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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瀾
渡盡塵埃應(yīng)無瀾。
凱旋侯發(fā)現(xiàn)楓岫寧可整日對著墻神游,也不愿再跟他多說一個字。
給他喂藥的時候聽見了這些日子以來對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為何不殺了吾!
凱旋侯無端就感到心頭有些堵。當(dāng)時為何不殺了他,卻選擇把他救回來?他尚記得以前自己為了火宅佛獄,曾處心積慮地想要置他于死地。
不過如今,火宅佛獄都不復(fù)存在,楓岫或者楔子的死活對他來說還能有什么差別?
……不,或許有。
為了使閑下來的日子不要太過無趣。
然而楓岫卻始終擺出一副不合作的姿態(tài),那碗藥最后還是由凱旋侯強(qiáng)行給他灌下去的。
看見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凱旋侯就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俯身緩緩在他耳邊說道:“對你而言,活著遠(yuǎn)比死痛苦。”
“哈!睏麽栋l(fā)出一個意味不明的音節(jié),偏過頭去,又不說話了。
凱旋侯見他郁郁的樣子,心中亦知他不會那么輕易就接受此際的處境,但卻又不知如何改變現(xiàn)狀。順其自然,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考慮到楓岫的傷勢,凱旋侯選住地之時特意選了一片較為溫暖的地方,初春之際,此處的櫻花也較之其他地方綻放得早些。
這不由讓他回憶起了從前拂櫻齋的光景。他嫌寒光一舍的景色過于蕭瑟,便往往是在拂櫻齋和楓岫共同談事或只是單純的賞花。如今時間和地點都不再如以前,不知是否仍能有這樣的機(jī)會。
凱旋侯關(guān)上窗,將那滿眼的春色和落花擋在薄薄一扇紙窗外,回過頭對仍是不發(fā)一言的楓岫說:“如此良辰,不如一同去賞櫻罷。好友意下如何?”
楓岫將頭往說話人的方向側(cè)了一側(cè),看起來似乎有些動心了。但下一刻他又低下了頭,壓抑住動心的情緒,淡淡地道了一句:“凱旋侯有心了……只是吾不能視物,再怎樣的美景也都是多余!
“你要多出去走走,這樣傷好得快一些!
“你認(rèn)為吾現(xiàn)在可還有出門行走的能力?”
“吾可以抱著你走!眲P旋侯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回答他。
然而楓岫接著就直言:“你之好意,吾心領(lǐng)了。不必勞煩!
對于他的拒絕,凱旋侯沒再說什么。倒是覺得對方一時肯跟他說這么多話,也算是好的進(jìn)展了。
櫻花的花季很快便過去,轉(zhuǎn)眼暮春,楓岫的傷勢仍是沒有多大的好轉(zhuǎn)。
凱旋侯打開門,看到院里不久前他親手從別處移栽過來的幾株櫻花只剩了翠綠的葉子,略感惋惜地輕嘆。
待到明年春,應(yīng)是更好的景色。
如此想著,他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也不管床上那人是否愿意就將他抱了起來。
“出去看看吧。”
這回楓岫倒是沒發(fā)表異議,也不說話,就任由他抱著走到了屋外的小徑。
——對他而言其實沒什么區(qū)別,反正走到何處都是一片黑暗。他能感受到的,也只是外界和那人懷抱的溫度罷了。
一路上凱旋侯嘗試著跟楓岫說話,但對方始終沒有想要回應(yīng)他的意思,他也便放棄這一舉動并保持沉默。
他們在一彎溪水邊駐足。凱旋侯想的是,他雖看不到這些景物,溪水流淌的聲音總還是樂意聽的吧。
倚著溪邊的樹坐了下來,讓那人靠在自己懷中。他覺得楓岫那張較以前明顯瘦削的臉上還是多了一點說不清的神情,至少不似原先那般郁郁不樂。
于是他開始形容他們所處的這片地方的景色,青山碧溪,綠竹松柏。接著又說,前幾日這里還有櫻花盛開的,可惜此時已經(jīng)謝去了。
在凱旋侯描述周邊景象之時,楓岫一直沒有說話,只在那人話音落下后低聲道了一句:“這般美景,吾卻是今生都再看不到了。”
“……”凱旋侯緘默了片刻,才道,“吾可以替你看!
感覺出這是那人不善言談的安慰,楓岫沒有應(yīng)他,只道以前與拂櫻一同出行的時候,為何就沒有多看幾眼,將世間美景都印入心中……那如今就算看不見,亦不覺得可惜了。
凱旋侯看著他,心道或許連楓岫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在他提到拂櫻的時候,那神情會變得格外柔和,就似陷入一段珍貴的回憶。
愈是如此,凱旋侯愈不愿意再聽他說以前的事。明明知道那人口中的人就是自己,但為何他卻全然不似在回憶他們之間的事,而更像是在對一個陌生人訴說那段曾經(jīng)?
“閉嘴!
凱旋侯不耐煩地道,低頭堵住了他的唇。
楓岫不反抗亦不回應(yīng),這令他更為煩躁。于是將那人按倒在了溪邊的草地上,手順著他的外衣往下滑去解開了他外衣的腰帶。
“凱旋侯,你要在這里……”
聽到楓岫話里明顯多了一分緊張的意味,凱旋侯莫名有種得逞般的心情:“這里不會有人來……有人來也更好!
知道再說什么都沒用,楓岫索性抿緊了唇,任由對方在自己身上肆意妄為。
耳邊仍是溪水流淌而過的聲音,還能聞到身旁青草的氣味。
似乎已經(jīng)很久沒有接觸到這些了。以前他從未在意過的,如今再看卻都是彌足珍惜。而那個人對他做什么,此時顯得不那么重要。
一場混亂的纏綿過后,凱旋侯將他扶了起來,仍是緊緊摟在懷中,于他耳畔低聲喚他的名:“楓岫……”
楓岫把頭伏在他肩上,微弱地喘息著。
如今他的一切都掌握在對方手中,他不知道自己所擁有的究竟還有什么。
“凱旋侯……”楓岫輕聲地說,一字一句,聲音略帶沙啞,“就在這里,殺了我。”
聽清了他說的話,凱旋侯皺了一下眉,沒有即時回應(yīng)他,只是把散落在一邊的衣物撿起來給他裹上,而后連人帶衣服一同抱了起來。
回去的路上,凱旋侯對他說,死遠(yuǎn)比活著容易。
楓岫不言。若換做以前,他定會贊同這句話。
凱旋侯心下暗道他實在是麻煩,事事不肯合作。但既然都已經(jīng)救了,他不可能再讓楓岫就那么輕易地死。況且他都愿意那么照顧他了——都那么照顧你了你還想怎樣啊?
凱旋侯很想對他說,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是趕緊把你那些一文不值的原則統(tǒng)統(tǒng)都拋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不過最終他認(rèn)為,這種事情還是要那人自己想通了才有用。
由于楓岫看上去就沒有什么心情好的時候,凱旋侯開始考慮要不要適時地跟他說些什么有趣的事。
而早幾百年前當(dāng)楓岫還是楔子的時候,他游歷過四魌各國,知道的定是比凱旋侯要多得多。所以凱旋侯還是選擇了提起火宅佛獄。
那里是他的故土,他猶記得那里的一草一木。
火宅佛獄是個資源極度匱乏的地方,最要命的是沒有陽光。沒有陽光,那里的植物就只能依靠嗜血生存。
正因如此,他到苦境之前是并不喜歡櫻這種植物的;蛘哒f,任何植物都無法令他喜歡。到了苦境,他才知道原來櫻花可以開得如此溫潤無害,就如同初見時那人的笑顏。
可縱使環(huán)境再惡劣,那里也終究是他的故鄉(xiāng)。坦白說,他對苦境沒什么感情,唯獨(dú)放不下的只有火宅佛獄。
火宅佛獄奉行的原則是弱肉強(qiáng)食,只有強(qiáng)者才有資格存活。凱旋侯清楚地記得他是如何一步一步得獲戰(zhàn)無不勝的功勛。
他坐在床邊慢慢地說著以前的種種,出乎意料的是,楓岫看起來聽得十分投入,并會時不時地問他一些什么。
“……可惜如今火宅佛獄不復(fù),一切皆成泡影!
“便縱如今,吾依舊無法認(rèn)同你與火宅佛獄的作為。”
聽楓岫這么說,凱旋侯冷哼一聲,半天才把“吾不需要你的認(rèn)同”這句話給咽了回去。他拿過旁邊的藥碗,遞到楓岫唇邊,道:“再不喝就涼了!
許是仍陷于沉思之中,此次楓岫竟沒有十分抗拒,輕易地讓凱旋侯把藥給他喂了下去。
而后他整個人被攬入一個懷抱,接著就聽見那人在自己耳邊說:“待你的傷好了……吾便陪你一同去四處游歷,賞遍天下美景!
說這句話時,那人的語調(diào)溫柔,仿佛還帶些寵溺的意味;秀遍g,楓岫竟覺宛如回到從前,與拂櫻共度花前月下的光景。
他低頭沉默良久,才道:“吾曾……吾曾十分希望,從拂櫻口中聽到這句話。”
聞言,凱旋侯也不知該說什么;蛟S無論自己待他如何,對方心心念念難以忘懷的也只有拂櫻,而從來不會去認(rèn)清拂櫻是否真實存在。便縱事實上,無論當(dāng)初還是如今,存在的都只是凱旋侯。
如此一來,兩人就陷入了僵持狀態(tài)。
不知過去多久,凱旋侯吹熄了床邊點著的燈,而后翻身上床,將床上的人一把擁入懷中,一同躺了下來。
“不早了,睡吧。”他說道。
楓岫不再作他想,在他懷中漸漸入眠。
凱旋侯看著他平靜的睡顏,忍不住低下頭去輕輕觸碰他的側(cè)臉。
唇角不自覺地扯起一個自嘲的弧度,卻仍帶著些許難以察覺的溫柔,“楓岫……愿你能夢到,你想見的人。”
只有在睡夢中,楓岫才會露出少見的笑顏。其他時候,縱使凱旋侯偶爾有意討他歡心,他也只會回以苦笑。唯獨(dú)在夢中,他能真切地笑起來,雖然笑意微淺,卻足夠令凱旋侯癡迷良久。
他不記得上一回看見他這樣笑,是在多少年之前了。興許那個時候,拂櫻齋還有著長年不敗的櫻花。
轉(zhuǎn)念他想,這樣的日子實在過得無趣,無趣到竟讓他去在意楓岫面上每一個細(xì)微的表情。
待他醒來,凱旋侯問他是夢見了什么。楓岫一時不想回答,直到凱旋侯把他抱得越來越緊以表不滿,才緩緩開口。
“吾……夢見很多年之前,吾與拂櫻一同去河邊看煙火的那夜……”
“那時吾以為這樣便是天長地久,未曾料想那不過是吾之錯覺罷了。這份感情如同煙火,終留不住燦爛一剎!
“但為何,吾卻依舊無法忘懷他那時的溫柔神情……”
說到后來,楓岫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凱旋侯靜靜聽著,注意到他只說“拂櫻”,心中不由一陣苦澀。
大概對他來說,拂櫻永遠(yuǎn)只是拂櫻,而凱旋侯亦只是凱旋侯,永遠(yuǎn)不可能等同。
“那夜的煙火,你若想看,吾可以再帶你去!
“吾之雙眼已不能視物……”
“吾說過,吾會替你看。”凱旋侯打斷了他的話,“再等兩天,吾便帶你去。”
那一日,清晨短暫的談話結(jié)束之后,凱旋侯便出門了,什么也沒跟楓岫交代。
不過楓岫覺得他的確沒必要跟自己交代什么。以他的現(xiàn)狀,連下床走路都成問題,不可能就這么跑了。
總的來說凱旋侯對他還是十分放心,除了他的身體狀況。
等到凱旋侯回來,已是黃昏時分。他直接走到床前把楓岫橫抱了起來,輕聲說了句:“吾帶你去沐浴!
因為傷勢,楓岫一開始的時候連獨(dú)自沐浴都很吃力,只能靠凱旋侯照顧。后來他手腳的傷稍好了些,能完成些簡單的動作,凱旋侯便只是負(fù)責(zé)將他抱入浴池,等他洗完后再將他抱回床上了。
然而此次把他抱過來后,凱旋侯并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褪去了自己的衣物,徑自也踏入了池中。
“……你可以等我沐浴完再來——或者你先也可以。”楓岫淡淡地說道。
“好友,”凱旋侯輕笑,在水中伸手從背后環(huán)住他,“莫非你是在害羞嗎?”而后湊近他的耳邊,低低地道:“不過你渾身上下……還有哪里是吾不曾看過的?”
楓岫沒有理他,只是輕輕推開水下那人放在他腰間并緩慢向下滑的手。
凱旋侯直接抓住他的手,一側(cè)身將他壓在池邊,吻了上去。
“嗚……”嘴被堵住,楓岫只能從喉間發(fā)出些意味不明的嗚咽。
感受到他微弱的抗拒,凱旋侯并不在意,只在他耳邊輕聲而急促地喚道:“楓岫,楓岫……”
字字聲聲,宛若安撫。
似乎是起了些效果,楓岫這個時候也沒了再反抗的意志,放松了原本擋在兩人之間的手,擺出一副要?dú)⒁獎幭ぢ犠鸨愕募軇荨?br> 凱旋侯便當(dāng)他是默許,手指緩緩撫過他身體每一處敏感的部位,先是裸露在氤氳濕氣重的上半身,而后往水中探去。
隔著一層清水,能隱約看見楓岫身上那道黥紋。凱旋侯幾近癡迷地?fù)崦窃庽鹊募y路,那是他親手刻上去的,與自己相同的印記。
【以下仍然是不能描寫的部分】
浴池play,意會一下好了
【以上不能描寫的部分結(jié)束啦】
被抱回床上時,楓岫迷迷糊糊地聽見對方說:“吾方才為你去買了些衣物……你今天太累了,先休息吧。明晚吾便帶你去看煙火!
次日,楓岫很晚才醒過來。身體的酸痛猶為清晰,他勉強(qiáng)支撐著自己從床上坐了起來。
發(fā)現(xiàn)凱旋侯不在屋內(nèi),楓岫神游了一陣,直到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才把思緒從久遠(yuǎn)之前寒光一舍的楓葉和拂櫻齋的櫻花中抽離回來。
凱旋侯坐到床邊摟住他的腰,問:“還痛嗎?”
楓岫點頭,緊接著又搖頭。
似是了解到他的心思,凱旋侯低笑出聲,“吾對你說過的話便一定會做到,吾只是擔(dān)心你的身體……”
——吾這樣不也都是拜你所賜嗎?楓岫絲毫不打算領(lǐng)他的情,冷淡地道:“不必?fù)?dān)心!
凱旋侯忽略了他話中的低落情緒,拿過先前放在床邊的衣服,“你之前的衣服已經(jīng)不能再穿了,吾重新找人為你做了一件。還是一樣的紫色,但款式稍顯簡單了些……吾為你換上吧!
換好衣服之后,他又道,你穿著很好看,不知你是否喜歡?
“吾看不見,穿什么都無差別。你喜歡就好。”
聽楓岫這么回答,凱旋侯沒再說什么,徑自將他從床上抱了起來,讓他坐到昨日買回來的輪椅上。
弄清那是什么之后,楓岫顯得有些抵觸,但聽凱旋侯說“你也不想到哪里都是我抱著你吧”,就也沒再發(fā)表異議了。
他想起凱旋侯說的待他傷好陪他一同游歷之話,不由笑得苦澀。
“凱旋侯,你不必騙吾!
“什么?”
“吾的傷,是再也好不了了吧!
“……怎么這么想?”凱旋侯走到他面前,彎下腰吻了吻他,“你的傷會好,吾說過的,也一定會實現(xiàn)!
“哈……”楓岫側(cè)過頭去,不發(fā)一言。
知道他還是不信,凱旋侯也沒轍。想著這問題來日方長可以慢慢解決,便不再繼續(xù)此一話題,推著他出門了。
走到附近鎮(zhèn)上的時候快要入夜,煙火還沒開始放,凱旋侯就帶著楓岫在街市逛了一圈,將周邊景象說與他聽,問他有沒有什么想要的。
楓岫搖頭,道:“吾不想要什么。你只需把看到的都說一遍,就足夠了!
雖然如此,凱旋侯還是在路過攤子時買了梳子和木簪,順手將楓岫隨意散落的長發(fā)給盤了起來。
他說,“吾以前也為你盤過發(fā),還記得嗎?那個時候吾就說過,你這樣很好看。”
楓岫不答話,他知道他說的其實是拂櫻。以前他和拂櫻來看煙火,也是相似的場景?上Х鳈阎粠催^一次,他這一生,也便只有這一次了。
他輕聲說,“要開始了,我們過去吧!
凱旋侯推著他緩緩走到了河邊,一路上仍是不間斷地為他說一些看到的人事物。楓岫雖不應(yīng)什么,但能看出他心情漸漸好了起來。
河對岸的煙花突然在夜空綻放的瞬間,凱旋侯握住了楓岫的手。
楓岫側(cè)過頭,問他:“美嗎?”
“嗯,火樹銀花不夜天,和以前那時一樣美!
“是嗎……可惜,吾看不到……”
聽他語氣又漸低沉下去,凱旋侯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想了一會兒,便把他從輪椅上扶起來,攬住他的腰,讓他緊緊倚靠自己站著。
“哈,吾如今置身于這紅塵之中,雖看不到,但仍能聽到這四周的喧囂……也算是幸事吧!
楓岫自語。凱旋侯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低下頭去吻他。他第一次坦然地接受了他的吻,并予以回應(yīng)。
“等你傷勢痊愈,便不必一直閑在屋里了,這樣的機(jī)會也更多!
“吾的傷……”
“會好的,相信吾!
“……嗯!
對此楓岫并不抱有多余的希望?v使有朝一日他的傷當(dāng)真痊愈了,能陪伴著他的人也不再是拂櫻——永遠(yuǎn)不會再有拂櫻了。
他和凱旋侯都清楚,“拂櫻”這個名字是他們難以得解的心結(jié)。一人解不開,而另一人不愿解。
到了深夜,河對岸的煙火早已停了下來,四周的行人也都散場。凱旋侯想說該回去了,話未出口,卻聽楓岫道:“再留一會兒吧!
“吾擔(dān)心太晚會不安全……”凱旋侯本欲拒絕,低頭看見他失望卻故作淡然的神情,不由心軟了一回,“那就再留片刻!
于是兩人沿著河岸慢慢地走,凱旋侯跟他說著話,偶爾會得到些回應(yīng)。
這樣的情景,比起最初的時候,算是好了許多。凱旋侯心道,只是不知何時楓岫才能完全卸下對他的種種防備。
“楓岫。”
“嗯?”
“當(dāng)初你在噬魂囚墻壁上寫的,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問起這件事,楓岫略愣了一下,才道:“那么久之前的事,吾早已經(jīng)忘記了。”
“是嗎……”凱旋一時語塞,他本想問楓岫那句話究竟是留給拂櫻的還是他,沒料到對方會這樣回答,令他無從問起。
拂櫻從不存在,或者說拂櫻一直都是凱旋侯。他始終希望楓岫能夠認(rèn)清這一點,不要再沉湎于那段虛妄的曾經(jīng)。
不知覺間,兩人已沿著河越走越遠(yuǎn),遠(yuǎn)離了方才的小鎮(zhèn)。
夜已深,周邊悄無人聲,唯有風(fēng)吹過時樹林發(fā)出陣陣婆娑聲,正是夏夜,依舊有些微不似尋常的涼意。
當(dāng)凱旋侯發(fā)覺情況不妙時他們已經(jīng)避無可避。借著月色能看清來者有六七個人,他不想知道這些人的出現(xiàn)只是偶然還是有意尋仇,他只知道一場惡戰(zhàn)在所難免。
若是以前,面對這幾個人尚不足為懼,然而如今他的功力不滿當(dāng)初的五成,況且還要護(hù)著楓岫。
“凱旋侯……”楓岫輕喚他的名字,雖竭力掩飾,也仍能聽出他語中帶著不安。
“沒事。”凱旋侯簡短地安撫了他一句,便施內(nèi)勁往輪椅上一推,迅速把他推離了戰(zhàn)圍。
之后楓岫就只聽見前方的打斗廝殺聲了。心中焦急,奈何無能為力,唯有等,等他脫困。
等待的這段時間或許并沒有多長,楓岫卻覺得是種煎熬。一面焦急著,一面又在想他何必為凱旋侯擔(dān)心至此,他明明是應(yīng)該希望他死的……
轉(zhuǎn)而他又自問,真是希望他死嗎?若是如此,當(dāng)初何必留下原諒他的那句話……
不知過去多久,最終凱旋侯終于擊退了來人,轉(zhuǎn)身一步一步向他走近,然后俯下身緊緊抱住他。
楓岫嗅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心下一沉。
凱旋侯抱著他喃喃地道:“你沒事就好……你不能再受傷了……”
“你的傷……”
“無妨,我們先回去!
回到住處,凱旋侯立刻就暈厥了過去,楓岫猜測大概是因為他流了太多血。然而自己四肢的傷都還沒好,無法施力,加上不能視物,連為他簡單地包扎傷口都顯得吃力。
楓岫從沒有如此痛恨過自己的傷,什么都做不了,唯有握住他的手等他醒。
這個時候那些恩怨情仇或是遺憾惋惜的心情早已被他拋諸腦后,他只希望面前的人能快點醒過來。至于他是拂櫻還是凱旋侯,并沒有那么重要。
然而他終是撐不過疲憊,伏在那人身邊睡了過去。
次日清晨,感覺到了身邊細(xì)微的動靜,楓岫亦立刻清醒了過來。
“你……”迫切地想要關(guān)心他的情況,剛出口一個字,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抓著他的手不放。松開手側(cè)過頭去,故作不在意地道:“你沒事吧?”
“呵,暫時還死不了。”凱旋侯剛醒過來,思緒尚不是很清晰,又見他這樣,沒來由一陣煩躁?此徽f話,又道:“吾沒死,你很失望吧!
“吾……”楓岫剛想說什么,對方卻掙扎著下了床。不由皺起眉攔住他,“你做什么?”
凱旋侯撥開他的手,不答話,徑直吃力地走出了門。
楓岫沒攔住他,又不知他去哪里,只好干坐著等。
良久,凱旋侯回到了屋里,把手上的藥碗遞給楓岫,說了兩個字:“喝藥!闭f完之后便疲倦地躺回了床上。
楓岫接過碗端在手中,心下啼笑皆非,現(xiàn)在明明是那人更需要被照顧,他卻還顧著自己……
這一次他對喝藥已經(jīng)沒有了抗拒,一飲而盡之后,側(cè)過身打算給凱旋侯重新包扎。
看著他小心而又費(fèi)力的動作,凱旋侯先前的不良情緒也消了大半,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道:“吾自己來!
楓岫卻沒聽他的,執(zhí)意為他換了藥包扎好,而后坐在床邊不發(fā)一言。
凱旋侯以為他還在想昨夜的事,道:“此地看來不能久留了,等過幾天吾傷勢好轉(zhuǎn)些,便帶你去尋其他住處……”
他暗自嘆惋,只是可惜了院中那幾株他親手移植過來的櫻花,他們定是等不到明年春了。
“你無需顧及吾。”
“什么?”突然聽他這么說,凱旋侯疑道。
楓岫道:“昨夜你若獨(dú)自先離開,不會受這么重的傷……”
“吾怎可能留你一人于險境?”
“若他們的目的是你,吾不會有事!
“哈,”凱旋侯笑他,“你怎能肯定?吾現(xiàn)在既留你在身邊,便不會輕易放手!
“……為何?”
聞言,凱旋侯一愣。他似乎確實沒有認(rèn)真思考過這個問題,只覺得是理所當(dāng)然。
如今想來,唯一的解釋大概只有他是真的對楓岫動情了。
從最初拂櫻對楓岫你來我往爾虞我詐的試探,到后來的互稱知己,再到塵埃落定退隱后對其種種照顧與容忍,除了動了真情,他想不到還有其他的可能。
又或許他早已意識到這一點,但如此直白地對自己說破,卻是首次。
“因為……”凱旋侯頓了一下,趁楓岫不注意,一把將他拉過來攬入懷中。
楓岫下意識地想要掙開,不巧正好碰到了凱旋侯的傷口。聽得對方倒抽一口涼氣,他瞬時緊張了起來,“你怎樣?”
“無事……你別亂動就好!
這樣一來楓岫自然不敢再動,任由那人的手臂將他越抱越緊。
“因為——吾是真的喜歡你!眲P旋侯說。他記得當(dāng)初他偽裝成拂櫻與他交好時,從來未向?qū)Ψ秸f過如此直白的話。而之前他們纏綿的時候,偶爾忘情,他才會說一句這種話。但自始至終,楓岫從來沒有明確的回復(fù)。
這一次亦是如此。
楓岫聽后,只是側(cè)過了頭,冷淡地說:“你應(yīng)該多休息一會兒!
然而凱旋侯不依不撓。
“聽若罔聞,是因為你不信任吾嗎?”
“信任一事,何須言明呢。”
凱旋侯覺得自己真是受夠了楓岫的故作神秘,說的話都要費(fèi)心思去猜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而他實在沒有這個耐心。
……沒耐心有什么用又不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說清楚啊。
無可奈何,于是把楓岫按到了床上緊緊抱住,說:“那就再睡一會兒!
顧忌他的傷勢,楓岫沒敢再掙開這個懷抱。
終究是受了不輕的傷,凱旋侯不久便再次入眠。楓岫卻是清醒著。
在那人懷中,他忽然想起他似乎已經(jīng)很久沒有夢見拂櫻了。以前的那些事,仿佛都隔了幾世幾生般那么遙遠(yuǎn)。又或者在他意識中拂櫻與凱旋侯的身影已然重疊,究竟是哪個入了夢,無法分辨清楚。
他自嘲地笑,自欺欺人太久,都分不清現(xiàn)實和夢境了。
其實他也早就明白,拂櫻或凱旋侯無甚差別,只是自己不愿意去接受罷了?傻饺缃瘢賵(zhí)著這些,真的還有意義嗎?
凱旋侯的傷好得很快,而先前的那些人也沒有再找上門來。但為了安全考慮,住處還是要搬的。
漸漸的他發(fā)現(xiàn)楓岫不再抗拒喝藥之類的事,也時常愿意出去走動。問他,他只道“吾不愿再成為你的拖累!
凱旋侯欣慰地覺得他的傷受得還是有點價值。
“你不會成為吾的負(fù)累,就算你的傷沒那么快好……吾也帶你去看遍天下山河百川!
聽罷,楓岫低下頭,聲音極輕地道了一句:“……多謝!
“你說什么?”凱旋侯沒有聽清。
“吾是想問,我們什么時候離開這里?”
“吾傷勢已無大礙,明天便可以動身了!
“其實這里是個很好的地方……”
聽他話里帶著惋惜之情,凱旋侯輕笑:“接下來你也可以挑一個更好的地方居住。”
“……嗯。”
“不早了,進(jìn)屋吧!眲P旋侯抬眼看了看天色,然后將楓岫從院里的輪椅上橫抱起來。
“你傷還沒好!睏麽遁p輕推了一下他,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
凱旋侯自然不聽他的,徑自把他抱回了屋里。
將人放到床上,不等楓岫有什么反應(yīng),他便覆身壓了上去。楓岫掙扎著想起身,又被按了回去。凱旋侯道:“你既然還記得吾的傷沒好,就不要亂動了!
“……你這擺明了是趁火打劫!
“何妨呢。”凱旋侯一笑,見楓岫依他所言沒有再抗拒,不由心情大好,俯身吻上他,對方亦有所回應(yīng)。
愈吻愈深的時候,只聽楓岫含含糊糊地發(fā)出了兩個音節(jié)。
“拂櫻……”
宛如被潑了一盆涼水,凱旋侯停下這個吻,盯著他,道:“你弄清楚,拂櫻是吾,但吾不是拂櫻。”
“……吾一直都很清楚!睏麽犊嘈σ宦,而后卻伸手?jǐn)堊×藙P旋侯的頸,靠近他的臉,摸索著碰到了他的唇。
凱旋侯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這是什么狀況。
楓岫沉默半晌,終于坦言:“吾早已明白卻不愿承認(rèn),拂櫻只是一個身份……”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從始至終,吾在意的,都是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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