抽搐,憐惜的摸著那不再光滑的臉,難過得不能自語。
“你這是什么表情!”白玉堂佯怒,“怎么,嫌棄你白爺臉被毀容了?哼,告訴你,這只是暫時的,等再過個三五年,白爺我依舊能恢復(fù)到那玉樹臨風(fēng)風(fēng)流天下我一人的白玉堂!”
展昭知他是故意安慰,但笑,不答,來回撫摸著那夢魂縈繞的臉,喃喃:“玉堂,你活著,真好!
白玉堂嘆氣,看來,這只貓目前處于精神癡呆狀態(tài),剛才自己的苦心全白費了,看來下面準(zhǔn)備好的幾個笑話也甭講了,反正講他也聽不進去。
放下酒壇,張開雙臂,緊緊抱住眼前的人,讓他感受到自己的體溫,在耳邊吹氣,承諾道:“貓兒,歲歲長相見!”
歲歲長相見。
展昭閉眼,淚水滴落在白玉堂肩上,口中重復(fù)著:“我就知道你答應(yīng)我的,一定會做到。玉堂,歲歲長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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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晚,開封府驚叫聲四起,叫聲最大的只有兩個字:“鬼啊。。。。。。。!”
第二天,全汴京城都在議論著同一件事:“白玉堂死而復(fù)生了!”
第三天,陷空島四鼠狂風(fēng)卷殘云般的沖進開封府強人,還差點和開封四大門柱打起來。最后,在唇槍舌戰(zhàn)下,經(jīng)過陷空島的第一軍師蔣平和開封府第一聰明人公孫策的談判,決定,白玉堂隨著四位哥哥回陷空島,展昭放假一個月,伴其同行。
第四天,白玉堂之墓,被夷為平地,墓碑灰飛煙滅。
汗~~~~~~~~~~~偶就不是能寫那正二八經(jīng)文的人!祝賀縱橫四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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