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跪在殿前，沉默。而那宮門自從掩上，便再也沒有開。
　　她笑嘻嘻的陪他跪著，只因好玩。不久腿上酸麻，便嘟著嘴拽他走。
　　他不動。她再拽，他還是不動。于是她哭喊：“我累了啊……”語未半，他塞住了她的嘴。他沒忘了這是什么地方。拎著她離開，她得意似的笑了，卻不見他嘴角的決絕。
　　他們?nèi)チ宋髂�。帶走了一半侍衛(wèi)；虎符，他想了想，終究是拿了。
　　并了川蜀府，他藏匿了自己。
　　他在山上開了木屋，墾了三畦花園。拒了那些侍衛(wèi)奴婢，想了想，又帶上了她。
　　她每日嬉笑玩鬧，他苦心孤取。她以為他不會像以前那樣處理很多事，他要在這山中老死；他安排了一條又一條命令，準備著一切。
　　一日，難得降了雪。她瘋玩了一會，又沖進屋子，紅撲撲的臉對著他笑。他沉浸案書的樣子很好看，微猙的眼角，清瘦的顴骨，那一縷鬢發(fā)，似要垂到人心里。
　　她自從見他之時起，他都不茍言笑。不笑就罷了，不笑不哭不怒不哀。他仿佛凌冬。
　　她好奇問他：“這個世上有術(shù)師嗎？”他筆停了一會兒，又開始寫。頭也不抬：“興許是有吧�！薄澳撬茏鲆粋�雪人嗎，不哭不笑不怒不哀？”他放下了筆，走到房門，良久：“不哭不笑不怒不哀……若是一個人，那也死掉了，雪人的話到是可以�！�
　　她原先玩雪的興致被他始終沒有起伏的話漸漸消磨。畢竟她才八歲。她打著哈欠，那為什么有的人活著他也沒有表情？他轉(zhuǎn)身看她：“那般人，不是不笑，笑起來心里藏著苦；哭了，連帶著澀；怒了，心卻涼；哀，心就快要死了。”她瞪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哪里有這樣的人呢？”
　　他的身影略顯佝僂：“相愛卻不能在一起的人�！�
　　她八歲。她的眼里，他就像落了雪，或者，他就像雪。
　　她愛上了她。她心里留下了他花園里的身姿，他伏案的剪影，他小憩時的眉頭微皺，他月下舞劍的寂寞。
　　她對他說，我們在一輩子在一起好不好。種花，煮茶。他摸摸她的頭，你還小。
　　她想，他們不能在一起，是因為她太小，而現(xiàn)在的她配不上他。
　　她開始練劍，學(xué)字，弄花。她想，這樣就可以，她小小的心里的一輩子。
　　她十七歲。在山中過了近十年。她出落的婷婷玉立。她由茫不經(jīng)事長成了成熟羞澀。
　　他卻在某一日離開。留下了只言片語。
　　她看完了，忽而一驚。原來他隱忍多年一直在發(fā)展，一直想要一個位置。現(xiàn)在差一個契機。信中書：“二十天后，替我拿下皇帝項上人頭。”
　　她太單純。她以為她的劍法出神入化便可以輕易殺掉一個人；她在外生活十年，她不懂嚴密的皇宮是什么概念。
　　然而，她很從容的進了九禁宮鑾。她憑著兒時記憶尋到了正殿。她吹熄了燈燭一瞬刺穿了龍帳之下那人。
　　然而燈火忽明。她有些驚慌，待看清床上之人，她更是無措。
　　竟是他。
　　他竟笑了。
　　我曾經(jīng)愛一個人。她是那么美好。可她在一個晚上被毀掉了，我那么痛，可還是接手了她的孩子。我本以為我們可以在一起了，她卻被我父皇叫了去。我在長生殿跪了三個時辰，門卻始終沒開。
　　我們曾相約，在一起；后來她自刎在偏殿，我發(fā)誓，我一定攻回都城，然后死亦相依。
　　你是她的孩子，我算你名義的父親。而今，我親手得來了天下，我要去陪她了。
　　她哭了，他卻笑了。宮外，燈火依舊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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