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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鈿委地?zé)o人收
花鈿委地?zé)o人收
——綠珠與石崇
晉臣榮盛更誰過,常向階前舞翠娥。
香散艷消如一夢,但留風(fēng)月伴煙蘿。
——唐汪遵
若說令吳三桂“沖冠一怒為紅顏”的陳圓圓是“傾國”的話,那么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而墜樓保節(jié)的綠珠便可算是“傾城”了。
綠珠如古代的多數(shù)名垂青史的美女一般,明珠生于蓬門。綠珠天生麗質(zhì),絕代風(fēng)華,妖姿艷麗,蓊若春華。紅顏華曄,云髻嵯峨。青絲欺墨玉,皓腕凝霜雪;櫻桃含情口,愁黛遠(yuǎn)山眉;波湛橫眸,霞分膩臉;盈盈笑動籠香靨,纖纖舞罷慧思沉;粉落輕妝紅玉瑩,月枕橫釵云墜領(lǐng);羅裙香露玉釵風(fēng),靚妝眉沁綠,羞臉粉生紅;臉紅凝露學(xué)嬌啼,霞觴熏冷艷,云髻裊纖枝;數(shù)不盡的風(fēng)流嫵媚與多情,便是如此的絕色。綠珠是那“朱唇淺破桃花萼”的美人,石崇卻是“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主兒。
僅因月下一瞥的“笛聲婉轉(zhuǎn),舞姿曼妙”,十斛珍珠換一個美人,在一位風(fēng)流公子來說確實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何況石崇是曾與貴戚王愷斗富——以蠟代薪,設(shè)錦步障五十里這等率性而為的“巨富”。自此,綠珠便成了“清泉茂樹,眾果竹柏,藥草蔽翳”的金谷園中一個普普通通等著丈夫眷寵的小女子。若是平凡男子也就可以算得上是神仙眷侶了,可偏偏綠珠選錯了傾心的對象——那石崇那里是個惜花的人!縱使有極目南天的崇綺樓,也比上有心人的一個眼神、一個回顧。
石崇乃是古代出了名的窮奢極侈的浪蕩公子哥,雖聰穎卻不知檢點,肆意妄為,不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苯疸y如山與人競豪奢,上賜的珊瑚亦可輕易敲碎,卻輕率道:“不足多恨,今還卿。”只是富貴的面子那是那么輕易挽回的?終為將來招致禍患。
如廁之地亦修得美輪美奐,恍若仙庭。在金谷園中參加宴會的客人莫不是由美姬勸酒,勸不進酒,遭殃的可是那美人——僅勸杜預(yù)一人便殺掉了三位美姬!
然而石崇連人命且不放在心上,輕比鴻毛,有哪會專心去體味眼中善解人意的小女子在思的什么春!孫秀派人索要綠珠時,石崇怒極,罵道:“綠珠吾所愛,不可得也!”招致以后的結(jié)局——這是后話。
我卻不以為石崇對于綠珠算得上愛——一個專門招待賓客舞蹈的女子不過是眾姬妾中最為曲意承歡的嬌娥,那里談得上愛情?!端看石崇怎樣讓綠珠出場:
雕觴霞滟,翠幕云飛,楚腰舞柳,宮面妝梅。金猊夜暖、羅衣暗裊香煤。
滿屋子的美妙婢女勸飲,佩輕局前,釵艷而后,次第而入;最后進來的便是盛裝的綠珠——遙望如出水芙蓉,清漣而不可褻玩,十丈紅綾,步步金蓮,待走近才發(fā)覺,此姝美麗無雙,光彩耀耀,身材窈窕,豐容靚飾,艷絕塵寰,顧影徘徊,聳動左右,回眸一笑,天下皆羞,煙波流轉(zhuǎn),眉目含情。鐘、磬、琴、瑟、擊琴、琵琶、箜篌、筑、箏、節(jié)鼓、笙、簫、篪、塤等樂器均為綠珠的笛音相輔;待綠珠奏畢,更有百十艷麗美姬上前相伴,只聽綠珠輕啟菱唇,聲音悠揚宛如錦瑟,唱到:“飛鴻不我顧,佇立以屏營。昔為匣中玉,今為糞土塵。朝華不足歡,甘與秋草屏。傳語后世人,遠(yuǎn)嫁難為情!逼鄾鐾褶D(zhuǎn),絕世才情可想而知。最后便是綠珠震驚遍座的傾城一舞:“休迅飛鳧,飄忽若神,陵波微步,羅襪生塵。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币埋囚孳],暗香涌動。飄飄婉若驚鴻,淡淡恍惚仙人。
這樣的出場,這樣的風(fēng)姿,分明只是石崇的炫耀——他僅僅把綠珠當(dāng)成一樣值得炫耀的寶物而已,與那些珍貴的珊瑚樹無甚分別。有心人自會趁機鉆營。
直到石崇權(quán)失,樹倒猢猻散,孫秀兵圍金谷園,石崇露出自私的本性——說是本性也有些過,若是真的再自私一些,大可以把綠珠獻(xiàn)出去——“我今為爾獲罪,為之奈何?”綠珠亦是心直的人,“妾當(dāng)效死君前,不令賊人得逞!”才真是:
紅殘鈿碎花樓下,金谷千年更不春。
其實以綠珠來說,完全只是一個悲哀的古代女性——既有著三從四德以夫為天的傳統(tǒng),又有著少女般的羅曼蒂克情懷。生于末世,兵荒馬亂,像石崇這樣一擲千金又風(fēng)流不羈的男人完全是她這樣的女孩子心目中理想的良人。石崇有斗志,有魄力,通音律,懂藝術(shù),又知曉如何享受人生——何況他更有這樣瀟灑的本錢,有權(quán)有錢,生殺予奪,毫不皺眉,完全是現(xiàn)代“壞男人”的典型,綠珠則就是俗語說的“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女人一愛,一生不改!币苍S你說女人對于熱戀的沖動只有三年,可是三年之后,綠珠根本不可能接觸到別的更加符合“壞男人”氣質(zhì)的男人,再加上綠珠與石崇既知己又夫妻的情結(jié),自然整顆心都系在石崇身上。
其實綠珠所要的很簡單,不過是一個寵愛自己的丈夫——而石崇,既是風(fēng)流俊俏的公子哥,就絕不會只為一個女人傾心,他的心不會為綠珠停留,兩個人從第一面就注定了后面的悲劇,那樣的月色,那樣的美人,那樣的迷離,套句老話——都是月亮惹的禍。
以一個普通女人來看,綠珠可以算是做到了極致——要美貌有美貌,要身段有身段,要才情有才情,只可惜美貌并沒能給她帶來幸福,絕色惹來的只是禍患而已,一個女人,最痛苦的莫過于身處于最愛的男人身邊卻不能得到他的心,還要被他處處利用。
百年離別在高樓,一旦紅顏為君盡。綠珠的死,并未能阻止石崇死亡的命運,只不過讓石崇在歷史上多了一道艷名而已——兩人的愛情悲劇。何其可嘆可悲?不由得讓我聯(lián)想到倪元璐所做虞姬墓聯(lián):
虞兮奈何?自古紅顏多薄命;
姬耶安在?獨留青冢向黃昏。
今尚祀虞,東漢已無高后廟;
斯真霸越,西施羞上范家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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