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拿著從警局領(lǐng)回來的韓灝的手機，翻來覆去地，卻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么。

　　“這是韓灝的遺物……你……”

　　“你拿著吧，這是韓灝留給你的�！�

　　當(dāng)他想把手機拿給那位溫婉的女人時，她卻搖著頭笑著說道。

　　“這么多年……夠了。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總不能也一直迷著吧。”

　　夠了……

　　到底什么夠了？當(dāng)局者迷又是指什么？

　　周浩歪著腦袋想想清楚。

　　但腦中卻總有個結(jié)繞不過去。

　　他打消了想去找曾日華的想法，然后拿著手機去了他們常去的那家網(wǎng)吧點開了游戲，輸入韓灝的賬號然后點了忘記密碼。

　　輸入手機號驗證。

　　輸入身份證驗證。

　　…………

　　一項一項都過了。

　　但周浩卡在了最后的密保問題。

　　問題1：這么多年，我最對不起的活人是誰？

　　周浩想了想。

　　這小子能對不起誰呢……

　　如果是死人還可以填鄒旭。

　　活人的話……那肯定是他老婆和兒子。

　　想著這號才創(chuàng)沒多久。

　　韓灝逃跑的時候再怎么樣也對自己妻子兒子有歉意吧？

　　可是不論他兩個名字連輸，還是一個一個輸，都錯了。

　　…………總不會，是丁局？

　　是覺得自己對不起丁局的栽培？

　　還是……專案組？

　　覺得對不起專案組的人，其實自己手上也沾了鮮血有了人命？

　　可是，沒有一個是對的。

　　他把專案組丁局甚至二隊的人的名字都輸了一遍。

　　全部顯示錯誤。

　　周浩頓住了。

　　然后看著屏幕輸入“周浩”。

　　居然對了。

　　匪夷所思啊真是……

　　他看著那個顯示正確的提示，覺得韓灝的想法真是不能理解。

　　然后第二個問題跳了出來。

　　問題2：我會為了誰而后悔？

　　這個問題沒跑了。

　　那肯定得鄒旭。

　　好歹這么多年，瞧韓灝不知道都給后悔成什么樣了。

　　周浩一臉得意地輸入然后被“答案錯誤”打回原形。

　　…………怎么沒人告訴我這個游戲就登個別人的號就這么難呢？

　　周浩心累地拿起可樂猛灌一口。

　　然后又集中起精神。

　　反正韓灝就認(rèn)得那么幾個……

　　這個問題。

　　大不了連犯人都輸一遍遲早能找到答案。

　　錯誤。

　　錯誤。

　　錯誤。

　　…………

　　周浩額角抽搐地確定腦內(nèi)真的不剩任何其他名字后，才心有不甘地輸了自己的名字。

　　又是通過。

　　這貨天天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死去的鄒旭。

　　還活著的他的妻子兒子。

　　難道就不能想想自己應(yīng)該盡的責(zé)任？

　　雖說自己拿著自己的工資墊著。

　　但這么下去總不是個事兒。

　　被人說了閑話多難聽？

　　對我后悔……

　　是因為那幾次在游戲里坑我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真是……

　　周浩無視掉自己內(nèi)心越來越大的空洞感，刷新了頁面。

　　最后一個問題。

　　問題3：我真正愛的人，是誰？

　　周浩愣住了。

　　連帶著操縱鼠標(biāo)的右手也一起僵硬。

　　真正愛的人。

　　這種事他怎么會知道？

　　還特地添了個真正。

　　好啊。

　　這貨還敢找小三兒。

　　真想逮著丫抽一頓替在家守著的那倆報仇。

　　一定要先上個肘擊然后上勾拳左勾拳再一個肘擊然后膝蓋擊……

　　周浩想著。然后笑得連倆小虎牙都暴露了。

　　可是……

　　還是不知道答案。

　　周浩煩躁地扒了扒頭發(fā)。

　　大不了之前的步驟重來一遍。

　　鄒旭雖說已經(jīng)走了那么多年，但保不準(zhǔn)是初戀聽說他死的時候韓灝抱著他哭得跟誰一樣……

　　錯誤。

　　我看羅飛也很有可能當(dāng)初那么默契的一個接手機沒點兒奸情誰信……

　　錯誤。

　　雖然不想侮辱我女神……但好像是有那么點可能……要真是韓灝我絕對……

　　錯誤。

　　聽說有一次任務(wù)尹劍和韓灝突破安全距離了想想他也是有可能的雖說那慫小子已經(jīng)有了個女朋友……

　　錯誤。

　　周浩面無表情地看著屏幕上張牙舞爪的“回答錯誤”，心里奔過一萬頭草泥馬。

　　難道真要他再去翻韓灝的同學(xué)錄那些的看看有哪些人是像的？！

　　周浩摘下了耳機。

　　原本喧鬧的背景音樂戛然而止。

　　他轉(zhuǎn)了轉(zhuǎn)有些僵硬的脖子。

　　突然發(fā)現(xiàn)周圍實際上除了鍵盤敲擊聲什么都聽不到。

　　偌大的網(wǎng)吧，明明坐滿了人，卻各自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

　　他靠著椅背閉眼深呼吸了一口，手指摸上鍵盤摁了七下。然后回車。

　　再次睜眼后，微微泛著光的屏幕卻讓他覺得有些晃眼。

　　那是一個“回答正確”。

　　這回可真是玩笑開大了啊韓灝……

　　周浩苦笑著拿出煙點上叼在嘴里。

　　煙霧逐漸模糊了視線。

　　他一直等到煙幾近燃盡，才點進了游戲。

　　裝備很爛。

　　一看就是才玩兒不久。

　　珍稀物品也沒有幾個，

　　一看就是沒下過副本。

　　周浩在心里抽了自己兩耳光。

　　什么時候了還想這些！

　　他罵罵咧咧地關(guān)了物品欄，將光標(biāo)移到了郵件箱。

　　有三封未讀郵件！

　　周浩興奮地點了進去，然后看著標(biāo)題的“您已XX天未進入游戲balabala……”表示他雖然覺得系統(tǒng)很煩，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想找個人黑了它！�。�

　　在不甘心地仔細(xì)翻看了收件箱發(fā)件箱后，他終于失望了。

　　全是垃圾信息還有勾搭的。

　　…………還以為會有些什么東西呢。

　　結(jié)果看起來就是個毫無意義的只是為了跟他聯(lián)絡(luò)的新號。

　　他這么一個糙漢居然會有點心酸。

　　周浩嘆了口氣，然后打開草稿箱準(zhǔn)備寫點兒感想留在那里作為結(jié)局，然后刪了這個號。

　　可是草稿箱里躺著一封信。

　　標(biāo)題寫著“雖然你一直很慢，但總歸會看到�！薄�

　　周浩點了進去，黑色信紙上白色的字顯得刺眼又和諧。

　　“周浩：

　　雖然很不想這么叫你。但總覺得既然是寫信就應(yīng)該正式些。

　　你既然登上了游戲，就應(yīng)該知道那幾個問題的答案了吧。

　　第一個問題。

　　其實我對不起的人很多。

　　鄒旭妻子兒子丁局專案組的人……

　　這些人我一輩子都還不了。

　　但活著的人當(dāng)中，我想……最對不起的人，應(yīng)該是你了。

　　你應(yīng)該不知道我已經(jīng)和她離婚了吧。

　　當(dāng)時你說當(dāng)警察的就應(yīng)該找個當(dāng)警察的不然事情不好弄時我還不以為然。

　　結(jié)果結(jié)婚后果然聚多離少。

　　我誤了人家那么多年，現(xiàn)在應(yīng)該給人自由了。

　　至于專案組和丁局那邊，你有空幫我道個歉吧。隨便在什么時候提一下就好，我想他們應(yīng)該都會覺得你在開玩笑。不過至少我會心安一些。

　　聽說你還把你工資全寄了？快別傻了，我這么多年的積蓄和房子早劃給人家了，說不定比你還富有。

　　留點兒錢給自己好好整頓，以后找對象也好找些。

　　不過就是答應(yīng)你的那些事兒應(yīng)該都達(dá)不成了。

　　你幫了我這么多，結(jié)果連那兩個半年的卡都沒撈著。

　　坑了你這么多次還真是對不住。

　　第二個問題。

　　記得你曾經(jīng)問過我后悔這樣么。

　　我記得當(dāng)時我說的不后悔。

　　因為這是我的選擇。

　　這確實是我的選擇，我沒有說謊。

　　但我后悔了。

　　那天晚上我回到地下室躺在床上想了很久。

　　如果那年我沒有喝酒。

　　如果那年我們沒有那么自信地去追擊逃犯。

　　如果我沒有帶槍。

　　如果鄒旭沒有死。

　　如果沒有darker。

　　如果我沒有殺鄧燁。

　　如果我沒有逃跑。

　　如果我沒有堅持要親手殺死darker。

　　最后都不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

　　可是，沒有如果。

　　我想著和你一起查案的日子，那些堅持正義的日子。

　　然后一頭扎進了這條不歸路。

　　我做不到無視，做不到自首。

　　周浩，其實我連你都不如。

　　你每一次在網(wǎng)游里等著我然后在我上線后讓我不要再這樣下去時，我都會感到很累，很想聽你一回勸，讓事情就這樣結(jié)束。

　　可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都覺得我分裂成了兩個人。

　　我看著一切，然后手不受控制地摸上鍵盤，條件反射般地打下”不可能“。

　　我后悔，但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知道遲早有一天我會徹底失控。

　　我知道跟你說了之后，你會像我以前救你一樣想盡各種方法幫我�？晌也荒茏屇闾M來這個沼澤。

　　所有進了這個沼澤的人，都會變得不像自己。

　　我不希望你也變成我這樣。

　　至于最后一個問題……

　　其實我也不知道當(dāng)時是怎么想的。

　　只是回過神來，已經(jīng)打上了你的名字。

　　離婚的事，其實還有一部分是因為這個。

　　女人的直覺真的很準(zhǔn)啊。

　　人這一生，只有到了最后才會把真相說出來吧。

　　是啊，已經(jīng)到了最后了。

　　我想，下一次見面，應(yīng)該就是最后一次了吧。

　　那個會對著你笑，會調(diào)侃你，會偷聽你被訓(xùn)，周末陪你打副本的韓灝，在今天之后就不會再出現(xiàn)了。

　　你看到的那個，只是內(nèi)心被扭曲地不成樣子，已經(jīng)完全沒有感情的韓灝。

　　所以，一定不要心軟。

　　不過就是扣動扳機而已。

　　心狠一點兒就好。

　　我的人生已經(jīng)毀了。

　　可你的還在繼續(xù)。

　　二隊長，人生的路還很長。

　　哪怕二也要二下去。

　　既然陪不了你打副本了，那號就給你吧。

　　相信你已經(jīng)知道密碼了。

　　要是專案組那邊有人說些什么，你就說是我的決定。

　　其實這個號真挺新的。

　　每次看著它我都會想起這么多年一起打副本的日子。

　　那個心中堅持正義，會擔(dān)心掛念你的韓灝，被我全部存在了這里。

　　干凈的，沒有一絲雜念的他。

　　一直都在這里。

　　現(xiàn)在，他屬于你了。

　　不過……我更希望你永遠(yuǎn)也不要看到這封信。

　　然后，就這么讓這件事成為秘密。

　　我想……

　　那個時候。

　　有感情的那個我應(yīng)該還活著，

　　還能在你身邊繼續(xù)扮演那個整天黑著臉的韓灝。

　　我記得梁音和我說過，最虐的三個字的詞就那么幾個。

　　當(dāng)時還想現(xiàn)在的女孩兒都在想些什么。

　　現(xiàn)在看來，我可能還得要用其中的兩個了。

　　要是還能一起打副本，就讓你借這個嘲笑我吧。

　　周浩，

　　對不起。

　　其實我很愛你。

　　不過也只有在這里我才會說了。

　　再見，精英隊的二隊長。

　　希望以后有人陪你走完我來不及陪你的這么多年。

　　韓灝”

　　周浩看著這些莫名其妙的文字。咧了嘴想笑，卻發(fā)現(xiàn)嘴角沉重到連放松都很難受。

　　什么啊……莫名其妙地留下這封信告?zhèn)�白叮囑下后事然后就坦然赴死了？

　　還說什么留下個賬號里面有個干凈的“韓灝”？

　　周浩想拿過一旁的煙，手卻顫抖地怎么也止不住。

　　那他這么多年算什么？

　　也不想想他這么大的人了，以為他還和曾日華那個年紀(jì)的人一樣沉迷游戲需要有空沒空就玩兒嗎？

　　以前每回出任務(wù)他有什么困難他哪回是沒幫的？有什么人會傻到為了個游戲的邀約觸犯紀(jì)律？

　　再說了，什么國貿(mào)分局女神。

　　他要真是好好追，能一點兒機會都沒有就給斃了嗎？天天裝著一副癡漢樣……不是為了做給其他人看，能這么累嗎？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這么久，我們卻還是在原地繞圈啊。

　　周浩看著屏幕上泛著光的“韓灝”，心慢慢抽痛起來。

　　從那天開始，漸漸地，我的事都只想讓你參與。

　　哪怕我們的名義只是兄弟。

　　可是。

　　你已經(jīng)死了啊，韓灝。

　　就像我單身了這么多年。

　　就只等到一份遺囑一樣的告白。

　　他靠在椅子上，努力向上望著，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滑落。

　　什么只要仰著頭眼淚就能憋住。

　　都跟韓灝一樣，只會騙騙他這種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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