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如你(樓誠)
如你一般的,
我也想做一樣的夢。
是你的夢,
夢里有我。
1966年。
明樓已經(jīng)60歲了。阿誠也52了,明臺和于曼麗的孩子都已經(jīng)大了。
似乎日子如此便會過下去。明樓解放后就主動卸了所有的職務(wù),在組織幫助下隱姓埋名,跟阿誠去了江蘇一個縣城的師范學(xué)校教書,他教歷史,阿誠教美術(shù),生活還算不錯。在黑暗中艱難行走過的人,總是特別容易滿足,有和平有光明,就夠了。
明鏡去世的那段日子是最難熬的,感覺天塌了,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那時候的明樓,甚至都不看鏡子,因為他覺得鏡子里的人,早就已經(jīng)失去了人的模樣。他笑著,其實下面是猙獰的鬼面,為了勝利,只能偽裝出一張張假臉。撕開一張,都帶著血和肉,割裂神經(jīng),痛徹心扉。
但還好,有阿誠陪著。
明樓總是這樣安慰自己,從10歲,到20歲,到30歲,40歲,50歲,他都在。
或是黑暗,或是光明,他都站在那里。
日子本是這樣,從狂風(fēng)暴雨,到細(xì)水長流。
如你,便是風(fēng)景。
明臺來的時候,是晚上。他和于曼麗都顯得很慌張,他倆迫切的要求明樓和阿誠快躲一躲,因為似乎有一場很大的運動要開始,而他們曾經(jīng)的身份,似乎有些敏感。明樓不置可否,他為國家奉獻了一生,甚至在三大改造的時候,把明家家產(chǎn)全部捐給了國家,總不至于這些都是罪吧?明臺苦笑著告訴他,連明樓的老上級,開國元老級的人物,都不得不接受審查。
明樓很固執(zhí),他說自抗戰(zhàn)以來,最大的愿望就是站在陽光下,倉皇躲逃,倒顯得真的有罪一樣。為此,還和明臺大吵了一架。
這個時候的明樓,似乎還帶著當(dāng)年明長官的影子,氣勢逼人,明臺無可奈何。阿誠又是安撫明樓,又勸明臺,終是結(jié)束了這場局部沖突。
其實,明樓和阿誠早就感覺到了,這場運動或許并不簡單,逃,能逃到哪里去,又怎么躲?他們太害怕曾經(jīng)偽裝的日子了,如同是傀儡,被現(xiàn)實捆住四肢,你只能跟著它走,無法反抗。
明臺還是走了,帶著濃重的不安,他其實也不算好過,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明家小少爺,早就在幾年的宦海沉浮里打磨了棱角。每個人其實都會變的,因為時代在改變,你只能被它牽著手,邁開步。每個人都想改變這個世界,但最終,為了要活下去,你只能屈服。
一夜無眠,明樓坐在小客廳里,默默無語。阿誠從臥室里拿出一床毯子,輕輕蓋在他腿上,半蹲在他腿邊,就這么看著他。明樓輕輕握住他的手,慢慢摩挲:
“阿誠,要不你……還是去躲一!
“我要跟著大哥!
阿誠打斷他的話,似乎早就知道了他要說什么。他看著他,眼神堅定。明樓定定的看著他,卻發(fā)現(xiàn),他的阿誠已經(jīng)開始衰老了,他的眼角開始有了皺紋,皮膚也不再白皙。依稀記得,在法國那個雪夜,17歲的阿誠跪在雪里,他的眼神如同幼鹿一般閃耀著水色,他的下顎被黝黑的槍管抵著,臉色如同白雪一般慘白,他就是這樣看著明樓,顫抖著說了一句:
“哥哥饒命!
一轉(zhuǎn)經(jīng)年,他的阿誠也老了,自己也老了。
明樓突然眼里落下了眼淚,他的阿誠,他的阿誠啊。就算被子彈穿透肩膀,也會強忍著痛,站在自己的背后,微笑喊他一聲,大哥。
阿誠伸手抹去明樓臉上的淚,他笑著說:
“大哥,我會陪著你,就像你陪著我一樣,我只有你!
明樓一把摟過阿誠,緊緊抱著他的身體,千言萬語,只剩一句“阿誠”飄散風(fēng)里。
幸甚有你。
我們都要活著,好好的活著。
風(fēng)暴比明樓想象中來的快,也來的猛烈,才幾個月月,明樓就收到從前老同志送來的消息,他們的老領(lǐng)導(dǎo),上海市的老市長被打倒了。大字報貼的到處都是,學(xué)校也停課了,一些紅小兵沖到他們家里,燒了些書,砸了些花瓶,也沒什么太過分的行為。明樓有些惴惴不安,他的直覺告訴他,更大的風(fēng)暴還在后面。雖然當(dāng)時關(guān)于毒蛇的所有資料都被銷毀,但是,總會有些例外。
果然,當(dāng)造反派沖進家里,把他和正在做飯阿誠帶走的時候。他知道,平靜的日子算是到頭了。
接著是不停的隔離審查,然后是各種的批斗會。明樓已經(jīng)60多歲了,曾經(jīng)精神矍鑠的他,在不停的審查批斗中變得蒼老而憔悴。
就是這樣的,他的罪名很可笑,他穿西裝,穿皮鞋,喝咖啡,會說洋文,很有可能是□□潛伏在群眾中的奸細(xì)。
到?jīng)]有說起他曾經(jīng)的身份。
明樓只是擔(dān)心阿誠。他會不會受不住批斗,會不會生病。
從未如此擔(dān)憂過,似乎有些隱藏的不安。
果然,事情總是越想越壞。上海的老領(lǐng)導(dǎo)在審查中受盡折磨,精神恍惚中說破了毒蛇的身份。
這還了得!
國名黨大特務(wù)隱藏在群眾中這件事迅速傳播,很快查到了明臺頭上,順藤摸瓜,果然查到了明樓。
目標(biāo)已經(jīng)鎖定,省里決定召開公審,誰是真正的毒蛇其實不重要,重要的要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叛徒,工賊和特務(wù)!
明家三兄弟事別一年,又相見了。只不過這次不是聚會,是生死訣別。明樓穿著破舊的棉襖,臉色蠟黃,曾經(jīng)每天都要整整齊齊梳著的頭發(fā),花白而骯臟,他看到阿誠和明臺,笑了一下,還能看出當(dāng)年的儒雅風(fēng)采。阿誠還好,只是身上有些血痕。明臺有些擔(dān)憂的神情,不是害怕,只是有些憂心曼麗和孩子。
三個人相顧無言,阿誠站起來,腳上的鐐銬叮當(dāng)做響,他走到明樓面前,慢慢蹲下,手扒在明樓的膝上,抬起頭:
“大哥,我給你梳頭吧!
也沒等明樓回答,他用手指輕輕梳理起他半白的頭發(fā)。明樓閉上眼睛,慢慢的說:
“明天,公審的時候我會認(rèn)罪,你們跟我劃清界限。明臺還有曼麗和孩子,阿誠陪了我那么多年,也該歇歇了,大哥老啦,活夠了。”
兩人都沒有說話,阿誠的手指有些顫抖,他默默的幫明樓把最后一根亂發(fā)梳好,應(yīng)了一句:
“知道了。”
公審大會,人山人海。人們都來圍觀審判大特務(wù)毒蛇,每個人臉上浮現(xiàn)出興奮的笑容。
看,多么可笑。民意本就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人們總是跟著風(fēng)走,做最殘忍的看客。沒有自己的道德標(biāo)桿,沒有自己的獨立思想,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哪怕這些都是謊言和假象。他們圍觀著,似乎這是一場盛宴,他們臉上帶著猙獰的微笑,他們打著正義的旗號,他們進行一場又一場屠殺。
三兄弟被□□按著跪在地上,省里的代表大聲宣讀著毒蛇的罪行,他大聲的質(zhì)問明樓認(rèn)不認(rèn)罪,明樓佝僂著身子,額頭都被按在地上,他顫抖著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字:
“我……”
“我不認(rèn)罪!我無罪!我是抗日英雄!我為這個國家付出了一切,你們卻批斗我,侮辱我,毆打我!我不服!”
阿誠突然大聲吼叫起來!瞬間臺上臺下一片嘩然!明樓想抬頭看他,卻被兩個□□按在地上,他聽到阿誠的掙扎聲,似乎他被打了,拳頭落到身上的砰砰聲響,和阿誠的叫罵聲交織在一起!傳到他的耳朵里,刺穿他的心臟。明臺大聲吼叫起來,卻被□□打翻在地。明樓掙扎著偏過頭,看到他的阿誠,被幾個強壯的□□按在地上,俊逸的臉擦在骯臟的泥土里,他的衣服被扯破,露出身上的嶙峋瘦骨,上面有鞭痕,有彈孔,皮膚上全是淤青。明樓掙扎起來,他嘴里發(fā)出“嗬嗬”的喘息聲,他想沖過去,抱住阿誠,讓那些人不要打他,不要打他的阿誠,不要打他的愛人!
阿誠似乎停止了掙扎,他躺在地上,深深的看著明樓,扯出一個微笑,嘴動了動:
“大哥,活下去!
明樓突然意識到他要做什么,他想大聲呵斥他不要,卻叫不出來,他的喉嚨里只擠出幾聲“嗬呀”
的聲音,他的眼睛用力的瞪著,眼里的眼淚合著泥土,沾染了臉頰,臉上的肌肉抽搐著,顫抖著,他看到他的阿誠,轉(zhuǎn)過臉。
暴起,跳躍,用嘴里的刀片,割斷了省代表的喉嚨。這是在軍統(tǒng)受訓(xùn)時候最狠的一招,用自己的命,換敵人的命,一招制勝,再無后路。
隨后槍聲響起,他緩緩的倒在地上,嘴里的血沫混合著別人大動脈噴薄出的血,像是蓋上了一層淺淺的紅紗。
他努力的看向明樓,用最后一口氣,扯出了一個微笑。
“阿誠!”
“阿誠哥!”
明樓嘶吼著喊出來,他像一只死魚一樣在地上扭曲著,掙扎著,他就想過去把阿誠的臉擦干凈,他那么愛干凈,那么多血,那么難看。
臺下的人都尖叫起來,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們嚇破了膽,男人的抽氣聲,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聲,交織如潮。被割斷了喉嚨的省代表被抬下批斗臺。臺上的□□都嚇得松開了手,眼睜睜的看著那個老特務(wù)爬過去,把死了的國民黨大特務(wù)的尸體緊緊抱在懷里,用他的臉一遍又一遍的摩挲他的臉,血泥和涕淚混在一起,骯臟得如同街角的瘋子。
另一個中年特務(wù),則是呆呆的癱坐在地上,似乎想說什么,卻囁嚅著嘴唇。
只聽見那個老特務(wù)含糊不清的聲音,他在一遍一遍的叫著:
“阿誠,阿誠,阿誠,阿誠……”
這場公審大會,最終以混亂收場,省代表被國名黨特務(wù)偷襲殺死,這名特務(wù)也被當(dāng)場擊斃。剩下兩個,一個似乎被嚇得不會說話了,另一個也沒人敢批斗他。事情似乎就這么過去了,反正特務(wù)已經(jīng)清除,有些犧牲在所難免。
皆大歡喜,普天同慶。
人們總是這樣,在假象里幸福的得過且過著,愚昧而殘忍,麻木而溫潤。他們被各種各樣的人操縱著,瘋狂著,去享受一場全民的狂歡。時代造就了他們混亂,他們造就了時代的悲歡。
所以,有些人在選擇清醒,有些人選擇沉淪。有些人成了犧牲者,有些人成了劊子手。
明臺被下放到了西北一個邊陲山村,去那里勞動改造,于曼麗跟著他一起去的,孩子已經(jīng)長大,不需要他們擔(dān)心,這個時候跟他們劃清界限才是最好的。兩人不放心明樓,就想盡辦法用了最后一點點人脈把他也帶去了。明樓不會說話了,他其實很想讓自已瘋掉,那樣就能忘掉痛苦。他的身體出現(xiàn)了問題,一閉眼,眼前總會看到阿誠的樣子,笑著的,蹙眉的,他似乎還活著,一睜開眼,就會出現(xiàn)在面前,喊一聲,大哥。
農(nóng)村生活很苦,明樓沒有撐很久,終究是辜負(fù)了阿誠的囑托。他走的時候很平靜,倚靠著村頭河邊的老樹,一閉眼,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明臺平靜的火化了明樓的尸體,明樓生前說要把自己和阿誠埋在一起,明誠的尸體當(dāng)時被胡亂火化了以后隨意的撒在了火化場的后山,明臺決定要滿足大哥的要求。
又過了十年。
□□結(jié)束,明臺被平反,官復(fù)原職,他把明樓的骨灰埋在了當(dāng)年潑灑阿誠骨灰的地方,那里成為了一座公園,修建了小亭子和小溪,綠樹環(huán)繞,很像阿誠當(dāng)年的那副畫。
湖畔旁,樹林邊。
清風(fēng)襲來,一池秋漣。
阿誠,大哥帶你回家。
我一直在做一個夢,
夢里有你,
我在夢中看你,
如你流年,
如花美眷
插入書簽
這幾天看《偽裝者》被樓誠感動得不行,然后開始寫同人。說實在的,一想到真實的歷史,就會感覺心口鈍痛。□□所帶來的是整個時代的悲曲,每個人都被命運所裹挾,成為犧牲品。或哭或笑或悲或喜,都不能隨本心。
文筆淺薄,不能寫出真正悲歡百分之一。
這篇算是短篇吧,上周五花了三個小時在手機上寫了,其實我已經(jīng)開始寫偽裝者同人《你是人間四月紅》連載,但還是等寫完在貼到晉江,不然又被罵坑王……雖然我確實坑品不好……頂鍋蓋走……編輯對不起你,我兩年貌似沒更文了……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