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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第一次遇見大撓的時候,我十二歲。
跟繼母剛剛進行了一場惡戰(zhàn)的我,正氣洶洶的蹲在家門口玩悠悠球。
“嘿!小孩兒!
這是大撓和我說的第一句話。
“干嘛!”我煩躁的撥開她試圖碰我的手,惡聲惡氣的問:“你誰?”
“是啊,我是誰呢?”她苦惱的點了點頭:“我也不清楚啊,可能是你媽媽派來保護你的吧?”
“拉倒,你像拐賣人口的!
我警惕的收起了悠悠球。
“別走啊小孩兒。”她在我身后懶洋洋的挽留我:“拐賣小孩兒的,也比你那個招人煩的后媽強吧!
“哎?”雖然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后媽的,不過說的有道理。
我立刻就走回到她身邊:“那走吧,拐賣我!
......
當然,她并沒有拐賣我。
我呵呵一笑,把杯里最后的一點酒倒進了嘴里!八恢睅臀襾碇!
“怎么幫您?”
小記者抿嘴認真的看著我,手里握著筆躍躍欲試的要往本子上記。
“嘖...我那時侯好叛逆的!蔽也[起眼睛,繼續(xù)回憶。
繼母是帶著個孩子嫁進來的,一進了這個家就開始耀武揚威自封女主人。
好在孫家算不上大戶人家但起碼書香門第都能明辨是非,沒人看得起一個做了十幾年第三者最后趁著女主人亡故,母憑子貴嫁進來的她。
她先是從我下手,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事無巨細殷勤溫柔。
其實長大后想來,她也未必完全只是收買人心的意圖,她是本著替代我父親妻子的心進的家門,想做我父親的妻子,不也意味著要做我的母親嗎。
她的心,一向野的很。
“可惜大撓早就看穿她啦!
我淡淡掃了一眼自己的手,“她讓我和弟弟玩的時候故意弄傷自己,然后說是弟弟做的,屆時直接離開他們搬出家來。唉,可我還是太小,做事也沒個深淺,拿的刀又太鋒利,不小心就把自己食指的指肚整個削下去一塊兒!
我笑著望向面容驚悚的小記者:“你看,我的食指沒有指紋!
“啊.....嗯呢......”
“你怕呀?我弟弟也嚇壞了,再加上我確實疼的要死,眼淚止不住的流。我爸就信了,我成功的搬出了家。”
然后大撓明目張膽的來我家面試,成功應征了我的保姆。
就此,我絢麗的新生活展開了。
對了,大撓還給我起了個小名,小撓,她說嬈這個字不好聽,把女換成提手意味去掉了女性的弱,上升了力量。
我也不知道大撓以前是干嘛的,她不說,我不問。不過她真的是知道很多我聽都沒聽過的事兒,我初中那功夫,流行MP3,哎喲這給我迷的,大撓當時特不屑一顧,說這種現(xiàn)在賣好幾千的寶貝,以后都是小超市周年慶送的抽獎禮物。
“那都沒人要!”她當時還補充了這么一句。
但是后來我初三的畢業(yè)禮物,就是一臺MP3,索尼最新款的,我真喜歡大撓對我好的方式,就跟我媽似的,罵我歸罵我,但同時也的確在真心實意的對我好。
大撓什么都懂,而且不僅是在這些小事兒上博學,我學什么她都能給我當老師,數(shù)學物理化學這些都不用提,大學我讀的商科,沒事兒她還能給我講不少東西呢!
除了英語,大撓英語不好,不過我英語也不好,倆人都學不會,誰也不用笑話誰,倒也省心。
“嗯!毙∮浾唿c了點頭:“姐你英語也不好嗎?。”
“不好啊!蔽肄恿藗懶腰:“哎喲,今天可真累。”
小記者一聽到這話,啪嗒就合上了本子:“那姐咱們今天就到這吧,明天再聊!
“成吧!蔽覕[了擺手:“明天就該給你講大撓究竟是誰了!
9.14
我翻閱了一遍紅色的小本子,最后一頁就停留在九月十四號,我上周最后一次見到孫青嬈。
我是心理醫(yī)生,擅長于將自己代入到患者的思想,寫出像是患者自述出來的筆記。
至于孫青嬈,她是我的患者,患有嚴重的妄想癥和精神分裂。
我們每周見兩次面,但每次告別的時候她都對我說明天見,每次見面的時候她都對我說昨天聊的不錯。
我覺得她患妄想癥的同時,可能還有點兒時間混亂,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妄想癥患者一般都不僅僅只有一個癥狀。
“林醫(yī)生。”孫媽媽敲門進來:“我們嬈嬈已經(jīng)在樓下餐廳等著了。”
“最近在家里有什么反常行為嗎?”
“沒有!睂O媽媽肯定的搖了搖頭:“還是老樣子,誰也不理。”
“最近已經(jīng)很不錯了,上次還說要告訴我大撓是誰呢!蔽倚χ牧伺倪@個柔弱女人的肩膀:“您不要失去信心!
到餐廳,我第一眼就看見了孫青嬈,她穿著紅色的裙子,柔順的黑色長發(fā)散散的覆蓋在紅色的布料之上,和她的名字一樣,有一種青澀的妖嬈之感。
很美。
“嗨。”
“你好呀,小記者。”孫青嬈推過來一杯咖啡:“今天我有事情忙,咱們就簡單喝杯咖啡吧!
“很趕時間?”
“很趕!”
我匆匆向后瞥了一眼,看見孫媽媽的背影立刻放下心來,繼續(xù)問道:“和你媽媽一起?”
“為什么和她一起?”
孫青嬈今天和以往不太一樣,雖然依舊笑瞇瞇的,但總覺得笑里藏刀,眼神里都泛著攝人的殺意。
“沒..沒什么。”我強笑出來:“還記得上次給我變的魔術嗎?再給我變一次?”
“有什么好看的。”孫青嬈嗤笑一聲:“就是個小戲法而已。”
話是這么說,那邊她的手已經(jīng)動了,隨隨便便抓起自己的湯勺,雙手翻飛,立刻變出來兩把湯勺。
她勾唇笑了笑,隨手把另一把湯勺放進了我的咖啡里。
“我就要走了,還剩一個小時!
“不過應該也夠我把我的故事給你講完了,當然,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她敲了敲桌子:“大撓就是我!
這和我想的一樣。
妄想癥與精神分裂混合在一起,渴望尋求他人幫助的病人,在漫長的歲月里把自己幻想成了自己的救世主。
但是她怎么會知道大撓是她自己呢?我很疑惑。
我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為什么這么說呢?大撓,怎么會是你呢?”
“我會穿越,我十二歲時候開始陪伴在我身邊的,就是現(xiàn)在的我!
“什...什么?”
原來是妄想癥加重了......
“實話告訴你,我已經(jīng)穿越不止一次了!
“呃...”我有點兒哭笑不得:“是...時間旅行者嗎?”
“我穿越回去五次,第一次二十七歲穿越,第二次二十三歲穿越,第三次三十歲穿越,第四次二十歲穿越,第五次!
孫青嬈看了看手表:“差不多就是現(xiàn)在了!
“呃...為什么總要穿越啊!
“我也不想!睂O青嬈攤了攤手:“我死了啊,死了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就穿越回去了?赡芪覌尡S游蚁胱屛疫@輩子過得順心一點兒吧,反正我每次穿越回去都會按照自己的想法改造一下幼時的自己,以達到不會死的目的,但很遺憾,我一直在死,不重樣的死!
“那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在穿越的,或者換句話說,如果你已經(jīng)知道自己穿越了五次,這次你為什么不是自己直接就改變了,還要再穿越一次?”
我合上日記本,緩緩問道。
“之前是不知道的,要經(jīng)歷一個節(jié)點,我才會把之前那四次回憶起來,而且,雖然說每次穿越的都是我,但又不完全是我,你懂嗎?”
孫青嬈認真的盯著我的眼睛:“就像大撓是我的第四次穿越,但我又并不完全是大撓。”
“姐,你這也太傳奇了,跟小說似的。”
“你不信?”
我揪了揪鼻子,沒回應她。
孫青嬈皺著眉,很突然的笑了:“你是醫(yī)生!
“什..什么?”我怔住了。
“你是醫(yī)生,不是狗屁的來采訪我的小記者,你是精神醫(yī)生,專門對付妄想癥,你那個本子里寫的全是你推測出來的我的想法,反向逆推是你的特長!
“是您的母親跟您聊天了吧。”我舒了口氣:“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了,平時多......”
“我的確不是第一次遇見你,上次是在我另一次穿越的時候!睂O青嬈打斷了我的話:“那次我太沖動沒走對路子,也被我繼母說成了是精神病,當時就是你每天跟我聊天,你挺厲害的,真把我說服了!
孫青嬈淡淡的掃了我一眼:“結果我爸知道了之后給我買了很多治療精神的藥物,后來大概過了半年,我自殺了,那就是第三次穿越!
她面容平靜,我卻全身襲上了一層冷意,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顫抖的手,我扯出一個笑:“姐,你今天狀態(tài)不太好!
“我精神好的很,精神不好的是那個女人。”孫青嬈看也不看,就直直的指向了身后她的母親:“就那操性還惦記我家那點家業(yè)?反正也是,我更完蛋,都他嗎四次了還是改變不了這樣的命運!
我接觸孫青嬈半年,這是她第一次爆粗口。
“我走了!彼膊唤忉專杆俚钠鹕,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人就已經(jīng)出了餐廳。
“小林醫(yī)生,我女兒怎么走了?”孫媽媽急忙從后面過來。
那張臉上的焦急,不像是假的。
“最近孫小姐有看什么東西還是接觸什么人了嗎?妄想癥,似乎是加重了。”
我頓了頓,果不其然在孫媽媽臉上看見了失望的神色。
“孫小姐情況太復雜了,我近期會把紀錄這半年孫小姐情況的本子整理出來交給您的,因為我最近在忙論文,所以不能繼續(xù)幫助孫小姐了!
“是我們給的錢太少了嗎?小林醫(yī)生我們可以加錢的!睂O媽媽拉住我的手懇求道。
說實話孫家給的錢真的不少,但相比之下,孫青嬈的狀態(tài)更讓我害怕,我只是個剛畢業(yè)的心理醫(yī)生,根本不想和這樣的患者糾纏出什么糾紛。
“對不起啊,孫媽媽!
這之后,我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接觸過孫家的人。
直到一年以后,兩名警察找到了我的工作室。
“林女士您好,請問您治療過一名叫做孫青嬈的病患嗎?”
這是我職業(yè)生涯中第一次間接接觸刑事案件。
上個月十號,我的前患者孫小姐,在父親不在的夜晚,半夜?jié)撨M孫母和弟弟的房間,捅死了兩人。
然后平靜的報了警。
警察趕到的時候,這位孫小姐正拎著一把鮮血淋漓的刀坐在門口等著。
“你們是來送我回到過去的嗎?”一晚上,她只說了這一句話。
“林女士,能不能和我們走一趟?”
這種情況下,當然不能說不能。
于是久違的,我再次見到了孫青嬈。
“你是誰?”
孫青嬈微蹙著眉,一副完全不認識我的樣子。
“我是你的醫(yī)生。”
“你?”孫青嬈伸出手疑惑的指向我,我認真的看著她,然后笑容慢慢的僵硬了下來:“能給我看一下你的手嗎?”
孫青嬈兩手的食指指腹,皆是指紋清晰,不見半點傷痕。
我慢慢直起身,所有想法糾纏在一起,亂成一團,“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嫌疑人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和妄想癥,她的世界里有六個她的存在,分別被她合理安排成了五段穿越,妄想中第四次穿越后她的食指受傷切掉了半個指肚,但在這一年的時間內(nèi),在妄想的力量下,她自愈了食指,甚至忘記了林小姐---在她的第四次穿越里扮演醫(yī)生角色的人,從而幻想了新的一段人生,并且在這段人生里殺掉了曾經(jīng)傷害過她的繼母和弟弟,這是兩個在她的妄想世界里極其重要,甚至可以說支配了她整段“穿越”的人。
但我們也可以因此發(fā)現(xiàn),她對他人并不會造成傷害......”
我坐在審判席下,身邊是孫青嬈的父親,面目沉靜,雙手卻在不易察覺的顫抖著。
好在孫青嬈最后被鑒定為精神疾病,被送進了精神病院治療。
最后一次看見她,是在我們共處了半年的那家餐廳。
之前孫父已經(jīng)給我來了電話,說女兒剛剛痊愈,表示要感謝我。
我到的時候,孫青嬈已經(jīng)提前等了一會兒,“嗨,你經(jīng)常點的美式咖啡。”
“謝謝。”我把風衣脫下來放在椅背上:“最近感覺怎么樣?我偶爾會和你爸爸聯(lián)系,聽說你恢復的很快啊。”
“嗯,之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穿越小說看多了?”
“有可能!蔽夜χ艘粔K方糖放進咖啡,笑道:“難得和你這樣輕松的喝杯咖啡!
“以前我思維也是正常的啊,除了幻想自己會穿越,再說咱倆聊的不是挺好的嗎?”
“也是,你還會給我變魔術呢。”我笑著舉起勺子:“把勺子玩的特厲害!
“這樣?”她舉起自己的勺,在我眼前一晃,手里已經(jīng)是兩個勺了。
我愣了一下:“你這也太突然了。”
“沒完呢!彼龥_我眨了眨眼,再展開手時,又只剩下了一個勺。
我低下頭,我的勺還安安靜靜地躺在咖啡杯旁,勺把上還有一圈咖啡嘖。
“要相信眼睛,不要盲目崇敬自己的心!睂O青嬈伸出食指,甜甜的一笑:“這可是我對你醫(yī)生生涯的忠告哦!
話畢她就放下勺子,兩手一起象征性的擺了擺,隨后就起身套上了外套。
我愣愣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
事實是,我只是有點想不起來她受過傷的究竟左手還是右手。
她那失去了指紋的食指,你真的看見過嗎?
我茫然的問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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