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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客
他們的初遇,其實并不美好。
沒有英雄救美,也沒有一見鐘情,卻最是銘心刻骨。
鵝毛大的雪天,他本該同諸葛清明紅泥小火爐地煮著酒舉杯對飲,間或思索對個弈,此時他卻在去往落日峰的途中被四面八方不斷涌現(xiàn)的烈焰堂殺手步步緊逼且招招致命。
他苦澀地扯扯嘴角,勉強提著劍應(yīng)對。清明啊清明,來年怕是喝不上你的三花酒了。
他閃身躲過刺向胸口的劍尖,卻到底躲不掉砍向小腿的那一刀。
今日,多是命喪于此了。
他竟然抽了空抬頭看了一眼,這一眼,便讓他遲鈍了片刻,身上自然又是多了一處傷,他不在意地咧嘴沖上面笑了笑,隨機旋身離開了遮擋背心的樹下。
掙扎了許久,細算起來也不過一柱香的時間,他閉上了眼,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耳邊卻似聽到一聲輕淺的嘆息,他睜開眼,便看到方才樹上的那個女子執(zhí)劍立在他的面前。
“你退下!彼硨χf。
連聲音都似她的人,清清冷冷。他無奈地呵笑,多半她是不愿意救他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他覺得自己的血差不多要流盡了時,有人扶起了他。
他睜開昏沌的雙目,咧笑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在下……”他猜她對他的名字也是不感興趣的,想了想還是說道,“葉懷琰!
預(yù)料到的沉默,他倒也不覺尷尬,繼續(xù)搭著話,“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在下芳名?日后必定銜草結(jié)環(huán)!
“不必!彼龔膽阎刑统鲆涣K幫枞胨目谥校淅湔f道。
將他的傷口粗略包扎后,她將他扶上她的馬,一拍馬尾,馬便呼嘯離去,遠遠地,他只依稀瞧見她似是捂著心口吐了血。
再次相遇,他是個翩翩佳公子,她?她依舊是個如玉美人。
可惜,他惋惜地搖搖頭,總有不知好歹的人大煞風(fēng)景。
他收了折扇,搶身上前擋住揮向她的暗器,冷斥道,“幾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女人還如此下三濫,實在可笑!
那些鼠雀之輩見久攻不下,對方如今又來了幫手,便暗啐一口,灑了把毒煙,消失不見。
葉懷琰冷哼一聲閉住氣,扭頭想問她怎么樣,卻見她面色慘白地看他一眼,搖晃著倒了下去。
他慌忙接住她,連聲呼喚,“姑娘,姑娘……”
他將她帶回了府里,叫來了諸葛清明,他無視他探尋的目光,只吩咐道,“她受了嚴重的內(nèi)傷,中了毒,外傷也不少,你快些診治!
諸葛清明便也不再追問,只手底忙活不停。
待告于段落,他與葉懷琰坐在堂中推杯換盞,“是誰家的姑娘入了葉王爺?shù)难??br> “便是救過我的那個姑娘!比~懷琰從善如流。
“哦?倒也難得!
“怎么?”
“說來,她救過你,你也救了她,將她送于外間郎中便可,為何卻要帶回府中?”
“確是我的私心。”
諸葛清明望向他。
葉懷琰輕笑出聲,“不過想知道她的名字!
諸葛清明便也笑了起來,他的心思,他原也最清楚不過。
然而,葉懷琰的算盤打錯了。
她躺了整兩天,沒有醒過,問諸葛清明,他說毒發(fā)于固,或可緩解,不可治愈。
第三天他懷著復(fù)雜的心情去看她,房間卻空無一人,他看著手中的“多謝”二字,哭笑不得。
第三次遇見,也許能稱得上“美妙”?
他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yīng),身邊的絕塵倒是哼哧哼哧地噴著熱氣。
她飛速從水中掠起穿上衣物,下一秒劍尖便直指他的喉嚨三寸。
“咕~”他吞了口口水。
她眉頭一皺就要取他性命,他張口大叫,“誤會!”
劍停了。
葉懷琰小心地移開劍尖,“姑娘不要誤會,在下途經(jīng)此地,實是酷暑難當(dāng),馬兒口渴,才偶停于此,確非有意為之!
她收了劍扭頭便走。
他連馬都未及拴好,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姑娘留步!”
她淡淡地看向他的手,葉懷琰窘迫地縮了回來,囁嚅道,“這、這……情非得已!
“你有事!彼f。
葉懷琰想,算上那次字條,這該是她第四次跟他說話吧?有點珍貴呢。
待看到她不悅的神色,他趕緊說道,“相逢即是有緣,何況姑娘與我已三次邂逅,更有性命相交之誼,在下卻還不知姑娘芳名,這說出去恐是、恐是有違江湖道義呢!庇羞`道義?他扯得似乎遠了些。
“時憶之!
葉懷琰瞬間喜形于色,欣喜若狂。
“時憶之,時憶之……”
“你……”時憶之怔怔地聽他嘀咕,遲疑地說,“你若喜歡,便拿去用吧!
“不!我只是喜歡你,連你的名字也喜歡!”葉懷琰脫口而出,雙眼晶晶亮地望著她,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
“……”時憶之徒勞地張了張嘴,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于是再也沒有了不經(jīng)意,沒有了偶遇,有的都是費盡心機得來的刻意尾隨。
后來?
葉懷琰癡癡地笑,他記得她第一次叫他“懷琰”時的羞赧,記得她第一次對他笑時的明媚,記得她第一次為他下廚等他評論時的不安,記得她第一次對他說愛他時的深情,記得她的一顰一笑一回眸一駐足,記得她的一切的一切。
一切都那么美好。
好到他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自己承擔(dān)的責(zé)任。
于是有人看不過他的幸福,將他的生活弄得支離破碎。
大軍壓城,兵臨城下,她護著他,萬箭穿心。
她笑著對他說,“不要難過!
她說,“我本就是將死之人,如今,也算圓滿了。”
她說,“我愛你,比任何人都愛你!
那唯一一次的剖心傾訴呵。
葉懷琰緊緊攥住心口,狠狠捶打著。
“懷琰,懷琰,你怎么了?”
有人給他擦拭眼角,輕柔地喚他。
他疲憊地睜開眼看向那人,啊,原來是夢,幸好是夢,于是他閉上眼放任自己淚流滿面。
“怎么了?”那人焦急地擁住他試圖給他最大的力量。
他用盡力氣抱緊她,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心臟,“憶之,我夢到你不在了。”
他滿腹委屈,“憶之,你不可以不要我。”
他重復(fù)著他的心意,“憶之,你知道我愛你嗎?我比你愛我還要多很多很多!
他訴說他的恐慌和不舍,“憶之,別離開我!
時憶之安撫地拍著他,“不會,我會永遠永遠陪著你。”
“永遠嗎?”葉懷琰向她求證。
“嗯,永遠!睍r憶之吻向他顫抖的唇。
“皇上,皇上,快醒醒!”
葉懷琰睜開眼,看到他,吁口氣,閉上,再睜開,還是他。他忽然坐起來,一腳踹翻了諸葛清明,“給我滾出去!”
諸葛清明狼狽地爬起來,跪倒于地,“皇上節(jié)哀,王妃……不,皇后已經(jīng)殯天了!
“滾!”葉懷琰氣急敗壞地抽了劍砍向他,“我讓你滾!”
諸葛清明躲過劍鋒,跺跺腳想要再勸,最終還是長嘆一聲走了出去。
夜半有小童報于他說皇上夢魘,哽咽地喘不上氣,他不敢去叫,也不敢請?zhí)t(yī),只好求他幫忙。
“唉……”
葉懷琰枯坐著,忽而撕心裂肺地大笑,忽而痛不欲生地大哭,“竟然是真的哈哈哈哈,不不不,竟然是假的哈哈哈哈,假的,時憶之你騙我,什么永遠,騙我!”
由著自己瘋夠了,葉懷琰靜靜地回到塌上繼續(xù)睡。如果是夢,只求長夢不醒。
憶之你知道嗎?我們的永遠,只有短暫的三年,根本來不及愛你的三年呵。
執(zhí)子手,結(jié)發(fā)情,
回首卻匆匆。
秋風(fēng)起,昨日夢,
聚散終成空。
陰陽隔,何時窮,
無常造化弄。
抬眸處,妝奩紅,
客歸人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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