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奇跡，就是因為不會發(fā)生，才被人稱為奇跡的�！�

　　我是誰？這里……是什么地方？還有……
　　紅茶……在哪里？

　　雪白的不染一絲污跡的墻壁，光滑的可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板。
　　陽光從窗外射入，光線中空氣里漂浮著的無數(shù)微小灰塵，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從投射在地板上光斑的重現(xiàn)和消失，我知道外面的天亮了又黑，一次又一次，重復不變。
　　這里安靜得，連時間流淌所發(fā)出的寂寞回聲，都能清楚地聽見。
　　已經(jīng)過了多久呢？久到已經(jīng)不再有任何人進入這間隔離室，不再有任何人記得我的存在。
　　　在日復一日的時間流逝中，我唯一所見的，就是映在周圍玻璃上的影子。
　　——那癱倒在被厚玻璃阻隔的狹小空間內(nèi)，插滿電線，動彈不得的，我的身體。

　　當我以為自己將永遠被禁錮在這里，一個男子出現(xiàn)在我面前。
　　他身穿著白色的長袍，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
　　陽光從他的背后射過來，用明亮的金線將他的輪廓勾勒得如此溫柔。
　　好像神 。
　　只是透過玻璃，我看到那雙微笑的眼睛里，只有冰冷的恨意。

　　“好可憐。”他輕撫我的臉。身后那被玻璃隔離出的空間，已空空如也，“那么美麗的洋娃娃，竟然被關在這種地方那么久——你一定很寂寞吧�！彼麥厝岬匚⑿�，“不過沒關系的，從今天開始，你就可以離開這里了�！�
　　“……為什么？”我冷冷地看著他虛偽的笑容，“為什么要冒著被感染和被逮捕的危險放我出來？”
　　“為什么放你出來？”他眼中的憎恨瞬間擴散到整張臉，扭曲了他的表情。他開始狂笑，怒吼，“當然是因為D市！那個被你一個人毀掉的城市！一個城市因你荒廢，那么多人因你而死，我怎么能允許你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躲在這種地方��？”他的右手猛力拉扯著我的頭發(fā)，腦后傳來一陣鈍鈍的疼痛，“我要把你帶回D市，我要你親眼看看你一手造成的地獄！”
　　“你……是D市市長的兒子J吧�！蔽矣浀�，當時那剛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少年，得到的只是家鄉(xiāng)被毀和父親自殺的消息。那是他眼中的憎恨，與現(xiàn)今這名男子的，一模一樣。
　　“謝謝你�！蔽移降匚⑿�，“謝謝你愿意帶我回到D市�！�
　　D市……紅茶他，應該就在那里吧。

　　我看看倒在角落里的J，然后轉(zhuǎn)身，面無表情。
　　人類的生命太脆弱了，只不過是小小的病毒，就能輕易將它摧毀。
　　我走在街上，環(huán)顧這曾一度繁華的都市。
　　空氣中彌漫著□□腐爛的氣味，濃郁得令人作嘔。
　　死去的人暴曬在日光之下，身上的肉乃至部分白骨，都已被啃食殆盡。失去眼球的空洞眼眶，茫然地瞪視著灰暗的蒼穹�；钪娜�，一邊尋找、啃食著腐尸肉，一邊拼命掙扎著或平靜著，在病毒的包圍下等待死亡。
　　從一年前D市被封鎖開始，就不再有食物、藥品、潔凈水的供給。染病的和健康的人都被遺棄在了這個有限的空間。于是被遺棄的人們開始爭斗、殘殺——從為了一塊面包，到為了一塊腐尸肉，再到為了對方身上的血肉。恩重如山的恩師，患難與共的朋友，生死相許的戀人，血脈相連的至親……彼此殘食。在人類本能的欲望面前，法制道德等一切都顯得是如此的蒼白幼稚。
　　wonder，果然是一種極其可怕的病毒。在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分解蛋白質(zhì)的同時，又可以通過一切生命傳播。大到哺乳動物如人類，小到微生物如其它懸浮在空氣中的病毒，都無法逃脫被感染、被腐蝕、然后又將它傳給其它生命的命運。
　　無論誰，都無法，獲得生存的權利。

　　J說的對，這里是地獄，是我一手造成的地獄。

　　“是她！她就是wonder！”
　　“是她把病毒帶進來的！”
　　“殺了她！”

　　幾縷微弱而沙啞，卻充滿怨恨的聲音飄來。我看到兩三個如同干尸般瘦弱的人勉強支撐著身體站起，原本暗如死灰的眼中放出仇恨的光芒，用盡力氣將手中的泥塊向我砸來。
　　我不閃不避，漠然地看著泥塊在離我很遠的地方就無力地落在地上。而那幾個人，也因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倒在了地上。
　　雨絲自蒼穹飄落。
　　我面無表情。
　　無所謂，不管有多少人恨我，有多少人想殺我，我都無所謂。
　　　因為——我只在意紅茶。
　　我抬頭，看到如纖細的銀線般的雨絲，閃亮著，刺痛我的雙眼。
　　我只想要，尋找紅茶而已。

　　大雨磅礴。
　　我在雨中奔跑，大聲呼喊著紅茶的名字。雨傘早已不知落在哪里。濕透的裙角緊貼在小腿上，大顆的雨滴不斷從臉上、發(fā)梢滴落，如此狼狽。
　　我知道暴露在雨中，對我的身體有致命的損害，但是我不在意。
　　如果紅茶不在我身邊的話，那么一切都沒有意義。
　　一柄雨傘出現(xiàn)在我的頭上。
　　我回頭，真正明白了“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感覺。
　　紅茶的眼神，一直都如此溫柔。
　　“怎么了？為什么要跑出來？”
　　“我醒了以后，沒看到你……我還以為你不見了�！�
　　“傻瓜，我怎么會不見呢？”紅茶寵溺而親昵地揉亂我的頭發(fā)，“我會一直都陪在你身邊的啊�！�
　　“快回去吧。”紅茶為我披上他的外套，我的皮膚接觸到依然殘存的紅茶的體溫，好溫暖，“要不然，會生病的�！�
　　可是紅茶，難道你忘了嗎？我是個連生病的資格，都沒有的人啊。

　　紅茶，你說過會一直陪在我身邊。我現(xiàn)在就在這里，但是紅茶，
　　你在哪里呢？

　　一柄傘出現(xiàn)在我頭上，可當我回頭，看到的人卻不是紅茶。
　　從撐傘的那個男子手臂破損處的金屬閃光，我知道他是我的同類。

　　我環(huán)顧這個被莫名其妙拉進來的酒吧，似曾相識。
　　“你應該知道，雨對我們的身體有多大損害�！彼弥粔K干毛巾，替我擦去身上的雨水，“如果雨水透過人造皮膚侵蝕了內(nèi)部零件的話，這里可沒人能幫你修復�！�
　　“……為什么要幫我？”冷冷地看著他溫和得如同擦拭易碎藝術品般的動作，我?guī)е鴶骋夂头纻�，“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當然知道，wonder。”他停下來，微笑著直視我的雙眼，“奇跡。你是B國的奇跡。不費一兵一卒就輕易毀了A國最繁華的D市，從經(jīng)濟上和政治上都給A國以重創(chuàng)。不是嗎？”
　　“沒錯。所有人都只知道是我?guī)砹瞬《�，卻沒人知道B國政府的陰謀。因為這是B國最高機密�！�
　　我慢慢地走到他面前，一揚手，冰冷寒光閃過，手心銳利細長的匕首已抵在了他的心口，眼中是尖銳的殺意，“你為什么會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waiter-237,你可以叫我W－seven。”他面無懼色地笑著，“至于那個機密，是你的紅茶告訴我的�！�
　　“紅茶？”我愣了。
　　“你忘了嗎？”W－seven從吧臺后的酒柜中嫻熟地挑出幾瓶酒，倒進調(diào)酒杯里，搖動，混合，很快一杯濃郁的雞尾酒，遞到了我的面前，“這里是Waiting Bar，而我，是這里的調(diào)酒師�！�
　　空氣中淡淡地飄著特朗姆酒所特有帶微酸的香氣。陽光透過酒杯中琥珀色的液體，映照在棕木的桌子上，如貓眼石般閃亮。
　　窖藏了這么久，不但沒有失去它的光澤，反而變得更加香醇。
　　時過境遷，物是而人已非，雞尾酒在口中輪回徘徊，仍是熟悉的酸苦中的微甜。
　　是啊，Waiting Bar。這里，是我和紅茶相遇的地方。

　　“嗨，又是你嗎？”我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每天都坐在吧臺同一位置，卻只喝紅茶的男人。
　　他緩緩抬起頭，平靜地看著我，一點也不因陌生的我突然到來而驚慌。
　　其實我早就開始注意他了，從2097年6月23日，他第一次走進這個酒吧開始。
　　他穿著洗得很干凈的白色襯衣，有清爽的肥皂的味道。
　　他的手掌很寬大，手指白皙而修長，靜脈明顯，骨節(jié)分明。
　　他的容貌很干凈，沒有痣也沒有斑點，輪廓清晰卻猶豫。唇角微微下垂，所以即使微笑，也依然無法擺脫憂傷。
　　這樣干凈純粹憂傷的男人，應該出現(xiàn)在咖啡店，而不是酒吧。
　　明明是在酒吧里，但他卻每次都要一杯紅茶，而waiter也會破例給他。
　　他會先加一顆砂糖，拿起小湯匙，放進茶杯里，緩慢地順時針攪動三圈半，停下，拿出湯匙，左手端起茶杯，放在唇邊，靜止，然后望向正在高歌的我。
　　我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命中注定的戀人，我也不知道機器人是不是包括在內(nèi)。但我清楚地知道，如果真的有的話，那么他一定是我的那個人。
　　“不要總喝紅茶啦�！蔽以谒磉叺囊巫幼拢e起手中的特朗姆酒，笑看著他，“好男人來酒吧就應該要喝酒啊�！�
　　“……為什么？”
　　“因為大家都這么說啊�！蔽倚χ�，隨意地聳聳肩。
　　“大家是大家，我是我�！彼畔虏璞�，直視著我，語氣溫和卻不可動搖，“沒必要讓別人的意愿影響我的行動�！�
　　我愣了一個瞬間，感覺心臟被狠狠撞擊。
　　這是一直都只能服從命令的我，想都不曾想過的事。
　　于是下一刻，我第一次憑著自己的意愿，作了一個決定。
　　“你真是個有意思的人。我干脆就叫你紅茶好了�！蔽遗e起酒杯，透過那琥珀色的液體看他深褐的瞳仁，“交個朋友吧�！�
　　雖然那一瞬間，我?guī)缀蹩吹剿鄣讋x那閃過刻意掩飾的悲傷。
　　紅茶，就是你了。既是如此，我仍對自己說。
　　從此以后，你就是我全部的天下。

　　收起武器，我推開W－seven，轉(zhuǎn)身向門口走去。
　　“wonder，”他在身后叫住我，“你真的非要找到紅茶不可嗎？”
　　“如果，不去找紅茶的話，”我停下，回頭，冷漠地看著他，“我又到底為了什么而繼續(xù)存在在這里？”
　　他一愣，低頭，然后無奈地笑。
　　“我和你一起去�！彼弥鴥杉暌伦哌^來，微笑，“我知道他在哪里�！�

　　我們披著雨衣，在如同廢墟般的街道上走著，好安靜。
　　安靜得幾乎聽得見彼此的心跳，如果……我們有心跳的話。
　　整個D市仍生存著的，似乎就只有我們，這兩個不是生物的生物。
　　“你知道，紅茶的父親嗎？”W－seven看似不經(jīng)意地說道，“他在B國軍事領域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那又怎么樣？”
　　“但紅茶卻在A國成為了上尉，他的父親竟然也不反對，你明白這代表什么意思嗎？wonder的計劃是他的父親提出的，而他卻這么巧和你在一起，你明白嗎？”
　　“不明白�！蔽依淅涞卣f。
　　他嘆了一口氣，許久才說：“紅茶，是個很善良的人。”
　　“嗯。”我輕輕點頭。
　　紅茶是很善良的。

　　紅茶如此善良，所以他無法違背父母的意愿，成為了自己最痛恨且不屑的一類人——間諜，成為父親成功升級的墊腳石。
　　紅茶如此善良，所以他在不得已的殺戮后，他會不停地，拼命地搓洗雙手，想要洗去那令他厭惡，內(nèi)疚，害怕的，卻也根本不存在的血腥。
　　紅茶如此善良，所以當他明白自己出賣的情報會使多少人喪生，有多少人會因此而陷入永久的痛苦，他總會用力抱緊我，泣不成聲。落在我頸窩的滾燙的淚，還有從他的手臂、肩膀傳來的顫抖，都讓我覺得他像一個飄零在迷茫大海中的孩子，遍體鱗傷，而又孤立無援。
　　沉重的罪業(yè)成為紅茶揮之不去的夢魘，逼他徘徊在崩潰邊緣，不能解脫。
　　而這樣痛苦的紅茶，我卻無法拯救他，只能陪在他的身邊，盡力讓他遲一天走向毀滅。
　　因為我，也只是個背負著更沉重的業(yè)障的罪人。
　　如果……如果希望能被拯救、被原諒，如果希望能得到幸福的話，那么，也只能期望奇跡了吧。
　　盡管，所謂奇跡，就是因為不會發(fā)生，才被人稱為奇跡的。

　　“因為他很善良，所以他一定會盡力毀掉這個殘忍可怕的計劃�！盬－seven看我的眼中溢出同情，“而你是這個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這樣難道你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代表著什么意義，我也不知道他接近我是為了什么！”我大喊著，無奈地看著自己自欺欺人，“我只知道，紅茶他很愛我�！�
　　是的，沒錯。紅茶愛我，就好像我愛他一樣。
　　即使，他從未對我說過“喜歡”，或者“愛”。
　　“紅茶，對我說過一句話。——‘所謂奇跡，就是因為不會發(fā)生，才被人稱為奇跡的�！盬－seven仰頭望著灰白的天空，聲音很輕，“就算你再怎么欺騙自己，奇跡，也不會出現(xiàn)的。”慢慢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用好像能看透一切般，凌厲，卻也悲傷的目光，“如果紅茶真的愛你——”
　　“那么，他對你微笑過嗎？”
　　“——當然”充滿自信的回答之前那段遲疑無法騙倒任何人，但我仍不甘地想要繼續(xù)欺騙，“紅茶的笑容是很溫暖，很溫柔的�！�
　　應該……是吧。
　　這是的我才猛然省悟，原來在我的記憶里，根本就沒有過紅茶的笑容。
　　他從未對我微笑過。

　　推開幾乎腐朽的門，烏蒙蒙的灰塵由天花板飄落。
　　這就是我的家，我和紅茶的家。
　　就像遠在他方的游子終于回鄉(xiāng)，長久以來累積的無盡委屈辛酸與思念，在這一瞬間傾瀉而出 。我好想大聲呼喊，“紅茶，我回來了�！奔t茶，紅茶，你聽到了嗎？
　　我懷念地環(huán)顧著周圍的一切，這里，收藏了我與紅茶全部的回憶。

　　“怎么樣，好不好看？”我穿著新買的性感禮服，在紅茶面前晃來晃去。
　　“好看�！彼稚耐手谐錆M愛憐。
　　“我好看還是衣服好看？”我湊近他的臉，想要盡力捕捉他不常顯露的每一絲感情。
　　“都好看，不過——”他夾著香煙的手環(huán)過我的腰，繞到背后，輕輕替我扣上我故意敞開的背扣，“不許穿出去�！�
　　“呵呵，要你管，我偏要穿�！�
　　我看著回憶中溫柔的紅茶和撒嬌的我，漸漸淡去，消失在空氣中。

　　我走到臥室前，想要推開那扇門。
　　“等一等！”W－seven擋在門前，“你……一定要進去嗎？你確定無論可能看到什么樣的畫面，都一定要進去嗎？”
　　“當然。”我冷冷睨他一眼，“紅茶有可能在里面�！�
　　“你……”他看著我，猶豫著，終于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才說，“你還記得，你是怎么死的嗎？”
　　“死？”
　　“你現(xiàn)在的軀體，是研究所奪走你的電腦芯片后重新創(chuàng)造的。而你原來的軀體已經(jīng)死了，你還記得嗎？”
　　“不記得。不過……就算記得也無所謂。”我輕輕微笑，滿溢幸福，“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我都不會丟下紅茶一個人的�！�
　　W－seven看著我，雙眼中不明的光芒閃爍不停。很久很久，然后低頭，終于長嘆一口氣，默默離開。
　　我義無反顧地握住門柄，推開那扇塵封已久的門。
　　是的，無所謂。就算看到什么畫面也無所謂。只要我知道，紅茶是愛我的，他是愛我的。
　　——他是愛我的。

　　一直以來不敢不愿去碰觸的記憶如潮水般把我的一點點希望淹沒。我的夢幻瞬間粉碎。透過紛紛落下的碎片，我看到角落里的紅茶懷抱著我的身體。
　　窗外投進的陽光照亮整個房間，紅茶仍是穿著那件洗得很干凈的白襯衣，但身體卻早已化為慘白的骨架，而我的尸體卻仍無半點損毀，臉色紅潤好像熟睡一般，。形成了一個如此殘忍而諷刺的，鮮明對比。
　　我捧起紅茶手中緊握的配槍，精神一片恍惚。
　　對了，我曾經(jīng)……死過一次。
　　而殺死我的人，就是紅茶，我一直一直深愛著，信任著的紅茶。
　　而紅茶，紅茶現(xiàn)在，
　　也已經(jīng)死了啊。
　　那個，對我而言比世界還要重要的紅茶，已經(jīng)不存在了。

　　“……wonder，wonder……”一片朦朧中，一陣細若游絲的呼喚把我?guī)Щ噩F(xiàn)實。
　　原來我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離開了那間房屋，游蕩在大街上。
　　我停頓了幾秒后，才遲鈍地轉(zhuǎn)過頭，看到了剛才叫我的，癱倒在角落的J。
　　在這短短的幾個小時，他就已經(jīng)被病毒所侵蝕，完全喪失行動力。肌肉和內(nèi)臟都已經(jīng)開始腐朽，露出幾根百森森的肋骨。手腳裸露的白骨上沒有絲毫血色。眼球從眼眶內(nèi)掉出來，掛在腐壞的臉頰上。但即使如此，他仍活著，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漸漸腐爛，而無能為力。
　　“殺了我，求求你�！彼蚯�，“wonder，拜托你殺了我吧。”
　　“不，”我搖頭，“我答應過紅茶，不會殺人�！�
　　“殺人？”他苦笑，“你看我這樣，還能算是人嗎？”
　　我看著他，很久，然后慢慢舉起手中的槍。
　　我扣動扳機。

　　周圍一片寂靜。
　　本應飛嘯而出的子彈并沒有并沒有出現(xiàn)，彈匣內(nèi)空空如也。
　　為什么，紅茶的槍為什么會沒有子彈？難道……
　　再也顧不得J，我瘋了般沖回那有紅茶存在的房屋。
　　紅茶，你為什么要殺我呢？是因為如此善良的你，不想再看到有人因我而死，想毀滅我這罪惡的根源呢？還是你想父債子還，親手償還父親所犯下的一切罪業(yè)？
　　你，就那么恨我嗎，恨這個害死無數(shù)人的我，恨到殺了我還不夠，還要將子彈全部射到我的身上才能發(fā)泄你的憤怒嗎？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我猛力推開門，看到紅茶的尸首，眼淚突然就洶涌而出，模糊視線。
　　——既然如此，你又為什么要一直抱著我的尸體，直到死都不放開呢？
　　紅茶，你就這樣，來實現(xiàn)“一直陪著我”的諾言嗎？

　　“紅茶，這不是我哦�！蔽倚⌒囊硪淼匕盐业能|體從紅茶的懷中抱過來，走到窗前，“這只是一個失去了思想的洋娃娃而已�！狈砰_手，看著它從窗口筆直落下，摔得粉碎。
　　“紅茶，真正的我，在這里啊�！蔽易诩t茶身邊，把頭輕輕靠在他的肩上。好像以前我們常常做的那樣。在假日的下午，曬著暖暖的日光，紅茶坐在地板上靠著墻壁看書，我在他身邊，靠在他肩上，淺淺地睡。
　　好像……真的回到過去了呢。我竟然覺得……那么累，好想就這樣，睡下去，永遠不要醒來。
　　呵呵，大概是wonder，已經(jīng)進化到連金屬都能腐蝕的地步了吧。現(xiàn)在的我，清楚地感覺到病毒侵蝕著我的思想，一點一滴，逐漸丟失。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我記起了紅茶的笑容。
　　那是我唯一的一次看到紅茶的笑。

　　紅茶從背后環(huán)抱住站在窗前的我，把頭埋在我的頸窩，貪婪地嗅著我的發(fā)香。
　　環(huán)繞著他的，是如此悲傷絕望的氣息。
　　“紅茶？”我微微側(cè)頭輕吻他因痛苦而緊閉的雙眼，“怎么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一直那樣緊抱著我，直到他低聲說：“對不起�！�
　　“怎么？”
　　在我回過頭的同時，一顆冰冷的子彈穿透我的胸膛。
　　我倒下的時候，看見拿著槍的紅茶在笑。
　　他笑得果然很溫暖，很溫柔。
　　盡管他滿臉淚痕。

　　意識漸漸模糊。隱隱約約，我看見紅茶站在我面前，微笑著對我伸出手。
　　我緊緊抓住他的手。這次，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開的。
　　紅茶，我也一定會一直陪著你的。
　　太好了，我們終于可以，永遠在一起。
　　我平靜而幸福地，閉上眼。
　　永遠在一起。
　　一直……永遠。

　　W－seven搖搖晃晃地走回Waiting Bar門前。沒想到這里竟然是自己最后的歸宿。
　　D市里的病毒已經(jīng)如此肆虐，竟連自己這種機器的身體，也無法逃離被侵蝕的命運。
　　這病毒什么時候才會消散？十年？一百年？一千年？甚至……永遠？
　　這座城市就真的不能再有任何生物出現(xiàn)，就真的從此死亡？
　　看來，奇跡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就會出現(xiàn)的呢。
　　因為所謂奇跡，就是因為不會發(fā)生，才被人稱為奇跡的啊。
　　他最終無奈而絕望地倒在了門前。
　　從此，城市陷入一片沉靜。
　　仿佛真的，成了永恒絕望，靜謐的墓地。

　　不知多久，多久以后，一片雪白輕柔的羽毛緩緩自蒼穹飄落，為這沉靜已久的城市激起一絲漣漪。
　　這是什么？天使嗎？
　　一種從未見過的純白蒼鷹在天空盤旋，似乎完全不受病毒影響，成為這里的新生。
　　奇跡，或許，會出現(xiàn)的。

　�。璄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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