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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小染第一次遇到子疏的時候,恍若以為自己看到了下凡歷劫的仙君。
當時她頭發(fā)蓬亂,破布一樣的衣服勉強遮纏住身體,身后還有一群并不比她體面多少的混蛋滿嘴臟話著追趕。
而那個人,就如一幀畫一樣突然闖進她的視線里。
斜飛入鬢的眉,優(yōu)美略薄的唇,以及繡著靛藍卷銀邊的白色袍子,都使得他像話本里常被提及的神仙一樣灼灼不可直視。
四月的飛花被風追攆著散落在肩頭,十歲的小染就這樣怔愣在街口,阿毛屠六們揮著棍棒從后面沖過來的時候,她卻望著他出了神。
痛,鉆心的痛。
也許是他們的面目過于猙獰,也許是圍觀百姓的聲音太過驚恐?傊莻人看過來的時候有著一瞬間的忡愣。然后下一瞬間便從河岸到了她的面前!澳愀易邌?”那人低著頭看伏在地上的她,聲音是悅耳的低沉。
“好!彼f。
然后她被抱起,落花和風聲一起在耳邊呼嘯。鼻尖聞到潔凈的近乎溫暖的味道。
“果然是神仙啊!她心想著,然后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小染,小染你在家嗎?”陳舊的木門被輕輕推開,一個年邁的婦人蹣跚著腳走進來。聲音驚擾了趴臥著的家犬,那畜生伸著脖子裝模作樣吠了幾聲,又邁著小短腿兒沒精打采的重新趴了回去。
“咳.....在,咳......在這兒呢!”原本就簡陋的廚房里濃煙疊疊,隱約可以看到一個穿著青灰色杉子的人影跑出來。離得近了才看出來竟然是一個明眸皓齒的姑娘。但現(xiàn)在這姑娘臉上蹭了煤灰頭發(fā)上沾了木屑,灰頭土臉的好不狼狽。這一邊跑出來還一邊掩住口鼻不住地輕咳著!八未竽!毙∪九牧伺纳砩希郧傻暮傲巳,又問:“大娘您怎么有空過來?”
宋大娘把籃子里的青菜拿出來放在院子里的小石桌上:“園子里剛收了點青菜,拿過來給你們嘗嘗——小染你干嘛呢?煙熏火燎的!
“生爐子呢,前兩天下雨沒來得及收拾,廚房里沒一塊干柴火。”小染掐了點菜葉隨手放嘴里嚼了兩下,彎著一雙眼:“好新鮮!謝謝大娘!
“哎呦生的呢怎么就往嘴里塞?會鬧肚子的呀孩子!
“甜的!毙∪菊{(diào)皮的吐了吐舌頭笑著說。
宋大娘瞪著眼看了她一會兒,噗嗤一聲也笑了出來,語氣責備又寵溺:“你這孩子呀~”
又呯里啪啦忙活了一陣,好不容易折騰出來的早飯才勉強趕上了午時?杀M管太陽已經(jīng)曬到了腳后跟兒,廂房里還是沒一點動靜。小染把飯菜擺好,喊了兩聲“師父”沒人應聲后,果斷跑到臥室里就往床上撲,一雙手“撲拉撲拉”地不住拍打著被子:“起床啦起床啦!師父!師父起床吃飯啦!”
被子下的人動了兩下,輕而易舉將趴在被子上的小染掀下去然后蒙住頭:“我不吃。”
小染踉蹌了兩步后繼續(xù)撲過去,一只手攥著被子晃:“就吃一口啦師父,我熬了粥,放了蜜餞和百合花在里面呢!師父,師父你就起來吃一點嘛師父......”
“不吃!
“師父你就吃一點點嘛不然胃里沒......”
“小染!
“在!”
“再吵今晚你就出去睡大街!
沉默了一瞬之后小染委屈的扁扁嘴,滿臉不情愿地蹭了出去:“誰讓你昨天喝那么多酒的,要不是怕你醒過來難受,我才不會起那么早做飯。一堆濕木頭,生火都生了那么久......”
床上的人睜開眼,然后回頭看了一眼少女的背影,輕輕皺了下眉毛。
“不吃,不吃!毙∪灸弥桓恢朗裁磿r候的小細鞭憑空抽打了幾下,嘟囔著:“少睡一會兒會死嗎?喝酒能喝飽嗎?等會兒餓了也不給你吃。餓死算了!”
她正胡亂發(fā)著脾氣,門忽然“砰“的一聲響,像是一下子被誰從外面撞了開。就連臥在門邊的狗也“汪汪”著狂吠起來,小染被嚇了一跳,問了兩聲“誰呀?”也沒聽見人應聲。
小染遲疑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沖門邊的小狗招呼了一聲:“丫頭,別叫!比缓缶璧啬笾∑け薹啪徚四_步往門邊走。
然而她話音沒落,那小狗就嗚嗚了兩聲搖著尾巴跑過去了。
“丫頭!”小染來不及再想什么就趕緊追了過去。到門口也就是那么兩步路的距離,她三步并兩步?jīng)_到門邊,正與一雙黑得發(fā)亮的眼睛對視上。
那個人倒在地上,一身的污血,身上臉上都是破損?吹剿龝r微微睜大了眼,有明顯的怔愣。
“你是誰?”小染警惕地看著他,彎腰抱起小狗往后退了兩步——他身上的血腥味實在有些重。但這舉動落在別人眼里時,防備顯得實在太過明顯。
“我......”那人伸了一只手上前像是想解釋什么,但卻猛地頓在了半空中。
小染順著他的目光往后看,立刻高興地揚起嘴角:“師父,你起來啦!”
子疏卻不回她,眼神冷冷地看著忽然出現(xiàn)的這個滿身是血的人,問:“你來做什么?”
那人急切地想要說話,卻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鮮血,暈過去的前一刻,他仰著臉看著子疏,哀哀地喊了一聲,“師兄”。
“師父.......”小染也抬頭看著子疏。
子疏抿著嘴不說話,扭頭便走,看不出悲喜。
“師父,師父你去干嘛?”小染再來不及回頭看一眼,急急的跟上。
“吃飯!
“那,那這個人怎么辦!
“讓他躺著!
“師父!”小染覺著有點生氣。
子疏終于停下來正經(jīng)瞧了她一眼,但眉目里都透出一股不滿來:“你身上這破布是什么東西?”
“上次路過那個尼姑庵,我看著料子還成就......”
“胡鬧!趕緊給我換下來!”
“哦!
“哦什么哦,還有你手上那又是什么臟東西?”
“我馬上扔掉......”
“那你還站在這干嘛?”
三兩句訓得小染再不敢多說話,低著頭就回了房。至于再想起躺著的那一位,已經(jīng)是回到房間之后的事兒了。子疏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著她的背影出了一下神,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腳步一頓轉(zhuǎn)身又回了大門口。
回去的時候丫頭正蹲在那個人的旁邊,有一下沒一下的舔著他的手?吹阶邮栌譁愡^來咬他衣服的下擺,低聲嗚嗚地叫。子疏低頭看它,輕聲罵道:“見風使舵的玩意兒!
地上的人無聲無息地躺著,英挺的臉上沾了血污,狼狽的沒了樣子。子疏沉默著看了他一會兒,然后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小瓷瓶打開。潔凈的近乎透明的手指將一顆丸藥送入干裂的唇中。
“我這可不是為了你!彼椭,清冷的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
傍晚的陽光金燦燦的,懶洋洋地裝點出一室輕薄的富貴。小染取了塊薄毯,輕輕地覆在子疏的身上。
“小染?”子疏迷迷糊糊睜開眼,眼前的面容和夢里的人有片刻重疊。
“師父,你醒啦!”女孩子的聲音清脆好聽,讓他瞬間清明。
“嗯,幫我倒點茶!弊邮杼芍葱∪緦⑹种械膸妆緯僖灰环呕卦瓉淼牡胤剑洃浝锏纳斤L挾裹著大火撲面而來,隔了這么多年,依然灼人地讓人絕望!八蚜藛幔俊
小染把茶杯塞在他的手里,“醒了,喝了點粥又睡著了。”
“嗯,你看著他點,不死就成。我這陣子就先睡在書房。”
“師父,你是不是不舒服?”她碰了碰子疏的手指,涼的驚人。
“沒有不舒服!彼恢皇肿プ⌒∪镜母觳玻柚牧Π胱鹕。小染沒想到這出,身體猛地往前一傾差點跌倒。子疏看著她驚魂未定的模樣輕輕笑了笑:“怕什么?摔下來我也能接住你!
小染正沉浸在剛才的驚嚇里沒回過神,聽他這樣擲逾當即腦袋一抽,有些惡作劇的眨了眨眼:“那師父你可接住了!彪S即身體就直愣愣得砸了下來。
子疏身體稍微側(cè)了側(cè),一只手摟住她,下巴在小染的頭頂蹭了蹭:“多大的孩子了?還玩這?”騰出另一只手把杯子放好。但沒多大會兒他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小染?”
“嗯!
“你睡著了嗎?”子疏用力揉揉小染細軟的頭發(fā)問。
“睡著了!毙∪驹谒乜谳p輕蹭了蹭,然后向下縮了縮身子。聲音軟軟的,像一只柔軟無害的動物。
“睡著了怎么還在說話?”
“夢話!
子疏仰著頭看簡陋的房梁,角落里有一只蜘蛛正在織網(wǎng),一圈一圈,縝密細致。他沉默了一會兒,拍拍女孩子的腦袋,“好啦,起來去床上睡。晚飯想吃什么?做好了我叫你!
“師父!毙∪狙銎鹉樋粗骸澳銜灰覇?會不會,有一天丟下我?”她一早就知道師父不是宋大娘林大叔那樣普通的安穩(wěn)人家。但也只是知道而已。畢竟那么些年他帶著自己東西南北的走,從未遇見什么前來尋仇滋事的人。但今天突然出現(xiàn)的那個渾身是血的人卻讓她害怕了。是的,害怕。她怕這樣平靜安穩(wěn)的生活會改變,更怕師父覺得麻煩而嫌棄她。
子疏覺得自己心口猛然一疼,強笑道:“怎么會不要你呢?”——就算有,也是你不要我了。
“就是,萬一.......”
“沒有什么萬一,我不會不要你。”這話說的急切了些,帶出一絲他未發(fā)覺的莽撞。
小染卻好似很滿意,立即從他身上爬了起來,“我猜也是。師父,我想吃煎豆腐!
身上忽然沒了重量,子疏反而覺得有些空蕩。也是想要起身才發(fā)現(xiàn)本來就窩住的半邊身體因為僵了太久而已經(jīng)發(fā)麻地沒了知覺。他正想讓小染扶他一下,那姑娘已經(jīng)留下一句“那我去買豆腐”歡快地跑出去了。于是他只好坐在榻上,安靜地等那股酸麻勁兒慢慢緩過去。
“祁炎是吧?你看著我也沒用,誰讓你傷那么重呢?師父說,等你能動就可以走了!毙∪痉銎鹚,拿了幾個枕頭放在他身后不讓他倒下去。
“師兄還是不想見我嗎?”可能是因為傷口都在發(fā)炎,少年的聲音有些沙啞。
“不是啦,師父剛才幫周大爺給他兒子寫了很長的家書,現(xiàn)在有點累了就歇著了!毙∪緺钏戚p描淡寫的說,然后瞄了眼祁炎,帶著點對過往的窺探!皼]關系,你傷好之前我都會照顧你的,祁大哥!
“你叫什么名字?”
“你喊我小染就好了!
“小染......你姓什么?”
“沒有姓!毙∪敬盗舜低肜锔≈乃幵酥胱哌^來坐到床沿上,“來,張嘴!
祁炎不自在地張了張嘴,覺得有些臉熱。
“張大點,被子洗起來很麻煩的!毙∪緦τ谒呐つ笥行┎粷M。
祁炎于是默不作聲,乖乖的含住少女送到口邊的湯匙。
“不要擔心,你只是暫時使不上力氣。師父說,你身體底子好,安心養(yǎng)一陣子就會恢復的。”小染看著他低眉順目地吃藥,臉上劃破的口子結出丑陋的痂,心底忽而柔軟——師父剛將她帶回來的時候也是這樣呢。“好啦,要我扶你躺下嗎?”小染拿手絹擦了擦他嘴角溢出的一點藥汁,問。
“不用,我想坐一會兒!逼钛卓粗⒆铀貎舻娜菇,接著問:“然后呢?為什么沒有姓?你的父母呢?”
小染收拾碗碟的手停了下來,看了他一會兒,忍不住莞爾一笑:“你這個人啊,真是......”
祁炎也笑,但那笑很快就消逝:“說起來,師兄他也是......”
也是什么?等小染想要聽明白的時候他已經(jīng)含混帶過,笑著問她:“你還沒說呢,怎么就沒姓?是找不到生父母嗎?”
“嗯!毙∪緫艘宦,“聽破廟里的老瞎子說是逃荒的時候餓死的,誰知道呢?后來和師父一起也沒找出什么來!毙∪咀约旱沽艘槐瓱岵栉赵谑掷铮o靜地看著里面舒展開的茶葉,“其實找不到也沒什么,師父他對我很好!
陽光透過窗柩斑駁的映在女孩兒的臉上,恬靜了一室美好。
“小染,等有時間了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師父!啊師父你怎么還沒起床?!”小染撲在被子上邊搖邊控訴,“說好的去廟會呢你居然還沒起!”
“說了我不去啊!弊邮璋窗刺栄,頭疼的攏了下中衣,“小染我跟你說過了你一個女孩子不要隨隨便便......”這正念叨著忽然瞥見祁炎也跟著進來了馬上就停了口,轉(zhuǎn)而去推小染,壓低了聲音說:“趕緊下去,讓人看見像什么話?”
“欸師父你慢點,扭到我胳膊了.......”
“師兄!边@正推搡著祁炎就進來了,少年長身玉立站在榻旁,語氣恭敬溫順。
小染揉揉手腕又興奮起來:“師父你看祁大哥穿這身衣服是不是很好看?我說他還不信。要知道這可是我和成衣鋪的剪一刀特意......”
子疏皺了眉頭:“你祁大哥沒說你太吵了嗎?”
“沒關系啦!祁大哥不會在意的。他之前還說我性格很好呢。啊祁大哥你說的是實話吧?”
祁炎看著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子疏不置可否的轉(zhuǎn)過頭,“我當然知道他覺得你很好!彼沉艘谎燮钛咨晕⒎杭t的耳朵想。
“師父你走快點!”小染和祁炎一起站在一個小攤子前,對著落在身后的子疏喊。
“嗯,知道......”子疏剛張開口就覺得頭皮猛地一疼,這一回首,正看見一張小臉眼睛晶晶亮朝他笑得開懷,透明的涎水還在不住的往下淌著。
“娘親!”小手粗粗短短,沾著五顏六色吃食的殘渣,又要往這伸。
子疏嫌惡的往后退了一步。那抱著孩子的婦人面色微紅,不住地欠身解釋:“對不住,對不住,這孩子剛學會說話,見人就喊娘親。”
“雨傘絹花香手絹欸~小姐帶回去一個吧!”
“糖餅豆花炸春卷......”
“好嘞,素面兩碗!”
子疏還沒說話就被這四處的叫賣聲和擁擠的人流沖撞的腦袋發(fā)暈,揮了一下手再沒什么說話的力氣。
“師父?你站在這里干嘛?”小染舉著一根圓乎乎沾了糖漿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擠過來。到他旁邊了,便舉著湊到子疏的嘴邊:“師父,給你吃!
那圓乎乎的東西上早被啃了一嘴。子疏看了看,低頭挨著那個牙印咬了一口,然后伸手摸了摸小染的頭,說:“我去前面那個酒樓坐著,要回去的時候來找我就好。”說完了便抬腳往前走,連小染低著頭沒說話也沒在意。走了兩步才忽的停了下來,問:“祁炎呢?”
小染還愣愣的看著手里那根圓乎乎的東西上面交疊的兩個牙印,聽到子疏說話時猛地一回神:“祁炎?哦,祁大哥他去前面的佛寺了,說是要還愿......”
“是嗎?”子疏低聲念了一聲,然后頭也沒回的繼續(xù)走了。
轉(zhuǎn)過一個街角之后,周圍猛然寂靜下來,喧囂像是被隔在了另一個世界。
“師兄!蹦潜緫撌窃谶愿的少年站在他身后,而他面前是幾十名黑色勁裝的死士,手執(zhí)利器,腰間袖口都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
“你認錯人了!绷粝乱痪洳幌滩坏脑捴螅邮枥^續(xù)不回頭的往前走?擅媲澳切┤藚s是更進了一步,雪亮的劍光忽的集聚于他的面前。
“勞駕讓讓!彼麪钏齐S意的撥開劍鋒,幾乎是腳步不停地繼續(xù)往前走了幾步。但后面的人又很快圍上來,面朝他緊緊封成個半圓。
“師兄!”祁炎又喊!皫熜帜愦饝^要幫我的!我困在這里一個半月,一個半月你知道形勢改變了多少?你知道我原本那些親信有多少人不得好死又有多少人倒戈嗎?一個半月......我娘死了你知道嗎?”
少年的聲音罕見帶了哭腔,于是他停了步子,幾不可聞的輕嘆了一聲,道:“傷好了你就趕緊回去,不然死的人只會更多;厝ブ.....也別再回來!
“我知道這些人攔不住你?墒,師兄,你真的要眼睜睜看著我死嗎?師父師娘的仇不報也沒關系嗎?那么多年的養(yǎng)育教導之恩在你那里真是一文不值?”一句一句,滿是質(zhì)疑問責。
“還是......”祁炎慘淡的笑了笑,“你每天看著小染那張臉,真的能睡得踏實?”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轉(zhuǎn)瞬間就被扼住了喉嚨。那個一貫喜怒不漏的師兄像一匹被激怒的野狼,冷冷的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你真該慶幸自己還活著!
“客官還要點些什么?”
“不.....”子疏正要說“不必了”,但看了眼小二的表情,又看了看桌上僅有的一壺粗茶,心下嘆了口氣,有人身份顯貴而不惜福,宮墻之外卻多的是有人只為溫飽遍嘗百味!霸匐S便上幾樣糕點吧!
打發(fā)了小二之后,他坐在椅子上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從一群訓練有素的死士里走出來,要是真像他表現(xiàn)的那樣輕松,這國怕是早被滅多少回了。祁炎的意思很明白;始覠o情分。既然做不到低聲下氣的茍延殘喘,就只能站起來除掉所有妨礙自己的人。在他的概念里,被屠了師門決計是要不計代價報仇的。哪怕......仇人是將來的一國之君,是自己的親哥哥。
“可我和你們是不一樣的!弊邮栊睦镞@樣想著,側(cè)頭望向樓下捧著一堆東西正往這邊歡欣走來的姑娘。
拍了怕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他直起身走到欄桿旁邊,以使那姑娘抬頭找尋的時候能一眼看到他!拔蚁牒煤玫幕钪。”
子疏站在酒樓二樓的欄桿之后,看到那姑娘帶著一臉愉悅跑過來。但也許是東西太多,一個不慎就有東西掉落在了地上。姑娘一只手攏住手里的東西想要彎腰,但很快就有一雙手先她撿起。她沖那人笑了笑,那人拉住她的衣袖說了句什么,然后從懷里掏出了個東西插在了姑娘的發(fā)髻上,兩個人又站著說了一會兒話,姑娘依然抱著東西往這邊走,那人卻揚揚手去了相反方向。
“師父!”額上起了薄汗的姑娘把手里的東西隨意堆在地上,撲過來拿起茶水就往嘴里灌,抱怨:“累死我了,師父你在這悠閑地喝茶,也不下去幫我拿點東西!
子疏笑著看她:“都買了什么?”
“天氣要冷了嘛。早些天讓剪一刀幫你做了幾件厚一點的秋衫,還有幾雙靴子。今天路過就都拿回來了。給你看,這里還有廟里求來的平安符,陳記的芙蓉糕......這里的桂花餅還挺好吃的,等下走的時候能打包一點嗎?”小染說這話的時候嘴里正叼著一塊桂花餅,看到子疏點頭了,又要伸手將東西扒拉出來給他看。
“好了別翻了,跑了那么久你不累嗎?”子疏用手指輕輕敲了下桌子,看到小染頭上多了支精巧的銀簪,邊緣用少許彩色尾羽裝點著,漂亮地別致。
“嗯,回去再看。衣服不合適的話再拿去改。我總覺得師父你好像又瘦了一點......”
“小染!弊邮璐驍嗨,“我剛才看到你和祁炎......”
小染像是受了驚嚇一樣猛然抬起頭,喊了一聲:“我不跟他走!”
這反應嚇了子疏一跳,他安撫狀的抓住小染的手腕:“小染,小染你冷靜一下。我沒讓你跟他走。祁炎......他讓你跟他走了嗎?”
小染點了點頭,然后把頭上的簪子取下來給子疏,“我沒答應。他給了我這個,說什么時候找他都可以。他就在京城,在.......”
“清王府!弊邮铔]接,只叮囑她收好。
“對,清王府。師父,祁大哥他......是王爺嗎?”
“嗯,當今皇上剛找回來的十三皇子。”其實多明顯,既然都已經(jīng)封了王爺,要是再想要更大的權利不知道要踩著多少人的尸體。
“那,他喊你師兄,你不會也是.....”
子疏笑著摸摸她的頭:“想什么呢,真的就只是師兄弟而已。他和你說過吧,我是師父從狼窩里撿回來的,給了名卻沒給姓!
“那.....”
“為什么不找找父母是嗎?師父在的時候偷偷在暗地里找了那么多年也沒個頭緒,我也未必能找出什么。況且,我也不想找。說我無情也好冷漠也罷,我一直覺得有無父母而他們又是誰對我而言并無意義。像是祁炎,本來只是一個殷實人家的少爺,雖無尊崇但也無慮。非要找什么親生父母,費了多大勁之后突然冒出一個皇帝老子,翻出多年前的一樁風流韻事,轉(zhuǎn)眼間就能讓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這對錯誰又能說的清呢?”
“祁炎大概也告訴了你,你看起來,有時候會有一點點像師父的女兒。但我救你,留你在身邊,不敢說和這沒有一點關系。但決計不是把你當成了什么其他的人。”
“小染,我不管之前你聽別人說了多少。但這之后,我可以慢慢都說給你聽。”小染跟著子疏這些年,這算是他罕見的多言。即使是在這市井中平鋪直敘的腔調(diào),男人好聽的聲音仍然讓人不想漏聽一個字符。況且他拿那雙清冷的眼看著她的時候,竟泄露出濃厚悠長的深情,“只要你愿意,只要你信我!
“好!
小染點頭。
都聽說了些什么呢?從狼窩里撿回來的幼兒,天賦異稟卻本性兇狠的稚子,離開師門三日回來卻只見一堆焦炭廢墟的少年,被滅了師門卻只能無力嘶吼的弟子......過往種種知道的越多,只會讓她越心疼眼前的這個男人。
皇帝駕崩的消息傳出來的時候,子疏和小染正跟著一隊客商行走在漫天的黃沙中。他們期待著能趕上塞北今年的新雪,并無暇顧及京城詭譎哀慟的氣氛。剛抵達塞北一個略微繁華的小鎮(zhèn),又聽到了傳言說老皇帝留下了“太子病重難以主持大局,由清王繼承大統(tǒng)”的遺旨。
子疏將馬背上搭著的披風系在小染的身上,笑著問:“后悔了嗎?你祁大哥現(xiàn)在要做皇帝了呢!
清麗美好的女子向后仰了仰頭,貼緊了男人溫暖的胸膛:“那你呢?太子病重?真不是你做的?嘖,我可不太信昔日的狼崽子會放過自己的仇人!
子疏抱著她松了松手里的韁繩,讓身下的馬悠閑的走:“誰知道呢?況且你也說了,是‘昔日的狼崽子’。”
小染湊近子疏:“其實你也不是那么討厭祁大哥吧。”兜帽松松垮垮,隱約能看到黑亮的發(fā)間插著的那根別致的銀簪。
子疏按了小染的后腦,重重的壓上了女孩子柔軟的唇:“不,我快要討厭死他了!
壯碩的黑馬充耳不聞,只搖頭晃腦打了個噴嚏,動作之大讓馬上的兩人都跟著晃了晃。
“我想好好的活著,陪著她,從韶華到滿頭白發(fā)。”
一片雪花悄然落在小染的鼻尖,涼也通透的讓人喜悅!把剑∠卵┝!”她驚喜的叫出聲。一抬頭,鵝毛一樣潔白的雪正打著旋兒飄下來,洋洋灑灑落了漫天,恍惚間讓她以為又看見了江南四月里的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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