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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待月
藤田五郎踏進黑暗里,沒有抬頭。
這時,這里,是不會有人在的。
很好……
卻遲疑著踏過腳下的木板,顫抖著才伸出滿蝕著蒼老的手。
為什么要來這里,為了緬懷什么嗎,想要再尋找些什么嗎,拖著如今這蒼枯老朽的身軀……
取下架上的刀,猶豫著是否要拔出來!獢z洲住池田鬼神丸國重,他的刀,齋藤一的刀,新撰組三番隊隊長的刀……
他的刀?
黑柄墨鞘的刀,托在手中有些重。他迷惑了……
然而,誘惑。
這把黑柄墨鞘的刀,對他始終是一種無法抗拒的誘惑啊。這樣想著,藤田五郎緩緩而小心翼翼的將刀抽出……而后,深深的嘆息。
墨色刀鞘,雪亮薄刃。
……看著深黑里露出的冰冷寒光,他才突然了悟——這誘惑,又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國重……”他看著依舊冰寒的刀身,恍惚間念出這個詞來,卻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要說什么呢?有些思緒不清。老去了,老去了啊……
像是舒了一口氣,他有些想笑,卻只是默然轉(zhuǎn)過身。
微傾的刀尖指向月光穿入的紙門。而打開的紙門旁,是個身著淺色單衣的少年,或者說是青年?只是藤田五郎那已經(jīng)老化的眼,即使在只有半個屋子之遙的距離也已看不清對方的臉。那人背著光,環(huán)抱著一把刀。他的身上有著竹子特有的清氣。
那么那衣色想來定是淺綠了吧……
他是何時出現(xiàn)的呢?
“你……是竹妖?”
沒有殺氣,也沒有人類的氣息。
“不,我是亡魂引渡人!
“我將……去地獄了嗎?”藤田五郎垂下刀尖,竟似有些笑意。
“……那里,沒有什么地獄!彼穆曇羟宄簣A潤,恰如月光流過發(fā)出的聲響,倘若月光的流動也有聲響的話。
藤田五郎想起曾經(jīng)在某個夜里聽過的笛音——清澈而圓潤,但……那夜的笛音,其實是悲凄的罷,就那樣茫茫然飄蕩在滿含著血腥味道的空氣里……悅耳動聽,卻令人心生寒意。
那一夜,一定有許多人詛咒自己墮入地獄吧。
“……沒有地獄嗎?”他竟有些失望,“那么……”
“死界。那里是什么樣的……我并不知。但,地獄這種東西,不是只存在人世間嗎?”前一句是陳述事實,后一句卻是夾雜著苦澀味道的冰冷嘲諷。
藤田五郎一怔:“人世間……嗎?”
那人走下庭院,卻不作答。
沉默良久,藤田五郎開口問道:“你會……感到痛苦嗎?關(guān)于奪人性命這件事……”
那人轉(zhuǎn)過身,直看向他的眼睛:“是你在痛苦吧,為了當年奪人性命的事……”月光的照耀下,銳利得可以看穿人心的黑眸仿佛利刃在切割著靈魂,而清俊的臉上卻只有漠然的冷淡。
那是他的面具吧,一如沖田當年那永遠不變的微笑……
不想再看他的眼睛,藤田五郎移開目光,嘆息道:“是,我常常夢見當年的情景……他們的鮮血從刀刃上流淌下來……我是不是并沒有資格去剝奪其他人的人生呢?……當年的我卻從不曾這樣想過!
“曾經(jīng)有人問過我同樣的問題……”他垂下眼簾,“我回答他,有時候‘殺’是無罪的,‘不殺’才是有罪的……” 語氣卻極其堅定,嘴角卻掛著無可名狀的淺笑。仿佛是在嘲笑這句話,又仿佛是在嘲笑說這句話的自己。
藤田五郎默然。
有時候,“殺”是無罪的,“不殺”才是有罪的……恍惚回到當年屯所那個下午,土方陰沉著臉最終吐出這么個詞:“……殺!币老∮浀卯敃r屋內(nèi)的寂靜和屋外烏鴉的聒噪……
不能釋懷!
生生死死的過往故人,染滿血腥的淺蔥羽織,那難以分清鬼和人的年代……復(fù)雜的情感錯綜難辯,那過去,對于他,究竟是驕傲是信念,還是羞愧與罪孽呢。
那么……
那么……
“你的名字是什么?”藤田五郎……不。齋藤一,問道。
“蒼井澈。……你是這么多年來第二個問我名字的人。”畢竟,很少人會在離世之前去關(guān)心一個只見一面的人的姓名。況且,他已經(jīng)并不算是人了吧。
“哦?那么,第一個人是……”
“四十七年前,五月的最后一天……那晚,他問過我同樣的問題。他問我,殺人,是不是有罪……”
“……”
原來,是他……
“蒼井君。我們來比一場吧……”齋藤一揚起手里的國重。
“……好。”蒼井的回答似乎略有猶豫。
“不必擔心,我會手下留情的。”齋藤笑到。
“那倒不必。我并不是人,所以不會死的……”蒼井的眼光一閃,仿佛滑過一絲落寞。
只是淺白的月光流過指間的時間,一切便已結(jié)束了。
刀刃映出清寒的月光,落在齋藤的頸側(cè),蒼井的胸前。
“看來,我輸了!饼S藤收刀笑道。
“不。是我輸了……”還刀入鞘,蒼井轉(zhuǎn)身便走。
齋藤疑惑著:“你……這就走了?我不是要死了嗎?”
“……月還太圓!彼ь^看看月亮,“答案,你已找到了吧……”像是融化在黑夜中一般,他漸漸變得透明,直至消失……
“答案么,”齋藤笑,“……已經(jīng)不需要了!
……
…… 十日后,藤田五郎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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