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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盡管心中怦怦跳個不停，我還是鎮(zhèn)定地走出了臥室。我脫下笨重的木屐，將面前的水晶鞋穿在腳上。鞋子再合適不過了。我微笑著抬起頭，迎面碰上王子驚喜的目光。一對鴿子飛落在我的肩膀上，咕咕地叫道：“皮克提古克，皮克提古克，鞋子不大也不小，這才是真正的新娘�！�
我從夢中醒來，感到十分愜意�，F(xiàn)在是夜里12點，而我則剛完整地夢到了《灰姑娘》的全部情節(jié)，僅僅在細節(jié)上有一些出入--例如，參加舞會時乘的不是馬車，而是掃帚。一個完整的好夢通常是可遇不可求的。為了今天的成功，我已經(jīng)醞釀了好幾個晚上。
我沾沾自喜，決定乘勝追擊。多年的尋夢經(jīng)驗告訴我，只要開了個好頭，在接下來的睡眠中，好夢通常會紛至沓來。我蓋上被子，重新進入夢鄉(xiāng)。
……
“你這人怎么搞的你，還讓不讓別人休息啦？�。俊�
“我回家礙你什么事了？多管閑事！”
“還好意思問，你每天半夜回家，進了門就大吼大叫，搖滾樂開得震天響，臨睡前還不忘把靴子砸在地板上。你也太過分了！”
“這是我自己的生活，別人管不著！”
“我每天晚上都會被吵醒，沒睡過一天好覺！”
“嘿嘿，對不起，打攪您的好夢了！哼，你們做尋夢人這一行的整天除了吃就是睡，有什么資格抱怨我？”
我氣得說不出話來。
唉，我做夢又和樓上那位仁兄吵起架來了。平時我可不敢惹他，塊頭在這兒擺著哪！只好在夢里發(fā)泄一下了�？墒沁@種夢是沒有任何價值的，我希望趕快從這個夢境中脫離出來。
恰在這時，一聲靴子落地的巨響從天花板傳來。我從夢中驚醒，心想，您老回來得真是時候。
接下來的夢境支離破碎。我夢到了血色的河流，飛翔的巨人，身穿草裙的警察和世界末日。然后，夢境逐漸清晰，我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電視機前翹首等待，手里捏著一張彩票，上書“1234567”。環(huán)顧四周，這是我的家，一間又小又破的公寓�？晌也挥浀梦沂裁磿r候有錢買的電視。
主持人開始搖獎。我突然急切地想要中獎，口中不停地念叨：“一、一、一、一、……”然后主持人宣布第一個號碼，“一！”
我沒有太大的驚奇，繼續(xù)念念有詞：“二、二、二、……”第二個號碼出現(xiàn)了，它是--二”！
我接著念三，號碼就是三；再念四，居然又是四。終于，主持人滿面春風(fēng)地宣布，中獎號碼是1234567！
我果然中獎了！忽然，一張張鈔票如雪片般從天上飄落到我的頭上、手上。我高興地大喊大叫，跳上跳下--我中獎了！我有錢了！我可以搬出這間破公寓了！我可以不再做尋夢人了�。�
接著，正所謂樂極生悲，我醒了。
我坐起來，嘴角依然掛著笑容。然而，越美妙的夢境越能使人感覺現(xiàn)實的殘酷。作為尋夢人，這種經(jīng)歷更是司空見慣。不管怎樣，我認為這是一個內(nèi)容上不錯的夢。
我無奈地伸了個懶腰，整理了一下頭上的電線——什么，你問我它們是干什么用的？難道你認為我會把自己辛辛苦苦做出來的夢全都浪費掉？這是一套精密的設(shè)備，簡單來講，它靠記錄我睡眠時的腦電波來記錄我的夢境。再通過一些特殊的轉(zhuǎn)換，夢境就可以重現(xiàn)。這套昂貴的玩藝兒是每一個尋夢人必備的財產(chǎn)，為了買它而欠下的貸款直到現(xiàn)在我還沒還清呢。
也多虧有了它，使我能夠掌握自己的夢，能夠在適當(dāng)?shù)臅r刻醒來。一個晚上醒五六次、十來次，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天還沒有亮，一陣困意襲來，我又睡著了。
透明的天空，雪白的大地，冰雪覆蓋的山峰，藍寶石般的太陽。龍卷風(fēng)在遠處翱翔，閃電在空中嬉戲。這不是傳說中精靈棲息的家園嗎？我在這童話般的世界里盡情奔跑，感覺身體都失去了重量。
這時，一陣低沉的響聲從遠方傳來，大地也微微顫抖起來。我循聲望去，一團巨大的黑影迅速籠罩了我，一個龐然大物站立在我的面前�？諝庾兂闪税导t色，我看到那個大家伙后背上的骨板閃閃發(fā)光。這是一只恐龍，一只劍龍。
劍龍的腦袋小得出奇，它的嘴角還殘留著縷縷鮮血，看樣子是剛剛在什么地方享受了精美大餐。它看到了我，小眼睛里射出貪婪的目光，向我步步緊逼。
我無處可躲。劍龍滿意地晃晃腦袋，用它沉重的尾巴向我掃來。我急忙用力一跳，飄飄搖搖的后退了十幾步，漂亮地躲過了這次襲擊。又一跳，落在了劍龍的背上，但被輕易地甩了下來。這時，我的手里多了一柄劍。我像個英雄似的站起來，揮劍與劍龍周旋，最后砍掉了它的腦袋。
我醒了，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天已經(jīng)亮了，我來不及回味這個恐怖的怪夢，而是整理好這一夜的夢境記錄。離開公寓向“中心”走去。
有人說，所有人都靠出賣某種東西為生。教師出賣知識，哲學(xué)家出賣智慧，政客出賣圓滑，商人出賣奸詐。如果這種說法成立的話，那么我們——這個社會中為數(shù)不多的尋夢人——則出賣的是自己的想像力。我們的夢多得數(shù)不清，那些有錢沒處使、時時琢磨新鮮的享受的富人，就是我們的顧客。
我徑直走進“中心”，將記錄我夢境的小芯片遞給那里的漂亮姑娘，希望通過她的檢查，能賣個好價錢。
“灰姑娘？內(nèi)容不錯，但沒有新意。價格么，自然……”
“請你再注意一下，這里面很多細節(jié)……”
“這種腦洞早就過時了。想像一下吧，那些闊佬們晚上睡覺前在頭上載電極，就是為了代入一個童話故事中的女主人公？他們不會出大價錢的�！�
“哦，好吧，好吧，再看看這個。”
“彩票中獎？要我說，一文不值�！�
“為什么？”
“花錢買夢的人，是不會稀罕這點鈔票的。他們不會在這個夢中得到什么享受，對不對？”
我失望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夢，你還是拿回去自己溫習(xí)吧。讓我看看下一個……”
“這次的夢境絕對精彩！你看，恐龍、精靈……”
“對不起，我自己會判斷。”
我不敢再插話，焦躁不安，等了一會兒。漂亮姑娘的長睫毛上下碰了兩碰，好像蝴蝶。
“這樣的夢本應(yīng)十分值錢，但是很抱歉，我們不能接受�！�
“為……為……為什么？！”我很受打擊。
“因為它不真實�！彼旖歉‖F(xiàn)出嘲笑，“我們的顧客不會從中得到恐怖或驚嚇的體驗。地球人都知道，劍龍是不食肉的�！�
“該死！我為什么沒有夢到一條霸王龍！”
“這就是你的問題了�！�
“難道……就沒有機會了嗎？”
“嗯……或許，我可以半價購買你的夢，提供給那些富人的寵物使用。你知道，有些客戶建議……”
寵物？想都別想！我抄起芯片，掉轉(zhuǎn)頭離開了“中心”。
不久的將來，我或許會改變主意。畢竟，這是一個什么都可以出賣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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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