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一發(fā)完結(jié)
壹
「藺晨,若有那么一天,你陪我到最后一日,可好?我這身體,就托付給你了!
「嘖,有我這個蒙古大夫在,計算時日這種事完全不是需要你考慮的問題!
「……」
「……好!
貳
「跟你說啊,我都計劃好了,我們先去霍州撫仙湖品仙露茶,住兩天繞到秦大師那兒吃素齋,修身養(yǎng)性半個月,再沿沱江走,游小靈峽,那兒山上有佛光,守個十來天的一定看得到,接著去鳳棲溝看猴子,未名、朱砂和慶林他們也很久沒見面了,隨路再拜訪拜訪,頂針婆婆地辣花生你不是最喜歡吃了嗎?咱回瑯琊山之前去拿兩壇子……」
「好了好了,藺晨,照你這個走法,等我們到瑯琊山的時候,怎么也得大半年吧?」
「大半年又怎么了?你信我。我們就這么走!
「……好,那我就拜托你這個蒙古大夫了,等過兩天我告知景琰,我們就一起出發(fā)吧!
「這才對嘛。小飛流,快出來,你要跟藺晨哥哥一起出門啦!」
叁
「我不認識林殊。我千方百計要讓他活下來的,那個朋友,不是林殊!你也說了,林殊已經(jīng)死了。為了讓個死人復(fù)活三個月,你要終結(jié)掉梅長蘇么?」
「那又怎樣?我終究是赤焰軍少帥林殊!我要回去,回到當年的戰(zhàn)場。那才是屬于我的地方!」
「好。好。放棄也好。選擇也好。隨你吧!
「藺晨,你去哪兒?」
「朝廷的募兵處應(yīng)該還沒關(guān)門吧,我先去報個名。長蘇啊,你雖失信,我卻不能食言。等有了軍職,請梅將軍,收我當個親兵吧!
肆
元佑六年冬。梅嶺。梁渝最后一役。
沙場,從來都是一片血色殘陽。
梅嶺上的千里沃土,當年浸滿了赤焰軍將不甘的血,如今又因渝帝的野心盡變了修羅場。
暗啞絕望的嘶吼。刀戟入腹的短哼。燈滅倒地時無聲。
疲憊而愈發(fā)兇狠的兵士。卷刃也奮力揮起的武器。臟污到不知原色的盔甲。
身處地獄。誰可超脫?
因著軍情緊急也被梅長蘇安排出戰(zhàn)領(lǐng)兵的藺晨也難免有一瞬恍惚,所幸憑著武者的本能避開身后襲來的箭矢,順手又收割了一條敵軍性命。
戰(zhàn)事正酣,這一片天地都似乎盈滿了粗狂豪放的號角。聞音識弦的藺少閣主卻似乎隱約聽到了長蘇彈奏的錚錚殺伐琴音,依稀還是昔年未入京時的曲調(diào)。
彼時,中秋剛過他就將那個人從江左盟一路護來瑯琊山修養(yǎng)。竹室內(nèi)對坐飲茶自然風雅,但到底過于寡淡靜默。他逗了那人彈曲作樂,卻不曾想被一曲鏗鏘軍樂反擊個徹底,只得以一句「無趣!棺鼋Y(jié)。
幻聽了吧。手下不停,藺晨想到了瑯琊山上的日子自嘲一笑。然而,笑紋未成,便又恢復(fù)原處。
取走了身側(cè)最后一個還有行動能力的敵軍的性命,拔劍四顧,藺晨一邊招呼副將打掃戰(zhàn)場,一邊憂心他不在身邊時長蘇的安危。
待到終于收兵,他一路急行回了監(jiān)軍營帳。是為了報告軍情,也是--更是--為了確定那人安好。誰知甫一進帳還未看清什么,就被同樣身著銀甲的飛流拉住直喊「蘇哥哥!
「怎么回事?」心下一沉,藺少閣主的一雙多情桃花目首回對著熟人沉不見底,隱隱威壓對著蒙摯、黎綱等人半分不留情地轟了過去。
「中軍遇襲,監(jiān)軍執(zhí)意安排飛流保護蒙帥。我軍倉促迎戰(zhàn)。雖然勝了,但剛剛清點才發(fā)現(xiàn),監(jiān)軍,失蹤了。似乎是被渝兵擄走!
抬手抓住答話的黎綱的衣領(lǐng)將他拖了起來,也不管撞沒撞上同樣受不住壓力跪倒的甄平等人,藺晨只覺得此刻有一把火從胃過心一直燒到了眼中,「他把飛流安排出去,你們就不知道多派幾隊兵馬守好他嗎?。
「是我們疏忽了?葱∈庾罱眢w康健仿佛昔日,忘了他已不是百戰(zhàn)不殆的赤焰軍少帥。」眼瞅著已是怒極的藺晨差點勒死黎綱,蒙摯在旁續(xù)言,「藺公子,你還是快想想有什么辦法找到人吧!
幾乎是冷笑出聲,藺晨含恨回他「身體康。!那是因為!顾吮m(xù)丹。
冰續(xù)丹!
突然驚醒的藺晨快速轉(zhuǎn)頭問了甄平一個毫無關(guān)系問題,「今日是何日期?」
「日期?今天是臘月廿一!
「臘月。竟然已經(jīng)三個月了么。今天竟是最后一日,難怪……」聽到答案的藺晨呆了一瞬,不知該恨大意的甄平等人還是該怪忘記日期的自己。一把扯過還揪著他衣擺的飛流,藺晨運起輕功帳里就沒了身影,只余下片言只語「飛流,走!我們?nèi)フ夷闾K哥哥!
伍
瑯琊閣代代傳下的輕功,速度本就是舉世無雙,遑論在武學上天資驚人的藺晨這一方面在當年游戲江湖時就已臻化境,將它練到了可踏雪無痕。
可是啊,心有所牽時,猶嫌慢且遲。
這種心情在二人循著落雪后零散的痕跡終于找到失蹤的那人時,幾乎吞沒了一切理智。
沒有狐裘。沒有暖爐。只是一襲單衣,幾片殘甲,偏偏還被不知是敵是己的血跡染透,因為北地冬日的大寒凍在了皮肉上。
一隊僅剩三四人的士卒,刀橫劍斜地威脅著質(zhì)子身周要害,為首的一個無名小卒粗暴地拖著不時咳血的幾乎已經(jīng)神志不清了的梅長蘇前行。
第一幫主,樼鸢袷。麒麟才子。遙映人間冰雪樣的江左梅郎何時這般狼狽過。
藺晨尋來時,正逢梅長蘇又是一口血克制不住的涌出唇間。那一瞬,藺晨卻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冷靜。
松開飛流。飛身搶人。吩咐護衛(wèi)。切脈施針。
瞧。他布置多有條理。
在被藺晨一路帶來的飛流眼里,這位總是吊兒郎當?shù)仄圬撟约旱奶A晨哥哥,第一次這么嚴肅和慌亂。剛剛感到捏著自己胳膊的力量消失,眼前的人就已經(jīng)搶先他一步撲到了蘇哥哥身前開始診查傷勢、準備治療,同時一個怒焰滔天的聲音響起,「全殺了!」
他知道那是對他說的。為了救蘇哥哥。那就,全去死吧!
被輕放在鋪了藺晨走時順手拿的厚披風的雪地上,梅長蘇稍稍清醒了一些,卻仍是止不住的吐血,虛弱地看著這個一直被自己取笑為「蒙古大夫」卻信任到「有你足矣」可以把自己全部托付給他的摯友知己,突然緩緩地牽出一抹笑意。
「藺晨,你去幫飛流吧。沒關(guān)系的,只是到時間了而已!
「你給我閉嘴!」
藺晨的聲音已經(jīng)在發(fā)抖,下針的手卻仍穩(wěn)穩(wěn)的。他知道飛流沒事的。殘兵敗將罷了,出身東瀛忍者的飛流怎么會對付不了。但他很是感激。感激離開時直覺地帶著飛流一起。感激飛流此刻可以周全地保護這一方天地。因為這個人,太急太急了,急到哪怕身后是他一招就可以解決的刀劍拼斗也沒有時間去管。
冰續(xù)草之毒;鸷镜暮Y。重傷后大量失血。北境冬日的寒氣浸體。
他知道這會是無用功。他知道的。所以不用再笑著提醒他了。
只是。不甘心。
他。不。甘。心。
哪怕再搶回一時半刻呢。也許就有轉(zhuǎn)機呢。
一針一針。
直到飛流解決了所有的敵人,站在周圍擔憂地看著他們。
直到一直笑著任他施為的人突然有力氣握住他的手阻攔。
抬頭,還是那人一貫的只在他和飛流眼前才露出的真誠笑意,藺晨卻再說不出一字半言的毒舌調(diào)侃,只剩下水光威脅著要流出那雙總是上挑的桃花眼。
「阿晨,你果然沒有食言。過來陪我坐坐吧。」
「……好!
一起坐在披風上,梅長蘇難得不逞強地靠在藺晨身上,含笑著任由飛流握著他的手。三人間仿佛昔年。瑯琊山頂。廊洲宅中。一人名士風骨地端坐,一人隱者風流地舒臥。看似南轅北轍的性格,若是細聽他們的言語,又分明是神骨相合。他們之間從不必長篇闊論,一二單詞,幾條消息,便可你知我心意、我曉你布局,從未錯過。
柴米油鹽醬醋茶。琴棋書畫詩酒花。這些尋常人間常聊的賞心樂事,卻從不曾出現(xiàn)于二人的言辭間?此七z憾,因著知你是你,又是無限圓滿。
彼時,他們談笑間,說的是南域,是北境,是朝堂,是江湖路。
此刻,藺晨應(yīng)下的,看似相同卻是長蘇無力經(jīng)歷和護佑的以后。
一句一句將日后的日子都說盡,他知道這人生就個七竅玲瓏心,總要護得所有人事安穩(wěn)。
無需多言。不必再言。你要托付的,我都知道。為他人勞碌一生兩命,去后便放心地為自己一遭吧。
然而到最后,因著長蘇突然的一句「你!箙s仿佛有什么鯁在喉間,讓藺晨除了強撐著玩笑答言「……我?我沒事!雇庠偻虏怀鲆蛔郑掖业皖^正望進懷中那人清淡的雙眸。
向來看似薄幸名狂實則心細如發(fā)地藺少閣主不知道,這一刻,沒了寬大衣袍供他袖手遮掩,他扶著懷里長蘇的手正顫抖得幾乎人眼可見。
對望許久后,梅長蘇輕嘆一聲,低頭拉住尚且懵懂的飛流的手交到藺晨手上,緩緩道「飛流交給你。我就放心了。」
望著三人交疊的手,藺晨終于扯出一個笑容,不似往日的風流瀟灑,倒好像下一秒就可以落下淚來,「是啊。你可以。放心了!
「飛流,蘇哥哥累了,要睡一覺。以后,要聽你藺晨哥哥的話,記得嗎?」這成了他微笑著說的最后一句話,撐著看到飛流認真的點了頭。
懷中人的手無力滑落時,藺晨幾乎以為自己再次幻聽了他的那句喃語,「阿晨,對不起。拖著你入世識情此生卻不能共你白首!
情起。
緣滅。
一瞬間,他仿佛回到初初學醫(yī)那時。
素來沒個正行的父親丟給他一本古籍做啟蒙之用。翻開后,扉頁上是父親獨有的行楷寫就的兩行墨跡,「人力有窮日。天命無絕時!埂膮s是整本的《道德經(jīng)》。
那時,他以為扉頁的兩句說的是醫(yī)者救人乃順應(yīng)天命無絕所賦的一線生機。
那時,父親難得嚴肅地搖頭否認卻不曾解釋,只是突然說了句,「阿晨,你其實是最適合醫(yī)道的人,也是最不適合做醫(yī)者的人。」
那時,他本只是一時興起,卻因著年后父親撿回瑯琊閣的那個中了十重火寒毒、長滿白毛、身無人形、口不能言、一雙眸子卻仍然明亮的猶如火光張揚不滅的少年,一點點啃完了閣中所有關(guān)于醫(yī)藥的藏書,鉆研堅持拾數(shù)年,只為了能讓他活得久一點完成心愿,只為了讓他能陪著他更久一點。
倏爾拾伍年。他才慢慢、慢慢地明白。
醫(yī)藥一道,需要修習者心性堅毅,曠達知命,無所強求,甚至于情冷心硬。
為醫(yī)者,卻要心懷蒼生,仁心仁術(shù),悲天憫人,尊重生命,才能妙手回春。
他萬事不縈于懷,才適合習醫(yī)。
他有所執(zhí)念之處,才適合為醫(yī)。
而今,他有執(zhí)念之人,卻比不得天命難違,搶不得生死簿上他的壽數(shù)。
人力有窮日。天命無絕時!
陸
雪落紛紛,地上的三人卻似乎成了雕塑,不動不語。
一夜北風緊。天明時,鵝毛大雪倒是應(yīng)景地停了。始終沉默的藺晨終于有了動作,轉(zhuǎn)向無聲哭了一夜的飛流神色平靜地囑咐他,「回去吧。去找甄平黎綱他們到這里來!
不知是因為梅長蘇臨終的囑托,還是因為藺晨恢復(fù)往日的那唯一一種正經(jīng),飛流啞著嗓子答了一句「哦。」就真的聽話地轉(zhuǎn)身向軍營飛去。
低頭看著懷里已無氣息的梅長蘇,藺晨忽然笑了,仿佛昔日登門江左盟看到正讀書烹茶靜候的宗主時那抹不自覺化開的笑紋。運起真氣拂落發(fā)上積雪后,他俯首在那人耳邊調(diào)笑,「世人都說‘風雪染鬢亦白首’,這一回就讓你一次,不算你失約了。少閣主我大人大量,也不計較你給我找了這么多擔子!
說著,他的聲音更低了,也更為鄭重「但既是你拖著我不讓我早些去尋你,那你也要聽我的:奈何橋邊,曼陀羅處,不許獨行……不許,忘了我。記得了?」
頓了一會兒,他仿佛自己尋得答案,帶著三分無賴地續(xù)言,「哈。你不說話,那我就當你默認了。長蘇啊,你這個小沒良心的,這一次,可不要再失信于我了!
小心地將梅長蘇放回披風上,藺晨抽出腰間佩劍割下他一縷染雪未化的青絲和自己的一起束好,珍而重之地收進內(nèi)袋,緩緩地開始給長蘇收拾儀容。整冠。凈面。合袍。穿甲。直到一絲不茍,又是瑯琊榜上他親自排名榜首的濁世翩然佳公子。
少頃,后到的黎綱等人只看到一夜白首的藺少閣主端正跪坐在合目而臥的梅大宗主身前,蘆管輕拈,笛曲清揚。
不同于蒙摯等人,甄平和黎綱同是江左舊人自是知曉,這位恣意隨性的藺少爺善笛,甚至梅長蘇管理盟中用的江左金令都是拔毒后休養(yǎng)的那一年里他手把手一點點教會的,但常吹的都是再悠揚閑適不過的曲調(diào)。
這一支,倒有九分相似宗主還是少帥林殊時單在赤焰軍中奏的琴曲。
一時間,直到聲停曲沒,天地無言。
零
梁史記載:元佑六年冬末,北燕三戰(zhàn)不利,退回本國,大渝折兵六萬,上表納幣請和,失守各州光復(fù),赦令安撫百姓。
一切都似乎平靜如昨。強虜已退。國祚安穩(wěn)。江左十四洲在繼續(xù)連任幫派榜榜首江左盟的治理下百姓安居樂業(yè)。
只是多了一個個名字變成了史書上泛黃的墨跡。
只是此后瑯琊閣的閣主一年中有大半年悠游在外,閣內(nèi)至多有幾位管家主事答問。
只是大梁新帝的座下多了一位神秘的白衣客卿,朝臣只知他姓藺,博學多聞,心機不俗,簡在帝心,在外從未露過真容卻可以擔當太子和義子庭生的太傅。
只是梅嶺每年冬日多了一個白發(fā)青年帶著小他幾載的少年來此飲酒煮茶幾日,又沉默離去。
只是對其中一些人來說:
此后年年,春江夏花秋月夜,獨無冬日雪。猶記年少時,人力不勝天。白首鴛盟空許約。
============全文完=============
插入書簽
文末碎碎念:
好啦,終于可以打上THE END了,撒花慶祝一下,簡直要逼死強迫癥了。
關(guān)于細節(jié):本人不完全三刷電視劇,閣主真愛粉(三刷基本可以形容為閣主個人CUT),大概的翻過一回原著網(wǎng)絡(luò)版(人老了虐點就奇低,已經(jīng)棄療)?瓤,啰嗦了這么多呢,就一個意思,文中的細節(jié)很多只是個大概印象,后果就是可能私設(shè)很多、人物OOC。歡迎指出。本文沒有再改的打算了,但某只會在可能存在的下篇里努力改進。
關(guān)于引用:前文雖然笑言是為吞刀過多的報社之作,但實際上一開始想到這個梗是因為看到扶夏醬大大的劇評《瑯琊榜上再無名》。另外,02和03里的引用則是海宴大大的原文,但某只記不清在原著的詳細位置,醬,采用引用格式標注作者姓名。
關(guān)于詞句:某只喜愛的大部分是古裝或是歷史向的小說和影視,然而本人才疏學淺,小時候背的幾首古詩詞大多也還給老師,寫古風的同人真的是忐忑的很。所以一來內(nèi)蘊不夠、二來題材所限也是擱筆日久,這篇小文的遣詞造句方面,各位若有建議歡迎留言或私聊。文名和文末的似乎是詩詞的不明物體,是某只胡亂拼湊的,各位就不用細究了,實際上《聲律啟蒙》買回家了6年某只從未成功從頭翻到尾,更別提背誦下來了……所以……大家看個樂呵吧,某只只希望它還在人類的理解范圍內(nèi)就好。對了,捉蟲也歡迎。
以上。謝謝閱讀到這里。每位點進來的看客都是小天使,鑒定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