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籃]漸行線

作者：玖千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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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麻痹感從指尖一直蔓延，酸痛感遍布了整條手臂，她試著握一下拳頭，卻只惹來一陣脹痛。無力感從心底涌出，混雜著恐懼充斥了她的四肢百骸。
　　這感覺真是熟悉得可怕。明明在記憶中已經(jīng)慢慢變淡甚至遙不可及了，但它卷土重來的那一刻，曾經(jīng)垂死掙扎的絕望與痛苦又重新來到她面前，濃烈的感覺仿佛從來不曾離去。
　　但它明明應該離她遠去了！
　　她無力地扯了扯嘴角，抬起頭望向正對著自己的鏡子，里面映著一個清晰的影子。小小的臉頰畫著美麗的妝容，頭發(fā)半是盤起，松松地搭在她的肩上。
　　她勉強沖著鏡子里的自己擠出一個笑容，被抹得水潤粉嫩的唇瓣抿成一個好看的弧度，襯著臉頰上淺淺的酒窩真是好看極了。
　　今天是她最美的日子。
　　她垂下頭，愣愣地看著胸前，那一身白色的禮服讓她欣喜若狂，同樣也讓她心酸得想哭。
　　時間從來都是不等人的，她終于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明明她馬上就會挽著父親的臂彎，一步一步進行著莊嚴神圣的儀式，滿懷著憧憬與喜悅地走向她心愛的他。從寬厚溫暖的手掌落到那人修長有力的手掌中。
　　但是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她無力地坐在休息室里，幾乎一側(cè)的身子都沒了知覺。
　　明明一直在追逐，終于到達了一直期待的終點，但世事總是強差人意。也是，她本該明白的，重來一次的機會哪里是那么容易獲得的呢。
　　更何況，沒有了曾經(jīng)整日壓得她喘不上氣的病痛，甚至還，真的站到了他身邊。
　　但是，她好不甘心啊。她本以為這重來的一次是對上輩子病痛纏身的補償，她也拼盡自己的全力追逐到了夢寐以求的太陽，但在她以為一切可以圓滿的時候，命運卻同她開了這么大一個玩笑。
　　曾經(jīng)避如蛇蝎卻久久不散的病痛再次卷土重來，熟悉又陌生的麻痹與陣痛提醒著她這是一場最真實的夢境。而她無力挽留，只能呆然地聽著時光的殘響。
　　那種仿佛可以聽到自己生命指針跳動的感覺真的是可怕極了。
　　她有些自暴自棄，卻終究強打起了精神，用知覺尚存的右手撐著梳妝臺，支撐著整個身子站起來。
　　終于站了起來，她喘了幾口氣，而后試著抬腳走——
　　然而她終究太高估自己了。剛一抬腳就一個踉蹌，整個人直直地向著門板摔去。
　　與此同時，門卻被人打開了。那人連忙扶住她，有些心魂未定地連忙道:“這是怎么了，這么著急想嫁嗎？”
　　她抬頭看向那人，忽然感覺眼眶一陣酸澀，心中的委屈泛濫得一發(fā)不可收拾。
　　她張了張嘴，卻卡了殼，半晌才澀澀地開口道:“爸，我有點激動，腿有點兒麻了，一會兒要是我快摔了，千萬要扶住我啊�！�
　　父親寬厚有力的手掌包裹住她的，將她的手挽住他的臂彎。
　　他們一步步地向前走，步履緩慢又堅定。
　　酸脹的感覺進一步蔓延，伴隨著麻麻的癢痛感宛如細小的蟲子不斷地噬咬著她的神經(jīng)。她終于體會到了宛如在刀尖上行走的凌遲感，卻又忍不住心里暗暗期待著她的王子。
　　同時也是照亮她整個人的太陽。
　　一步又一步地前行，一步又一步，直到視野里出現(xiàn)那個耀眼奪目的身影。
　　他穿著新郎的禮服，金色的發(fā)格外耀眼。他就在那里靜靜地等著她。
　　忽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她竭盡全力讓自己越來越沉重的步伐看起來輕松一些。
　　終于——來到他身邊。
　　他的手握住她的，四目相對間情意的涌動那么纏綿。
　　在神父的見證下，他緩緩地為她帶上戒指。那金色的指環(huán)，就那么箍在了她的無名指上，將她的心臟與他的心臟鎖緊。
　　他的眸中盡是寵溺與溫柔，如同一片深海幾乎要將她溺斃。
　　幾乎想要落淚的欣喜。只是她的夢——
　　該結(jié)束了。
　　感受到身體的力氣漸漸流失，她用盡全力地攬住他的脖子，將唇印上他的唇。
　　仿佛按下開關一般，身體的沉重消失了，反而變得輕飄飄，仿佛一觸就會逝去。
　　她貼在他的耳旁，呢喃道:
　　“好開心呢，涼太，終于站到你身邊了呢�！�
　　“如果時間能再長一點，再長一點就更好了呢。”
　　“好喜歡你……涼太……”
　　唯獨剩下破碎的聲音回蕩。在失去意識之前，只看到他滿眼錯愕地想要伸手挽留她的動作。
　　而后，一切清零，錯位的線條終究回到它的軌跡。

　　＊＊＊＊＊＊
　　在她遙遠破碎的記憶深處，隱約地存在著這么一段記憶。
　　那應當是她初遇黃瀨涼太不久后。那個少年就像太陽一般，將她滿是陰霾的世界照亮。
　　她站在病房的窗口處，伸出手去接那不斷飄落的雪花。
　　腦海中又映出他的身影。她止不住地心情愉悅，抿著嘴笑出淺淺的酒窩。
　　“好喜歡黃瀨君吶……”她喃念道，“這份心意，如果能傳達到就好了吶�！�
　　雪，悄無聲息地下著，悄無聲息地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